等著哪天
天上 忽然裂出
閃電
是否我們也得
各自分飛
你 會不會留下來
陪我看
那冷冽的光景
或者別過頭
哆嗦著離去
愛你對我 瞭若指掌
依然仁慈以對
我的那些 徒勞無益的情感
總算有處可棲
要是沒那
犧牲奉獻的對象 來無私
作著所謂自己
過安穩日子
有什麼意思
————————————
最近關在老家隔離,有很多時間想許多事情
我記得有一段日子,2017 年初,跑完 Arizona 大鐵完之後決定退出江湖,不玩了。那時候心裡很掙扎,不甘願放棄自己盡全力追求的夢,但也沒有足夠勇氣再次面對又失敗的可能性。
那個時候剛開始工作,覺得自己蠻失敗的。工作是託老爸關係才勉強找到,還好住爸媽家,不然要付房租有可能在加州灣區活不下去。想說自己那麼拼死拼活認真唸書,從Ucla 畢業再去唸完了Stanford 史丹佛碩士,卻找不到一個理想的工作,自己浪費那麼多時間游泳,騎車,跑步...到底在幹嘛?
一個晚上跟老爸喝酒,跟他感嘆對自己的選擇覺得後悔,很白痴的感受。
爸爸說:「兒子,走過的路就是走過的路,沒有對,沒有錯。你花力氣認真做過的事,那一輩子都是你的,不會白浪費的」
我那時候想,我還不如早一點工作,存多一點錢,累積工作經驗,現在不是一定更好?
轉眼因奇妙的緣分碰見了Burn 的跑友,Jay,苟良,苗菁。然後事情演變到去年九月與今年,因為鐵三的緣分,有機會被邀請回台灣比賽。
去美國的二十年,爸爸媽媽生活一直很節省,畢竟只有爸爸一個人工作,沒有什麼機會回台灣。自己是台灣長大的,只能看著偶像劇,透過電視劇去感受台灣的生活。
萬萬沒想到,因為我整天到處在山裡面亂跑,游泳池裡少卡路里,讓我回台灣,回故鄉圓我其中幾個願望:可以會家鄉回顧童年回憶(台灣早餐,摩托車經過巷子的聲音,垃圾車的音樂,小學同學與媽媽的對話)也同時繼續闖我鐵三的江湖夢。
緣分很微妙。你可能會覺得你到底再堅持什麼,辛苦什麼,為什麼要那麼努力
但只需要某一天天上忽然列出的閃電,你就知道你堅持要走的那條路是對的
第一個視頻: 謝謝 Peter Bergmann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60萬的網紅飲食男女,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昨天的少年理想很多,尋覓四海天涯,找天邊烏托邦……」老調輕哼。 穿梭過棟棟靜舊高樓,擦身與芸芸平庸婦人,來到老邨的一個天井處。驚詫,這裏宛如曲中的樂土。並非澄空藍頂,也無花馨鳥喃。怎麼說,眼前是琳琅一片,左方有疏落竹葉,右方堆砌了木製廢料及輪胎,說是廢料,它卻是經過一番修飾,加上正前方的一塊木匾,...
一個人 的江湖 意思 在 洪仲清臨床心理師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事隔多年,記憶果然無法像風。女兒所受到的傷害,至今依然沒辦法完全癒合;常常在路上走著、走著,就驚嚇地錯覺當年施暴者仍如影隨形。
霸凌絕非只是單純的孩子欺負孩子的問題,它的成因,彼此牽絆,家庭的、學校的、社會的,千絲萬縷,不容易釐清。
據我的觀察,這些加害者多半是失歡的孩童。所謂「失歡」,或是家庭暴力的受害人;或是家長無暇管教、關愛的小孩;當然也有低成就的學生,因為在課業上無法得到肯定,就另謀出路,在拳腳上下工夫;也有些是由被霸凌者轉為加害人的。
摘錄自《#接住受苦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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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早安:
我一向關注霸凌議題,也常在版面上分享相關文章。不管是案例,還是如何應對,大致上都重複提了幾次。
但看廖老師這本書,看到母女都面對了霸凌,包括關係霸凌、言語霸凌、肢體霸凌,我感覺非常心痛。
被霸凌的經驗,可以是一輩子的痛,甚至可以嚴重到成為創傷。我跟家長與孩子一起面對的時候,常常一起進入無力、無奈的狀態。但這並不是簡單的事,常常我們也沒足夠的時間,把暗潮洶湧的情緒談清楚。
像是我遇到有孩子,遇到霸凌事件,內在會有一股對父母的氣惱。這是在互動比較深入之後,才討論到的情緒。在澄清之後,這股怒氣的緣由,類似「為什麼父母沒有好好保護我?!」
我再強調一次,我不認為面對創傷,是大多數人做得到的事。所以我很謝謝廖老師的努力,也心疼廖老師女兒的遭遇,光是用文字把這件事寫出來,都不是容易的事。
我喜歡周志建心理師在新書中的一句話,想給各位朋友參考,摘錄於此:
「童年的創傷沒有過,你的日子就不會好過。」
祝願您,能試著在有能量的時候,面對過去;沒能量的時候,現在的日子過得去就行,專注當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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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記憶像風
【文/ 廖玉蕙】
我的女兒上國中,除了學校課業不甚理想外,她開朗、乖巧、體貼且善解人意,我們雖然偶爾在思及「優勝劣敗」的慘烈升學殺伐時,略微有些擔心外,整體而言,我們對她相當滿意,尤其在聽到許多同輩談及他們的女兒如何成天如刺蝟般地和父母唱反調、鬧彆扭時,外子和我都不禁暗自慶幸。
