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已經很完美了》
小說家黃春明善寫老人,青番公、甘庚伯、城仔落車老阿嬤⋯他小說中的老人卑微渺小,卻有生命力,而小說家寫著寫著,忽然就活得比他小說中的任何一個老人還要老。
小說家今年85歲了,還在寫,寫長篇,用iPad寫,寫特種部隊青年車禍喪生,碩大陽具「接枝」在被斷根的私娼寮三七仔身上,引來各方人馬覬覦的黑色喜劇,書名就叫《跟著寶貝兒走》。小說家日前舉行新書座談會,座無虛席,會後讀者湧上索取簽名,出版社疾呼小說家年事已高,只署名,不提字,但小說家有求必應,熱情讀者將他團團包圍,他簽得滿頭大汗,索性扒下襯衫,就穿著一件背心振筆疾書。
小說家身體可真硬朗,座談會隔2天,我們到府專訪,小說家和他的妻住士林外雙溪畔的老公寓,沒電梯,每天上下樓梯爬5層樓,且日日於河邊健走2公里。大兒子黃國珍勸家中2老搬家,但他總有一百個理由拒絕。
訪問開始第一分鐘,我們當然先問小說家創作契機,何以在8旬高齡甘冒被譏「老不修」的風險,寫這樣活色生香的故事?但1935年出生的小說家卻從日治時代的童年開始講起,講國民黨政府的國語文教育和三七五減租、目睹美援時期台灣社會之怪現狀,一講就是40分鐘,毫無間斷。
小說家岔題,我們著急了,但小說家追憶往事,擠眉弄眼,比手畫腳,岔出去的小徑充滿細節。宜蘭長大的農家子弟講他如何在一個夏天學會抓蜻蜓;講小學第二節課,肚子餓了,如何偷吃別人的便當;講伐木重鎮羅東的老百姓懂得用檜木木屑燒材煮飯,火車經過羅東,空氣中都有濃濃檜木氣味,小說家說故事,好聽得不得了。
他先是說故事的人,才是一個小說家。文學評論家大前輩尉天驄說:「早些年辦《文學季刊》(1966年), 七等生說他有一個朋友能寫,我說:『好啊!你帶他來。』結果七等生帶來一個人,看上去土里土氣的,低著頭也不講話,劉大任開玩笑地說:『老七帶來這個朋友大概不大行。』可是輪到他開始講話了,他講求學被退學的故事,活靈活現,就把我們給拿下了。他一講完,姚爺(姚一葦)說:『今天發現一個真正的作家,大家握握手。』我們就是這樣認識這個土蛋的。」
我們和小說家的訪問進行到1個小時28分,將會聽到頑童退學的故事:「中學成績單貼在公布欄上,我怕喜歡的女生經過看到,會很沒有面子,跑去把成績單撕下來,就被退學了。我被羅東中學退學之後,又被中正中學退學,跟後母處不好,離家出走,跑到台北一家電器行當學徒,到妓女戶修理電風扇,做很多事。考上台北師範之前,社區裡大人罵小孩子,都會說:『你毋通親像春明欸按捏,2間學校讀到被退學,今嘛又擱離家出走,伊毋知抵叨位。』待考上師範後,敢跟家人聯絡,大人罵小孩的內容又改:『人彼個春明多用功欸,你嘛多學學。』我的行情好像股票一樣漲很高,結果我被台北師範退學後,股價又暴跌。」
小說家求學一波三折全因「桀驁不馴」4個字,這樣性格的人當老師自然也不是太安分,23歲,他屏東師範畢業,當了3年國小老師,發現志趣不合,退伍後跑去中廣宜蘭台當廣播主持人和記者,結識了同期當播音員的老婆林美音,2人相戀結婚,31歲,他又跑到台北廣告公司謀職。其時,有個廠商賣一款叫「雅力」的外國鞋子,那個年代最夯的品牌是「中國強」,他獻策說,不如把外國鞋的名字直接音譯,好聽又好記,廠商問什麼名字?他答:「愛迪達。」是了,我們現在琅琅上口的愛迪達就是出自他的創意。他還懂得贊助省運會明星每人一雙鞋,帶動流行,一鞋難求,連傅達仁都跑來請他幫忙弄一雙穿看看。
他五進五出廣告公司,台灣第一家超級市場「西門超市」是他策劃的,他賣過便當,也拍過紀錄片《芬芳寶島》,他騎著機車,攝影機夾在大腿間,邊走邊拍。晚近,他籌辦黃大魚兒童劇團,創立文學刊物《九彎十八拐》雙月刊。
他有源源不絕創意,講起腦海那些不被採納的創意,至今還是扼腕:「我們刷牙嘛,再怎樣也沒有用手指頭靈活,所以我想說可以發明一個指尖套,哪裡刷不到,就用手指頭去摳,哪有可能不乾淨?還有,美國人養狗很普遍,但我們可以DIY狗屋,外銷到美國,那時候民國50幾年,我沒錢,也沒人要做。」
