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文摘:英國鬼才建築師Thomas Heatherwick 新作品》
* 《讓工作有趣的兩個方法》羅素
使工作有趣的有兩個元素:第一是巧技的運用,第二是建設性。
每個練有什麼特殊本領的人,總樂於施展出來,直到不足為奇或不能再進步的時候為止。這種行為的動機,在幼年時就開始:一個能頭朝地把身子倒竪的男孩子,在頭向天正式立著的辰光,心裏是不甘願的。
有許多工作予人的樂趣,和以妙技為戲得來的樂趣相同。
一個律師或政治家的工作,其包含的樂趣一定還要美妙得多,正如玩橋牌遊戲時的趣味一樣。雖然,這裡不但有妙技的運用,也有和高明的敵手鈎心鬥角之樂。即在沒有這種競爭元素的場合,單是應付一樁艱難的工作也是快意之事。
一個能在飛機上獻本領的人感到其樂無窮,以致甘願為之而冒生命之險。
我猜想一個能幹的外科醫生,雖然他的工作需要在痛苦的情勢之下執行,照樣能以手術準確為樂。同樣的樂趣可在一大批比較微末的工作上獲得,不過強烈性較差而已。我甚至聽到鉛管工匠也以工作為樂,雖然我不曾親身遇見一個這樣的人。一切需要巧技的工作可能是愉快的,只消它有變化,或能精益求精。
假如沒有這些條件,那麼一個人的本領學到了最高點時就不再感到興趣。
一個三英里的長跑家,一過了能打破自己紀錄的年齡,就不復感到長跑之樂。幸而在無數的工作內,新的情勢需要新的技巧,使一個人能一天天地進步,至少直到中年為止。有些巧妙的工作,例如政治,要在六十至七十歲間方能施展長才,因為在這一類的事業中,豐富廣博的人情世故是主要的關鍵。
因此成功的政治家在七十歲時要比旁人在同年齡時更幸福。
在這方面,只有大企業的領袖堪和他們相比。
然而最卓越的工作還有另一元素,在幸福之源上,也許比妙技的運用更加重要,就是建設性。
有些工作(雖然絕非大多數的工作)完成時,有些像紀念碑似的東西造起。
建設與破壞之別,我們可用下列的標準去判辨。
在建設這件事情的原始狀態是紊亂的,到結局時卻形成一個計劃;破壞正是相反,
事情的原始狀態是含有計劃的,結局倒是紊亂的,換言之,破壞者的用意是產生一種毫無計劃的事態。這個標準可應用於最呆板最明顯的例子,即房屋的建造與拆毀。
建造一所屋子是依照一預定的計劃執行的,至於拆毀時誰也不曾決定等屋子完全拆除後,怎樣安放材料。固然破壞常常是建設的準備;在此情形中,它不過是一個含有建設性的整體中的一部分。
但往往一個人所從事的活動,以破壞為目標而毫未想到以後的建設。他大抵把這點真相瞞著自己,自信只做著掃除工作,以便可以重新建造,但若這真是一句托詞的話,我們不難把它揭穿,只要問問他以後如何建造就行。
對這個問題,他的回答必是模糊的,無精打採的,沒有重點的,不比他提及此前的破壞工作時說法又確切又有勁。
不少的革命黨徒,黷武主義者,以及別的暴力宣傳家,都是如此。
他們往往不知不覺受著內心仇恨的鼓動;破壞他們所恨的東西是他們真正的目的,至於以後如何,他們是漠不關心的。
可是我不能否認在破壞工作內和建設工作裡,一樣可有樂趣。那是一種更獷野的,在當時也許是更強烈的歡樂,但不能給人深刻的快慰,因為破壞的結果,很少有令人快慰的成分。
你殺死你的敵人,他一嚥氣,你的事情便完了,因勝利而感到的快意也不會久存。
反之,建設的工作完成時,看了令人高興,並且這工作的完滿也不會到達無以復加的田地。最令人快慰的計劃,能使人無限制地從一樁成功轉入另一樁成功,永不會遇到此路不通的結局;由此我們可發現,以幸福之源而論,建設比破壞重要多多。
更準確地說,凡在建設中感到快慰的人的快慰,要大於在破壞中感到快慰的人的快慰,因為你一旦充滿了仇恨之後,就不能再像旁人一般在建設中毫不費力地獲得樂趣。
所以人要治療憎恨的習慣。
—-羅素
* 理想的動物社會沒有盼到,而他們反倒落入了這樣一個時代:誰也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動輒狂吠不止的惡犬到處橫行,你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你的同志在招認了醜惡罪行後,被撕成碎片——她不知道怎麼會鬧成這樣的。—-喬治歐威爾
* 羅斯福自一九三三年就任美國總統,提出一連串百日維新政策,使用的都是憲法裡賦予總統的緊急行政命令權。
到了一九三六年,羅斯福在美國的聲望已經到達最高峰了。
什麼叫最高峰?零負評嗎?不是的。
他的主張等於是抓住社會主義裡某些重要精神,然後補足資本主義貪婪及製造災難後所形成的不平等;雖是資本主義,可是用了部分社會主義的精神。
這個結果是什麼?結果是他兩邊都沒有討好。
美國企業界、政治菁英普遍認為他太左。
而哈佛大學──羅斯福的母校,現在在美國被認為是平等及自由精神的象徵──在當時三百週年的建校紀念會時,羅斯福走進去, 本來以為會迎來美國最高學府學生給予他的掌聲,但他面對的是噓聲!