去年暑假,考高中的兒子從學校領回了聯考成績單,母子倆正拿著報紙上登載的分數統計表,緊張地核算著可能考上的學校,女兒從學校的暑假輔導課放學,朝我們說:
「事情爆發了!」
女兒每天放學總是一放下書包便跟前跟後的和我報告學校見聞,相干的,不相干的。這時候,大夥兒可沒心情聽這些,我說:
「別吵!先自己去吃飯,我們正在找哥哥的學校。」
飯後,核算的工作終告一個段落,長久以來,因為家有考生的緊繃情緒,總算得到釋放,我在書房裡和兒子談著新學校的種種,女兒又進來了,神色詭異地說:
「事情爆發了!老師要你去訓導處一趟。」
才剛放鬆下來的心情,在聽清楚這句話後,又緊張了起來。在印象中,要求家長到訓導處,絕非好事,我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問:
「什麼事爆發了?為什麼要去訓導處?」
女兒被我這急慌慌的表情給嚇著了,她小聲地說:
「我在學校被同學打了,那位打人的同學另外還打了別人,別人的家長告到學校去……反正,我們老師說請你到訓導處去一趟。你去了,就知道了啦!」
這下子,更讓我吃驚了!一向彬彬有禮且文弱的女兒,怎麼會捲入打架事件?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從來沒聽她提起?我們怎麼也沒發現?
「是前一陣子,你到南京去開會的時候。有一天,我和爸爸一起在和式房間看書,爸爸看到我的腳上烏青好幾塊,問我怎麼搞的,我騙他說跌倒的,其實就是被同學打的,我怕他擔心,沒敢說。」
「同學為什麼要打你呢?你做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
怎麼讓人給打了,還不知道原因。事有蹊蹺,當天傍晚,我在電話中和導師溝通,更震驚地發現,毆打不止一回,女兒共被打了四次。據導師說,這是群毆事件,領導者有三位,三位都是家庭有問題的女孩子。其中一位經常扮演唆使角色的R,與外婆同住,外婆當天被請到訓導處時,還拍案怒斥訓導人員誣衊她的孫女。遭受不同程度威脅或毆打的女孩有數位,其中,以我的女兒最慘,十天之內,被痛打四回,導師希望我到訓導處備案,以利訓導作業。放下電話,我覺得自己的手微微發抖,我不知道,一向聒噪且和我無話不說的女兒,在我遠遊回來多日中,怎能忍住這麼殘酷悲痛的事件而不透露半點風聲。我因之確信她一定遭遇到極大的壓力,果然不出所料,在外子和我款款導引下,她痛哭失聲,說:
「K威脅我,如果我敢向老師和爸媽告狀,她會從高樓上把我推下去,讓我死得很難看!」
我聽了,毛骨悚然。女兒接著補充說:
「何況,我也怕爸、媽擔心。」
我止不住一陣心酸。平日見她溫順、講理,不容易和別人起衝突,也忽略了和她溝通類似的校園暴力的應變方法,總以為這事不會臨到她頭上,沒想到溫和的小孩,反倒成了暴力者覬覦的目標。而最讓人傷心的,莫過於沒讓小孩子對父母有足夠的信任。
和外子商量過後,我們決定暫緩去訓導處備案,因為,除了增加彼此的仇視外,我們不太相信,對整個事件會有任何幫助,我們決定自力救濟。當然,這其中最重要的關鍵是我們都不認為十三、四歲的孩子會真的壞到哪裡去,多半是一時糊塗。尤其是知道這些孩子全是出自問題家庭,想來也是因為缺乏關愛所致,亦不免讓人思之心疼。於是,我想法子找到了主事的三位學生中的兩位T、R學生的電話號碼,K同學並非女兒的同班同學,據云居無定所,且早在警局及感化院多次出入。
當我在電話中客氣地說明是同學家長後,接電話的R的外婆,隨即開始破口大罵訓導人員的無的放矢,任意誣衊,足足講了數分鐘,言詞之中充滿了敵意。我靜靜聆聽了許久後,才誠懇地告訴她,我並非前來指責她的孫女,只是想了解一下狀況,外婆猶豫了一會兒,大聲喝斥她的孫女說:
「人家的家長找到家裡來了啦!」
電話那頭傳來了模糊的聲音,似乎是女孩不肯接電話,外婆粗暴地說:
「沒關係啦!人家的媽媽很客氣的啦!」
小女孩自始至終否認曾動手打人,我原也無意強逼她認錯,只是讓她知道,家長已注意及此事,即使未親自參與毆鬥,每次都在一旁搖旗吶喊也是不該。
第二位的T在電話中振振有辭的說:
「她活該。為什麼她功課不好,我功課也不好,可是,老師每次看到她都笑咪咪的,看到我卻板著臉孔,我就不服氣。」
如此的邏輯,著實教人啼笑皆非。我委婉的開導她:
「你如果看我女兒不順眼,可以不跟她一起玩;如果我女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訴她改進,或者告訴老師或我。不管如何,動手打人都不好,阿姨聽說了女兒挨打好心疼,換作是你挨揍,你爸媽是不是也很捨不得的呀!」
T倔強地回說:
「才不哪!我爸才不會心痛,我爸說,犯錯就該被狠揍一頓。」
後來,我才知道,T在家動輒挨打,她爸打起她來,毫不留情。
當我在和兩位女孩以電話溝通時,女兒一旁緊張地屏息聆聽,不時地遞過小紙條提醒我:
「拜託!不要激怒她們,要不然我會很慘。」
我掛下電話,無言以對。
兩位女孩都接受了我的重託,答應我以後不但不再打女兒,而且還要善盡保護的責任。我相信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是會信守承諾的,她們有她們的江湖道義,何況,確實也沒有什麼嫌隙。
事隔多日的一個中午,女兒形色倉惶的跑回家來,說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K,在逃學多日後,穿著便服在校門口出現,並揚言要再度修理女兒,幸賴T通風報信並掩護由校園後門逃出,才倖免於難。看著女兒因過度緊張而似乎縮小了一圈的臉,我不禁氣憤填膺。這是什麼世界,學校如果不能保護學生的安全,還談什麼傳道、授業、解惑!
