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跪著造反的出版人沈昌文】(本文在《報導者》同步刊出)
那年秋天,北京天高風爽,陽光燦爛。
那家飯店大堂,卻光亮不足,顯得陰暗。
從外頭走進來的人,有些背光,我設法看清他的面貌,揣測這是否我在等的人。
他不快不慢地走近,說:「郝先生嗎?我三聯書店沈昌文。」臉上帶一點淺淺的微笑。聲音不高也不低,音量很結實。他的頭髮是黑的,鏡框後的眼神不顯銳利,但讓人摸不準遠近。
後來,我談起第一次見沈公的情景,老說當時見到了一位活脫脫武俠小說裡「深蘊內斂的中年練家子」。
那時三聯書店的同事雖然都稱呼他「老沈」,我從開始就稱他「沈公」。
>>串糖葫蘆的神奇人脈
那是1989年9月。我第一次去北京。
行前打探需要拜碼頭的人,各方訊息都指向三聯書店總經理沈昌文這個名字。
我很快就確認,那是個不只台灣,所有海外,以及中國內地各處要去北京的人,都要知道的名字。
不只因為三聯書店這個重要的出版品牌,也因為當時他在主編的《讀書》雜誌緊密呼應甚至引動中國思想、文化界的脈動;不只因為他努力為中國各界文史作者、學者提供發表作品的機會,也因為他有本領在改革開放之後引進戴尼提、蔡志忠這些風動一時的暢銷書。
沈公不是那種初見就熱情四射的人,但他的深蘊內斂像個黑洞,不讓人疑懼,而吸引人一步步接近。
對剛去中國的我,他的人脈廣得很神奇。
談起對中國(不只出版市場)的任何問題,講起任何我想在大陸認識的人,出版界的人就不說了,文化、藝術,甚至某些政界的人,他都能在言笑間輕鬆送出答案。直似劍光閃動,只見燭芯短了一截的行雲流水。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半基於好玩問他能不能介紹崔健,心想這他可沒轍了吧。但沈公只是淡淡地說一句「我來看看」,然後沒幾天我就見到了這位中國音樂界的大腕。
比較熟了之後,沈公說他自己就是愛「串糖葫蘆」,也就是趁著機緣把各方相干、不相干的人串聯在一起。
並且因為他出身上海,所以很服膺十里洋場時代做什麼事都「閒話一句」的氣派。
這些都不只基於他的個性,也因為他就是有這種本領。
沈公眼神讓人摸不準遠近的另一面,也就是對人不分親疏。
看著他交往的對象五湖四海,我也就一直謹守和一個武林高手相處的分際,保持客氣的距離。
不過,後來我們畢竟是越來越親近了,和別人不同的親近。
>>計劃經濟之下紮實的馬步
打從開始,沈公就給了我各方面的啟發。
在出版的領域,他讓我對中國出版的歷史和當時的現況,快速抓到些梗概。
1990年代初,中國的出版市場和國際還沒有接軌,書籍的許多印製條件也有待改進,然而我從沈公身上看到一個在計劃經濟之下做出版的人,受著種種限制,但他的馬步可以蹲得多麼紮實,內功可以練得多深。
我學著體會中國出版社裡所謂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的種種微妙關係,也聽到沈公在他一把手位子上要管多少台灣同行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政治課題就不說了,社內同事的住房問題、入黨問題、婚姻家庭瑣事,簡直無所不包。
在那個中國社會和經濟環境都在轉型的階段,沈公在三聯書店總經理的位置上,既要小心翼翼地不能在政治上犯錯誤,又要維持三聯書店引動思潮的傳統和風格,還得自行創利,壓力很大。他引進的戴尼提固然造成巨大的暢銷,但也有人不喜;他出版的蔡志忠作品固然造成萬人空巷的熱潮,也得來有人說他只會「賣菜」的評語。
此外,在那個主渠道出版社對民營二渠道或者有敵意,或者根本不放在眼裡的年代,沈公又帶我對二渠道有了很多了解。我很好奇他怎麼有這些門路。後來得知他雖然貴為三聯書店總經理,但贊同一些二渠道年輕學者編輯的西方學術文庫,慨然允諾立場開放的合作出版,為支持二渠道民營出版立過典範。
總之,我在中國結識的第一個出版人就是沈公,很幸運。
沈公讓我看到中國出版界一個高標,也影響了其後多年我和中國出版市場來往的基調。
這麼多年來,台灣很多人在中國走過買書號出書的路,我從沒做過。一來是我不想走這類落人把柄的路;二來也因為我覺得認識沈公,不走這種門路也罷。
>>共產社會國營體制的實相
沈公也讓我對中國社會的一些特別情況有了直觀的機會。
有一次,沈公帶我去友誼商店買一台傳真機送他的作者。看好機種、價格之後,沈公留下一張空白的三聯書店支票,就離開了。
我很驚訝,就問沈公難道不怕商店亂填金額。
「怎麼會,我們都是國營機構啊。」沈公哈哈一笑。
沈公說,反正大家都是國營機構,不怕對方亂來。他要自己填金額的話,還得計算稅金之類,寫錯了還麻煩。交給對方寫,對方敢亂填,最後自有雙方國營機構的主管單位出面查證、解決。
我見識了共產主義國家裡,大家都是國營單位體制的實相。如果連友誼商店和三聯書店都因為是國營機構而難分彼此的話,那中國所有出版社、書店之間的關係,當然就更不在話下。
