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然:寫劇本之前要多讀書】
繼上週分享的編劇武然的文章,我們來看看下半部分的說法。
他主要提到了,為什麼我們不該看編劇書,而是該多看書。
內文也舉了很多例子,像是從歷史書中,我們能獲得最豐富的人物樣貌,讓我們設計角色時不至於太單薄。
來看看他給寫手們的建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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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劇是一門手藝 / 武然
十一、
我們不能允許自己平庸,靠技術來維持的編劇終於走不了太遠。靠小聰明來寫作的編劇最多五部作品就難以為繼了。只有把自己的底子打厚,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編劇畢竟算是文人的一種,和作家是同等層級的概念。所謂說文史哲不分家,戲劇學院的文學系有八成的課程也是和中文系一樣的。在學校裡面就是逼著你各種讀書,讀各種書。中戲的文學系是要交讀書筆記作為作業的,不讀,你是寫不出來讀書筆記的。
有人會質疑這個觀點,我原來帶過一個小朋友就說過這樣的話,她說師父我只寫現代劇甚至只寫時尚劇,我為什麼要讀小邏輯為什麼讀歷史?史記陳涉列傳跟我有毛關係?
這個話看似是有道理的。——這就涉及一個讀書轉化成生產力的問題。
讀書不是讓你去偷情節,這是一個編劇最淺層次的讀書。讀書要讀厚了,去看一本書最本質的東西,現代企業管理學以剛才提過的《三國演義》總結了一套管理學經驗。他們從曹操用人,袁紹用人和劉備用人來講領導力,從謀士擇主而事(侍)來講團隊和領袖的關係。從魏蜀吳的三國建設來講企業管理。這就是把書讀透了。
我們可以從歷史書裡看到人的困惑,看到人的生存方式,看到人的一生之起起伏伏。那麼我們回來設計我們的人物的時候,就會潛移默化的有所幫助。
比如說我們想要講一個爺們兒的故事,說他在漫長的人生經歷中永不屈服。這就是很單薄的人物設計。如果我們讀過朱元璋,我們就可以知道他是怎麼在艱難困窘中撐下來的,如果我們讀過司馬遷,我們就可以知道他是怎麼不屈服的。
例子1:
如果我們讀過斯巴達,讀過古希臘傳說,讀過聖經,讀過伊斯蘭教義,讀過抗美援朝的史料,讀過法國大革命,讀過抗日戰爭文獻,讀過各個歷史時期我們的國家一路走來的經歷,讀過文革軼聞,讀過上海灘大佬的傳記。那麼我就可以知道很多很多不屈服於命運的人,我們腦子裡有這麼多人,再去設計一個人的命運,豈不是駕輕就熟?!
可如果我們腦子裡誰都沒有,那我們設計的硬漢是什麼呢?那只能是概念化的硬漢,或者說是你從電影電視劇裡看到過的硬漢。這就是我們經常遇到的問題,或者說我們可能很多人都從影視公司那裡聽到過這樣的回饋——
你這故事不新鮮啊。
這樣的退稿就是折了手藝。編劇就是編故事的,你的故事不新鮮,我們都看過。我為什麼要花錢買你的劇本呢?!
例子2:
再說一個例子,你要寫一個青樓女子,你知道什麼是青樓女子?琴棋書畫是他們的童子功,能陪著文人雅士聊天,交一錠大銀未必能拉著人家的小手兒。人家有的是跟你聊的都博學著呢。光聊也沒勁啊,她還會玩兒。會玩兒牌九,會打麻將,能猜牌能對點兒,想贏你就贏你,想輸你就輸你。
有個青樓女子有一手雕蟲小技,被眾多人競相花重金約她,就為看這一手,什麼雕蟲小技呢?嗑瓜子兒。她輕啟朱唇把瓜子兒放嘴裡,舌頭只那麼一涮,卷成個桶兒,然後招呼對面的公子張嘴,噗的一聲,瓜子兒仁兒就可以準確的噴進客人的嘴裡去,然後瓜子皮兒順著嘴唇掉出來正掉在眼前兒的盤子裡。
試問,如果我們把這些元素融會貫通,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就出現在我們的劇本上了麼?而這一切都是青樓有關的文獻真實記載的。而概念化的風塵女子就是拿著個破手絹兒晃來晃去的說,爺,來玩兒啊!其實那都是低等的窯子。不上檔次的。這就是從影視劇裡看來的青樓,而不是真實的青樓。
寫染坊,比如張藝謀的菊豆,你得知道染坊什麼樣,寫當鋪,你得知道當鋪的規矩,寫梨園行你得知道怎麼個來去,寫醫療,你總得讀兩本醫書。
十二、
電視劇也好電影也罷,始終是文學的東西,文藝這個詞很準確,先文再藝。不要去理會現在的亂象,更不要被非文學的東西佔據了市場而左右你的選擇,要堅信影視作品是文學屬性的東西。90年代我們國家有大量的優秀電影和劃時代的電視劇,那就是因為當時有一批認真求是的人,更重要的是,那個時代,是文學復興的時代。所以,你對於人性的思考,對於社會變革的思考,對於人生的感悟,都是你在作品之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東西。
讀雜書之後就是讀精書,隨著你的寫作時間不斷增加,你自然會慢慢找到你最擅長的題材和類型,甚至說你可能會接到一些特定的專案,那麼你就需要在寫作之前做大量的準備工作。
比如我寫過兩個跨年代的故事,一個是從1948年寫到90年代末,一個是從90年寫到現在。我就需要準備大量的資料。時間必須準確,比如說麥當勞第一家北京店開在哪一年哪一天。這裡面還有個笑話,我寫過一場戲,說有個1993年有個老太太(男一號他媽),有一天回到家在胡同口看見了一個佈告,回家就抱著她的餅乾桶哭了。
公司的文學編輯是個90後,她就說武老師這場戲我理解不了。我就告訴她,你去問問你爸爸。那場戲寫的就是糧票取消的歷史背景,一個老太太省吃儉用攢了一餅乾桶的糧票,突然要作廢了,她當然擰巴了。所以才會有「我去自由市場換幾個盆兒也是好的啊!」這樣的臺詞。
我在微博中說過一件事:
我的劇本臺詞裡寫了一句「您這個人孝母賽專諸,人知道孝順,辦事錯不了」,我忙不迭的在下面加了一行註腳——「專諸」是個人,春秋吳國人,五大刺客之一,廚師鼻祖,侍母最孝。我倒不是得瑟顯得自己特別有文化來著,真沒有,我是怕他們念這句臺詞的時候給弄差了,這五個字念禿嚕了還真不好聽。比如賽母豬。
讀書不但可以豐富你的創作,讓你自己在文學底蘊上厚實起來,這樣的你才可以做的長遠。但讀書更重要的意義在於你對生活的間接體驗。
十三、
四十歲以下的人,包括我在內,是沒有資格說我們對生活有多少感悟的。所以讀書是我們豐富人生經歷的手段。一個人的成熟體現在處變不驚,平靜如水,而經過很多波蘭之後的淡定平和才是最真實的平靜,一切所謂的忍耐都是違背人性的,讀書的意義就在於,你會拓展視角,提高境界,看待世界的角度會有很多不同。讀書多了你就會發現世界是很美好的,一切都不是那麼過不去的事兒。這就是境界的不同。
我們必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們做的是一個文化產業,我們自己應該首先是一個文化人。很難想像一個沒有文化的人可以寫劇本。我曾經說過一句話,編劇應該是一個攝製組裡最有文化的人。再轉一個我的微博觀點——
電視劇終於還是個文化產業,既如此就應該最尊重文化。學會尊重編劇,對劇本有敬畏之心(當然是好劇本),電視劇才能出精品。能達到二十年前每兩年一個載入史冊的精品劇的水準,就行了。遠學美帝近學日韓,看看人家是怎麼對待編劇的。一個作品的創作過程中,編劇酣暢淋漓,她一定是個好作品。
十四、
然後咱們說看片的事兒。
看好多片子意義不是很大。我覺得看片這件事博沒有用,要精。不要比你看過多少片子,而要說你要讀懂多少片子。舉個例子,比如說霸王別姬,你看過多少遍?你真的看懂了麼?你是當成一部同志電影來看,還是當成一部人戲不分的人來看待這個東西?你還是看到了他的思考和對人性的反思?
電影這種東西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看不懂沒什麼可擰巴的。我大學的時候,中央戲劇學院舉辦過法國電影展和巴西電影展,我在裡面睡的神魂顛倒,等我走出電影院的時候,我們的同學一個一個迷離著雙眼問我,看懂了麼?太特麼人性了!我只好再也不去參加這活動了。
所以真正去看懂一部電影是重要的,你才可以和這個導演這個編劇做一次靈魂對話,他想要表達的東西你懂了,這就是拉片子的意義。
什麼叫懂了呢?我舉個例子說吧。比如說話劇《雷雨》,這個大家中學都學過片段,裡面有個封建家長周樸園。說他在家裡面是很威風的老爺,大家都怕他。什麼叫看懂了這個人物呢?比如說你可以問出一個問題,周樸園穿什麼衣服上臺才對路呢?當然這是演員和導演應該問的問題。答案先告訴大家,他應該穿西服馬甲才對。而不應該為了表現他是封建大家長而穿長袍馬褂。為什麼呢?看劇本啊——
劇本裡有臺詞說他給他的太太繁漪請了一個精神大夫來看病,這個大夫是他在德國的同學。好了,周樸園有留洋背景。而全劇第一句就寫了,二十年代的一個夏天。二十年代他已經留洋歸來,那麼就是說,他是在一九一幾年去德國留洋的。正是新思潮澎湃的年代,他當然會宣導穿洋服摒棄長袍馬褂的傳統!
這個例子並不確切,有點兒死較真。但是,從劇中去證明你對於人物的看法的觀點,如果你可以做到並且很輕鬆,這個劇,您看懂了。
再說一個例子,比如話劇《茶館》,老舍先生的作品。裡面有個主要人物叫秦仲義,最早是藍天野先生主演的,後來的版本是楊立新老師主演的。他上來第一句話就是來看看,看看你們這幫年輕小夥子會做生意不會。好的,這句話怎麼說?真實的意義在哪裡?他為什麼上臺來?這在表演中叫做舞臺目的,他的舞臺目的是什麼?老舍先生為什麼讓他出場?
