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最艱難的功課:相信孩子】
【讀書考試、結婚生子、辭職換跑道…謝謝老媽始終相信我的所有決定】
前天回去看老媽,老媽已經失語,問她話,她會看著我,似乎理解,但是大腦似乎指揮不動她的嘴,連囁嚅聲都沒有。
這幾週回去看她,皆是如此,我倒想念起她過去兩三年「黃昏症候群」發作時到處亂罵人的好口才、甚是還會攻擊人、打人咬人的猛烈力氣。
我買了我覺得很好吃的烤肉飯回去,但她的吞嚥能力更大幅衰退,就像是餵小嬰兒一般,已經把香噴噴的烤肉剪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一小口一小口放進她的嘴裡,
但她始終維持一張毫無變化的僵硬臉孔、只不停地咀嚼、再咀嚼,一小塊肉可以咀嚼十多分鐘,怎麼也吞不下去,甚至,老媽根本忘了要吞嚥,直到把肉汁吸乾,我才做個手勢,要她把肉渣吐出來。
於是,一小塊一小塊原本吸滿飽滿醬汁的烤肉,最後吐出來都是一團模糊不清的乾渣。
眼前烤肉的碳烤香味從飯盒裡陣陣飄逸出來,忽地,重疊到遙遠的童年一片片半焦黑的烤肉畫面。
小學五六年級時,我大概是屬於女中豪傑類型。
有一個嬌滴滴的可愛閨密跟我說,她從來沒有烤過肉,我說,天啊,烤肉很好玩的啊,沒玩過太可惜了!
於是,我拍著胸脯跟她下保證,說,烤肉一點都不難,生火也很簡單,我都嘗試過,我絕對帶她好好玩一次烤肉。
在類眷村長大的我,每天都像野孩子,脫光腳在地上玩到天黑媽媽喊吃飯,吃完飯立刻再跑出來玩,真的忘了為什麼都不需要寫功課,
寒暑假更是村裡孩子做各種冒險實驗的大好時機,舉凡生火烤肉、到深山裡探險、到溪邊玩水,玩火把,自製各種童玩、竹槍、刀劍….,
大哥哥大姐姐帶著小弟弟小妹妹勇闖天關是每年寒暑假的日常,比起現在的各種付費夏令營實在好玩刺激太多了。
當時爸媽們奔波生計沒時間管小孩,我們小孩也是忙得不亦樂乎。
所以,小學就自己烤肉的經驗就是這樣來的,所以我居然初生之犢不畏虎,認為自己絕對有生火和烤肉的能力。
我跟媽媽說,我要帶某同學試試烤肉。
回想當年,老媽看著一個11歲的小女孩提出如此大膽的要求,居然笑呵呵地立即到市場幫我買了幾片里肌肉、幫我把肉筋捶打軟,並且用醬料幫我先醃好,
同時,塞了一點錢給我,要我自己去五金行買火種和木炭、簡單的烤肉架。其他,老媽則一概不問也不多想,就是絕絕對對的相信,這對她女兒絕對不是件難事。
某個週末早上,我便興沖沖地約了同學在離家不到五百公尺的空地上進行烤肉體驗。
我請同學到附近花園撿一些乾木材,架起來、底下放火種,直到木柴燒了差不多,再慢慢堆木炭,兩個人不停的彎下腰,不停的煽火,忙不迭地再看看上面的肉有沒有烤熟,
上上下下、用嘴巴吹伙、用手煽火,直到整個臉都蓋上一層炭灰、頭髮滿是焦味,終於把一片片肉烤好,原汁原味的炭烤燒肉出爐。
兩個小女生相視而笑,感覺吃到天下極品般的狂喜。
成功了!成功了!
從頭到尾,我不見老媽出來看一下、盯一眼。她忙著當年「客廳即工廠」時代急著要交貨、堆滿客廳的手工品。
現在回想起來,若我是老媽,別說出來從頭盯到尾,一開始搞不好就直接推翻這個春秋大夢般的提案;如果執意要執行,媽媽我也絕對免不了從頭到尾緊張兮兮地指手畫腳,生怕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弄傷了自己。
我又回到現實眼前的老媽,她已經失語,我唯一能和她溝通的方式,就是幫她全身輕輕按摩,我跟老媽說:「把手給我,我幫你揉一揉! 」但她似乎也已經失去指揮手腳的能力。
我直接把她小小的老手拿過來,一面揉一面想:
這雙手為何始終這麼相信眼前的女兒的雙手?
相信她這麼小就會自己生火、自己烤出美味的肉片,
她從來不曾叮嚀我讀書寫功課,不會寫字的她當然從來沒有親自簽過我的聯絡本、各種考卷和回條,她說她看不懂。
她對於我選擇的婚姻伴侶從來沒有任何反對意見,只有告訴我:「自己選的,自己承擔。」
她對於我在當年唯三家的電視台工作兩年就辭職遠走高飛去讀書,也沒有任何反對或覺得可惜,只告訴我:「媽媽對不起你,我沒錢供你出國,你真想出國得自己想辦法。」當然,因為她的相信,我也自己賺錢自己籌了所有的錢出國。
我回國後選擇從新聞領域轉到節目領域,老媽也從未有微詞,因為她總是說「我不懂,你自己想好就好!」
直到我的娃兒一個接一個呱呱墜地,我瀟灑地辭去大好工作回家當個全職媽媽,老媽也還是沒有發出任何意味著「可惜」的輕嘆。
當別人都說,生了這麼會讀書的女兒、讀到了這麼高的學位,都花了這麼多心力栽培了,就這麼辭職真不應該時,老媽只說:「你想自己帶自己的孩子就去帶吧!」
我想,不論讀書或是生活能力,我老媽送我最實用珍貴的禮物,絕對不是始終在身旁嘮叨嘀咕、指手畫腳,要我做一個服從且聽話的女兒。
而是,她始終非常相信我,打從心裡相信我,即便身旁的人都覺得是最爛的選擇。而她總是在非常有限的財力和條件下,提供她能提供的資源。
剩下,就真只有「相信」二字。因為連最親密的媽媽都相信我,所以我始終就像一個小俠女一般覺得自己都辦得到。
想烤肉?媽媽就幫我準備最香噴噴的醃肉。
想自己做好玩的童玩?老媽把她做手工藝品剩下的材料、白膠、亂七八糟的小東西全蒐集在一個袋子裡,因為她相信我們會用這些東西創造出小孩子自己喜歡、自己需要的小玩意兒。
每年開學,她會手牽著我們去文具店慎重其事的選文具用品、讓我們開開心心的選自己喜歡的小小象皮擦、天使牌香水鉛筆、玉兔原子筆,然後歡歡喜喜的感覺是大豐收的開學了!
她要老爸教我們把一本一本課本用牛皮紙包得平平整整、乾乾淨淨,一本一本又慎重得放進書包裡,然後,就把整個學期的學習放心交給我們自己了,從此不過問我的任何考試與學習!
每個孩子來到十歲,老媽一定會牽著手帶我們去買一只學生手表,要我們學會看時間、自己學著分配時間,從此,連起床上學都不再跟她有任何關係。
結婚、生子、辭職、自己帶孩子、換跑道、寫作、演講,老媽始終尊重也相信我的所有決定。
我知道從屏東客家小村落隻身北上的她,人生的磨難與無助時刻肯定比我多太多、也更艱難,她哪會不知道我的人生絕對也有各種磨難、挫折、無助和無力的時刻呢?
