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錚錚諤諤的《#蘋果》（毛孟靜）
年前參加一個婚宴，聽新郎的媽媽說：也曾問過他會否轉工甚至轉行，他說不。我即回應道：他是個真有誠意的記者。他是一個《蘋果》記者。
說的誠意，是並非只是打一份工的心態，老細叫我問乜就問乜，而是真心求真，在採訪撰寫發稿的過程中，包含今日或已屬奢侈的人文人倫精神。
也曾任職報館，面對大老闆，縱未至於藐嘴藐舌，一般都避之則吉吧。但那個早上，網上新聞見黎智英被又拉又鎖後返回公司，員工向他鼓掌的一幕又一幕，真係感動。
黎智英果然等於《蘋果日報》。
近日因為有民主派總辭一說，開始清理工作行頭，重看許多舊檔案：有《國際先驅論壇報》的特寫，細數黎智英的《蘋果》，因為「政治不正確」而飽受紅色廣告商杯葛，經營得苦哈哈；另一篇，是《蘋果》自己訪問黎智英，標題係〈做傳媒講關係不如開雞竇〉。
也曾非常不以為然，報紙自己訪問（亦即吹捧）老闆？咪玩啦。正如97後的陳健康事件，那個採訪手法嚇死人冇命賠，肯定大失操守。最後出來道歉的是黎智英。清楚記得，當時向董橋投訴：一間報館編採獨立，道歉啟事該由總編輯、而非大老闆發出。
雖然其時確也霎時忘了，即使係《華盛頓郵報》當年踢爆──最終拉了尼克遜總統下馬──水門事件大醜聞，都係先得大老闆首肯。
於是，要打黎智英，要同時打《蘋果》，就見近200警察浩浩蕩蕩進駐《蘋果》大樓，狀似荷里活拍戲之「直搗黃龍」，炮製得的畫面肯定播通寰宇，該就有唱衰此人此物的效果吧。
果然惹來聲討，卻係不單本地且包括國際聲音，討伐林鄭政府故作高姿態，圖嚇窒本地及國際傳媒等等。
事實是，於國安法生效之前，傳聞滿天飛，已有疑似消息人士來告，謂黎智英豈止係usual suspect（慣常受針對人物），根本就係排頭位。而間接傳來的安撫說話是：其他媒介招牌，包括外媒，全部沒事的，不受影響。
事實是，警方大舉入侵《蘋果》大樓一役，話說路透社法新社美聯社都不得進入採訪。忽然，香港警方就有自製的採訪篩選權。而早在上周，香港外國記者會（FCC）亦發聲明，謂有多名駐港外國記者的簽證續期似受延誤。一個說法是，入境處已因應國安法設立新小組，專門處理。
甚麼意思呢？香港故事「要關起門打仔，不給外人知道」？這種惹人疑竇的做法，看起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打殘香港半世紀以來的國際地位。
一國兩制下，香港有別於其他大陸城市的最大特色，原是資訊流通，亦即新聞自由。而看得見的大分別，是有示威自由。
2003年7.1 的《蘋果》頭條標題係〈今日上街 不見不散〉。乍看嚇一大跳，這是新聞標題？這是政治口號！完全違反舊的一套新聞理念。
但喜不喜歡都好，那已是上個10年西方新聞界的走勢，且正名為倡議式新聞advocacy journalism；都說，沒有報紙NEWSpapers 了，有的是觀點VIEWSpapers。
在香港，有國家級的意識形態機器永恒開動，新聞界作為社會的第四權，97後都已紛紛西瓜靠大邊似地靠邊站，民間社會要搞平衡，只能自行倡議。
曾受邀到科大一個為通識老師而設的碩士班，講了一課新聞學，課堂上最大的提問果然就是：傳媒不是應該不偏不倚的嗎？答：一個迷思而已。人權，是我的偏；人倫，是我的倚。
不然也就不會有報章社評這回事了。而在報道層面，假設有人夾生打死一隻貓，不可能淨係鋪陳事實，避開對錯，自稱沒有立場。
曾聽張敏儀說：「民主可以同色情掛鈎㗎。」早年《蘋果》有風月版。真係唔該。
舊時也有Mark Simon說：「我話Jimmy（黎），這份報紙不能讓人覺得停留在中學生水平。」之後果然漸入佳境。
今日錚錚諤諤的《蘋果》，是這麼走過來的。甚麼新聞自由已死，講多無謂，20多年下來，呢頭話敲起喪鐘，嗰頭講危在旦夕，講到底係視乎個人及個別招牌做得幾多得幾多，不要自我審查，不要因為利益或恐懼而不做應該做的事。
文明社會，搞傳媒到底仍是一盤生意，還計供求、廣告收入，及市民網民的支持。公道自在人心，一切自有歷史審判就是。
毛孟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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