答案是,他應該是在茶館裡東瞧瞧西看看,看看這桌點了什麼,那桌喝的什麼茶。他是茶館的房東,後面有臺詞說了,他要「把資產攏在一塊堆兒,開工廠」,所以,他上臺是來算算你們茶館每天的流水,看看我把他盤出去值得不值得!
十五、
這樣一來你對這個人物就清楚了。這當然不是看一遍就可以解決的問題。這就是我要說的,看片你到底是用什麼角度在看?!
一直以來,你是在用觀眾視角來看片子的。而你現在要用專業人士的角度去看片子。要多問為什麼。他為什麼這麼寫。他怎麼三筆兩筆就描出一個人物?他這一場戲只有40秒,他要講什麼?是交待劇情麼?還是要帶來什麼提示?比如你看黑澤明的電影,或者看希區柯克的電影,你如果能帶著這樣的思考去一遍一遍的看,你就會發現他們的秘密。其實沒有那麼複雜和高深。
那麼要看什麼電影呢,我給你們推薦一本書,叫走進電影聖殿,是北京電影學院的一個老師寫的,他羅列了電影誕生到90年代最經典的一百部電影。有介紹也有評論。算是一個索引似的書。如果你能認認真真的把這裡面的電影都真正的看懂,你的看片就成了一套體系。各種風格類型都有所涉獵。博而精。但如果你把這本書只當成一本書看,那最多算是個愛好者。
你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美學,對影片深刻的理解。你再自己寫東西的時候會發現,其實世界那麼小。我可以做到的!我一直說過一個觀點,就是,編劇眼高手低不是壞事,你先要有一個高的眼光,知道什麼叫好。至於是不是能做到,我們還年輕,還有努力的空間。但如果你不知道什麼叫好,那就沒救了。
總而言之,學習是必要的。看書也好,看片也罷,都應該真的看懂她,而不是盲目的求量,甚至拿來當做炫耀的資本。那就沒意思了。學習是後山練刀的過程。你走出江湖,才會遊刃有餘。
我還得引一篇微博來說我的觀點——
編劇的門檻在門裡,而且門檻裡藏著一座大山。往往覺得簡單,於是紛紛湧入,進來走了幾步發現了門檻兒,傻了,此時退出並不難。走進去,越走越難走,不是你變笨,恭喜你,遇見山了。如果你有幸爬上了山坡就會發現這裡一路坦途吃飽喝好,再遇到坎兒就是在半山腰了,此時最擰巴,往上爬累,下去,捨不得。
這是我最真切的感受。越走的高就越得學習。學習不是為了與時俱進或者其他的目的,學習本身就是編劇這個職業的飯碗。編劇就像個蜜蜂似的,你采的槐花,你就是槐花蜜,你采的荔枝花,你就是荔枝蜜。
你的審美和知識結構都是最獨特的,建立一整套美學需要大量積累和思考,所以也很難徹底改變。與其改個不倫不類削足適履,不如把自己發揚光大。然後等一明白你的人就行了。堅信一定有這麼個人。萬不能倆眼一閉啥樣東西播的好咱就照著來。那怕也沒什麼成色,只會讓自己更迷失。
千言萬語一句話,打鐵還需自身硬!所以別老覺得影視公司拒絕你的劇本是他們不懂,我的劇本賣不掉是因為他們和我無法溝通。那句話說的特別好,才華就像懷孕,時間長了就肯定看得出來。我入行十五年,我真的沒有見過一個懷才不遇的人,真正有才華的都出來了。
有人能幹有人能混。能幹的不如能混的繁華,能混的不如能幹的久長。這是普遍的道理,但對編劇來說,能混一毛錢用都沒有。善於交際,認識的人很多,那都沒用。活兒混來了,寫不出來它還是白紙。有逮誰跟誰攀,要電話要微信的功夫兒,不如好好琢磨琢磨你的玩意兒。天天陪酒賠笑拉關係哥長老師短獻媚巴結,那不是編劇該幹的事兒。能寫出好劇本,自然踏破門檻兒。
所以,勤於學習,勤於寫作。就是編劇的不二法門。本事這個東西,是自己的!
十六、
下面再說一個更要緊的話題,就是你需要有點兒職業精神。
我剛才說過,不要以職業的標準要求自己,那是為了說明我們要有一個放鬆的心態,而在生活和創作中,我們需要有一些職業精神。
編劇的職業精神是什麼呢?
我相信你們關注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編劇的微博。你們大概可以經常看到有些編劇說,哎呀我寫哭了一晚上,哎呀我沒吃沒睡已經兩天了。我認為這都不是職業編劇。
凡是聲稱自己寫的以淚洗面,寫魔怔了分不清現實和故事,寫的不吃不睡不洗澡,寫的六親不認,寫的神神叨叨。。。要麼是標榜自己認真投入,要麼就是業餘的。實際情況是,投入感情的寫作絕不是人戲不分,在寫作中投入感情只是對人物的塑造和體驗,編劇必須還要有冷靜的俯瞰角度來把握結構和全域的節奏。
投入和神經病是倆概念。
我們拿一個專職寫作者來舉例子,就是說他沒有其他的工作,那為什麼要熬夜呢?我在三十歲之後很少熬大夜,再忙也是兩點就睡了。可三十歲之前我天亮睡覺是常有的事。為什麼白天不能寫作?我剛才說過要生活在生活裡,什麼意思?就是你每天要有自己的生活,去買菜,去和人接觸,去感受生活。你只有在生活裡才可能去思考。天天把自己關起來閉門造車又能寫出什麼呢?
保護好自己,是一個寫作者首先應該做的。其次,我們要對得起我們的每一個字兒。確保每一個字都是我們要寫的,是我們真實的表達。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可以算一筆賬給你看——
一個電視劇1200場戲吧大概是,按500頁算,如果明星還不錯大概要用到5000萬投資,這已經是很基本的了。那麼就是說,您寫的每一頁A4紙,片方就要用10萬塊錢的投資來完成它!所以,編劇寫的每一個字都要有責任心,因為每一個字製作方就要花費差不多100塊錢!
100塊錢!
這就是編劇的職業性和責任心。
十七、
我給大家說個細節,當然你們可以作為一個訣竅來用。那就是你的劇本格式和排版。不管你寫的好壞,你應該給你的劇本排個漂亮的版面。不管是什麼風格的格式,港範兒,京範兒,小說範兒,戲劇範兒都沒問題——但讓人列印出來要覺得非常愉悅。你的劇本就過了一半了。錯別字和格式混亂犬牙交錯的排版都是大忌,起碼我一直很反感這樣的東西交到我手上。連這樣起碼的認真都沒有,能指望寫出個啥?
當然有人會說編劇都是藝術家,不拘小節也是有的。但我認為這不是小節,這是你對你自己作品的認真程度。
為啥說可以作為個訣竅來用,那就是你把版面排好了送到影視公司責編手裡,起碼先賺個印象分。這是我告訴你的小聰明。
當然,我要說的是認真。從資料準備,到構思,到草稿,最後到動筆,整個過程都不能有一點點糊弄。因為你面對的是普羅大眾。要有這樣的責任心。
一旦這個劇本投拍了,幾億人都看到了。你的一點點忽略都會被人看到的。尤其是帶有一點歷史的題材,決不能錯,哪怕是情節劇,也需要在歷史背景上做到大事不虛小事不拘。大事兒絕對不能錯的。因為你的作品可能會被年輕人看到,甚至被我們的孩子們以後看到。如果他看到你沒有考據過的歷史背景,你胡編亂造的情節,他會認為歷史就是那樣,愛情就是那樣。
我希望各位同道都記得一句話。我們做的是大眾傳媒。我們要帶著這樣的責任心去工作。有些東西是不能隨便往外聊的。做戲劇你的理念三觀不正充其量是影響了千把人,看戲的還多是有判斷能力的高知,但做電視劇三觀不正理念跑偏可能影響是無法估量的。責任心是要有的!