但是,就像她自己跌跌撞撞之後,最後都長出一把又一把的力量、鍛鍊出一塊又一塊的心理肌肉。
她在心裡可能都清楚:她怎麼走過,她怎麼堅強起來,女兒也必走這一遭。於是堅定的放手,讓我們自己走出一圈又一圈的舒適地帶。
的確,所有的人生過程都不容易,在我帶三個小皮稚子的時候,真的有時心力交瘁、疲憊不堪,我在老媽的眼底深處當然看到了一個老母親的不捨與心疼,
但是,她仍舊很清楚,我自己的選擇與人生課題,還是要留給我自己去鍛鍊與成長。
在她還沒失智、行動自如的過去,她關心我的方式,仍舊像是帶我去買學用品、幫我醃製肉片、帶我買手表的那個過去的媽咪。
每一兩週,老媽會出其不意帶著她做的一大袋滷牛肉、獅子頭、醉雞、豬腳來給「一打三」的辛苦女兒打打氣!然後,老媽又是全然的相信,讓我自己面對自己的孩子,面對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
老媽從不插手幫我提前推開各種阻礙,也不輕易插手幫我解決各種磨難。
我想起來,那個十一歲為了成功烤出幾個像樣肉片、而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的自己,不停歇地吃力的煽火,火星才好不容易露出漂亮的橘紅色,但手一停又馬上熄滅,
於是又吹又煽,一下堆木柴、一下又堆木炭,手忙腳亂之餘,火還是可憐的小小苗、怎麼都興旺不起來,於是,只好不斷觀察、嘗試、嘗試再觀察,上上下下,站起來又蹲下,蹲下去又趴下,看看怎麼做火才會旺、才不停歇。
兩個小女生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終於,橘色火苗漂亮地持續暢旺!
你說那幾片肉是有多好吃?比起媽媽隨便的滷肉真是差太遠了,但即便如此,那幾片肉上面連烤焦的部分小女孩都捨不得不吞下去啊!
摸著老媽這雙枯乾的手,一幕幕畫面止不住流出,我逼不出老媽回到能言善道的過去,每天她都一點一滴流失,每個新的一天她都回不到昨天的狀態,每個新的一年她又比過去一年更加淡漠、木然與退步。
我得接受老媽的輝煌已遠去,即使千萬個不捨,我也得慢慢放手,承認她必隨著生物的發展天性,漸漸遠離我們所熟悉的她。
一如她,自始至終,都把一個媽媽對孩子的「放手」功課做得如此恰如其分,她讓我們自己體會一切,然後學會一切,她允許我們跌倒、甚至允許我們做出可能失敗的選擇,然後心甘情願地為自己生命的總總負責。
最後長出堅韌的力量。
她說,她沒讀書,她不懂,其實,我覺得一路吃盡苦頭的老媽她都懂。
她做得非常多,但也可以說做得非常少,但她做的,是我最學不來、也最需要學習的---相信孩子。
【延伸閱讀】
《家有青少年之爸媽的33個修練》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87768?sloc=main
《家有青少年之父母生存手冊》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13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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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的兩個我](葉佩雯)
很開心因為麥卡倫新酒廠即將開幕,而可以接到麥卡倫的業配。
從十八歲開始可以合法飲用酒精以來,我就是一個把自己的半個身體都泡在酒精裡的酒肉女子,關於喝酒的瞎事不勝枚舉:在自己的嘔吐物中醒來、被不知名人士載到警察局讓媽媽領回來、借酒裝瘋意欲與心儀的男子交歡慘遭拒絕⋯⋯,都是我一頁頁精彩的人生故事(感謝酒精、讚嘆酒精)。
問我後悔嗎?
酒醒過後發覺自己的狼狽的確很後悔,但下一次可以喝酒的時候又忍不住去追尋那個飄飄然的感覺了。誰教清醒時有責任要隱藏控制的事情太多,我們設下了規矩、禮儀以維持文明的運作;卻不忍完全消滅酒精給自己留一個可以打破禁忌的活口。
巧的是,我在大學的時候其實曾經當過麥卡倫的酒促。我向來迷戀自己的外表、在群體中通常是帶頭敢衝的那一個、我愛錢,綜合以上三點性格特質,酒促就幾乎是我一個大學女生可以選擇的打工首選。因此我在大二那年就自己上網應徵了酒促的工作。
我第一個接到的酒促工作是啤酒的酒促,需要穿梭在氣氛熱鬧喧騰的熱炒店,在下了班還需要應酬的愁苦中年男子間,給他們帶來一縷春色盎然。雖然說我們主要的工作內容是啤酒的促銷,公司希望借助有「品牌大使」在現場提升買氣,但當某個職業的先決條件是挑選人的外貌,尤其是女性的,這個職業就無可避免地會被套上一種引人遐想的刻板印象(我目前的職業也是),然後被挑選的我們也會順勢遁入這個圈套,以「遐想」當作自己可以無往不利的賣點。所以即便督導曾經在在提醒我們不是「賣肉」的,不需要為了銷售太過配合客人無理的要求,當然更不需要陪客人喝酒,可是年輕的我,什麼都還不懂的時候,擁有的所謂銷售技巧,真的就是明晃晃的我的青春、我的身體而已。
我曾經為了賣啤酒,陪一桌客人划酒拳,我輸了親客人臉頰一下,客人輸了就買我一罐啤酒。現在想起來都還為自己感到不可思議及害臊,我不過一個小時三百塊的薪水,居然可以做成這樣,酒店小姐都沒有我這麼賣力吧;也曾經在有Live Band駐唱的音樂餐廳,因為主唱臨時請假,被店主慫恿一聲:「酒促小姐,那不然妳上去唱一首吧!」就上台去唱了一首張懸的寶貝。
這些經歷光怪陸離,為我的人生剪影套上一段霓虹電幻色彩。
半年後,我挾著啤酒酒促的經驗,跳槽到另外一間專營烈酒酒促的經紀公司。被督導帶著到麥卡倫的公司面試,第一次就很幸運地被相中而開始為麥卡倫工作。
烈酒酒促的薪水更優渥,一個小時有五百元,而且工作內容較輕鬆,多是在酒吧、夜店,客人大多不為應酬而來,純為享樂,因此人與人之間的界線更模糊。加上烈酒的售價較高,不須以量攤平成本,一個晚上有一桌客人願意開妳一罐酒就算功德圓滿,與人交際的壓力也較小。
當時的我因為資歷較淺,無法被排到什麼厲害的大點,通常都是去新開的、非常小間的Louge,生意想當然爾很差,讓只要一被交付工作就會莫名有種使命感的我(為了賣啤酒親客人)在剛開始工作時還有些驚慌,但久而久之倒也樂得清閒。
有一段時間,每個禮拜我都會固定到信義區一間小小的、隱身在巷弄內的小酒吧站崗三小時。老闆頗年輕,不到四十的年紀,帶著一群不到三十的員工,店裡滿滿的是對未來幻想的熱情。年輕老闆總是繃著一張臉,不愛笑,女朋友是漂亮到讓人不敢直視的小模,偶爾笑盈盈的香風一陣捲進店裡,笑笑鬧鬧好像生活沒有煩惱。
我想成為這樣的女人。
在我第一次見到老闆女友的時候心裡就產生這樣的感想。我不諱言自己從小到大在學校班級裡頭都是屬於長得比較好看的那一種女孩子,這樣的機運也建造了我的自信,加上年輕的心總多點大膽恣意,我隱藏在溫婉外表下的不可一世可想而知。但這個肩上背著香奈兒、身上氣味也和香奈兒一樣香的女人,用嘴角一點上揚的弧度就把我的不知天高地厚打得七零八落,我只好轉而在心裡偷偷假設其實她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好像靈魂的不潔可以減損她軀幹的美貌一樣。
但老闆女友其實人很好。應該說,至少我沒看過她在店裡擺態、發脾氣,跟所有員工都有種共產式齊頭的親暱,待我這個酒促小姐也總是客客氣氣的,偶爾店裡忙時還會跑進吧檯裡頭幫忙。我印象深刻有一次,老闆女友生日,老闆為她在店裡最顯眼的位置擺了一桌,佈置上鮮花和氣球。那晚員工們都很興奮,因為他們知道老闆女友的朋友們會來,照著物以類聚的原理,她的朋友和她相仿也是不爭的事實。