有創意的人不愁這世上沒有容身之處,但他只願意在小說安身立命。早年,投稿《文學季刊》是沒有稿費的,但小說家甘於在明星咖啡館,一個字,一個字,心甘情願慢慢地修改。大兒子黃國珍回憶:「大概我念幼稚園的時候,我父親常帶我去明星,他給我點一杯牛奶,給我畫筆跟一疊圖畫紙,自己在一旁就寫起來,心無旁騖,一寫就是一整天。」
小說家創作也並非閉門造車,小說草創階段,他會把故事說給親友聽,從朋友臉上的表情、反應,決定哪些段落該刪、哪些改留。他創作不用艱澀的字眼,全然口語,文字有畫面感,故而80年代台灣一班新銳導演爭相改編其作品:《兒子大玩偶》《蘋果的滋味》《看海的日子》,部部叫好又叫座,說他是IP鼻祖也未嘗不可。
問小說家創作祕訣,何以老少咸宜?他說小說要從生活出發,他用電影鏡頭語言做譬喻:「一個時代的消失,不能Cut in一刀剪去那樣直接了當,時代是Fade in和Fade out,淡入和淡出之間有模模糊糊的重疊,那不是NG,二個時代的重疊最迷人,也最豐富。」年輕時成名作《跟著腳走》,現在《跟著寶貝兒走》,其實還是反映時代 ,故而發大財的政客、開藍寶堅尼的媽寶、浮濫的文創產業全都被他寫進小說,「我85歲了,跟我爸爸的85歲,爺爺的85歲是不一樣的,這個小說是反映當下男女的性觀念。我對時代是悲觀的,但你不要說悲觀就放棄,寫小說要對自己有交代,寫作不要欺騙自己的感情,自己都不感動,稿子寫好就撕掉嘛!」
小說家謳歌時代的夾縫中辛苦生存的小人物,自己也沒有被時代的巨輪碾壓,但2014年,小說家被檢查出罹患淋巴癌,「別人是愣了一下,我是愣了一個禮拜,外人看來是這樣,其實心裡頭從來就沒這麼複雜過,什麼事情,連以前都不曾想過的事,全都湧上心頭,擠壓得令你發呆不欲言語,害親戚朋友和家人為你擔心。」
化療中,小說家寫了一小段話,還弄了小插圖,插圖是一個老灰啊(老先生)走了很遠的路,他累得走不動了,就坐在石頭休息,他問時間之神,他還有多少時間?時間之神說,還有多少時間不重要,重要的是,剩下來的時間,你要做什麼。
他要做什麼?他要寫作,於是他寫信給十年後的自己:「你說人老了,如果沒失能的話,最好做一點什麼,不要成為家庭的包袱,不然所謂的幸福指數就會減低。這一點我可以證明,你陸陸續續還在寫小說、寫童話、做插圖、編兒童劇和導戲。人家勸你不要太勞累,要量力而為,那也是你病後自己的心得。現在你卻說,能在工作中猝死的話,那才是死得其所。」
小說家取來iPad,展示他如何用備忘錄,一筆一畫地寫,我們瞥見平板目錄還有新作品即將問世,讚他創作力豐沛不輸少年郎,小說家要我伸出手來,用力一握,痛得我叫聲出來,他臉上全是喜色:「我年輕打橄欖球的。」但小說家未曾對我們言明的,是他使用iPad並非跟上時代,而是化療之後,手指沒有力氣,提筆寫字太艱難,小說家座談會那天回來,形同虛脫,乾嘔,「他心智還沒到80,但身體的功能已經80幾了,這樣的身體可能是一種監牢般的限制。」
小說家的身體同時走著二個時鐘,大兒子黃國珍不捨地說,他和時間賽跑,全為對讀者有使命感:「他是好好先生,之前他不是因為堅持環保,說重話一輩子不走雪隧?是因為宜蘭縣政府透過他的工作室邀請他演講,工作室忘了聯絡他,那天早上8點縣政府打電話給他才知道,他急急忙忙開車,破戒走雪隧,赴演講現場,自己對自己的諾言,沒有對讀者的承諾重要。」
因為對讀者有承諾,於是他又對10年後的自己說要好好保重身體:「老了,看開一些,世界寬暢得很哪。身體能動就活動活動。對了,不要想搬家,你現在住的地方,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一下樓就是河濱公園,早晚在堤防上走走,不只運動,連創作靈感都會冒出來。對了,少吃甜食。」
訪問進行到2小時50分,小說家妻子拿出茶點張羅,他催促著我們吃,說牛舌餅很好吃。我們反問,他告誡自己不要吃甜食,現在忌口了嗎? 未料小說家又岔題講起二兒子:「卡早阮彼個黃國峻猶擱在的時陣,阮想伊愛呷土豆糖,從宜蘭會加減帶一點回來,伊愛呷,阮嘛愛呷,結果伊有一擺生氣啊,講:『爸你以為我愛吃嗎?是你不能吃這麼多,我想我盡量多吃一點,你就不能吃了,我不愛吃花生糖。』」