我撥電話到學校訓導處,訓導主任倒很積極,他說:「我剛才在校門口看到K,我再下去找找,找到人後,再回你電話。」
過了不到十分鐘,電話來了。我要求和K說話。我按捺住胸中怒火,K怯生生地叫「蔡媽媽」,我心腸立刻又軟了下來。這回,我不再問她為什麼要打人了,我慢慢了解到這些頭角崢嶸的苦悶小孩打人是不需要有什麼理由的,瞄一眼或碰一下都可以構成導火線。我問她:
「聽說,你一直沒到學校上課,大夥兒都到校,你一個人在外面閒逛,心裡不會慌慌的嗎?」
女孩兒低聲說:
「有時候會。」
「為什麼不到學校和同學一起玩、一起讀書呢?」
「我不喜歡上課。」
「那你喜歡什麼呢?……喜歡看小說嗎?」
「喜歡。」
我誠懇地和她說:
「阿姨家有很多散文、小說的,有空和我女兒一起來家裡玩,不要四處閒逛,有時候會碰到壞人的。」
女孩子乖乖地說了聲「謝謝」,我沉吟了一會兒,終究沒提打人的事。嘆了口氣,掛了電話,眼淚流了一臉。是什麼樣的環境把孩子逼得四處為家?是什麼樣的父母,忍心讓孩子流落街頭?我回頭遵照訓導主任的指示,叮嚀女兒:
「以後再有類似狀況,就跑到訓導處去,知道嗎?」
女兒委屈地說:
「你以為我不想這樣做嗎?她們圍堵我,我根本去不了。」
過了幾天,兒子從母校的操場打球回來,邊擦汗邊告訴我:
「今天在學校打球時,身後有人高喊K的名字,我回頭看,遜斃了!又瘦又小,妹妹太沒用了,是我就跟她拚了。」
女兒不服氣地反駁說:
「你別看她瘦小,那雙眼睛瞪起人來,教人不寒而慄,好像要把人吃掉一樣,嚇死人哪!」
事情總算解決了,因為據女兒說,從那以後,再沒人找過她麻煩,我們都鬆了口氣,慶幸漫天陰霾全開。
今年年初,時報舉辦兩岸三邊華文小說研討會,一連兩天,我在誠品藝文空間參與盛會。那夜,回到家,外子面露憂色說:
「很奇怪哦!女兒這個星期假日,成天埋首寫東西,畫著細細的格子,密密麻麻的,不知寫些什麼,不讓我看。」
夜深了,孩子快上床,我進到女兒房裡和她溝通,我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她起先說沒有,我說:
「我們不是說好了,我們之間沒有祕密嗎?」
女兒從書包裡掏出那些紙張,大約有五、六張之多,前後兩面都寫得滿滿的,全是她作的噩夢和那回被打的經過,像是在警察局錄口供似的,我看了不禁淚如雨下,差點兒崩潰。原先以為不過是小孩之間的情緒性發洩,沒想到是如此血淋淋的校園暴力。
……
女兒細細的小字寫著:
第一次:那一天是星期五,十五班的K跑來,叫我放學後在校門口等她。下課後,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門口等我,還噴了香水。她把我騙到隔壁興隆國宅二樓,我才放下書包,一轉身,她就變了一個臉,凶狠地問我一個我聽不懂的問題,我還來不及回答,她就打了我好幾個耳光,我愣了一下,她打我?我真是不敢相信?我和她無怨無仇,她為什麼打我?我跟她扭打在一起,她拉我的頭髮,我扯她衣服,她抓住我的頭髮把我丟出去,我整個跪到地下,也就是所謂的「一敗塗地」,她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恐嚇我「你要是敢講出來,我就把你從樓上推下去」,我怕得要命,因為氣喘病發,正喘著氣,突然從圍觀的人群中跑出來一個年約二十左右的女人對我吼:「你還喘!喘死啊!」說完,又給我一個耳光,我整個人又跪到地上去。我因為害怕,什麼都聽她的。出了國宅,我真的忍不住哭了!我哭的原因是因為我好膽小,而且我不甘心啊!我竟然就這樣傻傻地被她打!她還說我說話很屌,屌是什麼意思啊?我從來沒有這樣屈辱過,連爸媽都從來沒有打過我啊!她憑什麼打我?我恨死她了,我生平沒恨過什麼人,我發誓與她勢不兩立。
第二次:暑期輔導中午,K突然從校外跑來(她沒有參加輔導),約我去國宅十二樓talk talk,我很膽小,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地跟她去,一到十二樓,她就說:「上次你扯我衣服,害我整個曝光,你今天是要裸奔回去?還是被我打?」她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我考慮了一下,就選擇挨打。她打人很奇特,不只是打臉,連後腦勺一起打,我被她打得臉熱辣辣的,腫得像豬頭皮似的,我實在痛得受不了了,請她等一下。我用手往牙齒一摸,手上都是血!她凶狠地說:「今天饒了你,算你走狗運!」走的時候,又恐嚇我不准講,要不然會死得很難看……