出版、印刷、發行、零售都要聽出版總署的,出版總署又要聽中宣部的,真是上下內外,渾然一體。
我學到了很重要的一課。
>>「打擦邊球」和「跪著造反」
來往中國多年,我始終保持一個原則,不主動找政治話題來談。和沈公也是。但沈公還是指點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1990年代初,我出版了一本《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出版後,很多人說毛澤東仍然在中國有很大的光環,這下子以後我再去中國可能有麻煩。七嘴八舌的很多分析。
我問沈公。他聽了之後,說了一句話就不但讓我安心,也讓我開竅:「只要不是批評現在當政的人,談過去的事沒什麼問題。」
沈公也跟我說過,中國有一個差點就開放出版的時刻。
改革開放之初,隨著中國社會各個層面都在鬆綁,出版也是。曾經擔任中共建政之後第一任出版總署署長的胡愈之,倡言成立形同民營出版的產銷合作社;人民出版社也準備了「東方出版社」的副牌,準備當開放的試點。
沈公說:就在大家都很興奮的時刻,中共的元老陳雲說話了。陳雲講了一句話:「你們都忘了共產黨是怎麼起家的嗎?」
開放出版的事,就此封箱;中國其他行業再怎麼開放,出版不在其內,形同國策。
不過,即使此後出版仍然一直在共產黨緊緊掌控之中,也設了重重禁忌,但是中國的出版和言論尺度還是持續有一些微妙的變化。像《讀書》之得以出現,正是代表。
聽沈公談一些兼有官職和知識份子身分的人,如何為他們雜誌巧妙而迂迴地創造空間;他們實際工作的人又如何善加體會,細加運用,是很動人的。
所以沈公介紹人給我認識的時候,最愛強調誰誰誰是個「自由主義」;他聊天最興高采烈的,就是談他在出版,以及主編《讀書》的過程中如何一次又一次打「擦邊球」,在一些禁忌議題的邊緣上行走的經歷。打擦邊球要打得有驚無險才高明,這固然要賭一些運氣,但更多的是要有膽識,有見解,還有一些幽默。
相較於有些人主張知識份子就當「敢言」,沈公這種擅打擦邊球的作法,有人稱他是「跪著造反」。
不論這麼說他的人是褒是貶,沈公毫不以為忤,一再轉述。的確是,對他來說,「打擦邊球」就是為了「跪著造反」,而「跪著造反」最重要的武器也就是「打擦邊球」。因此沈公引述「跪著造反」之語,是帶著一點自得的。
>>大家都是一家人和「一僕二主」
在都是國營體制之下,在都歸出版總署和中宣部管轄之下,中國各個出版社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和演變,我們台灣人很難想像。
以三聯書店來說好了。
這個1949年前就卓有聲名的出版社,到中共建政後新成立旋即遭到撤銷,到1954年才又得以成為人民出版社底下一個「三聯書店編輯部」。三聯書店的招牌刊物《讀書》雜誌,是在1979年創刊的,但當時名義上是出版局研究室的刊物,由人民出版社代管。至於三聯書店從人民出版社分家出來,真正開始獨立經營,是1986年的事。
而沈公和他兩位關係密切的領導,陳原和范用的關係,都是從他1950年代初進人民出版社的時候就建立起來的。
陳原,人稱原老,是語言學家,是人民出版社總編輯室的成員之一,54年起兼任「三聯書店編輯部」主任,到改革開放開始,擔任商務印書館的首任總經理兼總編輯,但同時也是《讀書》雜誌創刊主編。
范用,人稱范老板或范公,在49年之後先在出版總署、中宣部工作過,調來人民出版社,歷任總編室主任、副總編輯等職位,在《讀書》雜誌創刊時,實際貢獻很大。
三聯書店還沒獨立出去的時候,范用兼任總經理,但是到1985年正式獨立前夕,他卻因故退休,改由沈昌文擔任了三聯書店獨立後的首任總經理。
沈公從工作的第一天,就一直受范用的領導,所以他說自己在組織上是范用的系統,但是他在思想和觀念上一直同陳原比較一致。
這樣,當沈公在三聯書店成立了編委會,范用和陳原兩位老領導又都在內,他就面臨了日後自嘲「一僕二主」的局面。
沈公在他的回憶錄《也無風雨也無晴》裡,有一段著墨不少。
《讀書》以創刊號上<讀書無禁區>一文發生轟動性影響,也同時成為另一派力量想要「打棍子」的對象時,兩位退休的領導給了沈公不同的建議。
范用跟沈公說要「敢於講話,不怕封」,說國民黨時代封過三聯書店的刊物,結果更壯大了三聯的聲名。
而陳原則認為歷史條件改變,今非昔比,情況已經不同,要怎麼說話可以研究,但不能走「不怕封」的路。
就當家者的立場,沈公同意陳原的見解,也從此發展他「跪著造反」的路線,結果也引來范用說他沒出息,認為沈公辜負了他的一手提拔。
沈公跟我講過一段六四期間的事。
那天,三聯書店開會,范用在會中慷慨激昂,主張大家都要聯署上街的聲明。開會的人傳閱聲明,沈公說他很猶豫,但是在范用的注視目光之下,也只得勉強和大夥一起簽了名。
這份聯署聲明傳到當時也在開會的陳原面前時,陳原拿在手裡看一看,微微一笑,就傳給下一位。
沈公說:「別人再給他,他就再微笑傳回去。如此來回三次。他始終什麼話也沒說,也什麼都沒簽。」
我問沈公,六四後來秋後算帳,那大夥簽的聲明沒事嗎?