學生以噓聲對他表達抗議。因為有很多社會主義信仰者認為,羅斯福應該以更符合民情需求的方案,來取代資本主義的經濟結構,當時左派在美國校園裡已經開始萌芽。
羅斯福怎麼自處呢?他憤怒?委屈?或是討好年輕學子?都不是, 他一跛、一跛的走上台、發表演說,一如往昔,充滿自信。
他告訴學生們:
這個國家現在正步上經濟復甦的路途,我們當然會繼續尋求改善美國工人的工作環境;我們當然也會繼續為降低電價而努力;我們仍會繼續為年輕男女、殘疾同胞、失業保險、老年福利及女性保護等問題而努力。
但是我們才剛開始,有太多類似的問題要被解決,制度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年輕學子沒有耐性,他沒有說服這些學生。
但美國下層社會的人們心中,羅斯福是他們的英雄。那個時候羅斯福所到之處受歡迎的景象是:一位資深記者記錄小羅斯福來到紐澤西州澤西市(Jersey City)這個地方,車隊通過荷蘭隧道(Holland Tunnel)——連結紐約市跟紐澤西的一條隧道──洞口之後,如雷的掌聲已經響起,整個城市沸騰。
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下,舉目所見是一片搖動旗幟的人海。
當時在美國華府最重要的辯論,並不是我說的在哈佛大學,而是剛好與哈佛大學學生批評的方向相反,也就是「羅斯福把整個國家帶離資本主義太遠了。」
所以當哈佛的學生罵他:你還是在保護資本主義啊,你還是在保護貪婪的富人!但共和黨與民主黨參議員對他都有意見,認為他:太左了。
很快的,一九三七年進入羅斯福第三屆總統的競選活動。
選舉有時候是媚俗的,因為民主政治的前提是由老百姓決定國家未來。
當一個制度危機可能連專家都非常困惑時,人民怎麼可能有他們的理性分析、合理及最好的政治選擇?
面對一九三六年年底大選時,共和黨提出競選主張,最重要的四個字叫作「平衡預算」,在美國這可是天經地義。
他們認為,羅斯福拿太多國家的錢創造「新政」,留下太高的國家負債。
共和黨當時批評:美國正處於危急之秋,美國人的福利太高了,高到那些人根本不想工作,美國年輕人沒有任何前途、看不到未來,政府又有這麼高的赤字。
共和黨不是希望贏得總統寶座,他們知道沒有人可以打敗羅斯福, 他們要的是贏得參眾兩院。
但他們不知道正由於那一次的競選勝利之後,共和黨大贏了國會,他們真的如願以償:但代價是:華爾街股市因政府過早走向平衡預算,再度大崩盤,美國走向「二次衰退」,失業率又大升,美國做為世界經濟當時惟一的中心,世界經濟又再度被拖垮。
於是,大西洋這邊納粹主義達到巔峰:太平洋那端日本軍國主義羸得絕望社會的全面支持。美國平衡預算不到一年,日本發動七七事變:美國平衡預算剛好兩年又九個月,德國侵佔波蘭。
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戰爭:二次世界大戰正式掀開序幕了。—-陳文茜《文茜説世紀典範人物》
* 1940年二戰已經開打了半年,根據一項蓋洛普民意調查,8%的美國人支持同盟國,只有2%的人支持納粹;可是問他們要不要捲入這次歐洲戰爭,90%美國人說:不。
今天我們所熟悉的美國主導的世界秩序,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是不存在的。美國眼看著納粹在整個歐洲連戰皆捷,不動如山。
美國不想捲入戰爭的民意,多麼的深入人心,幾乎在每一個美國人的血液細胞裡流動。
然而,羅斯福對於國際事務的看法不一樣。其實從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他看到威爾遜總統支持國際聯盟卻被國內批評,他曾經説:自己也很想找各種理由來反對國際聯盟,可是想破頭也想不出理由。
在那個年代,羅斯福很感慨的說:「我們就算中立,也不應該不聞不問吧?」
可是他拿這樣的美國一點辦法都沒有,唯一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敦促國會,廢止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禁止軍火出售的規定,也就是可以賣一些軍火到歐洲去。
其中,出口44%軍火都賣到英國。
從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年春天,經過幾個月的觀戰,德國已經在很短的時間裡不只是打下了奧地利、波蘭,一路打到了北歐,征服丹麥;征服了東歐,打到北歐了。
此時,英國人才從幻想和夢中驚醒,但美國人仍然置身度外。
