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者回憶錄0920)
《七十年代》創刊背景
《七十年代》月刊在1970年2月創刊。那時文革狂潮稍稍平靜,但極左思潮仍然籠罩著整個中國社會,文化生活只有八個樣板戲,書店只有馬列毛的著作,和兩三部樣板小說,其他古今中外名著或被燒毀或被收藏起來了。香港六七暴動已告平息,但左派的文化事業無法復元,產生不出既符合中共意識又能迎合香港市場的電影和出版品。左派陷入文化真空中,親共人士深感文化飢渴。但香港整體社會則在港英平暴與開始改良中,本土文化開始萌芽。
這是中國和香港的政治氣候,但國際氣候就是另一景況。在六十年代後期西方世界左傾思潮激盪。美國民權運動,「黑人權力」和「學生權力」結合,反越戰、反建制運動風起雲湧。法國1968年5月發生持續七周的學生運動,出現了總罷工、遊行、佔領大學及工廠的行動。
捷克1968年布拉格之春及其後遭到蘇聯的殘酷鎮壓。日本反對美日安保條約的大規模學運抗爭。整個西方世界的青年運動,都指向原有的民主體制,指向蘇聯對東歐的壓制權力。左派思潮,特別是西方年輕人搞不清楚的毛澤東思想,竟然在反建制的西方學運中流行。受年輕人推崇的法國存在主義思想家沙特,和英國哲學家羅素,主持一個審判美國在越南戰爭罪行的法庭。沙特譴責蘇聯入侵捷克,支持法國學生運動,反對越南戰爭。他甚至參加了一份支持中國毛思想的左派所辦的報紙。
在中國,毛澤東的「無產階級繼續革命」,製造無數悲劇。在香港,由文革病毒而衍生的左派暴動使市民厭惡。但在西方,不明真相的反現有建制的年輕人卻有不少人認為毛思想是一條出路。
六七暴動後,香港市民尤其是大專學生,開始排除了不問世事、只顧謀個人自利的心態,關心起社會、世界和人生了。對本土的文化認同固然有了開始,但對身份的認同卻不是一面倒向香港,而是有相當多人思考作為「中國人」的身份。1968年,大專學生發起爭取中文合法化運動,以之作為建立民族身份的象徵。年輕人在否定六七暴動的同時,亦受西方左派思潮影響。
這是一個西方和香港年輕人思想活躍但又混亂的時代。
創辦《七十年代》,是我看到了左派文化真空的時機。中共陣營的出版物,報導或討論中國大陸的政治社會事務,很難不犯禁;但報導和討論國際事務,卻有很廣闊的空間。於是,我在《七十年代》的刊名下,列出「本刊宗旨:認識世界,研究社會,了解人生」。
回想五十年前創辦這本雜誌,既有對香港形勢和世界思潮的時機判斷,亦有個人要在左派圈子中創出事業的自私目的。
前文談到「二重生活的悲哀」。仔細分析一個人的「二重生活」,其實是由三樣東西支配的。一是想像共同體,二是事實共同體,三是個體。想像共同體指的是民族、國族、省籍等等的共同想像,受抽象的國家、民族、省籍觀念主導的人,渴望融入不同的想像共同體。但它只是一種想像,未必與我們的生活有真實關連。事實的共同體是指身處某種行業,在某個工作環境,或者是一個家庭的成員,形成了事實上的利益共同,話題共同,命運共同。至於個體,就是獨立於這些共同體之外的個人,個人的思想,認識,價值觀。
許多人對國家民族政黨的認同,實際上這些都只是想像中的東西。但這種想像共同體若貫徹到你的工作環境、職業、行業,尤其是家庭中,那就成為你的利益、命運、存在價值甚至安危相關的事了。想像共同體一旦融合到事實共同體之中,那就不再是想像了。個人可以接受或抗拒想像共同體,但在事實共同體中,要堅持與共同體相悖的價值觀,去獨立行事,不僅會犧牲個人利益,而且會影響家庭甚至安危。
對當時的我來說,愛國主義、社會主義曾經是我的想像共同體。但社會主義祖國的極左思潮,尤其是對毛的歌頌,已經到了違反常識的肉麻程度,我的想像共同體有些動搖了。只不過否定自己是痛苦的事,我仍然期待中國的不合理現象會改變。更重要的,是我既在左派機構工作,妻子又在大陸生活,這種想像共同體已經與事實共同體及利益共同體結合在一起。我只能在事實共同體中,尋找個人的發展空間。
創刊之前,取得左派出版界領導人的同意和支持,上海書局老闆方志勇投資。我在創刊詞中,提出「盲從太危險」的觀念。這當然是常識。但香港左派從1966年前的「社會化」,一下子變臉為「打倒港英」,又忽然一夜間「反英抗暴」收攤,他們怎麼沒有感覺「盲從太危險」是一個警示呢?(65)