小說家2兒子黃國峻亦是小說家,2003年6月20日自殺身亡,享年32歲。小說家深受打擊,一年之後寫下短詩〈國峻不回來吃飯〉:「國峻, 我知道你不回來吃晚飯, 我就先吃了, 媽媽總是說等一下, 等久了,她就不吃了, 那包米吃了好久了,還是那麼多, 還多了一些象鼻蟲。 媽媽知道你不回來吃飯,她就不想燒飯了, 她和大同電鍋也都忘了,到底多少米要加多少水? 我到今天才知道,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你燒飯的, 現在你不回來吃飯,媽媽什麼事都沒了, 媽媽什麼事都不想做,連吃飯也不想。 國峻,一年了,你都沒有回來吃飯。」
不知他會岔題,開啟這樣哀傷的話題,我們連忙要他喝口茶,顧左右而言他地問今天睡了午覺嗎?「沒有,我這個人過美國時間,都是早上睡。說不要想,不要煩惱,才能好好睡覺,都是廢話,情緒的腿並不是長在我們身上,不是你叫他不要走,他就可以不要走。」作家跟著情緒走,他又岔回黃國峻身上:「伊那個《麥克風試音》法文版再版,有瑞士評論家寫文章,說看這個人的小說,就知道這個人會自殺,他舉了一些例子,我們怎麼就看不出來咧?」時間已近傍晚,在漸漸昏暗的房間,他喃喃自語,口氣像是自責又像惋惜:「國峻對愛情真的很專情,都站在女性的立場著想,我們有時候在講一些事情,我沒有要跟他爭論,他就氣得要命,講到哭,伊足愛哭欸。」
小說家已非面對訪問,而是困在自己回憶中不肯離去,突然門外有動靜,原來是寶貝金孫回來了,哀傷的小說家突然堆下笑,得意地對我們介紹寶貝金孫, 說他5年級了,能讀艱澀的書,聰明得不得了。 旋即又不捨地看著寶貝金孫問:「今天上體育課嗎?怎麼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啊?」連忙要小說家妻子張羅點心給金孫吃。
暗淡的房間因為突然闖進來的寶貝金孫而有了光芒,金孫化解我們的尷尬,也治療了他的爺爺,側訪時,大兒子黃國珍說:「弟弟離開那幾年,家裡很沉,不是說開心不開心,而是老人家很大的時間放在思念上面,思念會讓人的步調緩下來,會讓人失去積極的力量,但我記得我跟我太太生第一個孩子,二個老人家生命又有一個目標,那一天早上6點半出生,他們迫不及待就趕去了,爸爸說抱到小baby那一刻,全身像是通了電。我想那是一種能量充電了。」是了,我們於是想起充滿電的小說家又寫了一首短詩〈但是已經很完美了〉給金孫,那首詩是這樣說的:「我的心曾經失去一塊肉,你卻來給我補上,雖然在傷口還留有痕跡,但是已經很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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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蝕下團聚
各大教會長老、各位叔父輩、各位師兄弟姊妹:
我想呼籲大家停止發表「嚴正譴責暴力」的這種聲明。今時今日,「暴力」「暴徒」這些詞語已經失卻了原本的意思,本來對和平和生命的熱愛是普世追求的價值,但在政府機關的話術扭曲之下,這些名詞已經變成了一種立場、而不是一種真理的描述。凡支持政府的人都是市民,凡反對政府的人都是喬裝市民;國際特赦組織關注警察濫權屬於外國勢力干預特區事務,北韓朝中社全力支持中共解決香港事態就可以是外國的盟友。請停止助長這種混淆視聽的言語,我們要真正恰如其分地檢視所有的事情。
不少人仍覺得示威者堵路、堵站、堵人、拆閘機、拆招牌等等是搞搞震的行為,令人覺得不安,會引解放軍入城,政府機關亦以此期待著傳說中未到的民意逆轉。逆不逆轉,乃是你和我每一個人都有份的事情,微細如一個個體,都是民意的一部份。今時今日,我們去看任何行為的時候,不能再從合法與犯法、秩序與擾亂等線性單向的角度去判斷,我們需要認清香港的政治現實,並且從這現實中去再出發。
我們的政治現實是甚麼? We are anything but democracy.