全英國開始恐慌了,因此邱吉爾出任了首相。德國在歐洲大陸勢如破竹,這個情形一直到一九四○年九月,眼看希特勒下一個目標就是英國。
美國和英國有一種特殊關係,但美國人普遍厭戰,他們深信正是因為一次大戰美國沒有介入,美國才能超越英國、成為世界第一的大國。
面對反戰的民意,羅斯福採取一項大膽的措施:他以總統的行政命令權,把五十艘服役已久但還可以用的驅逐艦,以退役為由送給英國,交換可以租借英國在海外的海軍基地。
一九四○年,又時逢美國總統大選,羅斯福在這一刻面臨抉擇。過去的慣例,總統連任兩屆就不選了,可是他覺得為了歐陸戰爭,他必須參選。
他知道大多數美國人民並不瞭解,美國人不可以把自己置於國際事務之外,他必須用個人的聲望來領導這個世界,所以他決定競選第三任。
那時候的美國憲法沒有禁止競選第三任或第四任總統;直到一九五○年,美國才通過新的憲法修正案第二十二條,美國總統任期最多連兩任。
羅斯福想解決歐洲事務,他覺得只有他可以做得到, 但當時他也沒意識到這即將成為人類史上最慘烈的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
其實人處在二次世界大戰中,都還未必意識到這就叫做二次世界大戰。當時的羅斯福說:我好幾個夜晚都躺著想,自己問自己,身為美國的三軍總司令,是否有權力呼籲美國人,自我訓練為國家效勞,然後拒絕一己之私呢?面對危難,每個人都不應該逃避應負的責任。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在那一刻並不容易。
其實他對於競選第三任,自己也常常處於搖擺之中,沒有那麼堅定,他曾說:「有一部分的我很想退休,回到海德莊園。」
也就是回到他出生的羅氏大宅,寫寫回憶錄。
可是他的良知不允許,所以這次他仍然競選了。當然,輿論的批評就大了, 批評者認為他不該打破慣例,世界大戰干美國人什麼事情;連他曾經在大蕭條時期史無前例的在田納西河谷設立管理局,成立一間水力發電公司,等於是美國第一次有國營事業,也被拿出來批評是左翼,或說這就叫做官僚作風。
選舉的結果,羅斯福還是連任了,得票數是二七二四.四萬張,和他競爭的共和黨候選人叫威爾基Wendell Lewis Willkie,他的得票是二二三○.五萬張,美國人打破總統連任兩屆的傳統,讓羅斯福繼續領導,可是贏的票數就沒有羅斯福第二次連任時這麼多。
這說明瞭其實大多數老百姓未必知道自己所面臨的危險是什麼;其次老百姓容易很厭煩一個人,我們都已經看了你八年,我還要再看到你?──這當然是老百姓的一種天性。
所有的英雄都會令人厭煩。這是一位很有名的歷史學家保羅• 甘迺迪Paul Kennedy講的話。
美國國內本來還為羅斯福勝選問題繼續吵,但是吵到一九四一年, 突然沒什麼人再吵下去了;因為美國已經變成民主同盟國家的兵工廠,利用了租借法案,將飛機、坦克還有其他用品送到英國。
簡言之,美國從歐陸的戰爭,開始嘗到甜頭,發現了一門好生意。
那時中國也開始因為抵抗日本侵略獲得美國的援助,貸款達到五百億美元。同時,羅斯福凍結德國、義大利這些法西斯國家在美國所有的存款以及信用,接著日本也被列入凍結的對象。
羅斯福和英國首相邱吉爾兩人會晤,共同發表《大西洋憲章》,宣稱確保世界遠景更美好的共同原則──可是請注意,即便如此,美國仍然沒有參戰。
歐陸戰爭打到英國時,美國出口大增,失業率開始大降。美國人突然在那一刻發現一件鬼魅般的事, 原來支持其他的國家打仗,變成軍工廠,可以解決美國大蕭條的問題──這是之前他們從沒想到的,他們只想著如何避免捲入戰爭。
但這件事情很重要,因為這使得美國後來出現「軍工複合體」。他們發現此事,實在太穩賺不賠了。
美國第一次嘗到甜頭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許多人難以想像,包括最優秀的經濟學家。
等二戰快結束、一九四五年時,美國的失業率只有1.2 %。
從一九四○年的10%,短短四年之內降到1.2%,幾乎達到充分就業。
所以經濟及歷史學家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挽救了美國的大蕭條:也從此改變了美國人的思維。—-陳文茜《文茜説世紀典範人物》
圖片:https://www.archdaily.com/554750/bombay-sapphire-distillery-heatherwick-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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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惑仔》及《黑社會》系列說起 | 盧斯達 on Patreon】