身為一個小小酒促,我當然不會事先知道那晚是老闆女友的生日派對。我進店準備工作的時候才看見那已佈置華美宣示稍後喧鬧的大桌,才要張大嘴驚訝,老闆就揮手示意我趨近,一改平日的嚴肅,有些歉然地望著我道:「等下那桌妳可不可以不要過去賣?我知道你們有規定每一桌都一定要問,可是今天是我女朋友生日,她的朋友都是女生,不喝烈酒,我這邊也都幫她們弄好調酒了,我怕妳過去也會尷尬。我會再幫妳推其他客人喝你們的酒好不好?」
老闆雖然總是繃著一張撲克臉,身上最柔和的線條是額上一絡自然捲的瀏海,將他剛毅的長臉分成三七比例,我幾乎也沒見他笑過,連他美麗的女友扭著纖腰在他身邊繞的時候也不笑,但我卻明白他是真的親切。「我喜歡妳的氣質。」第一次督導過來巡點過後,他這麼告訴我:「現在酒促的質感落差很大,我其實不在乎酒賣不賣得出去,因為妳們過來也不是店家要求的。我只是怕如果過來的酒促質感不好,對我的客人也會有影響。可是我覺得妳滿好的,妳以後在這裡就當作來休息,宵夜煮好了就跟著進去吃,我會跟妳們督導說以後都排妳過來就好。」
有鑒於他們的員工宵夜是真的很好吃,我每次去也都認真偷懶、放空,我即刻滿臉燦笑答應他這個一點都不無理的要求。
「今天小春會來。」我才轉身要到後場去換上酒促制服,老闆就略為揚聲在我耳後落下這句。
我的腳步凝滯,心室也跟著震顫。我略為低頭藏下忽然襲來的一股羞癢,然後眼神輕挑地瞟向老闆,再蠻不在乎地收回來。老闆接收到我的視線後,無視似的復低頭處理他的收銀帳務。我明白他的暗示,他亦知曉我的心思。我們兩個連朋友都稱不上的人在這回望的一來一往間頓時成了這世上最親密的戰友。我突然好喜歡他不動聲色的撲克臉,替我掩去了八卦的紛擾,鄰家哥哥般守護我小女兒的心事。
隨著夜幕推移,老闆女友的生日派對開始了。沉重的木製大門開開關關,迎來幾隻豔麗翩然的蝴蝶,還有Gay。Gay都慣常與美女交好、美女亦喜歡這忽男忽女的時尚配件,在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他們互利共生、消費青春、姐妹相稱,用女人的心思討論男人的身體。我看著這御花園般的景色,嫉妒作嘔地強烈鄙視,然後又更瑟縮在牆角,孤傲品嚐著自卑自戀。
那廂熱鬧,這廂寂寥。我百般無聊地踢踢腳,然後大門再一開闔,我心裡的秘密就忽地立於身前。
小春朝我咧著嘴笑,潔白整齊的大牙齒像要淹沒他整張臉。他是店裡的股東、老闆的好友,常來,但都一個人來,永遠坐在收銀機前的吧檯座位和老闆聊天,也永遠態度鮮明地和老闆畫出兩個平行世界,老闆不笑,而他總是在笑。
自從開始擔任烈酒酒促以來,我幼稚的世界觀逐漸開始拼上一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版圖,明白再貴的東西都會有人買,只要可以滿足欠缺的慾望與快樂。可是小春卻似是一個立在愛慾橫流之上的衝浪者,他不擺闊、不裝酷、總笑,而且笑裡有讓人可以感覺到的真誠。當我賣酒賣不太出去,被鈔票的稜角刺得有些自尊受挫的時候,他溫和的笑臉,總能給我照出一塊和煦的地方。
我的烈酒酒促資歷是和這間店一起成長的。我的第一次就獻給這間店開幕那天。身為股東的他第一晚當然也有出現,雖然照例是坐在收銀機前的位子,身旁卻多了許多簇擁的人群,看他們大聲鬧騰的放肆,很明顯就知道亦是他和老闆的其他朋友。那時我還沒賣過烈酒,雖然之前賣啤酒的時候曾和同場強碰的烈酒酒促聊過,知道這是一份爽缺,初來乍到也不敢表現得過於老練油條,裝模作樣地還是依照公司SOP詢問每一桌酒客是否要開酒。
我忘了大概是怎麼樣和他說上第一句話的。好像是店裡的宵夜時間到,老闆招招手喚了一直假裝很賣力賣酒的我過去,要我也進到後場去吃一點吧,反正煮得很多,站這麼久妳也辛苦了。在一旁的他也搭腔說了對啊他們的員工餐比外面賣給客人的好吃喔。我才注意到這個其實長得不算顯眼的男人。
小春絕對稱不上是帥哥,甚至上班需要蹬上高跟鞋的我,還需要微微縮起身子,才能感覺他一絲大男人的威嚴。可是他得宜的談吐及打扮、有禮的教養及態度,都在在吸引人想要朝他靠攏,好像即使是在這麼凌亂的夜世界,他仍是路邊一盞屹立不搖的昏黃路燈,散發穩定而源源不絕的溫暖光暈,剛好照亮一條回家的路。
我依言順從地到後場吃宵夜去了,反正也真的有些疲憊,說不想偷懶是騙人的。復出外頭,帶著一點初見的好感,我轉回小春身邊,笑笑跟老闆說真的很好吃,然後期待能不能再多聊些什麼。
當時的我其實是有男友的,交往了三個月,在熱戀期的中後段。才初次見面,我對小春的好感並沒有高超到可以冒著與男友分手的風險與之曖昧。那一時那一刻,我心裡想著的更多是偷懶,以及將自己的世界觀版圖再擴大一點。
雖然才一句話,但從他明顯的口音我知道他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而很可能是我們俗稱的「ABC」,在國外長大的華裔後代。
我們這一代人對所謂ABC的刻板印象是,爸媽甚至祖父母輩在台灣經濟起飛那段黃金十年歲月賺到了一大桶金,然後極有遠見地、或者更刻薄一點的說法:小心眼地預知台灣之後的衰落,在尚有能力的時候連根拔起,舉家搬遷到世界最強國重新洗牌人生。所以第二代或第三代的ABC從不認為自己是台灣人,有的甚至連台灣護照也沒有,在心理上或現實上都像現代台灣人的「中國印象」一樣,是一脈相承但回不去也不想回去的尷尬祖國。骨血內存有一絲「溯源」好奇的孺慕之思,但頂多就像星座命盤一般定位了某些冥冥之中說不清卻想理解的行為舉止,於實質的生活內容又沒有多大幫助。
和我一樣的純種芋頭蕃薯對這類人的反應很兩極。因特殊的地緣、血緣關係,大多無法平心靜氣地看待,要嘛意淫對方的家世背景而產生盲目崇拜、要嘛嫉妒憤慨對方似乎自以為高人一等的身份而心生厭惡。然後融合了公系社會崇尚錢權的背景文化,屬於意淫派的大多是女性,屬於憤慨派的大多是男性。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是前者。畢竟從小只要家裡什麼住國外的親朋好友回國替我們帶了東西回來,每樣物品都因為過了一個太平洋而水漲船高。這樣被洗腦久了,不僅是物,連同人也顯得價值連城。
初次見面,因著口音,我對小春產生了單純就他外表而言不會產生的珍稀之感。然後帶著一點自我嚐試的心態,踩著似是偷情的冒險步伐,與之交流。
「好吃唷。」小春道,音調上揚預設我的肯定。
我滿足地微笑點頭,竊喜他的友善。
那晚後來,我幾乎是盤踞在他身邊與他聊著,聊到過了下班時間也不自覺,還是老闆提醒我才趕緊到後場換上尋常衣物。不過才一穿上自己的衣服又後悔地想馬上脫去,因為酒促制服至少是略微性感的小禮服款式,自己的T恤、短褲、拖鞋,卻真正沒有一點品味可言,尤其是映照了老闆女友那樣生鮮香辣的女子。我為自己的平凡甚至是粗俗起了鄙夷之心,只好卻卻地快步步出木製大門前那條人潮洶湧的甬道,期盼在這個人人都太瘦的地方,有誰剛巧胖了一分可以恰恰遮住我不夠纖細的身材。
不過小春還是看見了。在我匆匆步出大門前叫住了我:「Sarah!」我驚慌回頭,「再見。」他又道,臉上還掛著那個溫暖的微笑。我盡力表現自信也回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在夜半機車飛馳的大馬路上,想起他有別於他人的明亮,小小的又羞又窘的。
我和當時的男友家住得很近,騎車只要五分鐘的距離。男友家是比較開放不管小孩男女關係的那種,年輕氣盛又貧窮的我們當然更是善加利用,能窩在家裡就絕不出去。我因著慣性騎回了男友家,自己取了藏壓在花盆下的備用鑰匙開門。儘管適才心裡的氣氛都有些圍著另一個男人繞,見到男友的瞬間還是能全然地展現欣喜,甚至還有點精神出軌的罪惡感讓我對男友更加熱絡。
依我現在的後見之明,若我和小春後來真的發展了什麼,那麼我對當時男友應該是至死不渝的情感的改變的起點,就該是那晚開了門見到男友的那一刻了。心裡有點說不出口的什麼、感覺到有些感覺不到的什麼,不過確實有某件事在默默轉動著。
人有辦法在愛著一個人的同時愛上另外一個人嗎?