第三次:這一次本來是要找班上另一位同學的麻煩的,那位同學跑了,所以就找我。她們又問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問一句,揍我一下,這一次真的很慘,T、K二人連打帶踢地弄得我全身是傷,膝蓋上一大塊青腳印,久久不消。這次,嘴巴又流了好多血,啊!我真是沒用啊……
第四次:這次是在參觀資訊大樓時,T把我堵到廁所裡,又是拳打腳踢……
K:我到底是哪裡讓你看不順眼,為什麼一定要動手打人呢?這樣你又有什麼好呢?這樣打人是要被……
有一天我夢到我當上了警察,我們組長要我去興隆國宅抓兩名通緝犯,一是K,一是T,我到興隆國宅時,果然看到她們又在打人,我立刻上前制止,趁機從背後將K的雙手反扣,交給同事帶回局裡;再轉身冷冷地朝T說:「我這一次放你走,希望你改過,別讓我再抓到,不要讓我失望。」她問我:「你到底是誰?」我把證件拿給她看,她嚇了一跳,馬上向我下跪……
前兩天我又夢到K,她完全失去了凶狠的眼神,變得脆弱不堪,我勸她:「回家去吧!再不回家,妳媽要得相思病了!」K問我是誰?我告訴她,我就是以前被她打三次的人,我勸她改過向善,並幫她找回了媽媽,她高興地流下了眼淚……
…………
……
我一邊看,一邊流淚,這才知道,我們的一念之仁是如何虧待了善良的女兒。那樣的暴行對她造成的傷害遠遠超過我們的想像,而那些施暴的孩子的行徑,著實可用「可恨」或「可惡」來形容。我必須慚愧的承認,如果我早知道那些孩子是如此殘忍地對待我的女兒,我是絕不會那樣委曲求全地去和行凶者打交道的,我也深信,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會加以容忍的,我是多麼對不起女兒呀!
可是,事隔半年,為什麼會突然又舊事重提呢?
「不是答應過媽媽,把這件事徹底忘掉嗎?」
「最近考試,老師重新排位置,那兩位曾經打我的T、R同學,一位坐我左邊,一位坐我前面,我覺得好害怕!雖然她們已經不再打我了,可是,我想到以前的事,就忍不住發抖……」
我摟著女兒,心裡好痛好痛,我安慰她:
「讓我去和老師商量,請老師掉換一下位置好嗎?」
女兒全身肌肉緊縮,緊張地說:
「不要!到時候她們萬一知道了,我又倒楣了。我答應你不再害怕就是了!」
外子和我徹夜未眠,不知如何是好,女兒柔弱,無法保護自己,強硬的手段,恐怕只會給她帶來更大的傷害,我們第一次認真地考慮到轉學問題。一連幾天,我打電話問了幾間私立教會學校,全說轉學得經過學科考試,篩選十分嚴格。想到女兒不甚理想的學科成績,只好怏怏然打退堂鼓,上帝原來也要檢選智慧高的子民,全不理會柔弱善良的百姓。我在從學校回家的高速公路上,望著前面筆直坦蕩的公路,覺得前途茫茫,一時之間,悲不自勝,竟至涕泗滂沱。
正當我們幾乎是心力交瘁時,女兒回來高興地報告:
「老師說,下禮拜又要重新排位置,媽媽不要再擔心了……媽媽,真是對不起。」
那夜,我終於背著女兒和導師聯絡,請她在重換位置時,注意一下,是不是能盡量避免讓她們坐在一塊兒。老師知道情況後連聲抱歉,並答應儘快改進,臨掛電話前,導師說:「你那女兒實在可愛,她一點也不記仇,上次班際拔河比賽,她拚命為T加油,我一旁看著她喉嚨都喊啞了,臉紅嘟嘟的……我有時候上了一天課,好辛苦,偶爾上課時,朝她的方向望過去,她總不忘給我一個甜甜的笑容。蔡太太,你也是當老師的,應該會知道,那種窩心的感覺,當老師的快樂不就是這樣嗎?真是讓人心疼的孩子!」
第二天傍晚,孩子放學回來,我聽從導師的建議,和女兒一起到七樓陽台上把她寫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紙條全燒光,希望這些不愉快的記憶隨著燒光的紙片兒灰飛煙滅。
紙片兒終於燒成灰燼!我轉過身拿掃把想清掃灰燼時,突然一陣風吹過來,把紙灰一股腦兒全吹上了天空,女兒惘然望著蒼天,幽幽地說:
「如果記憶像風就好了。」
記憶真的會像風嗎?