(2018年10月舊帖復刻)
在政治現場應該展現甚麼倫理,聽來太過學究,但新舊板塊彼此磨擦,似乎沒有因為本民前和青年新政被政權擊沉而變得沉寂。更外圍的「素人」繼續前仆後繼,有關的大趨勢並沒有因此逆轉。
世代衝突、各路人馬躁動不安,是90年代以來黑社會電影的傳統。任何政治和社會關係由和緩變得緊張,都有其內在邏輯,實在可以與外層的政治意識形態無關。不管你支持的是本土人優先還是自命世界公民,小團體的運作、權力的鬥爭,最後還是依循一套相似邏輯。
古惑仔要面對的黑社會建制
以劉偉強的《古惑仔系列》做例子,表面上是青春電影、遭衛道之士批評為「美化黑社會」,但其實「古惑仔宇宙」不只是關於黑社會,還關於90年代的香港,那個已脫離粗放發展期的末期香港,才是籠罩著幾部電影的大氣壓。
在這個氣壓之中怎麼上位,上位者如何防止被打倒,那就不只是黑社會,而是一個更廣義的題目。
與幾大探長、跛豪的戰後大時代不一樣,「古惑仔」的世界,秩序早就已經建立,而且固化已久。即使偶有因為地盤或恩怨而動刀劈友,也不是社團初期開山劈石的時代。
陳浩南那些人一開局,要面對一班叔父和黑社會建制。古惑仔第一集(人在江湖)的危機,來自叔父輩大佬B和靚坤的鬥爭,陳浩南是「靚仔南」,論資排輩,只能是叔父們在大檯討論大事時,坐在旁邊不能隨意出聲的大齡街童。他是給叔父輩拖進去的,不管是給靚坤陷害,還是要幫自己的長輩大佬B復仇。
靚坤的囂張跋扈,內裡就是上位的躁動,他認為自己能力出眾、功勞最大,要「蔣生」交出龍頭位置。整部電影,鄭伊健固然不是演技派,而是吳鎮宇將一股恨不得馬上就要上位大展身手的躁動由頭帶到尾。
這個關於上位躁動的主題,在第三集(隻手遮天)上升到高峰。
犯上和衰老的命題
一開始出場的是敵對社團東星社的紅棍打手烏鴉,他在關羽像面前執行家法,教訓一個不肯執行任務的小弟。關羽像在打鬥中被波及,掉到地上粉碎。烏鴉問:關老二,拜你有甚麼用?現在的人出來行,不是講義氣的,你那一套落伍了。
於是揭示了整部電影的主題,既有的潛規則雖然仍在,但挑戰者已經出現。烏鴉和笑面虎瞞著大佬,在江湖搞風搞雨,最後在醫院殺掉勸阻他們的大佬駱駝,就只是靚坤在洪興下剋上的事跡,在東星再來一次罷了。
(《隻手遮天》有一段很有趣味。講陳小春、謝天華等人離開自己地頭,到了一個公共屋邨的球場,遇到一班當地的古惑仔。兩班人自然又是一輪口角和韃朵。謝天華很大口氣,說自己是洪興的人,但對面那個自稱叫肥屍的初生之犢,根本不當「洪興」是一回事。之後他們又說自己大佬是陳浩南,然後肥屍又不當一回事,「陳浩南可以係度打交打到出銅鑼灣做渣fit人,我肥屍一樣得﹗」然後打爆玻玻瓶,一大班手下就應聲而至。之後陳小春等人只有敗走,心裡害怕到不得了。
這裡一方面表現出下位者要揚名立萬的噪動,一方面又透視出上位者面對挑戰者的焦慮。在市區有一點勢力的黑社會,在挑戰者面前瞬間就老了,他們的中年危機不在系列完結之前,而是早在第三集已經出現,陳浩南之後在《戰無不勝》做代課老師的那場戲,只是這一場戲的延伸罷。)
雖然在張耀揚的落力演出之下,烏鴉成為一個經典奸角,但那只是商業電影有忠所以有奸的臉譜化處理。黑社會就是一個權力的動態,當中也就只有形勢不同,而沒有道德高低。大而化之,陳浩南和烏鴉沒有誰比誰更高尚的。除了上位,還是上位。
關羽代表形而上的道德規則,也就是每個人都是為了上位的現實之上,加諸一道避免分贓不勻的規則,但說到底還是為了分贓。
到了杜琪峰更加精緻和現實的兩集《黑社會》,就說得更沒有包袱。一班叔父輩商討如何選擇新一屆辦事人,是大D還是樂少,有一個叔父說:
「阿樂就真心為阿公,佢話會踩落老尖—」
那個支持大D的,反唇相譏:
「個個都口口聲聲為阿公做野架啦,唔通話為自己呀?」
輩份最高的鄧伯(也許是暗喻了一國兩制名義上的設計者鄧小平)制止了他們的對話——雖然大家都知道,入黑社會是為了上位,但說破了就沒有方圓。
爭議不斷:因為分贓機制開始失靈
「黑社會」權力宇宙的穩定,在第一集勉強維持了大半。鄧伯為首的叔父輩屬意表面上沒那麼強勢的樂少,用他來平衡自恃對社團有功的大D,以求整個社團不會分裂,「相忍為國」。
然而雙雄講數完畢,蜜月一陣之後,大D提出要分享權力,馬上被隱忍了大半齣戲的樂少用石頭擊殺於水塘,輩父輩所設計的和諧機制,至此走向崩壞。即使沒有第二部《以和為貴》,此皆為定論。
一國兩制好、黑社會好,以往人人滿意的分贓機制,終於敲響了警號,平衡最終被打破。
水塘一戰的平行時空﹐也許是2014年的佔領運動。這件事有發生過好,還是沒發生過好?對不同利益立場的人,答案都不一樣。