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生活一定要正常。你的人生觀一定要正常。一個有著美好生活的編劇他的三觀一定是對的。他對於人生和生活的看法也一定是對的。這就是我一直說要首先把日子過好過正常。別先拿自己當藝術家的意義。
真的紮根於生活,你才會對生活有感悟。再說一個例子。我看了一遍《親愛的》,哭得像狗。幾年前我差點兒接了一個拐賣兒童題材的電視劇,沒接是因為我沒感覺。但是現在看這種題材的片子就心碎不已,這當然是因為做了父親的緣故。那時候我接觸過一些資料,丟孩子這種事並不是個案,也觸目驚心,但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這種切膚的痛我們是親歷不來也承受不住的。所以體驗生活的本身就是寫作的儲備。
首先得對題材有感覺,營造出一個生活環境,然後讓腦子進入這環境。寫完劇本心累才是對的。手累,那就是幹活兒去了。技術都是扯淡,動心的劇本必然有成色。技術缺都能歸置出來。
十八、
繼續說職業責任感的問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責任心就是不能拖稿。如果你是自由創作,沒有合同管著,那你也應該對你的寫作做出詳盡的計畫,對不起我是處女座。。。
因為你有了計畫,才可能有緊迫感,會強迫你思考。我從不認為作品的精緻程度和時間成正比。憋仨月憋臉通紅不一定出來什麼好貨。她就是一氣呵成的,把我想講的故事說給你聽,如果我不一股腦的把故事說給你,磕磕絆絆拉拉雜雜,那只能證明我沒想明白。
電影需要瞬間靈感,而靈感都源自于平時建構起來的審美。僅此而已。一電影真正的寫作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星期。當然我說的是想明白的前提下,想明白了非常快真的。那些摳著腳上著網喝著茶做寫作狀的人是不會有什麼作品的。
千萬別拿拖延症當個樂子。如果你最終幸運的變成了職業編劇,簽了合同拿了人家的錢,你拖稿是違約的。而更重要的是,你拖稿會耽誤整個投資計畫,甚至可能拖黃整個專案。再大牌的編劇也沒有辦法逃離資本市場的,沒有投資人有閒錢趴在這裡等著你。專心集中地寫作,不但是品質的保證,更是一種職業態度。
我工作室原來有個很有才但拖稿成性的編劇,後來離開我一段時間,在圈子裡闖蕩一圈回來找我,說師父我再也不拖稿了,浪子回頭金不換,得給孩子這機會。用才不怕毛病是我的原則。有才的人都有毛病。要學會包容。我這樣安慰自己。後來我又約她做一個項目,她跟我約時間是午飯前一定交。然後深夜時分她發了稿子之後,然後愉快的告訴我,我去吃午飯了。
導演是和一個團隊工作,編劇只有他自己。你自己產出作品才能產出編劇價值,否則就是浪費時間。有那麼美好的時間我們去做點兒什麼不行呢,幹嘛要坐在這裡寫劇本?既然是我們要投入時間寫劇本。就必須跟自己要生產價值,企業要利潤需要成熟的企業管理,我們也需要對自己有一個管理。
需要7天的活兒就是7天必須完成。如果總是給自己充足的時間,倆月裡有一個半月是磨嘰過去了。慢工細活這事兒都騙自己的,低效能生產並不能對品質有幫助。反倒是必須7天完成腦子全部集中於此,構思的東西反而精緻有效得多。嚴謹的生產計畫和惡狠狠地自我約束是做這行業的法門。
專業人才看的是專業性。專業優秀觀念新有思考勤奮認真,就是很好的人才。至於他是不是說話好聽會不會「做人」,這是很其次的考量。最怕專業人才終日鑽研溜須討人歡喜,那他一定是對專業不自信。孔子曰,有活兒好好幹,勝過請吃飯。看人要看本事和他是否有全情投入的勇氣。專業決定水準,態度決定一切。
日本的電視劇是我反復在各種場合提及的。他們的劇只有劇本好壞的差別,而在拍攝水準上都在一個基準線之上。這就是專業性。我順便說一個日本人的故事——
我聽過一日本演唱會的故事,說印歌片的劇務離開了二十秒被罵,總監認為,這二十秒可能影響直播計畫!劇務委屈的說看他們搬設備,太辛苦了!總監說,辛苦活該!我們是付過錢的。
這個總監的觀點就是專業性。
你做的事情,你通過你的專業性做到最好,你自己就是一個不可替代的人才。什麼叫社會金字塔,都知道塔尖好,可是能爬到塔尖的能有幾個?我們可能爬不到塔尖,那需要運氣甚至是造化,但我們必須做到不可替代。因為我們是最專業的人。
十九、
咱先不說劇本的好壞,咱就說一個標準來證明編劇的專業性——
一個劇本從頭到尾四五十萬字,每句話每件事兒每個行動,都不能讓人問出為什麼來,這是最起碼最起碼的要求。不管什麼題材,寫的是人類,就得說人話幹人事兒,是人幹事兒就得有個前車後轍前因後果,這絕不能想當然。就算您寫作態度不好或者您水準低咱都不論,這事兒是底線。
這就是邏輯的體現。如果編劇寫了個劇本漏洞百出。那就沒什麼可聊的了。您自己都沒想明白,你指望誰來拉你一把呢?!
專業性的另一個體現就是知道自己會幹啥。我可以說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如果哪天你聽到一個編劇說,我這人靈,寫啥都行。那你趕緊躲他遠一點。
沒有一個編劇可以做到什麼題材都可以的。
沒把握的事兒不往下談,當機立斷告訴人家來不了。越是親近的關係越不能坑人。掙了定金砸了手藝毀了人生的事兒是得不償失的。自沒要餓死,別騙人。手藝達到達不到,題材體例是不是自己射程範圍,這只有自己最清楚。你當然可以拍胸脯子,但拍漏了沒人給補。推活兒現在心疼,不推以後肉疼。
這是職業操守。
再引用一句我的微博觀點:
影視公司也好 個人也罷。都應該知道自己擅長的類型,手拿把攥的題材是什麼,跳跳也能做好的東西是什麼。饒世界抓劇本的公司和啥題材都敢來的創作者都是無知無畏。可以嘗試新的領域,但前提是正常運營的基礎上有規劃的嘗試。毫無規劃的胡來就是浪費資源,在這個行業裡自己公司的錢和人的才華是最大的資源。
二十、
不是說我們只做一種題材和一種類型。但我們可以把我們最擅長的東西做到頂級。
職業性的最大體現就是要敢修改,覺得自己的東西最牛逼,這是好事。說明你很自信。但是真正的劇本是修出來的。要耐心。
我替影視公司說一句話:
沒有一家公司是成心憋著跟編劇找事兒的。
誰都惦記著趕緊拍,我一個合作很久的資方今天跟我說了一句話, 把真金白銀變成一盤盤帶子很容易,把帶子變成更多的金銀很難。
這就看出來了吧。劇本成熟都想趕緊拍,所以作為編劇遇到意見要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當然,有很多野雞公司存在
你們也會經常遇到很多不靠譜的人
但是請記住我的一句話
因為你不靠譜,才會遇到不靠譜的人。
這個你,也包括我自己。
你只有自己立住了,有了成熟的作品,被業界認可
你周圍的人就會越來越好
不用刻意去認識誰
他們都會來認識你的
拿著錢箱子到你們家來
老師,咱寫一個吧
你能指望一個乞丐被尊重麼?
但你能看到馬雲在公開場合被人嗆麼
結語、
分享一個改劇本的技術:
改劇本的辦法絕不是修修補補,哪兒都不捨得就直接掉溝裡了。辦法是重開一個檔,把這一集的思路順清楚,拉個清單,畫畫圖,把你想好的都寫明白,然後補入新的橋段和情節,甚至新邏輯,再看原來有什麼可用的貼回來,最後整體刷一遍。
你捨不得你的東西,就是舍去了你的生命。
最後,再說一個觀點。
就是別老覺得誰都不靠譜,我們是作者,是編劇,是文化人,淡定一點兒去面對別人的意見。
你得雞賊一點兒
什麼叫雞賊,就是狡猾的意思
怎麼狡猾呢,你得這麼想問題
不管是誰都能對劇本提意見,這是編劇的悲哀
但你換個角度想呢,如果他們提的意見是對的,我改了,最後他不是還是我的作品麼?
總結一下吧,今天說了天賦和下笨功夫的事兒。編劇是一門手藝,手藝是要練的,不要講規矩也不要被規矩束縛,你寫出來東西好,你就是規矩!
再有,我們花了很大篇幅說了專業性的問題,要用專業的眼光去學習,用專業的手段去寫作。
最後我們說了一件事就是要擺平心態,沒人要跟你較勁,更沒人要跟新手較勁。沒誰想要欺負你。咱們做這行是自願的。所以擺平心態去改你的劇本才是正路。
我們要做一個不可替代的手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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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文】豐盛的臺灣合唱世紀︱曾建元
《豐盛世紀》
臺北世紀合唱團三十週年音樂會
時間:2016年11月16日(週三)晚7: 30
地點:臺北國家音樂廳
指揮:陳麗芬
伴奏:張凱晶、臺北打擊樂團
臺北世紀合唱團創立於1986年,是在臺北世紀音樂基金會的支持下,由王恆率領臺北市樂友合唱團部分團員創團,復招睞了出身逢友合唱團的好手加入,並對社會進行團員招募,繼而有來自國立中興大學心聲合唱團、東吳大學合唱團、青韵合唱團等學生合唱團,以及來自各界喜愛合唱的同好經由試唱的甄選程序不斷加入,轉眼之間,今年已是創團的第三十周年。一個民間業餘的合唱團,就憑著團費、演出票房收入,以及贊助和廣告,竟然能維持專業水準演出三十年,期間又有新血不斷投入,同時更有一代代本土作曲家的作品透過我們的舞臺發表,這毋寧是戒嚴後臺灣豐富社會力和文化力的迸發和展現,也代表著臺灣合唱人口族群的茁長與成熟。
2016年《豐盛世紀》音樂會海報。圖/巧雲設計、曾建元提供
2016年《豐盛世紀》音樂會海報。圖/巧雲設計、曾建元提供