……
注記:記憶終究沒有能夠像風
校園霸凌現象,終於在事態日益嚴重及媒體持續的追蹤報導後,引起教育部及監察院的注意。其實,所謂的霸凌事件由來久矣,學校束手、家長絕望,許多的受害者籠罩在受害的陰影下度日,早已不是新聞,卻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
十六年前,女兒甫上國一時,我就用這篇〈如果記憶像風〉的文章,敘寫女兒在學校被霸凌的經過,飽嘗拳打腳踢滋味的女兒期望那些可怕的記憶能像風一樣消逝無蹤。當時,在暗夜中,我含著眼淚,用著顫抖的手,一字一句寫下被害經過及我們當時的處置方式,內心淌血,感覺孤立無援。多麼希望那些文字能引起教育單位的注意,後來證明只是徒然。身為教育工作者,從來沒有一刻像當時那般感到挫敗、束手。連女兒都保護不了的人,還談什麼教育別人的孩子!我甚至因此有些自暴自棄。
事隔多年,記憶果然無法像風。女兒所受到的傷害,至今依然沒辦法完全癒合;常常在路上走著、走著,就驚嚇地錯覺當年施暴者仍如影隨形。想到一向以為最安全的校園,竟然淪為暴力相向的場域,就讓人感到惶惑不安。據報載,全國校長協會呼籲,教育部應修正「學生輔導管教辦法」,賦予學校教師合法、合理管教權,並與內政部等單位協調,將家長的相關責任納入,政府、學校、家庭一起合作,才能將霸凌趕出校園。聽到這樣的消息,真是讓人沮喪!校長想到的居然只是擴充所謂的「管教權」。暗示大眾只要老師擁有「合法、合理」的管教權,就能將這些霸凌的學生制服;甚至有人建議將霸凌的學生隔離、轉學,這真是愚蠢又可怕的想法!什麼叫「合法、合理的管教權」?這是體罰復辟的意思嗎?是發給每位老師一把槍作為威嚇之用嗎?還是誰不乖就將他逐出校園?逐出之後呢?施暴學生轉移陣地,未來不還是社會的問題嗎!
霸凌絕非只是單純的孩子欺負孩子的問題,它的成因,彼此牽絆,家庭的、學校的、社會的,千絲萬縷,不容易釐清。據我的觀察,這些加害者多半是失歡的孩童。所謂「失歡」,或是家庭暴力的受害人;或是家長無暇管教、關愛的小孩;當然也有低成就的學生,因為在課業上無法得到肯定,就另謀出路,在拳腳上下工夫;也有些是由被霸凌者轉為加害人的。這些學生的行為固然可恨,但孰令致之?才是值得我們大人好好思考的。
社會沒有提供祥和的氣氛,大人沒有做出良好的榜樣,動輒洗門風、動私刑;媒體新聞為追逐視聽、閱報率,著意追逐腥羶色;電影及書本的分級制度沒能徹底執行,讓仍在是非邊緣猶疑的年輕人,輕易接觸血腥暴力作品,錯認糾眾結黨的行兇者為英雄;而我們的某些不肖的民意代表為求取選票,常常罔顧是非曲直,任意關說,干涉公權力的行使,間接姑息養奸;另外,那些學子們所崇拜的所謂綜藝偶像,不時在節目中用言語羞辱弱勢來賓,又何嘗不是另類霸凌?……在這樣的氛圍下,學校不言「教」,卻逕自要求擴充「管」!讓「管教權」凌駕教育最終極的目標—讓學生得到應有的溫暖指導及智育之外的德、體、群育的肯定,我以為這樣的威權思考,只會讓問題雪上加霜。
不可否認的,許多家長不盡成熟,難以依賴;經過專業訓練的老師被寄予厚望,也是自然的事,理應率先釋出善意,補家庭教育之不足。老師若能將眼光從優秀、出色的學生身上挪出些許給那些在家庭中失歡、在課業裡受挫的孩子,也許才是上策。我這不是唱高調,因為唯有這些孩子的心靈得到溫慰,學校沒有放棄他們,才能保護校園內其他的學生。而那些品學兼優的學生,受到多方肯定,也有正確的人生觀,甚至不乏溫暖的家庭支援;老師的調教,充其量讓他們在考試時,從第二志願躍入第一志願的學校,一、兩個志願之差,在人生行道上影響甚微;重要的是,搶救那些正在歧路上踟躕、徘徊的靈魂。他們一失足,就成可怕的未爆彈;一得到救贖,可能成為社會的中堅。唯有老師發揮愛心、耐心,並加強輔導技巧的訓練培養,從根本的關愛做起,才是可行之道。
《如果記憶像風》在成書後的十四年重新出版,我的女兒業已離開校園,進入社會。然而,記憶終究沒有能夠像風,陰影依然纏繞。我多麼希望這次八德國中所暴露的駭人聽聞的霸凌行為,除了引起廣泛追蹤報導與社會關注外,教育當局也能體察事件的嚴重性,想方設法提出嶄新的策略,讓學校教育有效地彌補家庭教育之不足,讓失歡的孩子因為學校的關懷與肯定,心靈得到適度的撫慰,因之變得心平氣和,霸凌行為得以從此在校園裡絕跡,則學生幸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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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摘錄自