佔領令歷史齒輪及政治時間加快前進,但其實搞亂了包括「民主派」在內的既有權力秩序,它對親北京派的影響反而是最少。佔領的倡議者最終傾覆了自身苦心營策的局面。
如果記憶力還在,都會記得「佔中」的醞釀階段,「官方機構」如何費煞思量,設下大量紅線和監控機制。包括各種參與者的「誓約書」,就是支取民眾的力量,卻不願意民眾「不受控制」的「大局思維」。
最後民眾還是不受控制,最重要是在那些萬人空巷的現場,各種人馬顯形了,他們平時被壓抑和小心翼翼控制著的矛盾,也就有了爆發的空間。這些對於香港未來、運動如何操作、End Game是甚麼的分歧,也就得到了釋放的空間。就算是金鐘內部,也分開學生不想退場、還有中老年要退場的分歧。更不說要旺角和金鐘的分別。
所以佔領究竟是好還是不好,真的要講究你在社會甚麼階梯去發問。社會運動可以令民眾充權﹐也會令一些人受到威脅。而這股遭受威脅的感覺,不會因為有著理論上共同的敵人而消失。畢竟大D已經被打死了,整個社團的大局也就只能走向「不斷加速」。以前叔父們設計的遊戲,已經越來越少人信服。
論資排輩是安全的,但到了某個階段就會加速進入血腥仇殺,這是動態和物理之必然。辯證地說,也就是要進入論資排輩的安全地帶,大伙還要渡過必經的血污海。
所以DQ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黑社會的收尾作《以和為貴》,也就是所有人和大局齊齊走向失控的寫照。樂少為了爭取連任,希望破壞規矩。代表最高權威的鄧伯拒絕,最後遭樂少推落樓梯慘死。
鄧伯肥厚的身軀倒在螺旋型樓梯下,死了,動態的平衡瓦解,之後便是社團內部一番腥風血雨。
後來Jimmy仔成功取得話事人身份,一直代表監察眼睛的公安頭子就馬上出手。Jimmy仔本來只想做生意,龍頭的位置拿到手,只為做生意方便,但公安卻要他永久控制「和聯勝」,等於DQ(disqualified)了Jimmy仔退出黑社會的路。這一DQ,連他未出生的後代也一齊DQ。
其實從龍頭棍爭奪戰伊始,公安就在監察,中國在和聯勝後面,是一雙全視之眼。社團的規範瓦解,自然有更多嶄露頭角的新人,但對大一統和講究控制的中央帝國,競爭不代表進步,競爭只代表災難和不穩定。
所以千頭萬緒,中國勢力最後出手「重建秩序」,要Jimmy仔永遠做龍頭,不要再選舉,也就是不想黑社會再爭得那麼激烈。連換屆都沒有,就沒那麼多機會爭。
連真心、絕對、從來沒有支持港獨的劉小麗也再次失去立法會參選資格。可見的事實,是因佔領而冒出頭來的新人,不分派別,至此幾乎都已經被清剿。
老生常談,就是不必講究誰真心或假意支持港獨,客觀而言,任何令香港的觀念、政治生態圈加速前進的人和事,即使只是個新一點的口號,都是整治的目標。如果說香港的社會事務是一部iPhone,則中國並不想它升級換代得那麼快。
王岐山知道拖延時間的道理
同樣的道理固然也放在中國本土。據聞王岐山在幾年前曾經向其他高層黨員推介法國史家托克維爾的作品《舊制度與大革命》(L'Ancien Régime et la Révolution)。
這本書的教訓,在中國人看來是這樣的:當年歐洲幾乎所有國家都是專制的君主國,而法國是其中比較開明的。法皇路易十六其實有推行改革,例如法國開始有不少自由農民,而旁邊的普魯士還主要是農奴,俄國更加在半個世紀之後才開始著手廢除農奴;社會氣氛也比較鬆動,法國民間有深具影響力的異見份子等等。
但就是在願意改革的時候,法國爆發了大革命,推翻了相對開明的法國皇室,然後革命一鬧,之後感染了全歐洲。這段歷史對王岐山來說,就是希望「告戒」中國共產黨,你專制下去,倒還能拖著時間;你一想要改革,順從「自由派」,你的政權就會加速滅亡,一如1789年之前的法國。
這已經是2013年的事情了,但之後的中國局勢真照著王岐山「經典選讀」的思路去走。中國政權全面走向改革的相反方向,也許就是依據這種不怕專制,只怕自己先開始了自由化,最後反而將自己傾覆。
現在的中國趨勢不只是將來不會改革,而且是過去改了的革也不能容,生怕以前改的革,掉了今天的政權。
時間是客觀的造物,但「政治時間」卻是人為的造物。只要沒有大人物或革命性的事情出世,人類社會可以維持幾百年的表面靜止。
春秋戰國或前現代日本強調的封建社會,就是一個大體上希望將政治時間調慢的世界。只要人安於自己的階級,不要上位,也禁止上位,世界就自然會和平。這是古人的理想國,事實上難度跟建設民主中國或者香港獨立一樣。
世界總是會變,年輕或後來者的噪動,或者守成者為了守成而大開殺戒,皆造化之理,人類食色爭鬥之本能。說得通白一點,中國不想自己亂,也不想香港亂,所以用DQ金手指幫核心泛民「掃除雜質」,不想質變最後化作量變,防止核心泛民也本土自決化。這不是與《以和為貴》的結尾很像嗎?