沈公說他也很焦急,問了范用怎麼辦。開始范用沒回答他,問了兩次後,要他別管了。原來那個聲明范用後來並沒有送出去。
這個故事,沈公講了不只一遍。
每次講,他對陳原和范用都不下任何評語,但每說到陳原接過遞給他的聲明,再三微笑傳給下一位的那一段,他都會跟著頷首微笑;再講到范用說他後來並沒把那個聲明送出去,他又會再頷首微笑一次。
>>進入「打招呼」時代
沈公常講他在1996年1月1日怎麼得知自己在前一天退休的。
他說那天早上接到電話,電話那一頭跟他說:「沈昌文同志,你已經在昨天 12月31日傍晚六點退休了。」
沈公的個性和形象,都從退休開始出現些微妙的變化。
之前,雖然也海派,他的沉穩內斂多些;之後,他就交遊更廣,言談更無所禁忌。宴席上,他說編輯的工作就是要「談情說愛」、「坐以待幣」 等金句,妙語如珠,舉座皆歡。
在工作上,我和沈公也因此出現了兩個階段的關係。
他在三聯書店任內,擔任我的顧問;他退休那年,我也正好要創業,想在中國市場多探索一些可能,所以就邀請沈公一起工作,成為同事了。
大致從沈公退休時開始,中國政府對出版的控制也進入另一個階段。
之前,有命令,有肅殺,有邊界,所以有擦邊球可打。那之後,進入「打招呼」的階段。
沈公說:他接到的通知他已經退休的電話,就叫作「打招呼」。
之前,黨和政府會傳達正式命令或通知;之後,轉為私下打一通電話的「打招呼」。不必正式通告要禁什麼書、封殺什麼人,上級單位只要對出版社的領導打個招呼就好。而這個領導將來有沒有出路,就看上級眼裡的他是否識相,願意接受打招呼。
大致和軟性打招呼的年代一起開始,中國對民營二渠道的立場也有了變化。
改革開放之初,國營出版社把民營二渠道不是視為不法,就是不屑一顧。
第二個階段,大致是沈公說開始「打招呼」的年代起,為了應對加入WTO,國營出版社要集團化、上市,造大船出大海。於是容忍民間二渠道以「工作室」身分存在,把這些工作室的產出當作國營出版集團的資源。
這些遊戲都已經不是沈公自己所熟悉的了。但感謝有沈公的指點,我多少能看出點趨勢的變化。
當然,我也感謝他介紹于奇給我,讓我多了個不同世代的得力助手。
和沈公、于奇在北京一起工作的日子,是我人生中很美好的回憶。
>>看清「戰友」和「火力」的重要
除了對中國出版市場、社會的了解之外,我最感謝沈公指點了我為人處世的一課。
那年,我要離開上一家公司的時候,在一件事情上被人家設局,事後很不甘心,想要反擊。聞風而來,願意提供「火力」支援的人不少,該如何取捨,一時拿捏不定。
正好我去北京,就請教沈公。
飯店屋角有一柱立燈,沈公坐在沙發上聽我講了一大圈之後,幾乎沒經考慮就大致說了這麼一段話:願意提供你火力,想借你的手來打擊對方的人,肯定不少。但是你用了某人的「火力」,就等於承認此人是你的「戰友」。不過,你想要打擊敵人是一回事,但你也得考慮自己是否真的樂意和此人是「戰友」,是同一陣線。
這段話對我真有警醒作用,受益良多。
一般人在氣急攻心之下,只想打擊自己痛恨的對象,所以有任何支援火力都照單全收,不會考慮這些火力的來源。沈公的話,讓我冷靜下來,開始衡量究竟是反擊的快感大,還是事後可能因為和一些價值觀不同的人沾上邊而懊悔更大。
我檢查了一遍,發現是後者。我還真不願意就此和某些人當「戰友」。於是就婉謝了許多火力支援,也把反擊的事放下,從此不再回顧。
這真是我人生比較明智的決定之一。
行動之前,先評估戰友是誰,先看清支援的火力來源,也成了我日後行事的重要提醒。
>>氣功、羊蝎子、臭
沈公也是個追星族。追鄧麗君。
和中國70、 80年代很多人一樣,他從第一次聽鄧麗君的歌,就為之著迷。
他說每天清晨起來,最快樂的事就是自己在書房裡,把鄧麗君的歌放得很大聲,然後一面手舞足蹈,一面開始剪刀、膠水齊飛,整理各種資料。
他是個道地的資料控,講解過一些心法給我,端地是說來簡明扼要,但不是人人都能實踐。
再接下來,他每天的行程就是去搭公交車,去潘家園淘寶,找舊書刊。然後就是去親近熱愛的「傅小姐」——複印機了。大量複印他收集的資料,給一些人當「內參」,是他的樂趣之一。後來網路發達了,他則開始用電郵傳送。
沈公也熱愛吃喝。這應該歸功於兩點。
一是他練氣功,身體底子好。沈公少年時期體弱多病,因為練了蔣維喬的氣功方法而得益。他幾十年氣功練下來,大小周天、任督二脈都打通,平常聊天就不時兩手交握,左右大姆指來回交搓。所以不只精神恒常飽滿,頭髮一直不染也烏黑。
有一次他用辦公室的浴室沖澡,別人沖澡開心會唱起歌來,沈公讓大家聽到什麼是武俠小說裡的「長嘯」。于奇說他是練成了氣功的三花聚頂。
第二是他有一位當醫師的賢內助白大夫。白大夫知道沈公在外吃喝百無禁忌,每天關注他的身體情況,隨時調理他需要服用的保健藥品。沈公有這個憑仗,就更加吃得天南地北。
所以,想到沈公,就不免想到和他一起的吃喝。
從1989年北京夜裡找不到什麼吃的地方,到沙灘出現第一家「二十四小時都有飯」;從凱賓斯基的啤酒,到三里屯的酒吧。
猛地說起來最難忘的,還是去吃羊蠍子那次。
那家店是一面吃羊蠍子,一面把骨頭吐到地上。所以店裡地上到處都油膩膩的。
沈公很得意地說:吃羊蠍子就得這樣!還加一句:「這就要喝小二!」(小二指小瓶的二鍋頭。)
我難忘那家店的另一個原因,可能是有件事後來怎麼都想不通:當時我還不坐輪椅拄拐杖,怎麼走得進地上那麼油滑的店裡?