《#接住受苦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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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 的江湖 意思 在 職場裡的人類圖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職場的中年自覺:10-57通道-我的A面主打歌》
上完二階課程之後,Joyce請我們有機會多練習236法則,從二元性、群屬性來拆解圖像,重新檢視能量的流通,理解衝突和互補的運作從何而來。看得越全觀,越能發掘幽微之所在。
10-57通道,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所在。由G中心的10號閘門,串接直覺中心的57號閘門,締造了直覺權威的內在世界。觀看易經的解釋,57號閘門對應了易經的巽卦,代表從雲層的變化,就能預知起風的時機,又比喻像風一般滲透習習;10號閘門的履卦,是萬丈高樓平地起,成事需得切實執行,被視之為G中心最複雜的10號閘門,也同樣有個知易行難的意思—「愛自己」,這的確需要一步一腳印。
回看成長軌跡,我突然領悟,這條通道就是我的A面主打歌,雖然會賣的歌總是聽起來有點芭樂,但換個角度想,能夠無孔不入、最後留下來收錄成經典曲目,也許就是這條通道極致展現後的姿態。重要的是,它主宰了我選擇以什麼面貌,來和世界應對與抗衡,只是長久以來,這種微妙的牽引,都被我解讀成「善於察顏觀色」、「耽溺文字遊戲」而已。
身為家族裡的第一個孩子,我常常覺得自己是不符合期待的,從小極端膽怯孤僻,好幾次學校都必須通知家裡,提前來把我領回家去,原因是我太害怕在課堂進行中舉手說想上厠所,結果拉了一身屎。
連自主自理都有問題,可以想見其他領域發展之愚慢,為此,家裡擔憂了許多年,用一種我知道本質是出自於愛、卻讓我以己為恥的方式,橫亙了整個青春期。當我看到有些作家比喻青春如何嬌艷待放,我能聯想到的只有角落猥瑣爬行的蟑螂。
某一年下課,我路過一個沒落的算命攤,算命仙看看我,突然扯開了他的大嗓門,直對我吆喝,「啊囡,妳喔,某簡單餒,行到叨位攏有人甲意。」回到家後,我迫不及待和媽媽講述了這個預言,卻不幸觸動了為人母親心裡最敏感的神經,媽媽正色告誡我,千萬不要自降格調,以為自己會有多討人喜歡,好好的女孩子家,搞得像個花瓶或花痴,簡直貽笑大方。
於是,小心翼翼地避免成為花瓶或花痴,大概是我最早開始的求存實踐,渾身長滿了眼睛與耳朵,絲絲入扣地接收人情眼色的炎涼變化。蘇東坡說,春江水暖鴨先知,形容閱歷飽滿後自然能見微知著,我的「先知」,卻沒有那麼詩意,醜小鴨太想證明自己值得被信任與喜歡,只好不斷臨摹天鵝的閨秀儀態。生存很現實,我不是蘇東坡。
而第一次領略這個通道的美感,則來自於小六作文比賽的獎勵,和藹的評審送給我一本張愛玲,勉勵我運用文學的早慧,以筆耕築夢踏實。在張愛玲初試啼聲的作品<我的天才夢>中,有這樣的文字:「對於色彩,音符,字眼,我極為敏感。我學寫文章,愛用色彩濃厚、音韻鏗鏘的字眼,如“珠灰”、“黃昏”、“婉妙”、“splendour”、“melancholy”,因此常犯了堆砌的毛病。直到現在,我仍然愛看《聊齋誌異》與俗氣的巴黎時裝報告,便是為了這種有吸引力的字眼。 」
那也是我當時樂此不疲的志趣之一,蒐集著艱深卻極富景深的單字,甚至可以分辨每個字詞不同的氣味,光是望著它們就覺得秀色可餐。家裡認為我虛渡光陰、整日無所事事,連我也料想不到,年少時不被外界接受與理解的浪擲,最後竟然滋養了我的一生。
到了必須抉擇主修的關卡,我原本應該選唸文學,卻沒有勇氣做出違背親族期待的決定,最後填寫的是本質看似相近的傳播。即便我完全不具備影像天份,那四年的啟發仍然打通了某些機關,我逐漸學會觀看各類創作,對於怪異、狷狂、乖離的表徵,特別心有所感,覺得自己同理某些秩序以外的奔放。