趨勢加速才是重點
泛民在DQ屠刀之下,自然是有一天活,當賺了一天,對最高層的控制者來說,國家也同樣是不變一天,當賺了一天。他們那些叔父苦心經營的分贓機制,靠這些努力苟延殘喘。政治建築師,也就是想對抗無邊無際的時間洪流罷了。他們想必然改變的東西,永遠維持不變。大的是不想改朝換代,小的要保護一個社運小現場的講台。但要維持塵世事物永恆不變,可以做到嗎?
也許你心儀的議員被DQ了,但若果對「歷史」有信心的話,那個議席,或特定的人,從來不是全部,甚至是微枝末節。重要的是,人類如何通過言語、行動、組織等等,將「政治時間」推快,將升級換代的時間差縮減。
統治者可以殺死反對者,they can kill you all,但時間的齒輪被推前了,統治者奈何不得,他也要適應和變陣。有些人得到了議席﹐但其主要作用是維持齒輪不向前,但有些人永遠都拿不到議席,卻可以意外將齒輪推前。甚至說DQ也是加速的一部份,那並不是最高層樂意看見的,但他們卻欲罷不能。
烏鴉是奸角,只是敘事的角度。社團要以和為貴,也許這是沉默大多數所樂見,但只要不是全部人,就會有人希望改變分贓機制(即是體制、比較好聽的「核心價值」之類)。這是生物本能。
改變只能推遲,不能取消。不論喜不喜歡,齒輪始終會推動,不妨以平常心看待張耀陽。這已經是一種促進時間向前的迂迴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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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舊帖復刻)
在政治現場應該展現甚麼倫理,聽來太過學究,但新舊板塊彼此磨擦,似乎沒有因為本民前和青年新政被政權擊沉而變得沉寂。更外圍的「素人」繼續前仆後繼,有關的大趨勢並沒有因此逆轉。
世代衝突、各路人馬躁動不安,是90年代以來黑社會電影的傳統。任何政治和社會關係由和緩變得緊張,都有其內在邏輯,實在可以與外層的政治意識形態無關。不管你支持的是本土人優先還是自命世界公民,小團體的運作、權力的鬥爭,最後還是依循一套相似邏輯。
古惑仔要面對的黑社會建制
以劉偉強的《古惑仔系列》做例子,表面上是青春電影、遭衛道之士批評為「美化黑社會」,但其實「古惑仔宇宙」不只是關於黑社會,還關於90年代的香港,那個已脫離粗放發展期的末期香港,才是籠罩著幾部電影的大氣壓。
在這個氣壓之中怎麼上位,上位者如何防止被打倒,那就不只是黑社會,而是一個更廣義的題目。
與幾大探長、跛豪的戰後大時代不一樣,「古惑仔」的世界,秩序早就已經建立,而且固化已久。即使偶有因為地盤或恩怨而動刀劈友,也不是社團初期開山劈石的時代。
陳浩南那些人一開局,要面對一班叔父和黑社會建制。古惑仔第一集(人在江湖)的危機,來自叔父輩大佬B和靚坤的鬥爭,陳浩南是「靚仔南」,論資排輩,只能是叔父們在大檯討論大事時,坐在旁邊不能隨意出聲的大齡街童。他是給叔父輩拖進去的,不管是給靚坤陷害,還是要幫自己的長輩大佬B復仇。
靚坤的囂張跋扈,內裡就是上位的躁動,他認為自己能力出眾、功勞最大,要「蔣生」交出龍頭位置。整部電影,鄭伊健固然不是演技派,而是吳鎮宇將一股恨不得馬上就要上位大展身手的躁動由頭帶到尾。
這個關於上位躁動的主題,在第三集(隻手遮天)上升到高峰。
犯上和衰老的命題
一開始出場的是敵對社團東星社的紅棍打手烏鴉,他在關羽像面前執行家法,教訓一個不肯執行任務的小弟。關羽像在打鬥中被波及,掉到地上粉碎。烏鴉問:關老二,拜你有甚麼用?現在的人出來行,不是講義氣的,你那一套落伍了。
於是揭示了整部電影的主題,既有的潛規則雖然仍在,但挑戰者已經出現。烏鴉和笑面虎瞞著大佬,在江湖搞風搞雨,最後在醫院殺掉勸阻他們的大佬駱駝,就只是靚坤在洪興下剋上的事跡,在東星再來一次罷了。
(《隻手遮天》有一段很有趣味。講陳小春、謝天華等人離開自己地頭,到了一個公共屋邨的球場,遇到一班當地的古惑仔。兩班人自然又是一輪口角和韃朵。謝天華很大口氣,說自己是洪興的人,但對面那個自稱叫肥屍的初生之犢,根本不當「洪興」是一回事。之後他們又說自己大佬是陳浩南,然後肥屍又不當一回事,「陳浩南可以係度打交打到出銅鑼灣做渣fit人,我肥屍一樣得﹗」然後打爆玻玻瓶,一大班手下就應聲而至。之後陳小春等人只有敗走,心裡害怕到不得了。