沈公是寧波人,愛吃醃的臭莧菜梗,所以在飯桌上特愛講那些醃菜要臭到什麼程度,醃缸裡要看得到白白的蛆等等。大家要攔他,他才樂呵呵地轉移話題。
不吃臭莧菜梗,他就愛吃有臭味的美食。凡有台灣同事來,他就要推薦炸玉米窩頭片塗上王致和臭豆腐乳的美味。
結果引發過一場慘劇。
那年冬天,台灣有幾位同事去北京。聽他慫恿,其他人都掩鼻避之,有一人卻勇敢地嘗試了。勇敢的人不但吃了,還喝了杯可樂。所以稍晚她們幾人一起搭計程車出門,車子一顛簸,喝可樂的人打了一個大嗝,全車人包括司機都慘叫起來。
沈公真是喜歡逢人推介各種奇異的飲食。
>>因為反服貿而中斷聯絡
2013年7月,為了反服貿,我從寫第一篇文章起,就決定不再去中國了。
前面說過,中國官方對民營出版曾經有過兩階段的立場。最初,是對「二渠道」或者打壓,或者睜一眼閉一眼的階段;再來,是對民間「工作室」容忍利用,以便國營出版集團造大船出大海的階段。
而當時,已經進入更高明的第三階段。
有些國營出版社已經體會到不需要自己做大,而是提供養分讓「工作室」做大,把民營公司做大、做集團、做上市,再往海外伸足。國營出版社,及終極主導他們的中宣部,隱身在重重的商業包裝之後,幕後掌控就好了。
這樣做,最聰明的就是中國可以透過分身進入海外市場,卻不必相對地開放國內市場。而當時,早在服貿協議還沒簽之前,他們透過資助和投資等方式,就已經在台灣有一些相當活躍的代理人和合夥人。一旦服貿協議生效,他們可以更正式地往台灣投入資金和資源,兩岸出版業的不對等競爭,以及後果,都可想而知。
我們政府完全覺知不到這些。甚至連人家出版社都是國營,最上游的大老闆是誰的本質也意識不到。中國的出版社早就成長為出版、印刷、發行、零售各個環節一條龍發展,多頭一身的巨物,我們政府竟然以為這些環節像台灣一樣是各自獨立的存在,可以分割談判,還相信簽下服貿協議有助於換取中國未來開放出版。
至於對岸為了一手保護自己出版市場不要對外開放,一手又要走出海外,已經演化出多麼精細的攻守途徑和方法,根本不在我們政府的意識範圍之內。
用天真到像一張白紙來形容,不知算不算最客氣的。
而我寫了許多文章,雖然只是批評自己政府的愚昧,卻也決定從此不要再去中國。
我立刻和許多人都不再聯絡。不必讓大家為難。
其中,當然包括沈公。
不只沒再通電話,連電郵我也再沒寫給沈公。
我知道那裡對一切聯絡的掌控有多嚴密,也可以想像他應該已經接過不少打招呼的電話了。
這樣,沈公和我斷了五年聯絡。
偶爾,想起和沈公在北京的種種,恍若隔世。
中間,只有從共同的朋友那裡聽來一些消息。
大家都說沈公生活依舊,還是常去潘家園,還是常坐公交車到處亂逛;餐宴照去,吃喝依舊,精神好得不得了,唯一就是耳背越來越嚴重。
聽著朋友的形容,沈公頷首微笑,雙手交搓姆指的神氣,就在眼前。
>>「你說這不是很享受嗎?」
2018年春天,我突然接到沈公在紐約的女公子來信,說沈公會在那年夏天去美國,想見我一面。
大喜過望。
我安排了行程,濶別五年後,和沈公在一家義大利餐廳見面。
那一天本來我以為和沈公會有很多話要說。
過去沈公雖然不怎麼談六四,但是對1949年後,一直到文革的種種經歷倒談了不少。他會講他是多麼忠貞的共產黨員,各種鬥爭都相信黨是對的。毛澤東發動各種運動時,半夜發表一個什麼文稿,大家都要激動地上街遊行等等。
我聽他活龍活現地描述那些場景,也聽他說過林彪之死對他造成多大衝擊。
連永遠的林副主席都會背叛黨和國家,這使得他對過去所有堅信不移的事情都產生了動搖。
也因此,沈公常說他感謝鄧小平,不論別人怎麼評價,他認為中國文革之後的發展,以及他所能過上的日子,都是這位總工程師的功勞。
而我每次問沈公,文革有沒有可能再次捲土重來的時候,他都會微笑,也搖搖頭。
所以那天要去見沈公之前,我準備了一些問題,想問他對這幾年中國的看法。
只是見面之後,那天是我和沈公話說得最少的一次。
主要是,一見面就覺得,不必多問了。
另外,沈公確實耳背得厲害。雖然他仍然精神奕奕,但是必須靠著他耳邊很大聲地說話才行。他自己一開口,音量也非常大。
沈公問我最近在忙什麼,我說趁五四一百周年紀念的時候有個出版計畫。
「你有什麼書,有什麼資料要找的,就告訴我吧!」在那家義大利餐廳裡,他聲若洪鐘,然後又加了一句,「我願意永遠幫郝明義工作!」
我問他家人怎麼不試一下助聽器。她們說再好再貴的都買了,但沈公都說適應不了,不肯戴。
「其實戴一戴就會習慣,但是他就是不肯。」她們說。
「沈公,你怎麼就不試試呢?」我靠近他耳邊大聲說。
這時沈公又使出他那個可能是跟陳原學來的頷首微笑的絕招了。
那天,他對助聽器這個問題就一直保持微笑和沉默。他不回答,誰也沒辦法。
直到餐後上甜點的時候,沈公突然對著我又中氣洪亮地說了:「我早上出門,搭上公交車就坐到總站再坐回來。我可以一路看北京的風景,練自己的氣功,別人說些什麼我可以什麼都聽不到,你說這不是很享受嗎?」
我聽了之後,忽然覺得聽懂了,就大聲地回他:「享受!享受!真享受啊!」
>>不屑老化、三花散頂
去年底,于奇告訴我沈公前陣子腿腫、腹水,住院檢查。
一周後出院,于奇去看他,沈公要她錄一段視頻給我。
幾經輾轉收到視頻後,我看沈公對著鏡頭還是中氣十足地說:「郝先生,我等你來北京吃辣的啊!」沈公從初識我開始,就一直封我是台灣最會吃辣的台灣人。