這是我在見到小春後騎車回家的路上幽幽升起的哲思。才二十歲的我不敢細想,因為光是想好像都是不道德的事。我被一生一世的浪漫愛情制約太久,況且我也是真心喜歡當時的男友,去思考這類問題就像去唸考試不會考的範圍一樣,浪費時間,且無用。
我在如常的時間齒輪轉動下逐漸忘卻了這個沒用的提問、繼續與男友恩愛度日,並口口聲聲、心心念念以結婚為目標在經營我倆的關係。我是那種跟一個人戀愛就會不分青紅皂白把對方當作未來對象的女子,一方面是在為我天真的幻想負責、一方面是兒時的我豐富又貧瘠到只剩下戀愛了,除了愛情不作他想。因為賺錢養家、發展個人才能本是男人的事,於我何干?所以我為自己做的努力多和戀愛有關,要賢慧善良溫婉,要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最好還能在摩鐵開房。
可是在第二次騎車前往那間Lounge工作的路上,不是為了男友的、可是同樣是屬於戀愛的興奮情緒微微上漲了。我明白是為了誰、為了什麼,可是我不敢承認,只能瑟縮著感覺那樣的浪潮,自慰一般,爽卻不敢叫出來。
小春並不是每個禮拜都來。或許是有時候他來了剛好我不在,但貧瘠的我只能考慮自己的事,所以沒有看見他的時候我就當是他這整個禮拜都沒出現了。
每次去發現他不在,我就像是走在山路不小心踩空了一樣,心跳會忽地跌宕,為自己可能失去的生命感到遺憾。我其實也切確明白我們不大可能會發生什麼,首先我有男友、再來他對我的溫和真是恰到好處地剛好熨貼著曖昧的疆界,可是我總忍不住想一次次消費他的良好修養,反正這是一段從來就沒有開始的愛情。只要我的身體確實好好走在與男友相愛的修羅道上,眼神望一望其他景色有何不可?
小春這座山,開啟了我對另一個世界的眼界。從前總覺得一個人只要長得好看便是一切,我對男人的要求除了「帥」以外沒別的了。因為有沒有錢、個性如何那些在帥的面具之下都算後話,並不是交往的先決條件,而是有帥以後再有那些會是加分、沒帥的話那些再好都是備審資料沒繳齊直接刷掉。
可是我為什麼會被小春吸引呢?為什麼每個禮拜從跨上機車發動那一刻,心就開始為可能的相遇震顫?他不帥啊!還是是因為他所代表的某種和我的階層不相仿的社會價值?可是小春從來沒有替我開過酒,更遑論替我花過一毛錢。我每個禮拜貪圖的真的就是可以和他說上幾句話,聽他用不驕不矜的平凡口吻說他那個世界的事、告訴我有機會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稱讚我聰明所以不要停止挖掘自己。而我吃吃的笑,心裡想著你就是那一個不同於我的世界,我懶惰得只願看著你便好。
如果小春代表的是一片新的大陸,那麼當時的男友所代表的大概就是原生的土地。那個男友是我所交往過的男人中最好看的一個,他沒有多大的理想抱負,在高檔運動品牌專櫃擔任店員,恰好他也不是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的人,這樣的薪資水平就足夠支撐他的生活。如果女友也和他一樣沒有強烈物慾,或是可以自給自足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他多負擔什麼,就能打平一切成為一座完好的天秤。
常言道女人是水做的,一般是指女人的溫柔婉約如水一般,另一說是女人愛流淚所以像是水做的一樣。但經過一次次的情感磨礪,我有些發覺在一個女人還沒有機會找到自己的定見和方向之際,確實容易在社會價值的薰陶下將所交往對象的人生觀當作自己的舵,像水一樣塑造自我。那位帥哥男友是我所交往的第三個對象,第一個男友只在一起一個月、第二個男友一年。如果將戀愛里程放大宏觀至一生的規格,我也沒有像日系純愛小說的女主角一般得了什麼莫名其妙的不治之症,那麼我在愛情的世界裡還算是小班階段,所以即便從小繪聲繪影地總會聽見大人告誡關於另一半的經濟能力、性格是何等重要,我卻也從不覺得男友這樣的生活型態有何不妥,可以甘心和他就這麼過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但我卻在和小春一次次的相處當中,逐漸感覺到自己分裂為兩個自我。
一個是原本的、覺得可以就這樣永遠和男友相戀,未來的日子就是「你賺多少」加「我賺多少」加「家裡補貼」再除以二,以這樣的結果去計算生活水準、男友沒有什麼理想抱負沒差,反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信奉愛情為圭臬的傳統女人。
一個是開始不只是嚮往沈重木製大門內的華美,而開始思索自己可不可以也真正進入這樣的世界,甚或是,進入那個氣質不俗的男人的內心,用他的眼界丈量地球,去發掘這顆實在大得不可思議、但其實處處走路可達的星球,只要我思所及,步亦可及的另一個我還沒有機會遇見的自己。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男人呢?他和我聊天說話似乎不純粹是為了我的年輕、外表,而是一種更為寬廣、深遠的好心。我常常在和他談天的當兒心思飄出一個既危險又輕浮的對話框:「如果我現在探出頭去吻了他,把我炙熱的身體覆上他的,我們能不能就可以變得像我和我男友那般明白、純粹,只是戀愛就好了的關係,那些關於人生其他複雜的種種會不會就消失不見、不用去想了?」但我從來沒有這麼做過,他也不曾踰矩什麼。世界在我們的言語之間流轉,我喜歡我們這種既狹隘又廣闊的關係。
從夏末的暑氣到冬日的蕭瑟,這一個年要過去了。跨年那日,我依舊被安排到這間Louge工作。為了可以和男友一起跨年,我在十二月初在這裡上班的時候就向老闆訂了一桌位子,並邀請男友及幾位友人來到這裡慶賀兼陪我上班。
因著信義路底端的一零一煙火,男友在騎車來尋我的路上並不順遂。我有些焦急地望著擺在門邊、尚且空曠的小位子,擔憂時間過份一板一眼地無情,會令我們錯過了這個交往以來的第一個跨年,對於一對年輕情侶來說,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跨年。