從日治時期基督長老教會聖詩班的啟蒙,1921年陳清忠帶領淡江中學校男聲合唱團的啼聲初試,呂泉生跨越太平洋戰爭前後的厚生合唱團,戰後大學生麥浪歌詠隊的澎湃歌聲,1949年中華民國中央政府播遷來臺後中國大陸合唱傳統經由蕭而化、林聲翕、黃友棣、李抱忱、劉德義的移植與臺灣本土接枝,榮星合唱團和臺視兒童合唱團的長期扎根,各級學校合唱音樂教育之推廣,戰後臺灣的合唱史,就像花苞層層綻放,令人驚艷不已。
1950年代的臺灣,有臺北市樂友合唱團、臺北心聲合唱團、1960年代有中央合唱團、1970年代是臺北愛樂合唱團、幼獅合唱團、青韵合唱團、逢友合唱團、金穗合唱團等社會合唱團先後各領風騷,1980年代中期臺灣自由化之後,又有臺北市立國樂團附設合唱團、國立實驗合唱團、臺北世紀合唱團、臺北藝術家合唱團等等繼之而起,1990年代再有臺北室內合唱團、福爾摩莎合唱團,2000年代有拉縴人男聲合唱團,以及中南部各合唱團的紛紛橫空出世,尤其是2000年財團法人新合唱文化藝術基金會與臺灣合唱音樂中心的成立,更顯示臺灣社會已有能力支撐以推廣合唱音樂為宗旨的民間機構的獨立營運。三十年來,臺北世紀合唱團的團友們,在臺灣合唱表演藝術的發展歷程中,扮演了承先啟後不可或缺的角色。世紀的團員來自各行各業,站在舞臺上面的臺北世紀合唱團現役團員,代表的是一世紀臺灣合唱音樂傳承眾聲喧嘩中,深藏於人間,最為繽紛燦爛和自由奔放的一代。
臺北世紀合唱團成立之初,由臺北世紀音樂基金會廖年賦教授擔任團長,免費提供練唱場地,使世紀在基金會的羽翼下得以逐漸茁壯,期間則歷經王恆、林舉嫻和陳雲紅三位指揮;第二任團長洪光浩董事長傾其企業經營之力支持世紀,使世紀穩定成長,而由翁佳芬、陳麗芬先後擔綱指揮,潘宇文客座,至郭英調接掌團務,則經指揮陳麗芬之引薦,亦邀請到挪威的科勒.漢肯(Kare Hanken)和新加坡的杜萬勝前來客座。世紀歷年演唱的曲目,遍及中外古今各種曲風,因著我們的國際交流和演出,促進了不同文化間的相互欣賞與瞭解。而我們更樂意為臺灣的作曲家演唱作品,讓臺灣的聲音被世界聽到。因此,世紀不只是一個合唱團,也是一部臺灣當代的合唱曲集、合唱人名錄和合唱演出史。
世紀三十而立的紀念音樂會,將於11月16日周三晚間19: 30在臺北國家音樂廳登場。今年年度音樂會的主題是《豐盛世紀》,由陳麗芬指揮、張凱晶伴奏,演出分為「感恩之歌」、「生命之歌」、「成長之歌」與「豐盛之歌」四幕:
「感恩之歌」演出由英國古斯塔夫.霍斯特(Gustav Holst)和波蘭巴韋爾.路卡斯澤夫斯基(Pawel Lukaszewski)個別譜曲的兩首〈西面頌〉(Nunc Dimittis),這原是耶路撒冷祭司西面(Simeon)初見聖嬰耶穌,感知救世主彌賽亞(Messiah)之降生,所不禁而發出的謝恩和讚嘆。故事記載於《聖經.路加福音》。我們以此感謝上蒼對於世紀創團時給予的祝福。
「生命之歌」演出德國保羅.佐爾(Paul Zoll)的《西班牙之歌》(Spanisches Liederspiel)組曲,包含〈噢,我的小鳥兒〉(O mein Vöglein)、〈妳去哪兒?〉(Wo gehst du hin?)、〈噢,綠色的月桂樹〉(O Lorbeer grün)、〈搖藍曲〉(Wiegenlied)、〈啊,你的雙眼〉(Ach, deine Augen)、〈妳從哪兒取水?〉(Wo holst du Wasser?)等旋律優美、意境幽遠的西班牙民謠。且聽我們通過西班牙浪漫的民族性格,宣誓繼續燃燒對合唱音樂的熱愛;”Katoli Katoli”是趙菁文受本團委託改編的新幾內亞原住民族民歌,我們同時演出她另一首改編自臺灣魯凱族歌謠的合唱作品〈原始之聲〉(Manemane),在民謠的歌吟中,我們得以反璞歸真,印證源自生命和集體的力量。
「成長之歌」演出本團委託江佳穎以向陽閩南語詩作譜曲創作的〈夢見我的鏡〉和〈給鏡講的心內話〉、金希文詞曲的〈成長〉、以及張舒涵特為本次演出改編的李泰祥作品組曲《成長的旋律──〈春天的故事〉組曲》,包括李泰祥第一首詞曲創作的流行音樂作品〈春天的故事〉、沈呂百寫詞的〈歡顏〉、三毛的〈不要告別〉、李格弟(夏宇)〈告別〉和三毛的〈一條日光大道〉,在新生的朝氣、砥礪的節奏和懷念的美好旋律中,往事與成長的軌跡一一浮現。
「豐盛之歌」則與臺北打擊樂團合作,演出委託黃婉真詞曲創作的〈生命之河〉、〈豐盛之舞〉,以及由曾德欣填詞黃婉真譜曲的〈愛之喜〉,而為了豐富表演的舞臺效果,我們邀請了曾慈玉指導編舞。一切的精心準備,就是為了在世紀三十年的豐年祭上頌讚和歌詠合唱。
2003年,歷經結束與臺北世紀音樂基金會合作的改組震盪,臺北世紀合唱團,在洪光浩團長的領導下,渡過危機,並聘請到美國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at Stony Brook)合唱指揮博士陳麗芬接下指揮棒。今年,2016年,陳麗芬教授另有人生規劃,將卸下仔肩,走下世紀的指揮臺,而自此要在觀眾席上毫無心理負擔地欣賞世紀的音樂演出。十一月十六日晚間於臺北國家音樂廳登臺的《豐盛世紀》音樂會,是陳麗芬在世紀十三年的正式告別演出,非常感謝她十三年來把最寶貴和最豐富的合唱音樂時光獻給世紀,十三年來陳麗芬在世紀的歷屆音樂會策畫和指導,把世界的作品帶進臺灣,也讓臺灣的音樂被人傳唱。而我們也要請各位愛樂者和世紀的粉絲們,永遠永遠記得在21世紀初,臺北世紀合唱團和陳麗芬在臺灣合唱音樂舞臺上這十三年的翩翩身影,動人音韻,和一切美好的回憶。
謝謝長期支持世紀的老樂友,也歡迎第一次欣賞我們演出的新朋友。我們又要上臺開唱了。謝謝掌聲鼓勵。我們會一直唱下去。
民國一○五年十月十九日五時半
臺灣苗栗地方法院法官職務宿舍
本文原刊於民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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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好文]
關於自閉症,有很多需要讓大眾瞭解的事。他們是哪裡與眾不同?以致於會有一些不一樣的行為表現。
史蒂夫 · 希爾伯曼撰寫一部自閉症歷史:《神經族》(NeuroTribes)(暫譯)。他說,「七十年來,我們對自閉症的研究都基於這樣一種認識:自閉症患者是腦損傷患者。但強烈世界理論卻告訴我們,自閉症患者察覺的太多也感受的太多。這個理論很有價值,因為我覺得『損傷說』嚴重傷害了自閉症群體和他們的家人,也誤導了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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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族》書評:
http://www.nytimes.com/…/neurotribes-by-steve-silberman.htm…
>少年卡伊的大腦
來源:譯言網/譯者:梵二
卡伊 · 馬克拉姆有些不對勁。出生後第五天的他,看著似乎比其他嬰兒更警覺。抬著頭,四處張望,他的姐姐們在出世很久後才學會這樣做。當他學會走路時,他總是處於興奮狀態,需要大人一直看著,才能保證他的安全。
卡伊的姐姐卡莉說:「他超級活躍,動個不停。」這不像男孩子活潑好動那麼簡單:當父母試圖限制他,他就會發脾氣——不僅像普通孩子那樣亂踢亂叫,還會咬人、吐口水,出其凶猛,無法控制;不僅兩歲時如此,三歲、四歲、五歲、甚至年齡更大時還是這樣。卡伊與人相處時也很奇怪:有時孤僻內向,有時卻會衝到陌生人群中,要和他們擁抱。
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情變得更加奇怪。馬克拉姆一家都忘不了1999年的印度之行,當他們擠進人群,看人耍蛇時,當時年僅五歲的卡伊毫無預兆地衝出去,輕拍打了眼鏡蛇的頭部。
要照顧這樣的孩子,對任何父母來說,都是很困難的,但對他的父親來說,則尤其令人沮喪。身為世界頂尖的神經系統科學家之一,亨利馬克拉姆負責13億美元的歐洲人類腦計劃項目。這是一個龐大的研究,其目的是建立一個人腦的超級計算機模型。馬克拉姆比誰都瞭解人腦內部運作,但是對於如何解決解決卡伊的問題, 他感到束手無策。
「作為一位父親和一名神經系統科學家,你感到自己無所適從。」他說。 實際上,卡伊的行為——其最終被診斷為自閉症——改變了父親的職業生涯,並幫助他構建了關於自閉症的全新理論顛覆了傳統觀點。並且,讓人覺得諷刺的是,馬克拉姆的第二職業很可能在他完成他的人腦模型前取得成功。
試想一下,你來自於一個更加黑暗、靜謐的星球,現在卻進入了一個令人困惑、無法逃避的感覺超負荷的世界,是怎樣的感受?你母親的眼睛:像閃光燈。你父親的聲音:如手提鑽一般,隆隆響。每個人都覺得,那可愛的、小小的連體衣很柔軟是嗎?對你來說,簡直就像帶有金剛石磨粒的砂紙,硌得慌。那些輕柔低語、脈脈溫情如何呢?一連串噪音騷擾、無法辨認的輸入信息、刺耳的音調、篩選不掉的數據。
僅僅為了生存,你就需要善於在可怕、難以忍受的噪音中解讀所有的模式。想要保持正常,你得盡可能地控制自己,培養對細節、常規和重復事物的高度專注。在這樣的系統中,相比使人困惑,需求相悖,行為古怪的人類,特定輸入可以產生可預知輸出的系統就顯得吸引人多了。