大家以為我終究會走上創作之路,結果我所從事的,比較接近協作,以文字為核心,講述為經緯,方圓之內,盡量謀合人與撮合事的一種勞動型態。應徵第一份工作時,我還有些懵懂,說出來的話和做出來的事,毫無疑問地就是個花瓶,於是又開始了熟悉的臨摹,摸石子過河一樣地讓自己看起來具有份量。之後經歷的許多份工作,有在廢墟之中的更生重建,也有想做與該做之間的天人徘迴,我越來越懂得,怎麼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建立同盟,又如何運用時機展現出純熟,就算腦子抗拒,身體也盡量和樂融融;傾聽的時候,掂量對方還有哪些話,沒有說出口。工作領域裡,我從來不是最聰明的那個,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相對容易融入的那幾個。我現在知道,是因為內建的避雷裝置,自然驅策我走向險阻最小之路。
以上,族繁不及備載地寫完了對於這條通道的體悟,我想起了小學時代空蕩的川堂,總是只有我一個人拎著髒臭的內褲,等待蹣跚而來的祖父母;想起了算命仙那句「行到叨位攏有人甲意」的江湖直斷;想起了求學到謀職以來,從格格不入到無孔不入的轉戰;想起了張愛玲,形容生命就像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蝨子。
是啊,我曾經無比厭惡這身袍,衣料單薄難敵人世料峭,動不動讓我傷風感冒。但我喜歡現在它穿在身上的樣子,不是最靚眼的,可是不扭捏,不是最嶄新的,下擺甚至開始出現破損,那是因為我自荊棘走來,沿途還不忘記栽種了一些玫瑰。
生存可能一直都是苦澀的,風吹日曬、冬霜雨雪,這條通道,給予了一些安慰、一些相信,讓流轉在我身上的四季,變成了一首芬芳的歌。
一個人 的江湖 意思 在 飲食男女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昨天的少年理想很多,尋覓四海天涯,找天邊烏托邦……」老調輕哼。
穿梭過棟棟靜舊高樓,擦身與芸芸平庸婦人,來到老邨的一個天井處。驚詫,這裏宛如曲中的樂土。並非澄空藍頂,也無花馨鳥喃。怎麼說,眼前是琳琅一片,左方有疏落竹葉,右方堆砌了木製廢料及輪胎,說是廢料,它卻是經過一番修飾,加上正前方的一塊木匾,以扭扭歪歪的字體,寫了「盛記麵家」數字,倒覺玩味。越過第一扇門,猶踏進了一個小花園,有盆栽、有素畫、有藤椅。倘若此算桃源,她必然存在於世內,非脫俗,卻寫意。
桃花源主,是一名身穿青裳的大叔,人稱B哥,名字撇不清的江湖味。他說,市井就市井,反正小店只是瀝源邨的一個六十餘年老井,他則是井裏的蝌蚪,一直守護着小井,假如有人來打水,小蝌蚪無任歡迎,僅此一輩子。
仙境為何
「昨天的少年期望一天,成就美好所有,過活在蓬萊……」趟開玻璃門,暗忖蓬萊何貌,嗯,或許如斯。
右則一幅貼滿黑白照的牆身,夾雜着好些勵志句子。B哥興致不錯,前來解說。照片是隨心亂鋪,字句則出自他與家人手筆,雖然是偷改前人的名言,但旨在引導眾生,以正能量面對前路,滿懷信望。他領頭往前走,沿路上,身旁飾物擺設盡是單車輪、破椅、殘鐘、舊畫框,看得出樣樣都經過精心修補,重填油漆,他坦言,這裏所有裝置都是沙田街坊的廢物,他們有家品要丟掉,都會聯絡小店。這樣一來,悅目裝潢就不用加諸於食物價格之上;二來,他強調環保不是信口雌黃,而是以身作則。說着說着,已置身於數列書架之間,猶如圖書館,這些書籍都是供借閱,這裏可以自由出入,任意把書籍拿走,毋須登記。他徑自拿起一本書,自顧自地解說:「其實每本書,你一個人睇完之後,放喺屋企係冇意思,作者都希望你傳閱開去,愈多人認同愈好。」長此下來,街坊都習慣把看畢的書本拿到小店,支持這股心思。本來經營一家麵店,專心賣食物,輕鬆得多,但B哥非得要把所有空餘時間來弄東弄西,為的,就是老街坊一張張滿足的笑臉。
此舉,其實是愛屋及烏。B哥步入廚房,打開鍋子察看炆煮已久的牛腩,說他喜歡下廚,還不如喜歡沙田。對於一地的鍾情,由一九六二年開始。娃兒於沙田落地,當時還未有這個屋邨,至於小店,早於五十年代,由他祖母開辦,取其父親「張盛」之名,叫「盛記」,同樣於沙田土生土長。小屁孩由睡山上受蚊叮蟲咬,不知自來水為何物,再看着這裏填海﹑建屋,直至這條邨落成,瀝源邨,是沙田區的第一個屋邨,當時是七十年代。一家人決定把小店遷來天井處。當時,這裏共有六間食店,賣燒味的、賣糖水的、賣小食的,他們則賣雲吞麵,反正沒有競爭,大家關係要好。他猶記得,當年要當沙田區居民,三個月就審批完成,他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居民搬至,畢竟是四十年前,以前八人住一個單位,現時人口大減,賺到錢的已經搬走,剩下的,都變成七旬老人。