這晚來了許多老闆的其他朋友。一年結束與一年開始的交會熱烈,讓同樣坐在那個位子上的小春無暇多和我攀談兩句。我總在穿梭人潮間有些吃味地望向他們的方位,分不清楚自己更想要的是加入、抑或是男友來時的抗衡。如果我真的這麼心甘情願地想和男友共結連理,小春的目光、小春的快樂、小春的張手可及的圓周範圍,就不該在我心裡留有一點點的想望空間。
我彷彿有些悲哀地發現,我會不會只是怕在跨年的那一刻沒有人能牽著我的手、我只是怕自己是最後被留下的那一個,才這麼怕男友趕不來,因為我知道小春不會和我牽手,他頂多和我說一句Happy New Year,然後給我一個最公平公正公開的溫暖笑容。
男友在跨年前五分鐘趕到。我急急忙忙拉著他的手到巷口可以看見一零一煙火的地方佔了一席之地,並落俗地在零分零秒親吻了木訥男友緊閉的薄唇,同時許下天長地久的心願,慶幸自己終於不是被留下孤獨的那一個,我的一生縱使波瀾不驚,至少還有一雙可以牽著的手。
小春並沒有特意出來,他一直坐在裡頭喝酒,好像一年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沒有特別之處。事實上的確也沒有特別之處,這一秒和上一秒、下一秒並沒有什麼分別。但我的意思是,他似乎是個心裡很淡泊,不會想要刻意賦予意義在哪一秒鐘的人。
反正我是感覺特別了。我和男友在跨年那一秒親吻了並且許下了願望,我的世界或許不會有什麼改變但至少我肯相信魔法。我在跨年煙火放完、魔法也跟著結束的同時,開始不搭嘎地想著裡頭的那個男人會不會嫉妒、會不會在看見我的帥哥男友的一瞬感到自卑。
可是那一晚,他依舊處之泰然。就像上一秒和下一秒並沒有什麼不同,笑得依舊親切,而且對我的和對別人的沒有分別。
我和男友的位子在外頭。我在工作結束後準時換回自己特意準備的漂亮衣物坐到男友身邊,沾染新年特有的歡欣氣息。那天後來,我和小春沒有再說話。那晚,依偎在男友身邊的我,並沒有不快樂,但總感覺門裡門外,是多麼靠近又多麼不同的兩個世界。我不曉得我的帥男友的出席有沒有成功地向另一個世界展開一些示威效果、不曉得我的漂亮衣服有沒有令我長得像那些平時在此出入的女人。不過或許,令我感覺陌生的,是又近又遠卻沒又談話的小春,他是我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入口,而較之身旁的一切,他才是那個更深邃而遼闊的不同。
跨年之後沒多久,我接到了經紀公司的通知,告訴我不需要再去那間店了,他們替我安排了別的工作,反正那個點生意不好,也不需要派人常駐。聽見消息的時候,我有些失落,卻也有點慶幸,至少,我不需要再被吸引而幽微的自我感覺不好了。平庸的人終其一生的目地,就是想盡辦法待在同溫層及舒適圈 ,不要被打擾、不要出去,就算舒適圈其實也沒那麼舒適也要待著,因為冒險去突破自己是更累人的事。
因著小春,我被誘惑而開始以管窺天另一個地方,可是我明白我對自己原生的土地仍有深深的眷戀。而且我清楚知道,如果沒有經過更鎮密的沙盤推演就貿然出走,我只會變成更庸俗的女人,那是我所不樂見的。這理由完美得拿來當成不要努力、不要出去的藉口剛好。
我就這樣吧、我甘願這樣。
但我在最後的最後,遇見小春的時候,還是告訴了他這件事,然後在說的同時心裡還是悄悄渴盼他的依依不捨。我不知道究竟他真正的感覺是什麼,可是他留了他的電話給我。
「以後如果妳有什麼東西想要問我,可以跟我聯絡。」他說。連電話都可以留得這麼充滿陽光善意,有別於男女情愫。
「你會接嗎?」我無賴地反問。
「我都留給妳了我當然會接。」說完,他又露出了那個充滿大牙齒的笑容,然後還伸出手,意欲與我握一握。
我在回握的時候,象徵性地上下搖動了三次,謝絕一點曖昧的感覺。接著我笑,可是表情卻苦了起來,幸虧燈光昏暗,不然肯定被發現我變醜的臉。
「妳男朋友很帥。」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接這句。
「是啊。」我答,這下心裡倒釋懷了一點。
那天回家的時候,眼眶有一點濕濕的,可是沒有淚。我想或許是風沙太大了所以把安全帽的透明遮罩放下來。
我依著慣性騎回男友家,自己取了壓在花盆底下的鑰匙開門。男友這時已經開始對我有點膩了,所以這一晚即便我很想要,他卻連讓我替他口交的機會也不給。這是一種很羞辱的感覺,可是即便我家那麼近,我卻也不願騎回去,只想晾在他身邊、晾到我們的永遠。
我在男友鼾聲大作的黑暗之中打開手機,看著發亮的螢幕顯示小春的號碼,那是我的一點改變的依靠,可是我從來沒有打過那個號碼,直到我換了一支又一支手機、直到手機裡再也沒有這個人的名字、直到我和男友分手了又換了個新的男友、直到新的也膩了然後我開始泰然自若享受孤獨,才有點明白那個萍水相逢的男人曾經說過的關於更大的世界的事情。
我們的緣分就如此了。直到我為了麥卡倫寫這篇文章才幽幽想起那個連精神出軌都算不太上的男人。繞回原點,我不能說他是一把開啟我什麼的鑰匙,這樣的說法太沈重,也有點對不起我們相敬如賓的君子之交。但若是說現在的我有能力發展自己的一點什麼,那麼和小春相遇並說上話的那一刻,就該是塵封的改變的起點了。
我感激時光淬煉的環環相扣、感激任何微小的可能,即便只是在酒吧相逢的一個和藹的陌生人,都有可能在黑暗之中給我照出一小步往前的路。
#MacallanDistillery #MacallanCreates
夏語心甘味人生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我很抱歉 ◎#Begonia
—— 一隻母豬的反省
生為女人
我很抱歉
我欠男人兵役以及
陰道的使用權利
還敢將孝道外包給外勞
我濫用權力與身體導致
被請客,被接送,被升遷,被讓座
薪水太多,義務太少
越界太多,溫柔太少
順遂又優渥,如一隻
肥滿圓潤的豬
順遂優渥如一隻豬,我是
少豬化的元兇
國安危機的禍首
我母豬一族法力高強
母總理召喚水災
母總統吸引颱風
地球的未來掌握在我們
分岔的蹄膀中
根據母豬教不斷增生的
至高無上的定義
觀世音不垂憐我,是母豬
林默娘終身不嫁,是母豬
處女懷胎的聖母瑪麗亞更是
母豬中的母豬
胖丁一定是母豬(無藥可救公主病)
胖可丁當然也是(別再假裝監獄兔)
技安妹就不用說了
全宇宙只剩下靜香不是母豬
(什麼?你說她也是?)