馬克拉姆和妻子認為,這就是患有自閉症的樣子。
他們把它稱為「強烈世界」綜合症。
與當今自閉症研究界的主流觀點相反——馬克拉姆夫婦認為,自閉症行為並非因為認知缺陷。與健忘相反,自閉人群理解力強,學得太快。馬克拉姆夫婦堅持認為,當他們看似喪失理智時,事實上,他們不僅被自己的情緒淹沒,也被他人的情緒壓倒。
因此,自閉症大腦的結構不僅受大腦結構缺陷決定,還受到其固有強度影響。馬克卡姆夫婦稱,如自閉症這樣發展失常的疾病,現在影響著百分之一的人群,而他們並不都是缺乏同情心的。他們在社會交往上經歷的困難和自身古怪的行為源於他們試圖應對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無法承受。
經過多年研究,有一次馬克拉姆夫婦倆走訪邊遠地的南非卡拉哈里沙漠時,提出了「強烈世界」的理論標籤,而亨利 · 馬克拉姆就出生在那裡。他說「強烈世界」是卡米拉提出的;她說她想不起是誰偶然發現了這個短語。但他記得自己坐在鐵鏽色的沙丘上,看著枯草不尋常地倒向周圍,思考著無法逃避一個充斥著強烈感受和情緒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他想,這就是卡伊現在經歷的狀況。他越是研究自閉症,就越認為自閉症並非記憶、情感和感覺缺陷,而是記憶、情感和感覺過度,就更加意識到他自己和他看似孤僻的兒子有多少共同點。
亨利 · 馬克拉姆個子高,有著一雙深藍色眼睛和一頭淺棕色的頭髮,散髮著不容出錯的權威氣質,這位權威人士負責一項資金充足、雄心勃勃的大型研究計劃。很難看出他和一個麻煩不斷的自閉症孩子有什麼共同點。他通常凌晨四點起床,在他位於洛桑市的寬敞公寓里工作幾個小時,然後趕去研究院,那是他人類腦計劃的研究基地。卡米拉說:「對他來說,每天睡四、五個小時就已足夠。」
馬克拉姆說他自己孩提時「什麼都想知道」,但在他中學的最初幾年基本處於「差班的倒數第一」。一位拉丁文老師鼓勵他要更加努力學習。當時他一位至愛的叔叔陷入嚴重抑鬱,在三十幾歲便英年早逝,他「每況愈下,最終放棄活下去」,自那以後馬克拉姆發生了轉變。他那時剛剛接到一項關於人腦化學的任務,促使他思考。「如果人腦化學物質和結構發生改變,那麼我也可以發生改變,如此我是誰?這是一個深刻的問題。所以我進醫學院學習,想成為一名精神病學家。」
於是,馬克拉姆進入了開普敦大學學習,但是在就讀醫學院的第四年,他拿到了以色列的獎學金。「那裡就像是天堂,」他說,「那裡有我所有夢寐以求的大腦研究工具。」他再也沒有回到醫學院,並且在26歲時與他的第一任妻子,阿娜特,一個以色列人結了婚。不久,他們的第一個女兒,里諾伊,出生了。里諾伊現在24歲。隨後又擁有了他們的第二個女兒,卡莉,現在23歲。四年之後又擁有了卡伊。
在以色列魏茨曼研究院的研究生涯中,馬克拉姆做出了他的第一個重大發現,他闡明瞭與學習能力有關的兩種神經傳導物質——乙酰膽鹼和谷氨酸之間的關鍵聯繫。這項研究是如此重要而且讓人印象深刻,尤其特別是因為它這麼早的出現在一個科學家的職業生涯中。然而真正成就了馬克拉姆的是他接下來的研究。
在與諾貝爾獎得主博特 · 薩克曼在德國的馬克斯.普朗克協會同讀博士後期間,馬克拉姆展示了腦細胞是如何「互相發射信息,互相緊密聯繫」的。自1940年起,這成為了神經系統科學的一項基本理論。但是沒有人能夠弄清楚這個過程的原理是什麼。
馬克拉姆通過測量神經元之間電信號的精確時機,證明瞭特定模式的發射將增加突觸連接細胞的聯繫強度,錯過則減弱。這種簡單的機制使得大腦能夠學習,並且無論是字面上地還是象徵意義上都能在各種經驗與感受,以及原因與結果間建立聯繫。
測量這些細微的時間差別也是一個技術上的勝利。因為開發了測量神經細胞腦電活動的微小變化所需的「膜片鉗」,薩克曼贏得了1991年的諾貝爾獎。僅僅為了修補一個神經細胞,你就必須先獲取一層大腦細胞,大概1/3毫米厚,約有6百萬個神經細胞,這層大腦細胞通常來自一隻剛被切下頭部的老鼠。
為了保持這塊組織的活力,你要把它泡在氧氣里,然後使用代腦脊髓液在實驗台上清洗它。在顯微鏡下,你要用一個極小的玻璃吸管刺穿單個細胞。這項技術與為了體外受精而將精子注射到卵子中的技術很相似,只是神經細胞比卵子要小數百倍。
這個實驗需要平穩的雙手和對細節的敏銳觀察。馬克拉姆最根本的創新在於創造了一台能同時密切觀察12個這樣細胞的機器,以測量他們的電信號和化學信號的相互作用。做過這方面實驗的研究員說,有時可能在一天之內都不能獲得一個滿意的結果——但是馬克拉姆已經是這方面的大師了。
問題出現了,他好似已經從一個事業的巔峰到了另一個巔峰——獲得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頒發的富布萊特獎學金,在威茨曼獲得終身教職,在最有聲望的學術期刊上發表論文——然而與此同時,他小兒子腦子不對勁的事實也逐漸清晰。他每天研究人的大腦,卻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卡伊學習和應對困難。就像他今年早些時候對《紐約時報》的記者說的那樣,「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你有一個患有自閉症的孩子而你,作為一個神經系統科學家,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起初,馬克拉姆認為卡伊是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只要卡伊能夠移動,他就不會停下來。「他不停地跑,非常難控制,」馬克拉姆說。然而隨著卡伊的成長,他變得沈寂下來,通常沒有任何明顯的原因。「他變得更加特別,他不再過分活躍,而是變得更加行動困難,」馬克拉姆說。「情況很難預測。他會發脾氣。他會抵觸學習和任何一種教導。」
然而,卡伊也非常喜歡與人擁抱,甚至是與陌生人,這也是為什麼過了好多年他才被確診的原因之一。這樣的熱情使得很多專家排除了自閉症這種可能。經過多種評估後,卡伊才最終被診斷出患有阿斯伯格綜合症,這是自閉症的一種類型,患者會有社交困難和重復性行為,但並不缺乏語言能力也沒有嚴重智力障礙。
「我們帶他到處檢查,然而每個人的解釋都不一樣,」馬克拉姆說。作為一個珍視嚴謹的科學家,他對此非常生氣。他離開了醫學院,去探索神經科學,因為它不喜歡精神病學的含糊不清。「我對精神病學的運作方式非常失望,」他說。
隨著時間的推移,嘗試理解卡伊成為了馬克拉姆的嗜好。
這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模擬大腦:他認為神經科學太零碎了,如果不把更多的數據整合在一起就不可能取得突破性進展。「對於只能瞭解大腦中的片段我會感到不滿足;我們必須瞭解大腦中的一切,」他說。「每一個分子,每一個基因,每一個細胞。你不能遺漏任何東西。」
這份迫不及待也使得他下決心去研究自閉症,他開始讀他可以拿到的任何研究報告和書籍。當時,90年代,這種情況獲得了越來越多的關注。這種診斷只被引入進了精神病學的聖經,隨後,在1980年,被引入DSM III(《精神疾病的診斷標準第三版修訂版》)。1988年,由達斯汀.霍夫曼主演的關於一個自閉症天才的電影《雨人》,使大眾開始能夠想象到自閉症不僅是一種殘疾,也是古怪的智力的一個來源。
20世紀中葉,那些黑暗的日子已經過去。在那段日子里,自閉症被認為是由冷冰冰地拒絕了他們的嬰兒的沒有愛心的「冷酷母親」造成的。然而,儘管專家現在認為這種情況是神經病學的問題,其形成原因仍不清楚。
最傑出的理論認為,自閉症的病因是大腦社交性區域出現問題,從而導致同理心缺失。這種「心智理論」的概念是在80年代,由尤他 · 弗里斯、艾倫 · 萊斯利和西蒙 · 巴倫-科恩提出。他們發現自閉症兒童很晚開發出區分認知自我和認知他人的能力,而其他兒童很早就發展了這些能力。
在一個如今很著名的實驗中,兒童觀察兩個木偶,「莎莉」和「安妮」。莎莉把一塊大理石放進籃子里便離開。她離去後,安妮把莎莉的那塊大理石放進一個盒子里。四五歲大的正常兒童可以預知,莎莉會先在籃子里找大理石,因為她不知道安妮移動了石頭。但是一些年齡更大的自閉症兒童依然會說,莎莉會先查看盒子,因為他們知道石頭在那兒。一般兒童可以不假思索地接受莎莉的觀點,且知道當莎莉離開的時候,安妮藏起了大理石,而自閉症兒童很難理解這種思維方式。
研究者把這種「心智失明」——一種觀點採擇的喪失——和他們對自閉症兒童的觀察自閉症兒童不善於偽裝聯繫在一起。自閉症兒童把精力集中在物體和方法上——玩陀螺、堆積木、記憶符號以及沈迷於像火車和計算機之類的機械物件上,而非假裝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這種明顯的社交漠視被視作自閉症的主要特徵。不幸的是,這個理論也似乎暗示自閉症患者對他人不關心,因為他們不輕易把他人視作是可以被愛、反對和傷害的潛在對象。但莎莉 · 安妮的實驗顯示,自閉症患者很難理解其他人也有不同的這個觀點,研究者稱之為認知同理心或者「心智理論」。這不能說明他們在其他人受傷或者心情沈重時,無論在情感上還是行動上,會漠不關心。這並不是說在別人身體或情感上受傷或痛苦時他們就不在乎——從專業角度說是情感同理心——自閉症患者並沒表現出必然地缺失。
然而令人難過的是,「共情」和「同情」被融合進了同一個詞語里。自80年代起,自閉症患者「缺乏同情」的觀念深入人心。