約十五年前,食店亦開始收縮,由六家減至只剩一家。滄海桑田,唯一不變的,是感情。這個屋邨實在殘舊,很多老人需要幫忙,多年一起成長,一同生活,B哥自覺要尊重這些老人:「佢哋為咗生活,都去執罐仔同紙皮,好辛苦。」當時一位八旬婆婆,每天都來這裏拿啤酒瓶,賣給同區五金鋪,五毛錢一個,他眼見婆婆吃力地推着小車子,瓶子愈多,車子愈重,她反倒更開心,於是B哥嘗試給她錢,着她不要那麼辛苦,她卻一口拒絕,他模仿那老氣橫秋:「B哥,我唔係嚟乞錢㗎,我希望用自己勞力交換少少錢啫,你畀我啦。」這下子可啟發了B哥,既然老人家也如此有尊嚴,不貪小便宜,他能否做點甚麼呢?於是,便有了開心長者日。「如果世上多一點愛,仙境已存在……」唱片機轉動之時,已經是早上九時正。
世內桃源
廚房早已炊煙裊裊,準備迎接門外湧湧老人。啊,今天是九月的首個星期天,正是每月一次的開心長者日。由九時開始到十二時許,免費為長者提供午膳。這個善舉由二零零八年開始,開初因為能力所限,限制一百個名額,如今有大班義工幫忙,再沒有限額。魚貫的長龍陸續進入小店,公公婆婆排久了,總有爭吵,左一句插隊;右一句催促,火花四起,臉上卻是漾着笑意。畢竟多是獨居長者,冷漠孤獨,平時連吵架都沒有機會。坐到席上的老人,有的盯着餐牌,有的老練地點餐,他們吃的東西可自己選擇,並非小店限定。
故此,B哥及其大哥凌晨四時半就回來炆煮,五兄弟姊妹在此幫忙,確保店子運作順利,及保持質量,他嚴肅謂:「雖然係免費,但都唔可以要人食品質差嘅食物,所以我好忙。」語畢,他就為一名婆婆端上一碗熱騰騰的雲吞麵。只見,婆婆邊吃着麵,邊口沫橫飛,聊着哪裏東西便宜、今日吃甚麼餐、哪裏看醫生好,老街坊難得相聚,猶如趁墟。反倒是B哥,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間,因為除了吃麵外,他還要準備送給長者的小禮物,有生果、包點、麵餅,臨近中秋還有月餅。與此同時,他要求義工團多與老人聊天,看他們有甚麼需要,例如家居問題,找可以幫忙的朋友或機構,上門幫他們處理。他希望幫助老人家之餘,同時讓年輕一輩多跟老人家溝通,這是身教。
這世上,沒有完全的人,縱是桃源,也不過在人間。這俗世啊,多少還是會有人質疑B哥。總有人問他,是否想做區議員、做政客。他也不介懷,只笑笑地回答:「我賣麵㗎咋,字都唔識多隻,善長人翁都太抬舉我。」他自嘲麵店不算大,日頭生意不太理想,於屋邨內賣麵食的也賺不了多少錢。不是說說,這位老闆打拼多年,現時仍然住公屋,踏單車上班,但他不會因此而覺得羞愧,因為他所做的事,只想令身邊的人更有尊嚴,看到老人家一個滿足的笑容,他就十分開心,就是如此簡單。是的,所有人和物都是一步一步地歷煉成長,B哥也不例外。
那時,年少輕狂。回想起自已二、三十歲時,也曾心雄過,想擁有跑車、想賺大錢、想住豪宅。他人生中,有兩個死黨,認識了四十多年。仍然深刻,他們一起追女仔、賺錢、計劃未來,他調侃:「一齊諗要揸咩車,仲想起樓,你住A座,我住B座,佢住C座,你哋今日煮咩餸,今晚攞嚟我度一齊食。」他們心野,卻念舊,有空就相聚於沙田唱卡啦ok,反覆唱着 Beyond的「海闊天空」,提醒大家不要背棄理想。青狂由他們起,清心也由他們生。記得十年前一個晚上,那是十時許,他們仍在聊是非,朋友忽而說心口不適,B哥着他回去休息。翌晨五時許,B哥接到電話,他走了。頭尾才不過七個小時,好端端的聊天,怎麼會走。受了打擊的B哥停止了手上所有工作,到山上送別朋友,他問朋友,為甚麼那麼快就走,明明甚麼都未實現。就在這霎眼間,他叮一聲想到了:「人生到底要啲咩?係咪錢?係咪名譽?咁多年,我掌握到啲咩?」他才悟到,原來富貴與否不重要,可以令人歡樂,做到想做的事情,才是無價。「紅日照月兒俏,開的心真的笑,就是世內桃園……」他喃喃哼哼,細唱塵世沒有兩全其美,他,選擇放棄物慾。
送別最後一位公公,義工團已經圍到桌前,執筷吃午飯。B哥仍然忙於收拾,背影盡見疲憊,今年五十有六,說老倒也不老,只是比起年輕時,力有不逮。他邊洗擦爐具,眸裏卻是一片前塵:「生老病死係必然,執玻璃瓶個婆婆都過世啦,有開始有終結,係唔知幾時啫。」對於命運,他已經處之泰然,如今只餘一個願望,就是讓這家無後繼的老店,留低最好的印象,方才離開。
終於完成工作,他抹抹手,關掉喇叭。唱片機停下以前,留下這麼一句小調:「願昨天的少年,來日一天,明白人間天堂,就在心的深處。」
惟願,歲月靜好,生生歡顏。
盛記麵家
地址:沙田瀝源熟食中心5號鋪
電話:2692 6611
營業時間:6am-4pm;6pm-11pm
詳情: http://bit.ly/2PVaXBC
採訪:黃寶琳 拍攝:胡浩賢﹑謝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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