這裡一方面表現出下位者要揚名立萬的噪動,一方面又透視出上位者面對挑戰者的焦慮。在市區有一點勢力的黑社會,在挑戰者面前瞬間就老了,他們的中年危機不在系列完結之前,而是早在第三集已經出現,陳浩南之後在《戰無不勝》做代課老師的那場戲,只是這一場戲的延伸罷。)
雖然在張耀揚的落力演出之下,烏鴉成為一個經典奸角,但那只是商業電影有忠所以有奸的臉譜化處理。黑社會就是一個權力的動態,當中也就只有形勢不同,而沒有道德高低。大而化之,陳浩南和烏鴉沒有誰比誰更高尚的。除了上位,還是上位。
關羽代表形而上的道德規則,也就是每個人都是為了上位的現實之上,加諸一道避免分贓不勻的規則,但說到底還是為了分贓。
到了杜琪峰更加精緻和現實的兩集《黑社會》,就說得更沒有包袱。一班叔父輩商討如何選擇新一屆辦事人,是大D還是樂少,有一個叔父說:
「阿樂就真心為阿公,佢話會踩落老尖—」
那個支持大D的,反唇相譏:
「個個都口口聲聲為阿公做野架啦,唔通話為自己呀?」
輩份最高的鄧伯(也許是暗喻了一國兩制名義上的設計者鄧小平)制止了他們的對話——雖然大家都知道,入黑社會是為了上位,但說破了就沒有方圓。
爭議不斷:因為分贓機制開始失靈
「黑社會」權力宇宙的穩定,在第一集勉強維持了大半。鄧伯為首的叔父輩屬意表面上沒那麼強勢的樂少,用他來平衡自恃對社團有功的大D,以求整個社團不會分裂,「相忍為國」。
然而雙雄講數完畢,蜜月一陣之後,大D提出要分享權力,馬上被隱忍了大半齣戲的樂少用石頭擊殺於水塘,輩父輩所設計的和諧機制,至此走向崩壞。即使沒有第二部《以和為貴》,此皆為定論。
一國兩制好、黑社會好,以往人人滿意的分贓機制,終於敲響了警號,平衡最終被打破。
水塘一戰的平行時空﹐也許是2014年的佔領運動。這件事有發生過好,還是沒發生過好?對不同利益立場的人,答案都不一樣。
佔領令歷史齒輪及政治時間加快前進,但其實搞亂了包括「民主派」在內的既有權力秩序,它對親北京派的影響反而是最少。佔領的倡議者最終傾覆了自身苦心營策的局面。
如果記憶力還在,都會記得「佔中」的醞釀階段,「官方機構」如何費煞思量,設下大量紅線和監控機制。包括各種參與者的「誓約書」,就是支取民眾的力量,卻不願意民眾「不受控制」的「大局思維」。
最後民眾還是不受控制,最重要是在那些萬人空巷的現場,各種人馬顯形了,他們平時被壓抑和小心翼翼控制著的矛盾,也就有了爆發的空間。這些對於香港未來、運動如何操作、End Game是甚麼的分歧,也就得到了釋放的空間。就算是金鐘內部,也分開學生不想退場、還有中老年要退場的分歧。更不說要旺角和金鐘的分別。
所以佔領究竟是好還是不好,真的要講究你在社會甚麼階梯去發問。社會運動可以令民眾充權﹐也會令一些人受到威脅。而這股遭受威脅的感覺,不會因為有著理論上共同的敵人而消失。畢竟大D已經被打死了,整個社團的大局也就只能走向「不斷加速」。以前叔父們設計的遊戲,已經越來越少人信服。
論資排輩是安全的,但到了某個階段就會加速進入血腥仇殺,這是動態和物理之必然。辯證地說,也就是要進入論資排輩的安全地帶,大伙還要渡過必經的血污海。
所以DQ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黑社會的收尾作《以和為貴》,也就是所有人和大局齊齊走向失控的寫照。樂少為了爭取連任,希望破壞規矩。代表最高權威的鄧伯拒絕,最後遭樂少推落樓梯慘死。
鄧伯肥厚的身軀倒在螺旋型樓梯下,死了,動態的平衡瓦解,之後便是社團內部一番腥風血雨。
後來Jimmy仔成功取得話事人身份,一直代表監察眼睛的公安頭子就馬上出手。Jimmy仔本來只想做生意,龍頭的位置拿到手,只為做生意方便,但公安卻要他永久控制「和聯勝」,等於DQ(disqualified)了Jimmy仔退出黑社會的路。這一DQ,連他未出生的後代也一齊DQ。
其實從龍頭棍爭奪戰伊始,公安就在監察,中國在和聯勝後面,是一雙全視之眼。社團的規範瓦解,自然有更多嶄露頭角的新人,但對大一統和講究控制的中央帝國,競爭不代表進步,競爭只代表災難和不穩定。