圖1,文革時3歲的幼童也戴毛主席像章、手拿毛語錄,高呼口號。
圖2,1968年布拉格之春受蘇聯軍隊鎮壓而受傷的捷克青年。
(《失敗者回憶錄》在網絡媒體「matters」從頭開始連載,網址:https://matters.news/@yeeleematter)
布拉格之春影響 在 小劉醫師-劉宗瑀Lisa Liu粉絲團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身為高雄人的你知道這歷史嗎?》
很難過我不知道QQ
這樣的建築
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
也有類似的
他們把它完整保存、變成博物館
「恐怖之屋 House of Terror Museum」紀錄了匈牙利史上最血腥的兩個時代,一是成為納粹德國的傀儡、二是蘇聯所謂的「解放」。」
https://rainieis.tw/house-of-terror/
裡頭展覽著極具美感的藝術品
但卻充滿悲傷的真實
「黑色水面上的戰車,背景滿是受難者照片」
「白色軟橡皮塊堆成牆的迷宮,象徵當時用人油製造的販售肥皂之多」
「只有一根立柱的地下石磚刑求房」
「為躲避秘密警察而躲在牆內夾層的私立教堂」
整體是極美的巴洛克建築
極具藝術震撼的展廳設計讓人讚嘆
英文翻譯知道其背後涵義時更是感慨低迴
—
「納粹德國對於鄰近國家造成的傷害,讓後來的德國付出巨大的代價並積極彌補;但對於匈牙利人來說,真正慘痛的不是納粹德國的可惡,而是當自家人受逼迫選擇的不是光榮、而是邪惡!!
自己的國家竟成為慘忍幫兇,是大時代下的受害者還是加害者,匈牙利人也會迷惘到底該怎麼自處?!
很多人會說,匈牙利在兩次世界大戰都選錯邊了所以特別悲慘,但至少在抵抗蘇聯這部分匈牙利人展現了勇敢。」
難怪後來會有挺身反抗蘇俄戰車的
「匈牙利的1956:坦克入城,一身血腥的十月事件」
https://global.udn.com/global_vision/story/8664/2119181
匈牙利人挖掉鑲在國旗中的共產標誌
三千武裝抵抗蘇聯十萬大軍二十天
「這場鬥爭比後來的布拉格之春早了12年,人民的胸腔溢滿怒火。」
#悲劇告終
#接著是數十年漫長而無情的高壓治理
#變相成為了東歐鐵幕下最為溫馴的成員
—
如今這說明了
為何繼東歐各國紛紛挺身支持台灣、反共下
匈牙利總理依舊挺中
當地深受巨大利益繼續影響啊
而布達佩斯市長會超有種的跳出來:撐香港、支持台灣、抵制中國當地設立大學、路名改為各種(對中國而言)禁忌詞
#錯亂的原因在於世代核心價值觀差異
#跟台灣好像
—
正視歷史
面對核心
選擇自己的價值
真實的教育並警惕、而非洗腦蒙蔽
何時我們也能如此?
#現在台灣在鬧說塔律班還是什麼恐怖執政的真的可笑
當年我在歐洲進修時
參訪完
深深有感
布拉格之春影響 在 用鉛筆寫日劇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1960年代,是個風起雲湧的時代。
訴求獨立民主化的《布拉格之春》、以及馬丁路德金恩掀起的追求平等權利《民權運動》,這些運動如同火種,在世界各地燃起,接著迅速蔓延。
已經步入世界的日本,想當然爾,也受到這樣的風氣也吹拂著。
從反對美日安保運動、因大學制度腐壞而產生的質疑到全共鬥,那個時代的日本年輕人們,信仰著理想與抱負,以期實現他們所追求的成功。而上街遊行、佔領大學,便是他們用行動來向全日本說明,「他們的意志」。
眾聲喧嘩中,時間的腳步走到了1969年,這個日本學運最為「熱鬧」的巔峰時刻,在經歷安田講堂攻防戰的失利後,東大全共鬥於5月13日這天,和當代文壇巨匠、時常針砭時事的三島由紀夫,進行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對決」。
自詡進步改革的全共鬥,以及被視為擁抱右派、保守思維的三島由紀夫,這場「世紀辯論」未演先轟動。彼時,所有人都抱著不安卻又期待的心情,關注東大駒場900號教室的發展,會帶領著日本走向什麼樣的未來。
而事實是,在這場三島由紀夫以一人之姿,對上約莫千位東大全共鬥成員的辯論會裡,沒有發生任何流血衝突,有的只是慷慨激昂的對談,以及無數次哲學的交鋒與思辨。即便不是所有在場的全共鬥成員,或是關注這場辯論發展的人,都接受三島的言論,但這場辯論卻是以理性、冷靜的態度,交換了彼此的想法。