他們不接受我生而為人
連肋骨都不配
家畜和海產才是我
應得的歸宿
如果能選擇
我寧可成為八軒的母豬
支持人道屠宰的主人
照顧我在北海道山坡
泥巴裡打滾的一生
想要一窩列隊吃奶的豬仔
只需精子和配種員
也好過侍奉自以為是的
雄性人類
也曾想過當一枚
藍海裡安睡的鮑魚
食海草,賞魚群
偶爾勸阻嚮往地面的人魚:
「無論雙腳是開或合
地上的人都會批評
正妹的有效期限太短
幸福是打不開的魚尾」
與其生為女人
抱歉我不願當人
註1:卡通《神奇寶貝》(Pokémon,又譯寶可夢)中的一種神奇寶貝,擅長唱歌,但歌聲有令人入睡的效果。發現眾人皆睡著後牠會生氣地在每個人臉上塗鴉。
註2:漫畫《銀之匙》的主角,以高中生的年紀創立人道養豬場。
註3:感謝Coolcate給予作品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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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偶爾背棄小說散文的叛逃者,詩是初心也是愧心。喜歡的詩人有辛波絲卡、夏宇、李賀、李商隱。曾獲文學獎若干,碩士班就讀中。女人迷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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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陳奕辰
攝影來源:陳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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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少年阿Ben賞析
一、
近日的母豬教事件引發了許多正反的網路論戰,在這樣的脈絡下,我匿名的朋友Begonia寫了一首讓人讀了感到無比悲傷的作品。
這份悲傷來自於哪裡呢?來自一個生理女性不得不用匿名,發表一篇文章把自己帶入她所希望關懷的少數,她嘗試挺身面對那些沒有極限的惡意,並且只能承認自己拿這些惡意一點辦法都沒有。她沒有辦法與這些人溝通,這些人也不願意同理她。
覺得我的指控很沒有道理嗎?親愛的母豬教徒們,當你們口口聲聲說「母豬就是出去用餐要男人付費佔男人便宜的那種女人,而不是指所有女性」的同時,知道一個生理女性如她為什麼難過嗎?
母跟豬恰好可以讓我們劃出座標系的X軸與Y軸,當我們在討論時提到了一個「母」的,她對應的恰恰好是「公」;「豬」對應的或許是那「不豬的」吧。我來說說我的想法,在我跟她討論的過程裡,她也認為男女生出去用餐應該是各付各的,她也有不少女性朋友的觀念是類似的,因為我們的教養告訴我們:不要隨便佔別人的便宜。正確的觀念應該是「只要我開心,我可以請客。我請客是因為我心甘情願,我想要我們兩個都開心的享受當下。」而不是「人家是女生你請客是理所當然」,但同樣也不是「我都請客了你卻不願意跟我上床」。
或許我們都可以同意有一種行為是「豬」的、糟糕的。但母豬教令人不滿的地方就在於只談論這個座標系中剛好交集在「母」的、「豬」的部分。若我們反感的部分在於行為,為什麼要用性別來綁架論述呢?而且,我們不應該忽視兩個脈絡:
二、
脈絡一,父權。當我們的社會不斷鼓勵男人就應該要是陽剛的高富帥的健美的,同時暗示的了陰柔的矮醜窮的肥胖的男性的相對弱勢、女性做為被保護者應該要柔順,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在家像主婦,出門像貴婦,床上像蕩婦。幾乎就是男性的附屬品而存在,甚至更膚淺的人就以外貌作為攀比的標準。至於陽剛的女性?PTT混那麼久才終於看到一個4X貓被鄉民捧(這代表對男同志族群變得友善嗎?不知道,但至少代表接受度高一點了),一個氣質特質更男性化的女生大概只會被一堆自稱打T高手的鄉民羞辱。父權的遊戲規則真正得利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本身條件就很良好的男性,對他們來說女性是用來征服的;一種是本身條件就良好而且很聰明的女性,他們會利用「被征服」來為自己獲取更多的資本。
那麼,我最想問的問題來了。母豬教徒們,為什麼我們要照著父權的規則走,一邊是藉由瞧不起與傷害弱勢的方式來鞏固自己的社經地位,一邊是自己都已經矮醜窮宅肥了,卻還要男生女生都服從這樣的規則,為高牆添磚?你有從中獲得什麼好處嗎?
網路上的符號固然有著嘲笑與自嘲,但如果你也討厭別人對你以外貌協會跟金錢作為唯一的衡量標準,你應該拒絕這種標準。你同樣應該要知道,若你是高富帥,用這樣的標準去對待別人,既是對另外一個生命投放惡意;而當另一個更高更富更帥的人,用同樣的規則搶了一個更好的妞,你能做什麼?攤攤手,說這就是社會現實?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來改變這個社會。我們同樣可以欣賞美女,讓美女欣賞帥哥。但評價一個人的方式不應該再是「這女生又不正」,「這男生好宅」。對美好的欣賞可以很簡單,這樣的簡單,很多時候卻暗藏著窄化,以及對不能通過這標準的,那些活生生的人的淘汰。什麼時候我們才會想通,女人不僅僅可以是男人性慾望的投射工具,更可以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是男性最好的夥伴與朋友?馬英九都會說「把人當人看」,可是今天的很多鄉民連「把人當人看」都做不到。如果我們可以脫離外表化、膚淺化評估一個人的方式,那麼那些只靠外表跟外在條件的人,能選擇的對象就會少很多。台灣的漂亮女生不少,但你想要認識父權環境下越來越多被培養出只要喊著「人家是女生」就能從男生身上佔便宜的公主,還是長得漂亮的女生並不覺得高富帥才是唯一擇偶條件,她願意欣賞男生的內在,同時也讓自己變成好相處的人(因為這樣才能被更好的男生給好好對待)?人跟人是互相的,這個答案並沒有那麼難猜吧。
而我們需要為此付出的代價甚至並不太多,努力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更真誠更真實的人,可以去追求差不多的對象。當這個時候,那些只有外在條件好的勝利組男男女女要嘛學著讓自己變成一個更好的人,要嘛被迫接受自己的市場萎縮到凱子只能找拜金女,拜金女只能找凱子的程度。
網路上的負面言論還有引起我們壞習慣的行為已經夠多了,推行一點正面的態度,對這個世界的弱勢與他者懷抱更多的同理與善意,最後受益的仍舊是自己而不是那些條件特別好的人,還會讓社會整體變得更好。
另外,上面提到了一種「濫用被征服」來在男生身上佔便宜的女生。這些女生確實很多是聰明卻不願意對他人公平的,但如果我們回頭來思考一個人,你會發現一個看似最糟糕的女生,背後也會有她為什麼變得這麼糟糕的原因。好比是來自社會與家庭的教養或期待,讓她的行為成為了一種慣性。
如果一個女生從小被教導:女生比較適合持家,帶小孩,不適合出去工作,那是男人的事。並且她家族也都這麼做,而她也不幸沒有遇到帶她走出慣性思維的老師或朋友,那她在挑選男友時很可能就會傾向找經濟能力好的,因為那和安全感有關。