所以千頭萬緒,中國勢力最後出手「重建秩序」,要Jimmy仔永遠做龍頭,不要再選舉,也就是不想黑社會再爭得那麼激烈。連換屆都沒有,就沒那麼多機會爭。
連真心、絕對、從來沒有支持港獨的劉小麗也再次失去立法會參選資格。可見的事實,是因佔領而冒出頭來的新人,不分派別,至此幾乎都已經被清剿。
老生常談,就是不必講究誰真心或假意支持港獨,客觀而言,任何令香港的觀念、政治生態圈加速前進的人和事,即使只是個新一點的口號,都是整治的目標。如果說香港的社會事務是一部iPhone,則中國並不想它升級換代得那麼快。
王岐山知道拖延時間的道理
同樣的道理固然也放在中國本土。據聞王岐山在幾年前曾經向其他高層黨員推介法國史家托克維爾的作品《舊制度與大革命》(L'Ancien Régime et la Révolution)。
這本書的教訓,在中國人看來是這樣的:當年歐洲幾乎所有國家都是專制的君主國,而法國是其中比較開明的。法皇路易十六其實有推行改革,例如法國開始有不少自由農民,而旁邊的普魯士還主要是農奴,俄國更加在半個世紀之後才開始著手廢除農奴;社會氣氛也比較鬆動,法國民間有深具影響力的異見份子等等。
但就是在願意改革的時候,法國爆發了大革命,推翻了相對開明的法國皇室,然後革命一鬧,之後感染了全歐洲。這段歷史對王岐山來說,就是希望「告戒」中國共產黨,你專制下去,倒還能拖著時間;你一想要改革,順從「自由派」,你的政權就會加速滅亡,一如1789年之前的法國。
這已經是2013年的事情了,但之後的中國局勢真照著王岐山「經典選讀」的思路去走。中國政權全面走向改革的相反方向,也許就是依據這種不怕專制,只怕自己先開始了自由化,最後反而將自己傾覆。
現在的中國趨勢不只是將來不會改革,而且是過去改了的革也不能容,生怕以前改的革,掉了今天的政權。
時間是客觀的造物,但「政治時間」卻是人為的造物。只要沒有大人物或革命性的事情出世,人類社會可以維持幾百年的表面靜止。
春秋戰國或前現代日本強調的封建社會,就是一個大體上希望將政治時間調慢的世界。只要人安於自己的階級,不要上位,也禁止上位,世界就自然會和平。這是古人的理想國,事實上難度跟建設民主中國或者香港獨立一樣。
世界總是會變,年輕或後來者的噪動,或者守成者為了守成而大開殺戒,皆造化之理,人類食色爭鬥之本能。說得通白一點,中國不想自己亂,也不想香港亂,所以用DQ金手指幫核心泛民「掃除雜質」,不想質變最後化作量變,防止核心泛民也本土自決化。這不是與《以和為貴》的結尾很像嗎?
趨勢加速才是重點
泛民在DQ屠刀之下,自然是有一天活,當賺了一天,對最高層的控制者來說,國家也同樣是不變一天,當賺了一天。他們那些叔父苦心經營的分贓機制,靠這些努力苟延殘喘。政治建築師,也就是想對抗無邊無際的時間洪流罷了。他們想必然改變的東西,永遠維持不變。大的是不想改朝換代,小的要保護一個社運小現場的講台。但要維持塵世事物永恆不變,可以做到嗎?
也許你心儀的議員被DQ了,但若果對「歷史」有信心的話,那個議席,或特定的人,從來不是全部,甚至是微枝末節。重要的是,人類如何通過言語、行動、組織等等,將「政治時間」推快,將升級換代的時間差縮減。
統治者可以殺死反對者,they can kill you all,但時間的齒輪被推前了,統治者奈何不得,他也要適應和變陣。有些人得到了議席﹐但其主要作用是維持齒輪不向前,但有些人永遠都拿不到議席,卻可以意外將齒輪推前。甚至說DQ也是加速的一部份,那並不是最高層樂意看見的,但他們卻欲罷不能。
烏鴉是奸角,只是敘事的角度。社團要以和為貴,也許這是沉默大多數所樂見,但只要不是全部人,就會有人希望改變分贓機制(即是體制、比較好聽的「核心價值」之類)。這是生物本能。
改變只能推遲,不能取消。不論喜不喜歡,齒輪始終會推動,不妨以平常心看待張耀陽。這已經是一種促進時間向前的迂迴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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