少數服從多數的「經典民主」並不屬香港人擁有。9月2日高等法院裁定周庭的選舉呈請勝訴,在判詞第37段法官提醒了香港人:「It is also important to bear in mind that Hong Kong law does not provide for important issues to be determined by referendum. The concept of referendum has no basis under our legal system.」公投作為「少數服從多數」的一個具體表現,在香港的架構中根本沒有任何法理基礎,蘇格蘭人可在2014年公投選擇獨立,香港人並沒被賦予這項權利;而過去數年的事件,例如2007年皇后碼頭清拆、2011年菜園村清拆、2018年一地兩檢與今年逃犯條例都反映,民意在社會政策的建構上,並不具有任何力量,公眾咨詢比口水會還不如。反之來說,多數服從少數可能更貼近香港的政治現實。
中學的通識教科書形容香港的政治屬於「代議政制」,我們透過選出代議士來為廣大的市民發聲,曾經泛民的確是香港人的希望,也有令人興奮的參選人競逐行政長官。但回歸後短短廿年的歷史為我們見證代議政制的崩塌,建制派以手心雷、蛇齋餅粽的方法拈污神聖的選舉,每個人蓋章投票的那一刻固然在體現他的意志,但將一車車老人院送去投票的政黨,絕不是在以政綱、理念等正當方式贏取到他們的議席;至於昔日市民的朋友泛民,也與不少示威者形同陌路,三跑48億額外撥款、智慧燈柱撥款與東北7項150億工程撥款都找到泛民缺席/贊成/棄權的可疑足跡。前幾個月我去政府合署搞文件,看見一大班比我小一大截的小妹妹登記緊做選民,我突然就心諗:唔怪得政府咁急,等啲一批中小學生們逐一長大成人能夠參與投票,我們將會成為地區直選的主流聲音。 我諗都未諗完,即刻被旁邊的朋友大潑冷水:你有你成人,人地單程證來港,而家都已經黎左百幾萬人,仲未計本地出世既雙非,新香港人都溝淡晒。當下即刻灰晒。2018年,梁頌恆、游蕙禎、梁國雄、姚松炎、羅冠聰及劉小麗6人被褫奪議席,2019年朱凱迪參選元崗新村被選舉主任宣告提名無效等等,仲有遲遲未到的行政長官的普選和功能組別的廢除。原本有限的選舉權已是一門笑話,現在香港人的被選舉權更全面淪陷。香港人並不需要一個聖人來擔任首長,林鄭有甚麼性格能力不足、警隊情緒有多難控制完全不是市民需要關注及市民需要體諒的事情,我們的城市只需要一個真正accountable to its deeds和responsible to its citizen的政府。不幸,孫中山在1905年《民報》提出三民主義,其中的「民權」包括了選舉、罷免、創制、複決四權,香港的公民現在所擁有的權利乃是四缺四,所謂的「代議政制」比100年前的思想還要落後。
香港原本大部份「行之有效」的機制已然失效,所有制度性的表達參與渠道都是通向一池屎水。清早一起身家中四道牆仍在,但香港已不是一個「常規」運作的社會,我們已然進入了一種「例外」的非常處境。我們逼切需要停止與偽裝文明的政府玩文明的遊戲。
政治不再是妥協的藝術,香港的政治實體是一個敵友判斷和無情鬥爭的場地。毛澤東《中國各階層級的分析》教我們:「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為達到打擊敵人的目的,所有手段都在所不惜。」納粹黨法學家Carl Schmitt施密特認同毛澤東點出了政治的本質就是要區分敵友,他提出:「政治活動必須具有高於法律的至上性,這思想已經拋棄了經典民主的多數人統治精髓。」由612以來我們見證的局面反映共產黨與香港政府的思想其實比我們更多人更先進,當我們還在公論與民意中猶豫的時候,我們的敵人已經拋開了文明和民主的包袱。