然後沒幾天,得知沈公去世。
我和于奇通電話,聽她所知道沈公去世前兩天的情形。
沈公回家後仍大致如常生活。元旦前後,北京遇上寒潮降溫。但沈公還是堅持要出門自己去買膠水,好回來剪貼整理資料用。
去世的前一天,他沒有像往日一樣在家喝啤酒。他大女兒看他氣力很弱的樣子不放心,就留下來在他家裡陪他。半夜去看他還睡得很熟。到早上再去看他,身體微溫,人已經走了。
我們兩人得到的共同結語,就是這真是個永不服老的人。
年紀再大,他也不怕喝醉摔跤。
風雪再大,也攔不住他出門準備工作。
他一定要盡情把自己的生命之火燃燒到徹底的乾淨。
絕不留下任何牽絆。
他不肯戴助聽器,不只是因為他圖個耳根清淨,也因為他根本就不想讓自己跟任何老化的象徵相聯接。
沈公不只享受生命,不只是不服老,還根本就是鄙視老化。
他根本沒法接受自己戴助聽器的形象,更不會等到自己可能要用手杖、用輪椅,甚至必須別人照顧的那天。
所以他必須用氣功把自己的狀態保持到最好,然後在無法持續的時候,就三花聚頂也三花散頂,把所有的精氣神一次耗用殆盡。
在他滿九十大壽的時候如此離開塵世,實踐了他期盼的無疾而終,用他自己的話説:「這不是很享受嗎?」
>>也無風雨也無晴
沈公走後,回顧和他來往這三十多年,最感欣慰的,還是為他出版了《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本回憶錄。
當年邀他寫回憶錄,有多重理由。
他目睹自己家庭從富裕而敗落,經歷上海從十里洋場到進入社會主義,很有時代感;
他個人從1949年前在一家銀樓當學徒,到考進出版社當校對,再一路成長為出版界的標誌性人物,過程很勵志;
在他一路成長的過程中,由秘書而編輯而管理者,對不同領域的工作都有自己獨到的心得;
他學習與見識的許多政治、文化、學術界人物,有太多精彩的軼聞和傳奇;
他經歷1949年後的種種運動,又是中國改革開放後出版路程的實際開拓者之一,必定對這段出版史有很深刻的觀察和總結。
最後,他還是資料控,想必可以整理出一些他人忘記或視而不見的資料,讓人拍案驚奇。
沈公最初都是打哈哈,不當一回事。
請他吃飯、喝酒,邀著其他朋友一起遊說,也不成。
像是要栓住孫行者般鬥法良久,最後終於說動他了。但是到實際寫出來,又是漫長的路程。
同事共同押著他簽下不只一張承諾書,還是一拖再拖,不知何時才會真正兌現。
這樣熬了至少應該有個十年吧,沈公終於交出了書稿。
交稿後又顧慮這裡敏感那裡敏感而一再刪節、調整,最後終於在九年前,在台灣出版了《也無風雨也無晴》。新書發表時,他還和家人一起來了一趟。
回頭讀這本書,雖然知道他還是隱去了許多地方,但發現所有當初邀他寫書的理由都有相當完整的回應。
這本書不只寫出了沈昌文個人在大時代裡的足跡,不只寫出了三聯書店的歷史,也寫出了中共建政之後的社會環境,還有思想、文化界許多不同領域的人物面貌。
更重要的,是沈公透過註解、關鍵時刻的重要政策文件和書信,留下了一些線索。這些線索不只有助於讀者勾勒過去的一些樣貌,也可能有助於理解當下,甚至對未來有一些想像。
謝謝沈公。
再會。
《報導者》網路版 https://bit.ly/3c2IcQ0
#沈昌文 #三聯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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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界有一家Marvel用十年鋪排於本年作結,電視有一家HBO Game Of Thrones用八年發展至今年落幕,影視界觀眾引頸以待的一年又能否盡如人意?
HBO Game Of Thrones 由2011年開播,劇中大局的複雜;人物的鬥智角力到今天Season 8 Episode 3作結的Night King 夜王,引人入勝的世界觀活生生的角色旅程在今天終於失去已往的魅力,像紅巫女一樣步出野外消散於風中。
本集的開場是眾人的迎戰準備,緊張的神情顫抖的雙手沒有多餘的閒話家常,繃緊的指揮欠缺目標的非戰人員,這一幕將螢幕前的眾人拉進至Winterfell。士兵出列嚴陣以待眼前的死寂暗影是絕望以及死神的低語,寒風中孤身隻馬紅巫女回到命運之地一輪咒術火光四起,高舉燃燒的彎刀在黯淡無光的月亮下萬馬奔騰,像死神半睡中以隻眼看著人類燈蛾撲火月光之下火光盡滅,唯有死亡正步步進逼。亡者與生者之戰戰火已起生者無處可逃,逃離的就只有出戲的觀眾而這正正是開場的十分鐘。
你不需要是戰術專家也可以看出戰術的錯處,今天就算你面對的不是超自然力量能把死人復生的絕對絕望,如果坐在戰術廳一名將領跟你說「我們會派騎兵衝鋒投石機遠程支援,然後弓兵步兵固守。」聽起來是沒有問題,但在冷兵器的夜戰之下你要求自己的部隊脫離本陣零視野下向前推進,深入程度卻是投石機的射程內到外然後步兵不跟上弓兵無法攻擊的距離,就算對方是常規軍隊隱身在黑夜之中慢慢推進,那一個世界觀的戰略家會覺得我方士兵在正中間突進摸黑戰鬥會是一個合格的戰術?