「當我們觀察自閉症領域的時候,我們無法相信這個事實,」馬克拉姆說道。「大家會覺得他們沒有同情心,沒有「心智理論」。實際上卡伊能看透你,雖然他很奇怪。他對於你的真正意圖有著更深刻的理解。」而且他想要與社會互動。
顯而易見的想法是:也許卡伊沒患自閉症?但當馬克拉姆全神貫注查看文獻時,他確信卡伊的診斷是正確的。他學習的知識足夠讓他明白,他兒子的其他行為都是非常典型的自閉症症狀,沒有誤診的可能,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情況可以解釋他兒子的種種舉動和嗜好。毫無疑問已被確診為自閉症患者的人,卻取得成功的故事,像是暢銷傳記作者,動物科學家天寶•葛蘭汀,作為無可非議的自閉症患者,也對自閉症患者無法理解除了他們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這一觀點提出了挑戰。
1999年,在舊金山的加利福尼亞大學,馬克拉姆開始以客座教授的身份開始了自閉症的研究。他的同事,神經科學家邁克爾 · 梅策尼希,提出自閉症的病因在於抑制性神經元與興奮性神經元之間的不平衡。缺乏對衝動行為的抑制這個觀點可以解釋卡伊突然輕拍眼鏡蛇的行為。馬克拉姆從那裡開始了研究。
2000年,在奧地利舉辦的一次神經科學研討會上,馬克拉姆結識了他的第二任妻子卡米拉 · 森德雷克。他當時已經和阿娜特離婚。「當時我們一見鍾情,」卡米拉說。
她的父母在她五歲時離開了由共產黨統治的波蘭,前往西德。當她遇見馬克拉姆時,她正在馬克斯 · 普朗克協會攻讀神經學碩士學位。當馬克拉姆前往洛桑啓動了人類腦計劃時,她也開始在那裡學習。
卡米拉像他丈夫一樣,高個子,長著直長的金髮,一雙綠色的眼睛,我們在她能遠眺日內瓦湖的開敞式辦公室見面時,卡米拉上身穿著水手裝下身穿著牛仔褲。她除了在那裡做自閉症研究外,還運營著世界第四大開放式的科學出版公司,Frontiers。公司有超過35,000名科學家在做編輯和審閱人。她見我發現了她腳踝上的蜥蜴紋身,開懷大笑,那是她年輕時迷戀大門樂隊所留下的痕跡。
當我問她嫁給一個孩子有嚴重行為問題的人是否感到過憂慮時,她的回答得好像從來沒思慮過這個問題。「我早就知道卡伊面臨的挑戰,」她說,「那時,他很衝動,非常難管。」
卡伊七八歲時,他們第一次在一起度過了一整天。「我手臂上大概有一些烏青和咬痕,因為他真的很不好對付。他會突然發作,做一些有危險的事情,而你必須把自己切換到‘救護模式’,」她說,有時他會徑直走到馬路中間。「要管束他的行為很困難,」她聳聳肩,「但如果你好好待他,他通常也會好好對你。」
「卡米拉對卡伊真是太好了,」馬克拉姆說,「她更加有條不紊,可以制定清楚的規則。她幫了他大忙。像是電影里演的孩子們不喜歡繼母的情況,在我們這兒從來沒有發生過。」
在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大學,夫妻兩人很快開始了在自閉症研究上的合作。「卡米拉和我經常討論這個,」馬克拉姆說,還說道他們兩人都對現今科學水平「倍感沮喪」,而又無可奈何。他們如今共同的興趣混雜了他們對於科學研究的動力。
他們從神經電路層面開始著手研究大腦。馬克拉姆指派他的研究生塔尼亞 · 里納爾迪 · 巴爾卡去選擇最適用的動物模型,鑒於這一研究不便在人類身上進行。
當我在那裡時巴爾卡正好也順便來拜訪了卡米拉的辦公室,那時她已經在其他的研究項目上工作了十年之久。她熱情地問候了老同事。、她在馬克拉姆夫婦的指導下通過查找文獻來選擇符合實驗預期的動物模型,並以此作為她的畢業作品。他們認為最接近人類自閉症患者的動物模型是在妊娠早期經一種抗癲癇藥物——丙戊酸鈉(VPA;商標名為Depakote)處理過的老鼠。像其他有「自閉傾向」的老鼠一樣,VPA鼠表現出異常的社交行為和增多的重復行為,比如說過於頻繁地梳理自己的皮毛。
但與之相比更有意義的事實是,已有研究證明,懷孕期間服用大劑量VPA藥物的女性,後代患自閉症的風險提高七倍,2005年的一項研究發現這些孩子中9%都患有自閉症,而VPA有時是控制癲癇的必需藥物。
由於VPA和人類自閉症存在某種關聯,所以它的動物細胞效應似乎也應與自閉症相似。一位研究VPA鼠的神經科學家曾對我說,「我不把它視為一種動物模型,而是自閉症在其他物種上的再現。」
巴爾卡開始了她的工作。早先的研究顯示藥物處理的時間和所需劑量仍是存在爭議的:不同的作用時間可能會引起完全相反的症狀,而且大劑量有時還會導致機體變異。對實驗鼠來說,能引起自閉症狀的「最佳」時間是胚胎期第十二天,這便是巴爾卡進行藥物處理的時間。
起初,實驗效果非常惱人。有兩年之久,使用馬克拉姆幾年前完善的費力的膜片鉗技術,研究VPA鼠大腦皮層的抑制神經元,使用的是一成不變且耗費精力的膜片鉗技術,這一技術在幾年前由馬克拉姆完善過。如果那些細胞的活性降低了,那就能驗證梅策尼希曾理論推理的神經元失衡假說。
她反復進行著相同的制備工作,製作敏感膜片去研究抑制神經元網絡。但是在經歷了兩年這種技術要求過於嚴苛,有時又很乏味,並且十分耗費時間的工作後,巴爾卡仍舊一無所獲。
「我真的沒有發現任何一點變化,」她告訴我說,「看起來一切都是完全正常的。」而她重復一個接一個地去修補那些細胞的膜片,無止境地重復著那些勞神費力的提取步驟——但仍舊沒有觀察到任何異常。至少她已經變成這項技術的專家了,她對自己說。
馬克拉姆已經準備放棄這項研究了,但巴爾卡卻表示反對,她說她打算把研究重點從抑制性VPA細胞網絡轉移到興奮性VPA細胞網絡上來。從那時起,她的研究總算有了轉機。
「整個神經元網絡的興奮性是存在著一些變化的。」她這麼說著,再一次提起了熱情。那些網絡化VPA細胞的反應強度幾乎是正常細胞的兩倍——並且它們呈現出超鏈接的狀態。如果一個正常細胞和其他的細胞有聯繫,那麼一個VPA細胞就連接著二十個細胞,同時反應程度還沒有降低。恰恰相反,它們是極度活躍的,而這未必是缺陷——反應更活躍、連接更緊密的神經網絡學的會更快。
但這對於自閉症患者意味著什麼呢?當巴爾卡在研究大腦皮層時,馬克拉姆一直在觀察實驗鼠的行為表現,她發現實驗鼠比正常鼠表現出了更嚴重的焦慮症狀。「簡直就像發現了一座金礦,」馬克拉姆說。這一變化是十分顯著的。「你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些VPA鼠有點不一樣,它們的行為也有些異常。」馬克拉姆指出,它們更容易受到驚嚇,並能更快地瞭解到什麼是應該畏懼的,但卻不太能意識到曾經危險的形勢現在已經安全了。
普通老鼠只會害怕在特殊聲音響起時帶電的那一個網格,而VPA鼠變得不僅害怕那個聲音,還對整張電網以及所有和它有關聯的事物表現出恐懼——比如相似的顏色、氣味、還有其他可以清楚辨別的蜂鳴聲。
「這種恐懼狀態被巨幅放大了,」馬克拉姆說,「於是我們觀察了杏仁體中的細胞反應,同樣的它們也處於極度活躍狀態,然後這一切終於變成了一個美妙的故事。」
馬克拉姆夫婦意識到了他們的研究成果的重大意義。他們意識到,超敏感的感官系統、記憶能力以及情緒系統也許能夠解釋為什麼自閉症患者在擁有出眾才能的同時又會有自閉障礙。畢竟,VPA鼠存在的主要問題並不是他們不能夠學習——而是它們學的太快,同時伴有太過強烈的恐懼感,並且這一變化不可逆。
他們回顧了卡伊的經歷:他曾經怎樣的捂住雙耳,極力抗拒去看電影,痛恨吵鬧聲;以及他那十分局限的食譜,和對於嘗試新食物懷有的顯而易見的恐懼。
「他很清楚的記得他曾經坐在哪個餐廳的哪個位置,努力了好幾個小時去勉強自己吃下一口沙拉。」卡米拉說道,想起了她曾承諾如果他能做到的話就會給他非常想要的東西。然而,他最終還是沒敢嘗試哪怕是最小的一片萵苣。這很明顯就是過度泛化的恐懼。
馬克拉姆夫婦也重新審視了卡伊的各種崩潰情形,他們猜想這些精神上的崩垮是不是在某些太過壓抑的感受促進下發生的。他們發現如果能事先弄清楚卡伊具體是對什麼情況過度敏感,就能盡早讓他離開那些不舒服的場合,或是趁他的痛苦還沒發展到難以忍受的地步時盡量緩和他的情緒,以此來防止他發脾氣。這個有關於「激烈的世界」的理念立刻就產生了實際的影響。
#杏仁體
VPA相關研究數據還表明,自閉症並不僅僅累及單個腦神經網絡。在VPA鼠的大腦中,已經證實了杏仁體和大腦皮層都對外界的刺激呈現出超敏感化。所以也許,馬克拉姆夫婦斷定,也許自閉性社交障礙並不是因為社交能力有缺陷,而很有可能是由腦內信息過載導致的。
想象一下,一個嬰兒身處於一個殘酷無情而又充滿未知的世界,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毫不意外,一個感受到過多外界壓力的嬰兒自然會試圖逃避。卡米拉認為這就好比失眠、時差反應、還有宿醉一下子同時發生。「如果你有一兩天沒睡覺,所有事情都會讓你感到難受,光線會刺激到你,噪音會刺激到你,於是你就退縮了。」她說。
然而,與成人不同的是,嬰兒無法逃跑。他們能做的只有大哭和打滾,以及隨之而來的對觸摸、眼神接觸、還有其他強烈體驗的極力躲避。自閉症兒童可能沈迷於各式各樣的圖案,以及事物的可預測性,就是為了去瞭解混亂。
與此同時,如果嬰兒選擇用逃避來克服周遭的混亂,他們將錯過一個被稱為「敏感期」的階段。在這個人腦發育期,大腦會對某些外界刺激尤其敏感,並快速接受它們。錯過這個「敏感期」可能會使他們患上一些終身疾病。