在這個戰場當中,香港現行唯一有效的政治制度就是恐嚇與武力。香港全面回歸祖國完全不是社會的共識,內地與香港的文化價值完全不同,但是港人自決不可談,因為會挑戰內地引解放軍來港。不可做任何擾亂香港的行為,因為會挑戰內地引解放軍來港。警隊不可以解散,因為會挑戰內地引解放軍來港。林鄭不可以下台,因為只會換來更親共的特首。總之大家驚就唔好出街。政府的正當性只來自恐嚇,我家暴你是為了證明我還有能力強暴你,那外面的強姦犯便不會來強暴我們的家,實在用心良苦。合理的事情,不可說、不可做;不合理的事情卻偏偏站得住腳,原因只有一個,因為政府知道秩序並不是由道理所建立。施密特半世紀前已啟示了遊戲的規則:固守和平時期的法律規範、按步就班的程序,只會延誤決策的作出。一旦「常規運作」的社會受到挑戰,必須從法律以外的情況發動鬥爭,因為「常規」是由「例外極端」的鬥爭勝出者來決定。
所以政府一日要求大家在社會運動平息後才作出溝通讓步,一日示威者與政府都將永遠無法溝通。對不起。政府希望維持的常規,正正是示威者希望打破的秩序,而且政府每日也在打破更多常規。和約來自尊重,也來自雙方底牌的份量。但我們這樣做的時候,不能像政府那樣變成不道德的野獸,當政府與其支持者談「合法性」的時候,我們真正要談的是「正當性」。
警隊對和平示威發反對通知書是否具「合法性」? 可能有。是否具有「正當性」?絕對沒有。
如此示威者繼續在公園或道路上示威是否具「合法性」?可能沒有。但是否具有「正當性」?絕對有。
從這裡可以看到,在一個邪惡的政權下,「合法性」的討論是完全沒有意義的,這只是一個容許政權自我解脫和壓制市民工具,你說今天警察打到示威者骨折和不戴委任證的行為有違規例,但明天只要修改警隊條例、警察通例,甚麼非法行為都可以變成合法,甚麼合法的行為都可以變成非法,就像共產黨昨天是叛軍,今天可以是正統政權,因此我們在今時今日,應該追求的是具「正當性」的行為。「正當性」並不一條絕對的信條,一方的正當、往往便是另一方的不正當,「正當性」的力量來自不同群體透過歷史與社會演變,共同所建立出來的價值,所以不同群體之間對正當理解不同,這條分間線便成為了群體的分野,而相對的群體在「極端」時期,只能透過互相鬥爭的來爭取到生存空間。相信很多上年紀的叔父輩縱然不滿政府,但對前線手足的很多行為卻可能同等地不以為然。但如果你相信政府歪曲事實、香港政府不顧市民利益、公權被濫用不受制止等是不正當的情況,而你亦相信香港的制度需要改革是正當的話,那麼我邀請你再審視勇武派的行為,再審視他們行動的正當性。因為直到今天,勇武派的行動只針對抗爭的對像破壞公物,但不以傷人為目的,更不是以推翻任何政權為最終目標,勇武派其實只是示威行動的極致,在文明制度的方法都失效的情況下,用最後的方法向政權表達意見,向惡勢力表達市民的力量。在今天遊行示威都可以被反對通知書取消、罷課會被打壓、政府要監控互聯網、個人言論會被政治清算、示威可能喪生,我們失去的已經很多了,縱使這樣,勇武派還只是說「五大訴求」,經歷了這麼多後,我們都還只是卑微地推出訴求。所以對事情判斷和價值判斷的相近的人,我懇請大家不論如何,繼續擔當勇武派的同路人。毛澤東話:「中國革命且三十年而成效甚少,並不是目的錯,完全是策略錯。所謂策略錯都是不能團結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這正是不割席的真義。勇武爭取的事情與和理非所爭取的事情是一模一樣的,這就是他們的「正當性」,爭取的是甚麼? 五大訴求,缺一不可。