要知道紅巫女的來臨是意料之外,火刀的加乘是天降之物所以你要觀眾相信整個北境活人大軍得出的最後答案就是在有利敵方的環境下打鬥?如果今天形勢反轉我方守在Last Hearth城難以固守,衝回Winterfell是唯一出路在明確的目標下拼死衝鋒南下這邏輯還說得過去。更別提眾所周知今天的敵人是亡靈沒有恐懼不懂疲累,刀下每一個亡魂下一秒就是我方的敵人,所以你說今天北境派出騎兵封鎖自己的遠程武器步兵不予支援任由騎兵單打獨鬥,打得像棄子引敵內進另一方面Daenerys卻表現成「這不是我們想好的!」一躍而上乘龍參戰,這種魯莽送禮的戰術如何讓我們不埋怨角色們如斯田地不是自找的?
然後死亡如洪水一樣襲來,所觸及之處就是死神的領地活人的生存空間正慢慢縮減,「點燃戰壕!」忍痛下發出的求救揮動著的火把信號;熄滅於風中的希望之火,紅巫女步出城外用信仰為大家築起最後的防線,然後鏡頭帶到Jon騎著Rhaegal在城牆上看著火牆升起在黑夜中找尋著夜王的身影。然而這一幕彷彿對觀眾笑說編劇跟剪接的團隊過不去似的,前面剛剛營造出絕望之際眾人捨命燃點希望之火,下一秒就給你看著能移動燒毀一切的龍火跟主人在城牆上看戲。大家愛戴的Game Of Thrones 是何時開始只著重於畫面的美感而完全忽略了成就口碑的故事邏輯?
對,我們都知道答案只是一直給予原諒放任直到大家往日珍愛的看點被視覺衝擊帶走。城中人們的吼叫以及事前想好的戰略好對比著多年來觀眾的反應和原著的伏筆,在城牆上的Jon在HBO製作室內的團隊對於一切卻是不聞不問拋諸腦後。
一輪追逐屠殺Winterfell城內已是人間煉獄,信仰者Beric以身作十字架信仰的具現擋著亡者去路,但轉眼間身中多刀被屍鬼緊緊抱著的他一個箭步就回到Arya一行人之中,「上主把他一次又一次帶回來是別有用意。」紅巫女如此說著,「對,他被數著屍鬼抱著狂刺沒有火劍在手仍能跟上,編劇讓他倒在角色眼前也是別有用意的。」觀眾是如此想著。「去吧!Arya我來到此地的用意除了在戰場上當個燈光師就是於這裡向你說一番很明示的隱喻,完成編劇們的奇想為他們的『扭橋』作個下台階吧。」隨著紅巫女的指引Arya奪門而去遁入本集的結尾作準備。
城外三龍打鬥已停,夜王不再高高在上傲視著萬物但他也對飛龍的烈火沒有絲豪的驚嘆,Jon看著死神背影漸行漸遠,提劍,奔跑,死神回頭看著不知天高地厚”Know Nothing”的Jon雙手微舉,陣亡的戰友站起以冰冷的藍眼看著我們的英雄。「你只不過是連讓我拔劍的資格也沒有的人類。」夜王身影透露著他的傲意煙沒在人海之中,但他也不知道這是最後拔劍的機會。Daenerys為Jon打開缺口後仍不忘向不懂一切的他補一句「去啊!」,然後屍鬼們慢慢爬上黑龍Drogon像螞蟻團圍住獵物,雙翼一開往前一跳Daenerys也不過是掉在戰場上的一名軟弱女子也好讓我們的一生好人Lord FriendZone Jorah當上最後一次好人。
神木林中Ironborn手中的利箭如命數一樣所剩無幾,三眼烏鴉Bran神遊至今就極其量當著一個飛行記錄議沒有半點的貢獻沒有半點的互動,正如他前任困於樹中一樣他以心樹上人臉的表情等著夜王的到來。墓中的家人亡軀化作死神的扯線木偶,觀眾一再擔憂的惡夢成真Starks家的墓穴馬上就要變成活人的墓碑,今晚過後此墓就會成為存證北境之民如何掉光智商如何忘卻自己面對的是亡者之王,把自己放在虎口以便猛虎一咬弊命。
但是,劇集時數用盡Bran由劇本雲端回來對著人物塑造圓滿的Theon說到「你是一個好人,我派過你好人卡之後你可以去領便當了。」,Theon聽完也心中不禁覺得非常有道理捨起地上的長槍往夜王殺去,可惜你並不是紅巫女手中劇本提到的英雄Theon只配一枝斷槍穿胸倒於地上賺取觀眾的一滴眼淚。
亡者把神木林圍得密不透風,夜王走近與Bran對視冷冰冰的手慢慢伸到死亡的具現不隨便拔出的冰劍,遠處微風一吹Arya由遠處以旁邊書櫃作品的輕功水上飄砍至,夜王兩手一抓看著Arya不禁暗想「小女子想當大俠恐怕是來到錯誤的作品。」,可惜這是現今的Game Of Thrones 電視劇為了畫面上的美感為了收回前季設計的對白動作,這一刀你是躲不過。一刀刺進觀眾視角才得知的夜王誕生處,速度之快快得讓觀眾要看完Making Of編劇解話才得知Arya不是亂刺,由編劇之手扶著豪不偏差地刺進死穴,彈指之間亡者灰飛煙滅一眾角色不感讚嘆原來電視劇也玩荷里活的一套。
Daenerys抱著好人Jorah 痛哭,Jaime等一二線角色一行人開戰至今立於最前線三百六十度盡是敵人卻無一傷亡,觀眾看著閃閃發光的英雄們唸到「啊!是主角的光環呀。」。隨著太陽東升紅巫女慢慢步出城外,洋蔥騎士手執著劍跟上以防紅巫女話術反口必要時來一刀,但紅巫女作為「Deus ex machina-機械降神」盡其本份後也再沒有必要留下多領一秒鐘薪水,拿下頸上的反CGI寶石項鍊變為CGI原形於風中消逝,好比觀眾的忍耐一樣不再走於Westeros大陸之上。
你可能會問那Jon呢?那個戰犯整場除了被救和忘記計劃之外就是作為晃子在城中和亡龍玩著躲貓貓,那束把城牆炸得稀巴爛的藍火在Jon面前也就只連一面半毀石牆也燒不掉的燈光效果,對抗夜王的戲份被搶走後連以劍刺龍的英雄時刻也沒有。空飛了半場空跑了半場堂堂男主角也不過是今集的跑龍套,也難怪大家也不禁笑說不單是Know Nothing更加是Do Nothing。