日本的未來該何去何從?這個大哉問,使得他們如同木富末年的各路志士,站在在歷史的簾幕前各有盤算,卻莫衷一是。只能埋著頭往前衝,不管是對是錯,卻已在歷史上刻下了印記。
只不過,即便如此的精采,在這場世紀辯論後,終究等到的卻不是更高程度的思想道路,一切只停留在那一日,那個驚心動魄的900號教室之中。
雙方,終究還是走上了救國的陌路。
隨著運動更加激進化,學運內部逐漸分裂,甚至成為了滋養日本赤軍的養分,信仰暴力革命的日本赤軍終究成為了日本歷史上疼痛而不堪的一個章節,也使得日本對於社會運動趨於冷感,關上了「以體制外改革日本社會」這一條路的大門;另一方面,三島由紀夫在1970年帶領4位盾之會的成員,以挾持軍方的方式要求改變俗稱「不戰憲法」的憲法第九條,最終在失敗之後,選擇了自我了結。
同樣都是抱持著「救國想法」的兩群人,迎來了令人不勝唏噓的結局。而那場在900號教室的對決,卻也成為改變日本的運動裡,最後的光輝,以及未盡之境。
五十多年後來看這場辯論,或者說是看當時的日本社會運動,都是有著濃厚的「拯救日本」的愛國思想。如果就這種層面來說,三島和全共鬥的理念相近。
對於生於戰前、成長於戰時並經歷戰敗的三島來說,當時的日本體制讓他產生矛盾且不適應。他批判受制於美國的日本政府,認為當時的日本已經喪失「傳統美德」,同時他也對帝國主義反感。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他接受全共鬥的邀請,或許他想要見識一下,這些高舉改革大旗的學生們,究竟抱持著甚麼樣的想法。而經過數小時的辯論,或許結論上來說,這場辯論並沒有任何結果,但三島自卻已感到滿足,於此同時,全共鬥的部份人人或許也都有感悟了三島的志向,或是說三島的結局。
三島在辯論會上說過,體制外的殺人是犯法的,而自己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會在被逮捕前毫不猶豫的自我了斷。
當時擔任辯論會司儀的木村修,在聽到這件事之後,則是感嘆並有很長一段時間思考:「我的人生究竟在做甚麼呢?」
木村說,「三島是個很有魅力的人,談吐之間也都沒有任何一字一句的粗話」。或許在那時候,木村就被他影響,以至於會後他曾致電給三島時,收到他:「要不要加入盾之會(三島由紀夫的私人武裝團體)」的邀約。
當時木村選擇用一種拐彎抹角的方式回答,而沒不是直接拒絕。
在辯論會裡屢屢對三島的言論感到不以為然的芥正彥,卻也認為三島是個有想法的人。即便一生都不認同他的思想,卻能夠在立場極端的情況下,用最理性的態度與彼此交鋒,這是只有跟全共鬥有著共同敵人的三島才能做到。
最終,全共鬥的行動仍以失敗告終,但對曾是一員的他們,不論是木村或是芥而言,卻不一定這麼認為。
前成員橋爪大三郎曾說:「運動都會有結束的一天,而重要的是在那之後的人們要走向什麼道路?」對於這個問題,木村認為,在社會浪潮之下,是那個當下大家覺得最好的選擇罷了。或許半世紀後回頭看,他無法得出他的青年人生,究竟在做什麼,但他並不後經歷了那段時間。
芥同樣保持著跟半世紀以前一樣的態度,全共鬥的失敗雖然是世人認為的失敗,但在他的心裡面,可從來沒有存在「失敗」這個字眼。
不過他也坦言,「那應該是最後一個言語還有力量的時代。」
回到半世紀以前,三島由紀夫在離開900號教室的時候說到:「我依然相信你們的熱情。」
立場不同,但都是為了這個國家更好,都希望彼此可以用各自的方式,來改變現狀。
三島由紀夫並不認為自己可以真的改變全共鬥的人們,但他相信想法會藉著言語會傳達出去;他也相信,眼前這些跟他不同立場的學生們,在未來可以用自己的方法,來讓這個國家有所改變。
這是半世紀前,他在東大駒場900號教室留下的話語。
也是那個時代,充滿抗爭的日本、言語還有力量的日本,所留下的最後希望。
同時,也是在半世紀後的現在、在這個充滿對立的時代,理應被記住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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