如果媒體上的畫面令你不安,我鼓勵你走到社區之中,感受一下勇武派是一些甚麼人。我家附近作為其中一個撤退的重要線路,不時置身在幾十個豬咀黑衣人中,佢地同我地街坊講得最多既竟然係「多謝」同「辛苦晒」。香港現在是身處「極端」的例外處境中,正當而不合法的行為,不是人人也有信念與覺悟投身其中,但請大家繼續理解與支持那些挺身而出的人。而且我必須強調,衝擊行為是絕對違法,但示威者是沒有辦法衝擊法治的,就算拉登復活來撞到香港島陸沉也沒有辦法衝擊法治。所有被捕的示威者,已經全部被法律程序所檢控、提堂和準備受審,違法達義者面對違法的相應後果,正是法治的體現。相反公權力機關所有違規的行為從沒有受過任何制裁,甚至政府支持者的違法行為也幾乎沒被起訴過,政府機關狠狠地違背了Equality Before the Law的原則。上星期還要聽到警方說太子地鐵站裡的市民要證明自己不是「暴徒」方可脫身,公然挑戰Presumption of Innocence。再講,HK01六日前發表〈不能讓暴力示威成為常態〉,叫「和理非亦應該有腰骨,不要隨意讓暴力示威者騎劫」,質問「他們有組織地在地鐵內換衫,企圖在人群中「消失」,不是有預謀的犯罪行為嗎?」講到勇武派十惡不赦。我身處最前線現場的經驗真的不多,但我相信大家能接受到足夠的資訊,勇武派沒有任何能與催淚彈、胡椒彈、布袋彈相抗衡的武裝,(求指教)沒有無差別把市民壓倒在地亂棍圍毆, (求指教) 至今受傷最重的警員好像是那名挖人眼被咬斷指的警察, (求指正) 然後全港官員的皮都沒擦損過一塊。以武力論武力,如果警方至今的行為是專業克制的話,那勇武派的只能算是佛祖顯靈。
話題扯遠了,在現在的極端現實中,若你相信政府的不正當性,就必須要做「常規」時期不會做的抗爭,彰顯你心中的正義,及不可讓政府的圖謀輕易得逞。我發現除了黃藍黑白之分,其實中間有一批是屬於「怕黑」的人,嚇怕做事會受到可怕的後果,現在香港的政治真的很可怕,但我們需要你們每一個人站出來,讓將來不會變得更可怕。而且衝擊並不是唯一的手段,所有和政府成命和社會現況抗衡的行動都是抗爭的重要一環,和理非發動的遊行人數、創意文宣兒歌、用公理反駁政府的歪論與親身改變身邊每一個的看法,每一個行動都有深深的力量。專制制度用多年腐蝕香港的基業,我們也要在各階層發起抵抗。沒有哪一派應該說自己是抗爭的最重要力量,也沒有哪一派應質疑另一派的付出,因為我們作為民眾其實一無所知。單單撤回一件事,這事情是出於林鄭初心、中央授權、派系黨爭、怕咗勇武、服膺民意、還是上帝的旨意,我們無從得知。沒有哪股民間的力量是獨一carry著香港,我們真香港人是在不同地方上互相carry著大家。官紳鄉黑共的集團近乎沒底線地互相包庇,我們看到他們這個團隊發揮了如何顯著的力量,我們也需要與同路的朋友如此緊密地合作。
在眾多恐懼中,解放軍入城接管香港是其中一個最多人的噩夢,特別是經歷過六四的一代。但我先大膽推算攬炒機會是微乎其微,香港金融管理局〈香港離岸人民幣業務樞紐有幾威?〉指出「全世界有大約七成人民幣支付交易係經香港處理。目前每日人民幣即時支付結算成交約9000億人民幣咁多」,除非共產黨不用再同海外做生意,再沒貪官的黑錢需存入瑞士、美國銀行,否則國內還未餓死要感謝香港作為人民幣離岸樞紐的恩情。而官媒的說法也是絕對,環球時報在8月27日發表社評〈就維護香港高度自治說些大實話〉:「第一,香港高度自治是必須保持的,這是一種政治上的實事求是,也是唯一可行的原則。不搞“一國兩制”,不堅持香港的高度自治和港人治港,能有別的選項嗎?“一國一制”在當前是完全不現實的,中國內地沒有直接治理香港的政治和法律資源。」大家評一評理,如果會解放軍會出動來光復香港這個反動基地,最煩的喉舌報會不大鑼大鼓搖旗吶喊嗎? 如果對手的喉舌也說一國一制在當前並不現實,那我們不用未日落先怕黑,更不應為一個未知的可能性,猶豫不做正確的事情。
納粹在5年內殺害600萬猶太人,平均每天死3千多人;盟軍在D-DAY反攻諾曼第後3個月內陣亡約5.5萬人,平均每天陣亡600多人;大躍進後5年內共產黨餓死了3600萬人,平均每天死2萬人;八九六四當天市民死亡人數估算在1.1萬人之內......如果每天都起碼有200萬香港人各施奇謀、在各自崗位上抗爭,再不義的政權也無法在一天內把我們趕盡殺絕,世上無光,便由我們親自去照亮世界。