語言學習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如果嬰兒在三歲以前沒有接觸到語言環境,他們的表達能力可能受到永久性的損壞。以前我們錯誤地認為耳聾和智力障礙相關,如果失聰的寶寶沒有在年輕的時候學習手語,他們常常會患有長期語言障礙。但問題並非是他們大腦里的「語言區域」損傷了,而是他們在一個關鍵的時期沒有接受到相應的語言刺激。(巧的是,同樣的現象也可以用來解釋為什麼學習第二語言對於小孩子來說很簡單,而其他絕大多數人卻很難上手)
這一髮現對於自閉症有著深遠的含義。當自閉症寶寶感到不知所措而選擇逃避時,其表現的社交障礙和語言障礙並非緣自受損的大腦區域,而是因為當大腦需要關鍵的輸入信息時,這些信息不是被周遭的噪音淹沒了,就是被寶寶們刻意回避了。
強烈世界理論也可以解釋自閉症兒童和棄嬰以及被冷落的嬰兒之間悲慘的共同點。被嚴重虐待的兒童經常和自閉症患兒一樣晃動身體,逃避眼神接觸,並有社交障礙。這些共同點導致自閉症孩童的父母在幾十年間備受譴責, 甚至還產生了「冷酷母親」這一惡名昭彰的頭銜。但如果患者的行為是一種應對機制,那麼自閉症就不是虐待造成的,而是因為日常的經歷就足已讓他們感到無法承受,甚至造成心理創傷。
馬克拉姆夫婦進一步梳理出了更深遠的含義:社交障礙並不能界定自閉症,甚至不是自閉症的一個固有特徵。如果通過早期人為干涉來降低或調節周圍環境的刺激強度,就可以保護自閉症兒童的才能,由自閉引發的缺陷也能減輕,甚至有可能完全避免。
VPA模型還捕捉到了其他一些自相矛盾的自閉症特質。例如,雖然自閉症人群最普遍的症狀是過度敏感,對於疼痛他們卻經常反應遲鈍。同樣的特質也表現在VPA鼠上。另外,關於自閉症有一個最為一致的發現,那就是異常的腦部發育,特別是在皮層。研究表明,自閉症患者的皮層存在過多的被稱為微柱體的迴路,相當於大腦的微處理器。VPA鼠同樣也有此特質。
而且,在對一些科學家的屍檢中也發現了額外的微柱體,而他們生前並未患自閉症,意味著這樣的大腦結構不一定會導致社交障礙,反而有可能伴隨著超人的智力。
也許自閉的大腦就像高性能的引擎一樣,只有在特定的條件下才會運作正常。如果具備了這些特定條件,這樣的機器將會像法拉利勝過福特一樣勝過其他的機器。
2007年馬克拉姆夫婦第一次發佈他們關於強烈世界理論的研究成果:一篇發表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上關於VPA鼠的論文。隨後Frontiers in Neuroscience雜誌刊登了他們關於此論文的綜述。次年,此領域規模最大的會議,神經科學學會,召開了此課題的專題研討會。2010年,馬克拉姆夫婦在Frontiers雜誌發表了第二篇論文,修正並進一步擴展了他們的論點。
自那之後,其他團隊複製並延伸馬克拉姆夫婦的實驗,已陸續發表了超過36篇關於VPA鼠的論文。今年的神經科學學會上,至少有5項關於VPA自閉症模型的新發現。關於自閉症感官方面的研究曾長期被忽視,但馬克拉姆夫婦的強烈世界理論以及VPA鼠實驗讓這個課題變得矚目。
但對於這些課題,此領域的研究同仁們僅給予謹慎的回應。除了來自蒙特利爾大學的精神病學教授勞倫 · 密特朗,同時也是蒙特利爾大學自閉症研究中心的主任。他甚至比馬克拉姆夫婦還更早地提出並強調了自閉症患者的感知差異。在密特朗教授之前只有極少數研究者涉及感知問題。幾乎其他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社交障礙上。
可是當密特朗第一次提出自閉症與他所謂的「感官功能放大」有關聯時,他也與其他多數專家一樣,認為這種功能是一種缺陷的表現。當時他的想法是,一些自閉症患者之所以顯現出優越的感知能力,是高階的腦部功能造成的,這些功能在過去一直被認為是「零碎的技能」,而非患者真實的才智。以前自閉症天才又被稱為"白痴天才",因為他們不象「真正的」天才,無法利用他們卓越的才智進行創造。密特朗在一篇綜述中如此解釋道:「自閉症患者不僅無法展示出他們異常的感知優勢,而且無法形成一種整體的或是高層次的表述能力。」
但隨後的研究讓密特朗意識到早前的觀點是錯誤的。他自己及其他人的研究皆表明,自閉症患者不僅在「低階」感知任務中優於常人,像是能更準確地檢測音階,更快更好地察覺某些視覺信息;在較為「高階」的認知任務像是視覺智力測試中也更勝一籌。
事實上,一直以來我們都明確地知道檢測和操縱複雜系統的能力是自閉症的一項優勢,以致於那些帶有自閉特質的天才們都快成為我們對硅谷人才的刻板印象了。比如今年五月,德國軟件公司思愛普宣佈將聘用650名自閉症患者以利用他們的特殊才能。數學,音樂鑒賞和科學成就都需要對系統,模式和結構有很強的理解力和操控力。自閉症患者及其家人在這些領域有著很高的比例,暗示了遺傳因素的影響。
「我們的立場來自各個不同的研究領域,但得到的結論卻是一致的,」 密特朗在評價馬克拉姆夫婦及他們的強烈世界理論時這麼說到。(密特朗還指出,馬克拉姆夫婦是在研究細胞生理,他則把自己想象成在研究真正的人腦。)
密特朗還說,亨利 · 馬克拉姆是從別的領域轉過來的,還有個自閉症的兒子,「他應該會有有自己的想法,不會受固有理論影響」,尤其不會被那些將天才視為缺陷的觀念影響。他說,「我非常贊成他們的研究」,不過他認為馬克拉姆夫婦還有很多細節需要證明。
密特朗的支持態度並不意外,因為「強烈世界理論」與他自己的研究發現相吻合。甚至「心智理論」的另一位創始者也認為,亨利團隊的發現很有可能是正確的。
劍橋大學自閉症研究中心主任西蒙 · 巴倫-科恩對我說,「自閉症患者的社交障礙,例如無法判斷認知方面的同理心(也被稱為「心智理論」),有可能是更為基礎的感知異常的結果。對這種觀點我持開放態度」。換句話說,馬克拉姆夫婦的生理模型可能是原因,科恩研究的社交障礙才是結果。科恩還說,VPA鼠實驗模型「值得關注」。不過,他也指出,大部分自閉症並非VPA所致,也有可能患者的感知缺陷和社交缺陷是共生關係,而非因果關係。
他的合作者、英國倫敦大學學院認知發展教授福爾斯卻並不信服。她提起強烈世界理論時說,「這對我沒用。我不想說這是垃圾,但我認為他們想用一個理論解釋太多東西了」。
但和這兩位科學家相反,自閉症患者家庭對這套理論的反響非常熱烈。自閉症患者自我宣傳網絡主席尼曼說:「與之前的大多數理論相比,強烈世界理論的一些內容與自閉症患者的狀況更相符。這套理論更強調感知問題,與患者的真實情況更為貼近。」經過尼曼和其他自閉症患者的努力,感知障礙已列入DSM-5(《精神疾病的診斷標準第五版修訂版診斷標準》),這是感知障礙首次作為自閉症症狀被如此認可,也是強烈世界等類似理論逐步被接受並認可的又一跡象。
希爾伯曼正在撰寫一部自閉症歷史:《神經族:睿智看待思維獨特之人》(NeuroTribes: Thinking Smarter About People Who Think Differently)。他說,「七十年來,我們對自閉症的研究都基於這樣一種認識:自閉症患者是腦損傷患者。但強烈世界理論卻告訴我們,自閉症患者察覺的太多也感受的太多。這個理論很有價值,因為我覺得‘損傷說’嚴重傷害了自閉症群體和他們的家人,也誤導了科學。」
吉爾曼有個自閉症孩子,她也對強烈世界理論充滿熱情。她在回憶錄《反浪漫主義的孩子》(The Anti-Romantic Child) 中,描述了為兒子求診的漫漫長途。本傑明上幼兒園的時候,吉爾曼就帶他到耶魯兒童研究中心做全面評估。當時,他沒有任何典型的自閉症跡象,但看上去的確像是閱讀早慧——兩歲半的時候,他就能一字不差、大聲而流暢地朗讀媽媽的博士論文了。和自閉症患者的其他天賦一樣,閱讀早慧也往往被看作「零碎」優勢而被忽視。
吉爾曼回憶說,當時,耶魯專家們排除了自閉症,說本傑明太「熱心」、太「關心」了。馬克拉姆的擁抱也和這差不多,被當作排除自閉症的因素。但在12歲的時候,本傑明被正式診斷為自閉症譜系障礙(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但是,從強烈世界理論的觀點來看,熱心與自閉並不矛盾。看似反社會的行為是因為受到他人情緒的過分影響——與冷漠恰好相反。
實際上,對正常兒童和成人的研究也發現,過度悲痛也會削弱同理心。如果他人的悲痛讓旁觀者都感到難以忍受,連正常人都會首先抽離,先平復自己的情緒,而不是幫助他人——這就和自閉症患者的反應一模一樣。只不過自閉症患者更容易感受到悲痛,所以他們的反應就顯得不正常。
埃米莉 · 威林厄姆(Emily Willingham)說,理解他人的感受並被這樣的感受淹沒,可能會導致不恰當的情緒反應,或者導致感知關閉,後者被視為同理心缺失。她是一名生物學家,也有一個自閉症孩子,她甚至懷疑自己也有阿斯伯格綜合症。她說,自閉症患者「將站在他人角度體驗到的情感海嘯般一股腦承擔下來,內向只是一種保護」,而不是冷漠。
至少有一項研究支持了她的觀點,研究表明在認知測試中得分低的自閉症患者,其實比正常人更容易受到他人情緒的影響,還記得安妮、莎莉和藏大理石那個實驗嗎?吉爾曼說,「我有三個孩子,我最能感同身受的就是自閉症那個」。她還說,第一次聽媽媽讀到強烈世界理論時,就說「本傑明就是這樣。」
本傑明的超級敏感顯然也與他的超級感知能力有關。「他有時候會說,‘媽媽,你在用D調說話,能不能換成C調?這樣我更容易專心,也更容易聽懂。’」
本傑明學過音樂,智商又高,所以能用自己的「絕對音感」能力(無需借助參考音就可辨別音准的能力)描述問題。但很多自閉症患者並不能像他這樣說出自己的感受。雖然卡伊也對語調很敏感,他說自己最喜歡一位女老師,是因為她「說話輕柔」,哪怕不高興的時候也一樣。但直到19歲,卡伊仍不能做出更具體的描述。