當年以邏輯為劍目標為盾的Game Of Thrones已卸甲歸田,英雄活不過蠢決定反派不無目標地使壞,角色是活著是有思考的人如今卻只是動作明星一打一百也不過是臉上髒一下。反派使壞的前因後果不需要引人思考只需要走出來一臉壞相做盡壞事,全球編劇好像在同一家學校上學學著何為「意料之外」的寫作手法,各式各樣的作品盡是強行走出觀眾的想像範圍用著各種鏡頭對白去為突兀的情節開脫。本來我們所認識的這部奇幻作品有著絕佳的邏輯但最後也逃不過急趕結尾以畫面優先的命運,只要錢用得夠多CGI做得夠好觀眾自然就看不穿那空虛的故事架構,剩下三集文戲將不如舊的季度有深度; 打戲也不如今集的經費盡出那麼剩下到底會為全球佳話的史詩劇集留下一個怎樣的結局?或許Game Of Thrones 就如夜王帶來的凜冬一樣看似勵害卻不過是狂風驟雨,明天大家就會忘記這一場驟雨是何時何樣地結束腦中的記憶也只剩下活在雨下的一刻。
「凜冬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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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不再二周目武器 在 許信良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美中對抗與兩岸關係--
在海基會董監事會議所作專題演講講稿
張董事長、姚副董事長兼秘書長、許副董事長、各位董監事女士和先生:
今天,有機會應邀來到曾經對兩岸關係突破和發展立下彪炳戰功的海基會做專題演講,深覺榮幸,也深感壓力重大。
我的題目是:美中對抗與兩岸關係
公元前431年到公元前404年,正當中國的春秋時代,古希臘城邦世界爆發了以斯巴達為首和以雅典為首的兩大集團的爭奪霸權之戰。三十年戰爭的結果,雖然斯巴達獲勝,其實兩敗俱傷。曾經輝煌燦爛的古希臘世界從此沒落,不到百年,便臣服於亞歷山大領導的野蠻的馬其頓王國。
曾經親自參與這場戰爭的傑出歷史學家修昔底德,認真研究這場影響世界歷史走向的大戰,得出這樣的結論:
使得這場戰爭無可避免的原因,是雅典日益壯大的力量,還有這種力量在斯巴達造成的恐懼。
美國當代傑出的戰略學家、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的創辦人艾里森教授,把修昔底德的結論稱作「修昔底德陷阱」。就是說,新興霸權大國的崛起,以及這種崛起在既有霸權大國引起的恐懼,必定引發戰爭。
艾里森教授於去年5月出版「註定一戰」,"DESTINED FOR WAR",認為當今的美中關係正走向「修昔底德陷阱」。
艾里森教授的警告,完全被川普政府所接受。去年底發表的美國總統「國家安全報告」以及今年初發表的美國國防部「國防與安全報告」都把中國大陸稱為「戰略對手」,而不再是以前的「戰略夥伴」,或「建設性的夥伴關係」。川普總統在最近的演講,更明確指出:美中貿易戰的目標,就是不讓中國大陸繼續崛起。
所以,問題不在龐大的貿易赤字,而在潛在的霸權之爭。
當然,美國也不可能忽視嚴重的貿易赤字。2017年,美國對中國大陸的貨品貿易赤字是3752億美元,佔美國對外貨品貿易總逆差的46%。美國對中國大陸出口貨品1304億美元。對中國大陸進口貨品5056億美元。
從二戰結束到二十世紀結束的五十多年,可以說是國際政治的理性主義時代。
美國以理性主義對待戰敗國,不但不要求戰敗國賠款,還以馬歇爾計劃援助歐洲,幫助包括德國與義大利兩個戰敗國在內的歐洲復興。
對日本也一樣:不但不廢除天皇,還給予日本一部民主憲法。
在整個東西冷戰時期,未爆發核子戰爭,不完全由於核戰恐怖的嚇阻,也由於理性主義的克制。在韓戰期間,麥克阿瑟將軍主張動用核武,但為杜魯門總統所否決。這就是理性主義。
在經濟問題上,從「關稅暨貿易總協定」(GATT),到「世界貿易組織」(WTO),都是理性主義的產物。
但是,進入二十一世紀,非理性主義開始抬頭,小布希總統的單邊主義和川普總統的美國優先,都不再是理性主義。長期主導世界秩序的美國,不再以理性主義主導世界的政治和經濟,對未來世界的衝擊,會遠遠超出我們今天所能有的想像。
網路時代的到來,更助長了全球非理性主義的擴散和蔓延。
如果理性主義不再擁有過去的主導力量,核戰的恐怖未必就能阻止核戰。而最可能發生核戰的地方,就是台灣海峽。
中國大陸把台灣問題視為「核心利益」。自1970年代開始主導美中台三邊關係的「季辛吉主義」,其基本精神就是不挑戰這項主張。上海公報開宗明義的陳述:"美國認知海峽兩岸的中國人都主張中國只有一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美國對此不予挑戰。"這就是季辛吉主義的精隨。
現在,美國開始打台灣牌,不再堅守這個立場。美國國會通過的「台灣旅行法」,「台灣國際參與法」,尤其是2019財政年度國防授權法具體要求國防部推動與台灣進行實戰訓練和軍事演習並考慮派美國醫療船訪問台灣:所有這些,都勢必引起中國大陸的強烈反應,加重對台灣的單邊壓力。
這幾年,中國大陸對台武統的聲音,甚囂塵上。中國大陸政府想必有所準備。
如果台灣爆發戰爭,核戰非不可能!