中秋將至,德不孤,必有援。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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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好朋友晚安~
聖母院遭受大火的新聞
相信令大家都十分痛心
在台灣也有許多不被知道
但受到破壞的文化遺產
文化銀行特別整理了
各縣市古蹟破壞等級圖
#守護台灣古蹟
#需要大家一起來努力💪🏻
「我們在別人的故事裡,流下真情的眼淚,在自己的歷史裡,冷漠轉身離去。」——楊翠
擁有850年歷史的巴黎聖母院
受到大火侵襲
據BBC午後消息,雖兩座鐘樓在內的主建築得以保留下來
但尖塔及屋頂已經倒塌......
不只是法國,世界各地的萬千旅人此時也同樣黯然傷心
距離法國有10099公里的我們,不禁想問
我們所在的島上
那些被知道、不被知道的 #受破壞的文化資產
也能有被關注、被反省、被記得......
或被全民捍衛的那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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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願再看到逝去,但若已經發生,那至少不能忘記
我們期許能提醒大眾,所有文化資產曾存在的痕跡
有被忽略的古蹟/歷史建築/老屋嗎?
#邀請您在留言區補充
(往下看2018年中的 #古蹟破壞制縣等級圖,很多縣市都晉級(X)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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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 #遭火災的文化資產列表】
臺北大稻埕延平北路第一劇場
臺北錦西街木材行等80戶聚落
臺北淡水英商嘉士洋行
臺北西本願寺大殿
臺北大稻埕迪化街屈臣氏大藥房
臺北康樂里
臺北西本願寺樹心會館
臺北大稻埕迪化街270、272、274、276、278號
臺北國防部和平新村
臺北錦泰里雲和街國產局日式宿舍
臺北北投臺鐵員訓中心暨日式眷舍
臺北萬華糖廍
臺北市鄭州路38巷台鐵宿舍
臺北刑務所南官舍(華光社區)
國家圖書館旁眷村
板橋林本源園邸來青閣
松山慈祐宮
紀州庵本館
紀州庵別館
臺灣總督府交通局遞信部
臺灣總督府松山菸廠
經濟部眷屬宿舍
草山行館
華光社區
雲門舞集八里排練場
臺北金門街日式宿舍
臺鐵北門鄭州路宿舍
蘆洲秀才厝
義芳居古厝
四四南村
撫臺街洋樓
日本海軍俱樂部
漁會正濱大樓
前南菜園日式宿舍群
蔡瑞月舞蹈社
陽明山美軍宿舍群
台電核能火力發電工程處
基隆港西岸碼頭倉庫
桃園東門市場
桃園市警察宿舍
桃園縣復興鄉角板山賓館
新竹湖口老街
新竹市武昌街老屋
苗栗文昌祠
臺中刑務所演武場
臺中東勢中嵙里東崎街磚造三合院
臺中邱厝子眷村
臺中霧峰林家頤圃
臺中市梧棲老街
臺中州廳附屬建築群
臺中火車站舊宿舍
臺中東勢大雪山製材廠
臺中豐原林務局日式宿舍
臺中清水黃家古宅「瀞園」
彰化百年古蹟關帝廟
彰化鹿港文開書院
彰化北斗市場
彰化元清觀
鹿港鳳山寺
伸港福安宮
南投竹山連興宮
南投水里車埕日式宿舍
雲林北港糖廠廠長宿舍
虎尾建國二村
黃俊雄布袋戲片場倉庫
北港朝天宮後殿
北港北糖街臺糖舊宿舍
台糖虎尾總廠日式宿舍
斗六雲林縣經濟農場
嘉義縣警局日式宿舍
嘉義神社正殿