舉例來說,有很多女生很拜金,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素行不良或品行不好,但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媽媽教導他們以後要嫁到有錢人的家。在以前的環境中,女性的處境常常是一旦結婚就應該要離開自己的工作,因為以前也沒有育嬰留職停薪假,所以懷孕後失去工作了,就只能伸手拿錢養小孩。很多媽媽以這種方式教養小孩,是因為覺得我們上一代就是這樣子,所以要讓小孩子未來有保障的方式,就是教她要找一個有錢人嫁掉。
有了育嬰假,而且能留職停薪的今天,時代早就不一樣了,但這些媽媽的想法卻沒有隨著時代改變。所以就會衍生出這樣的社會問題。當我們對拜金女的行為反感的同時,只是批評拜金不是最理想的方式,重新去思考行為與觀念,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至於男生──上一代告訴你男人要賺錢養家,不可哭不可低頭,但這一代又多了「溫柔體貼」這樣的要求,讓根本不知道怎麼溫柔體貼、怎麼處理情緒的男人們感到很挫折,因為他們的父輩也沒有這種能力無法教給他們,而且父輩這樣一輩子不也活得好好的?可是時代在改變,我們也應該思考怎麼拒絕這個社會不合理的要求。作為一個標準,所謂的不合理要求不會只從單一女生身上提出,也讓很多的男性因為自己的性別,而必須面臨不知向何處求援的困境。
當這個社會的年輕人已經慢慢可以以「只要不傷害他人,選擇愛什麼樣的人是一個人應該享有的自由」的態度思考同志婚姻的可能,為什麼同樣的邏輯不能類推到CCR等議題上去呢?兩個人相愛又招誰惹誰呢?這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三、
脈絡二:混亂的母豬定義
我還是要重申,我完全無法接受再漂亮的女生要在跟我吃飯的時候要求我請客。我認為這樣的行為被批判是有道理的。但這個行為跟性別無關(為什麼男生想賴你一套霸王餐你就不會憤慨成這樣呢?因為你不想上他嗎?),不該一概而論。同時,我認為部分人以「我就是批評這樣的女生為母豬」在這個母豬定義越來越混亂的情況下是站不住腳的。
作為一個鄉民,打臉被打臉,或在別人打來打去時搞圍觀幾乎都是本能的行為了。但我這邊想說的並不是一種想打臉誰或者誰活該被打臉的觀念。讓我們看看這一個所謂的「母豬」定義:https://www.facebook.com/Serena719/media_set?set=a.10206798388940068.1073741843.1286034229&type=3&pnref=story 你會發現身為一個女性,不管你有著什麼樣的作為,穿得少一點,甚至是性騷擾的被害者。只要人家看你不順眼,你就是母豬。這裡面,有沒有什麼定義是你覺得不太對的?是你平常在日常生活中不會對自己認識的生理女性說的?如果有,那為什麼藏匿在網路的匿名性後面,你就覺得這樣的行為沒有任何道德責任要負擔呢?更何況,網路生活早已是當代人生活的一部分。從一度希望使用者採取實名制的臉書,再到網路的「公眾論壇」,每天的使用者都很多,而散佈仇恨言論的行為也不會因為你是在匿名或非匿名的場域被看到,就可以爭取到道德的正當性。
同場加映一下蘇美,雖然不是特別想提他的事情。但他這樣的文字不是歧視,到底什麼才是歧視?https://www.facebook.com/kookisky/posts/1587317021294475?pnref=story
同樣以「母」配合「豬」來看,硬要把「豬」的不道德行為,跟「母」這個性別特質綁架在一起作為論述與網路謾罵的起點,這樣的行為難道不是一種性別歧視嗎?此其一。這所謂「豬」的不道德行為包括但不限於:骨架大、在圖書館自己的水壺被加入精液、跟高學歷交往、跟低學歷交往、被性侵、洗澡被偷拍......如果你對其中任何一點皺了眉頭,如果你認同你不會在現實生活以其中任何一點來稱呼你的朋友中有過這樣遭遇的人。那麼,你為什麼還要「母豬母豬」的到處跟風呢?
只要這些被擴大解釋稱呼為母豬的人中有一個人因為你的言論受傷了,不管他是不是玻璃心,那都是你的錯,不是他的。
在台灣的社會有一個常見的現象:一個男性跟一百個女性上床常被視為跟同儕炫耀的資本;一名女性跟一百個男性接吻就被視為母豬跟破麻。是的,你可能會說只有「做某些行為」的人才是母豬,但問題不僅僅是這個「某些行為」已經被過度延伸到台女所有的作為或不作為,都要承擔被稱呼為母豬的風險,更重要的是這個社會的男性眼光正在透過「辯證女性的哪些行為是/不是母豬」來形塑一種新時代的,舊形式的三從四德觀。如果我們要討論一種新的道德形式與判準並非不可以,但為什麼現在是母豬教為主的男性在要求女性呢?這個要別人的行為符合自己道德想像的批判方式真的合理嗎?
聽過渣男嗎?我聽過許多男性自稱本魯本宅,相信卻沒有太多人喜歡自己被叫做渣男。想一想,如果這個已經沒有辦法,倫理上也不應該「討論女性哪些行為是母豬」的性別戰爭打到最後面變成激進女權主義者跑來擴大定義與反對渣男,她們都來告訴你「我罵的不是你,是渣男」,但同時她們既自認自己的行為是「提醒你不要變成一個渣男」,她們的「渣男」定義卻又不斷的移動,以至於每個人在自己意識到之前身上都至少被插了兩三支箭──母豬教徒們,這會是你們所想見到的嗎?如果你覺得光是不斷的提醒你「某一種人很差,而且你們性別的人特別會這樣」就讓你的生活空間覺得冒犯,那你就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去冒犯別人。
四、
每個人都有言論自由,為什麼我們要「政治正確」而不應該使用仇恨性言論?這裡不是在專門討論性別問題,而是我個人的經驗。反對政治不正確不是因為想要討戰,而是因為要讓對方知道這樣的言行會傷害到別人。幾年前我同樣是一個非常反對CCR,不討厭廢死團體但是認為人魔就是該死的人唷。你要跟我討論,我說不出太多原因,或許在PTT上混過太久,太習慣你打臉來我打臉去的方式,太習慣隨著鄉民而鼓動。而鄉民的正義是什麼?把不義的打到趴,這就是正義啦。這種依靠仇恨來獲得更多認同跟力量自覺的方式,我曾經很著迷很著迷。因為不能理解為什麼要廢除死刑(為什麼要給人魔機會)而跟朋友大吵,吵到最後面一點結論都沒有直到我有一天看到了羅毓嘉在談及一位友人的文章。(http://www.storm.mg/lifestyle/101294)
我不要求人人都支持廢死的原諒與「給他機會」精神,但當我們看到羅毓嘉所寫這樣的事件,出於基本的人性,期待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處境同理、關懷,在極度險惡的生活中提供一點點善意真的有那麼困難嗎?愛與原諒做不到,那麼不當惡意的推手與共犯,真的很難嗎?
自認為「認真就輸了」還是會傷害到人;「只批評特定行為」的論述早就在一片「母豬母豬,夜裡哭哭」聲中失去了被理性討論的空間。當我們把很多事情推託於「美女攀附有錢人/帥哥,醜女宅男活該單身,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現實」的同時,這樣的「現實」既讓你認分的失去好好認識更多更好的人的可能,另外也壓迫了其他人想不認分的可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若一個長得不好看的好人跟一個漂亮的壞女人在一起,這一套「社會的現實」邏輯就是這個好人永遠要矮這個女人一截。這是一件公平的事情嗎?我們的社會能不能不成為這種行為與關係的培養皿?