最近去洛桑時,卡伊穿著一件天藍色連帽衫和查克 · 泰勒風格的灰色運動鞋,鞋帶在頂部仔細地松開了。 「我的說唱運動鞋, 」他面帶微笑地說。卡伊會說希伯來語和英語,和母親生活在以色列。他的學校在雷霍沃特附近,這所學校專門招收有學習障礙的學生。他的行為很自然,不過,偶爾也會沒理由地皺眉頭。但當他說話時,很明顯,他想和別人建立溝通,即使他一個問題也回答不出。當被問及是否認為他看到的東西和別人不一樣時, 他說, 「我用另一種方法去感受他們。」
卡伊在客廳等著家人帶他出去吃飯。亨利的姑姑和姑父也和他們住在一起,幫忙照顧他們的新成員:9個月大的夏洛特和一歲半的奧利維亞。
「這是個拼湊起來的大家庭」卡米拉說,並提到,他們去以色列時,通常住在亨利前妻的家裡,在洛桑時,她便和亨利的家人住。夫妻倆都經常出差,不時會遇到問題。沒有人會忘記卡伊小時候發的一次脾氣,結果被荷航禁止登機。航班延誤令他非常不安,他到處亂踢,尖叫,並吐口水。
然而,卡伊現在很少發脾氣。在家庭和學校的支持下,加上他最近正在服用一種抗精神病的藥物,卡伊對自己的敏感反應有了更深的瞭解,因此他的自閉症狀也得到了緩解。
「我過去是一個壞孩子。總是不停地敲打東西,惹了不少麻煩, 「卡伊提起他的過去時說。 「我以前真的很頑皮,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現在長大了。「他的親戚點頭表示同意。卡伊取得了巨大的進步,儘管他的父母仍然認為他的大腦還有遠比他講話和學業所表現出來的更大的才能。
在馬克拉姆夫婦看來,如果自閉症是由超敏感的大腦引起的,那麼這些最敏感的大腦其實是最容易被這個強烈的世界弄傷。但是,如果自閉症患者能學會對大量的信息進行篩選,尤其是在童年時期,那麼那些最脆弱最嚴重的自閉症患者可能被證明是所有人中是最有天賦的。
馬克拉姆就是這樣看待卡伊的。「他的智力並不差,」他說,「他是有缺陷,但他的大腦有些不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這是一種躁郁症。就像他繼承了很多我的怪癖,而且這些怪癖都被放大了。」
怪癖之一就是對準時的堅持。 「如果我說要做什麼事,」馬克拉姆說,「我可能會變得非常執拗。到那個時候一定要做到。」
他補充說,「對我來說這是優點,因為這意味著我會兌現。如果我說我會做一些事情,我一定做到。「但是對於卡伊來說,預期和規劃會失控。當他要去旅行時,早早就會提前,一遍又一遍地規劃旅程中的每件事。「他會坐在那裡計劃,比如,何時起床。他就要去執行。無論如何他都要登上那架飛機,」馬克拉姆說。「但他可能已經因為這些細節浪費一整天了。這就像是我的怪癖走到了極端,對我來說,這種怪癖是一種優點,但對他來說,就成了缺陷。」
如果這是真的,自閉症患者就有著難以置信的未被認識的潛力。如果說卡伊的大腦甚至比他父親的還要細膩縝密,那他就有可能比他父親更加聰明。 比如馬克拉姆的視覺能力。葛蘭汀,他第一本以自閉症為主題的回憶錄名為《圖片式思維方式》。和他一樣,馬克拉姆也有著驚人的視覺能力。 「我能看到我思考的東西, 」他繼續說,當他思考科學或數學問題, 「我可以看出事物本來的樣子。如果它不存在,我馬上就能在腦袋中將它模擬出來。」
在馬克拉姆的人類腦計劃的辦公室,訪客能夠體驗被這種思維佔據的感受。在配有藍寶石色,鬱金香形椅子的小放映室里,我手持3-D眼鏡。燈光變暗的瞬間,我似乎置身於一座神經元森林,那麼清楚、那麼濃密,如天鵝絨般柔軟得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被如此真實的仿真包圍著,讓人很難注意旁白,其中就包括關於該項目令人震驚的事實。但也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給。如果這只是一小段卡伊的日常生活,那就很容易明白他小時候是多麼困難了。這是關於自閉症和同理心的悖論。問題可能不是自閉症患者不能理解普通人的觀點,而是普通人想象不到自閉症的真實情況。
最嚴重的缺陷反而隱藏著天賦,這觀點令強烈世界理論的批評者們感到吃驚和不快。他們覺得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給那些希望看到自己孩子最好的一面的父母和那些一直努力擺脫自閉症污名的人提供了虛假的希望。他們說某些類型的自閉症就是智力障礙。
他接著說,「從生物學上來講,自閉症不是由單一的條件引起的。從生物學的層次問‘是什麼引起自閉症?’,就相當於問一個機械師‘為什麼我的車啓動不了?’,原因太多了。」貝蒙迪相信強烈世界理論能夠解釋某些形式的自閉症,但不能解釋其他的。
然而,卡米拉仍認為堅持數據顯示那些缺陷最嚴重的人往往是最有天賦的。她說:「從生理學和連通性的角度來看,他們的大腦才是最強大的。」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麼能夠釋放出那些潛能。
「我希望我們能給別人帶來希望,」 她說,同時承認強烈世界理論的支持者目前也不清楚該怎樣正確地進行早期干預,甚至不知道這樣的干預能否降低大腦的缺陷程度。
尼曼以及其他自閉症領域的主要研究者對神秘的能力這個猜想表示擔心,他們害怕這個猜想會給自閉症患者帶來另一種不好的名聲。他說:「我們承認,自閉症患者在認知方面的確有一些優勢,而且這個現象非常值得研究。」但他強調,「一個人無論他有或是沒有特殊的能力,他的存在都是有價值的。如果說我們被社會接受只是因為我們有時能做炫酷的事,那麼我們其實並沒有被社會接受。」
現在馬克拉姆夫婦正探索能否在自閉症早期,營造一個平靜的、可以預見的環境,減緩VPA鼠的超負荷狀態,減少意外發生,從而降低VPA鼠的社交困難,同時提升學習能力。最新研究表明,在嬰兒二個月大時就能夠檢測出自閉症,所以也意味著這種治療方案是非常吸引人的。
卡米拉說,目前的數據非常樂觀:意外的新事物會讓受試鼠情況惡化,而有規律地、重復地、謹慎地介紹新的信息則對它們有益。
對人類來說,就是在嬰幼兒這個關鍵時期,大腦最脆弱的時候,需要保持大腦神經電路的穩定。馬克拉姆說,「在高強度下,大腦電路會關閉,接著僵化。這是我們想要避免的,因為想要逆轉這個過程將會十分困難。」
對自閉症兒童來說,早期介入治療或許可以幫助他們提高語言學習能力和社交能力。儘管早期介入的優點已經明確但這些治療一般不採用強烈世界理論的觀點。應用行為分析這個最為流行的介入方法是通過獎勵患者配合「正常的」行為來治療自閉症,而不是去瞭解導致患者行為的動因,或在大腦缺陷出現的初期解決問題。
調查顯示,事實上只有當人接受適量的挑戰時才能學得更好——即不至於無聊,也不至於不堪重負;既不在舒適區,也不在恐慌區。對於不同的自閉症患者最佳的點也許是不同的。但是馬克拉姆夫婦認為不同的只是程度,而不是種類。
馬克拉姆認為應提供一個溫和而可預見的環境。「這跟懷孕的第四階段差不多,」他說。「為防止大腦迴路鎖死到恐懼狀態或行為模式,就要盡早提供一個已過濾的環境,」馬克拉姆解釋道。「我認為如果可以避免上述模式,那大腦迴路就可以進入安全而靈活的模式。」
創造這樣的一個「繭」需要用耳機等物來隔絕過多的噪音,然後逐漸提高強度,盡可能保持日常慣例,避免驚嚇。如果父母與老師可以正確操作,馬克拉姆總結道,「我覺得他們可以成為天才。」
在科學領域, #偏見一直是一個看不見的敵人, #如果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__可能就會變通規則來迎合,#無論是故意還是僅僅因為我們本能地想要忽略不利的真相。」事實上,所有的科學手段都可以被看做是一系列為避免偏見的嘗試:實施雙盲對照試驗就是因為病人和醫生都傾向於看見他們想看見的結果——改善。
同時,最好的科學家是被激情驅使的,而激情都只來自於個人的需求。馬克拉姆夫婦承認他們與凱伊的經歷影響了他們的工作。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不尊重科學。對於強烈世界理論的許多批評,馬克拉姆夫婦都可以簡單地回答說,他們的理論只適用於一部分自閉症情況。這樣就很難推翻了。但他們並沒有這樣做。在2010年的論文中,他們列出了一系列如果成立,就能將強烈世界理論推翻的發現,包括發現有人的相關大腦迴路沒有過度反應,或者發現有人大腦迴路的過度反應並沒有導致記憶、感知或情緒的缺失。然而就目前來說,已有的數據都是支持該理論的。
但是不管強烈世界理論可以解釋所有還是大部分的自閉症,它都已經對自閉症主要由缺乏同理心或社交紊亂造成的舊觀念提出了巨大的挑戰。強烈世界理論挑戰了這個給自閉症打上烙印的刻板印象,即將自閉症患者的優勢塑造成缺點,或者因為相關的弱點而使優點變得不那麼重要。
馬克拉姆嘗試從他兒子凱伊的視角出發——他幾乎做到了完全一致的視角——已經為自閉症患者提供了巨大的幫助。他證明,自閉症患者並不像人們認為的那樣缺乏同理心。如果強烈世界理論被證明是正確的,我們將會用完全不同的方式看待自閉症,甚至是看待普通人對現代生活中普遍的數據超載現象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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