阿里山沼平聚落
阿里山鐵路北門驛
朴子配天宮正殿
阿里山奮起湖老街
台南曾家古厝
原臺南刑務所合宿
原臺南州立農事試驗場辦公廳舍
台南精忠三村
佳里吉和堂
水交社眷村
高雄中學雅樂軒
高雄橋頭糖廠日式員工宿舍
高雄苓雅寮鼓山亭
鳳山龍山寺
旗山武德殿
岡山舊車站
台鐵高雄檢車段
臺灣高雄市鹽埕區大新百貨
屏東東港共和新村[2018年]
臺東民權里寶町寶桑路日式宿舍
花蓮民權路臺鐵舊宿舍
林田山日式檜木住宅群
大分駐在所
花蓮空軍眷村德安新村
花蓮舊火車站臺鐵宿舍
花蓮重慶路臺鐵宿舍
花蓮自由路臺鐵宿舍
【以下為 #遭破壞的文化資產列表】
臺北府城各城門(東門、南門、小南門)
臺北市景福門
臺北市寶斗里清雲閣
臺北市原臺北刑務所官舍
臺北中山橋
臺北市松山菸廠
臺北市南港瓶蓋工廠
臺北市蘭州派出所
臺北市日本赤十字社台灣支部(前中國國民黨黨部)
臺北市齊東街日式宿舍
臺北市嘉禾新村
臺北市圓山水神社[2018年]
臺北市北投洲美街的汾陽居 [2018年]
臺北市陳悅記古墓(陳悅記祖宅)
臺灣民眾黨部遺址
新北市樂生療養院區
新北市土城普安堂
新北市新店第一公墓古墓群
新北市周家花園古厝
新北市李聲元古厝(秀才厝)
新北市三峽老街部份石板路面及文化鑄鐵磚
臺鐵新北投車站
基隆港西岸碼頭倉庫
基隆市白米甕砲台監守衛舍
基隆市明德山莊
桃園縣新坡八卦窯
新竹市赤土崎新村(寡婦樓)
新竹市溫宅(太原第)[2018年]
苗栗縣「八卦窯」、「包仔窯」、「四方窯」
苗栗縣後龍鎮陳愷悌古厝
苗栗縣頭份市山下里陳氏家祠[2018年]
臺中市瑞成堂
臺中市慶興堂
臺中市穎德堂
臺中市東海古堡碉堡群
臺中市摘星山莊
臺中武德殿
臺中市樹德山莊
彰化縣臺灣銀行日式宿舍群
彰化市太子樓農業倉庫
彰化縣大新商社(李棟材故居)
彰化縣杜錫圭故居
彰化縣松竹堂四連棟街屋
彰化鹿港施家古厝
彰化北斗奠安宮
彰化縣榮光村榮民工廠[2019年]
南投縣烏牛欄橋石碑
雲林斗六一條龍
雲林定遠電臺(中央廣播電台虎尾分台)
雲林縣北港糖廠宿舍
嘉義廖氏診所
嘉義蔡家古厝
嘉義縣朴子日新醫院
嘉義稅務出張所
嘉義市嘉義郡役所廳舍
臺南市延平街
臺南市陳子鏞故居
臺南下營文貴醫院
柳營劉氏洋樓
麻豆林家古厝
高雄市大舞台戲院
鳳山縣舊城北門拱辰井
高雄市旗山車站
高雄市旗山神社
高雄市旗山日本宿舍
屏東里港鄉中山路段蔡家古厝[2018年]
屏東市日治時期佛教淨土宗建築「報恩寺」
屏東縣萬巒鄉萬金聖母聖殿
宜蘭「礁溪天主堂」[2018年]
花蓮縣自由廣場(花蓮舊監獄遺跡)
福住橋暨第二福住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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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光是去年就至少7筆古蹟與暫定古蹟破壞事件
#好希望這個專題能就此富奸
#任意選一個你的縣市的文資 #你會發現
#國外的月亮雖圓 #我們的圓又亮 #還含健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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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本名李秉堯,1936年出生於廣州,1948年移居香港,1954年畢業於香島中學,求學期間對社會主義產生興趣,畢業後在香港左派機構任職, 1970年創辦《七十年代》雜誌, ...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