女性主義的本質,性別平等的本質不是要讓每個女生都變得很正才能被男人寵愛與擁有。而是要讓這些不正的女生也能擁有自己的空間跟自由,在更多事情上擁有平等的待遇。漂亮的女生再也不用擔心被性騷擾(很多人充滿善意:你穿得那麼辣,要「小心」,可是穿得辣的女生不是不能摸,只是不見得願意給你摸。聽過一句話嗎?「我可以騷,你不能擾」。為什麼我們要的是女生管好自己的穿著來避免被騷擾,而不是男生管好自己的手跟老二來不去騷擾人?),高富帥也可以不再需要靠「養母豬」的方式,冒著人沒得到,卻花了一筆錢的風險去追求女性。很多男生如果學不會把對待女生的方式從A片性思維的觀看與意淫者的角度中拔離開,好好的把女生當成一個「人」來尊重,一旦引起女生集體仇男,那麼這場不尊重適性與性別正義的戰爭,終究輸掉的是大部分的異性戀男性。
我知道這樣一篇思緒凌亂的文章注定被母豬教徒嘲笑,畢竟要讓習慣於用恨來尋找生活感覺的人把自己的思維慣性轉向愛,那需要的已經不僅僅是把車煞住的力量,而是要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了。
以一個異性戀(還是骨子裡很大男人的)男性的身分來寫作這篇文章,無非是想跟讀者們說,你們不應該以偏見對別人製造傷害,如果真的被傷害了也不是你們的錯。只有相信互相尊重,還有互相尊重能夠帶來的信任,我們的社會才會變得更好。
五、
我知道在生態越發嗜血的網路談「愛」而非仇恨很容易讓我看起來像是一個傻逼。當然我無意像人渣文本釣魚一樣,說你們批評母豬都是找不到炮打啦,不過還是來點你們可能不知道自己行為會造成什麼後果的小分析。
一來是你們繼續母豬教下去,以後可能會讓很多女性在交男朋友之前先把Google你的PTT帳號作為交往前的基本門檻哦。二來,思維慣性通常都是以恨、嘲諷、不認真的方式進行的你,就算僥倖遇到一個不知道母豬教或不計較你曾是母豬教的好女孩──你覺得你這樣逃避親密,逃避真正的情感交流的人,真的有辦法、有資格有能力好好的「愛」她嗎?把她當人看的那種。
如果你做不到,那這段關係註定不會長久。
用你們比較熟悉的話來翻譯,你不相信愛,拒絕把女人當人看卻又有著在女人身上投注慾望的需求。那麼天下有多少犯賤的女人會笨到自願去讓你幹?如果你根本不計較性生活還好,一旦你真的計較,那到時候你要為了獲得性去討好女人,還是消耗你的外部資本(例如:錢),這樣的關係,是正常人與人互動的,基礎的人際關係嗎?
六、
最後,回到這首詩。這首詩以淺白的語言和一個女性第一人稱視角,讓我們看到在取消「母豬」作為一種被強行貼上的(負面而且性別歧視意味濃厚)符號的努力上是多麼徒勞無功。正因為從無法自行選擇的性別和標籤上被不斷的否定,讓女性甚至放棄擔任(男性想像中的)人了。在詩中,這樣的放棄是一種自居邊緣的手段,但考慮到與之相關的複雜性別議題,透過邊緣的放棄反而為她爭取到了更多加分的同情票。當來自於男性的惡意,讓母豬的延伸空間越來越大,甚至讓詩中的女性產生了本能的恐慌。母豬教徒們,你們逼到一個恐慌至極的女性選擇對號入座道歉,並否定自己(國籍或性別)的方式跟中國人逼子瑜道歉有87%像。而這不單單是單一女性對於生活的絕望,這份男性帶來的壓抑,同樣也是在女性間會傳遞的一種情感。
你希望將來的世界,是一個女性看見男性就要提心吊膽的世界,還是一個更友善平等,讓女性願意放下戒心好好認識男性的世界?哪一個對自稱魯肥宅的你比較有利?
七、
最後,推薦苗博雅此文:https://www.ptt.cc/bbs/Gossiping/M.1477478554.A.574.html
並感謝友人 R Shu 與 CT Lin 兩位女性朋友給此文的修改意見。
八、
最後的最後,我原本推薦友人將此作投稿《衛生紙》詩刊。無奈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衛生紙》已於2016/10/27宣告停刊。
https://www.facebook.com/169234266466751/photos/a.169253569798154.39496.169234266466751/1280745011982332/?type=3&theater
聞者莫不唏噓,希望我們的讀者,能跟我們一起歡送衛生紙詩刊。謝謝他陪伴我們長大的這些年。沒有衛生紙,沒有黑眼睛,就沒有今天廣為人知的葉青、蔡仁偉等新生代詩人。
http://cendalirit.blogspot.com/2016/10/20161027.html
夏語心甘味人生 在 夏語心保養也太好 - 戲劇綜藝板 | Dcard 的推薦與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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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語心甘味人生 在 [Live] 甘味人生第121集- 看板SET 的推薦與評價
今日播出:甘味人生 第121集
《甘味人生》,播出前原定名為《打拚出頭天》,是三立台灣台以勵志溫馨為題材,並
全劇採用HD畫質拍攝的八點檔連續劇。
本劇由映畫傳播事業股份有限公司和昇華娛樂傳播有限公司共同製作,於2015年5月18日
開鏡、6月開始拍攝,於7月28日開播,接檔於《世間情》之後,並於每週一至週五晚間
八時播出。
另,2015年11月13日起播出的甘味人生由FORA福爾冠名贊助播出,戲劇名稱為《FORA福
爾 甘味人生》,並於12月14日取消冠名;2015年12月24日播出的甘味人生由小三美日
冠名贊助播出,戲劇名稱為《小三美日 甘味人生》。
【劇情主題】
「做豆油雖然有卡辛苦,啊不過若是肯打拚,大家就會幫你逗腳手,總說一句,你不用
怕,卡打拚ㄟ,打拚就會出頭天啦!」
甘味人生,是一齣闡述「一家人世代傳承家業」的勵志寫實戲劇。
劇中趙家是製作傳統手工醬油的一個大家庭,以家庭的父母兄弟姊妹共同為這個家努力
打拚的歷程為主軸,描寫刻畫每個人在打拚的過程當中,與糾結在矛盾的感情世界裡,
所經歷的悲歡喜樂。
藉由劇中人物的怒力奮鬥、愛恨情仇,表現出他們親情、愛情、友情的價值。並傳達一
家人為了捍衛、保存家中的傳統產業、百年工法,呈現出一家人的團結,並一起努力打
拚的感人故事。
並鼓勵當前台灣社會中遭遇生活困境的人,勇敢面對各種的挑戰,只要不放棄,就會有
希望;只要有家的溫暖,就可以得到圓滿和幸福;只要願意打拚,一定會出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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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重點】
1.文昌向阿豹表示他已經著手掏空大通集團,等資金一到位,海港城便能馬上動工。
2.Ivy向大通表示她會一步一步引誘文昌拿錢出來,並協助大通拿回屬於他的財產,但就
在兩人開心於計畫順利時,興富卻向大通報告海港城竟已準備動工,大通聞言,疑惑
於文昌的資金來源,Ivy則表示此時由她來調查。
3.文昌與Ivy共進燭光晚餐,餐後Ivy不斷灌文昌酒,待文昌不勝酒力醉倒後,她便趁機
潛入文昌房內找尋線索,總算讓她找到文昌掏空大通集團的證據,並將資料拍下、交
給大通。
4.興富提議將證據交給警方,如此一來,文昌不僅董事長之位不保,更需要面對司法。
但另一方面,文昌也接獲了消息,他進房查看後發現資料遭人動過,隨即便要阿豹設
法攔下對方。而面對阿豹的攔阻及追趕,通、富又該如何見招拆招呢?
5.對Ivy起了疑心的文昌拽起了她的手腕,並質問她究竟是受誰指使。面對此情況,Ivy
會如何回應呢?還是她的身分會就此曝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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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33.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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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NakaGoto (36.233.20.1), 01/12/2016 19:3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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