根據最近美國政府的解密文件,在50年前發生金門八二三炮戰當時,美國軍方曾經建議提供核子武器給台灣,但為艾森豪總統所否決。
如果台海今天發生戰爭,情勢應當比50年前更為嚴峻。
美國從沖繩基地把核武送到台灣,只需幾小時。所以,如果大陸以為可以依靠絕對優勢的武力在台海開啟戰端,在美中對抗的時代,那絕對是輕率的估算。
而美中貿易戰,台灣也一樣不能免於受害。
美國提高鋼鋁關稅,台灣並未豁免。美國對中國大陸銷美高科技產品徵高額關稅,台灣不可能不受損。
依據中國大陸的統計,在2017年,兩岸貿易總額為1994億美元,大陸對台出口444億美元,大陸對台進口1550億美元。台灣順差約1100億美元。依據我們的國貿局統計,在2017年,台灣對大陸出口1301億美元,台灣從大陸進口516億美元,台灣順差約800億美元。貨品出口大陸佔台灣總出口的41%。
現在,非常清楚,只有回到理性主義才能最終解決美中對抗與兩岸僵局。
回到理性主義,首先,就是以理性主義處理國內問題。
全球非理性主義,其實根源於各國國內問題。川普主義最初是對失業問題嚴重的工業州選民的承諾。歐洲的右派極端民族主義是對外來移民將惡化本已嚴重的失業問題以及將惡化本來很好的社會福利品質的極端反應。
只有積極面對和解決國內的失業問題和貧富不均問題,才能從根本消弭非理性的國際對抗。
在機器人和人工智慧大量用於產業的未來,失業問題只會越來越嚴重,以鄰為壑的貿易保護主義,不但不能解決問題,甚至不能減輕問題。
歐洲現行完善的社會福利體制,就是以理性主義解決國內問題的具體表現。
依據2017年的統計,美國人均產值59501美元,德國44550美元,法國39869美元,英國39735美元。美國的人均產值遠高於德法英等歐洲大國。沒有理由歐洲能,而美國不能。
實施歐式社會福利制度,遠比川普現在採取的貿易保護主義,更能有效幫助美國的失業人民。
回到理性主義,必須超越民族主義。
人類歷史走到全球化時代,就明確顯示民族主義已經過時,民族主義意識形態不僅不再成為民族發展的助力,反而會成為民族發展的阻力。
民族主義不會是兩岸問題的答案,民族主義也不會是美中問題的答案。
中國大陸崛起會成為美國的恐懼,會成為全球的疑慮,問題不在經濟發展的速度與規模,而在中國民族主義。
儘管中國大陸一再對外宣稱不會追求霸權,但是很難取信於世界。既然不追求霸權,為何需要建設強大的遠洋海軍?為何需要一艘又一艘航空母艦?所以,美中貿易戰極可能最終不是透過貿易談判解決,而是透過軍事談判解決。
除非中國大陸超越民族主義,真心誠意全心全力支持全球化秩序的發展,修昔底德陷阱恐怕終難避開。
回到理性主義,也必須以理性主義處理涉外問題。首先,就是支持現有全球化體制。
這幾年,習近平主席一再公開宣稱支持現有全球化體制的發展,這不僅是中國大陸現在對抗美國保護主義的最好戰略,同時也是中國大陸經濟長期發展的最好戰略。
中國大陸是全球化體制的最大受益者,也是全球化體制的重要貢獻者。根據統計,中國大陸在2017年出口貨品22630億美元,進口18420億美元。中國大陸是全世界第一大貨品出口國,也是全世界第二大貨品進口國。換句話說,中國大陸不僅是全世界第一大生產工廠,也是全世界第二大消費市場。
從二戰後的布列敦森林體制一直發展到現在的全球化體制,就是理性主義的產物。全球化體制一直運作得好好的,對全球經濟發展和現在的繁榮,有著關鍵性的貢獻。
現在,全球人口76億,全球總產值80兆美元。全球人均產值1.05萬美元,高過中國大陸的人均產值。
全球化體制當然必須因應新情勢做必要的改革,例如,對WTO(世界貿易組織)的改革就已經提上日程。支持改革是理性的行為,但是,杯葛或癱瘓體制的運作就是非理性行為。
以理性主義處理涉外問題,對美中對抗,就不能選邊站,就必須積極主動兩邊交往。
日本是美國在亞洲最重要的盟友,但是,安倍首相將在下月23日中日建交40周年訪問大陸。日本也已公開表明參加一帶一路建設的意願。對中國大陸主導的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日本的態度也從消極轉為積極。
美中對抗,是對現有全球化體制的最大破壞。不選邊站,就是不支持美中對抗,就是不希望美中對抗。這就是對美中對抗採取的理性主義立場。
何況,美國和中國大陸是全球兩大市場。任何國家都不願也不能失去其中一個市場。
當然,台灣更不能選邊站。因為這不僅關係經濟利害,更關係國家安全。
以理性主義處理涉外問題,就不應採單邊主義,就應該積極主動,以交往代替壓制,以對話代替對抗。
選邊站,不是民進黨政府的政策。但是,中國大陸對民進黨政府採取的不理性的單邊主義打壓,會讓台灣沒有選擇。
大陸因為民進黨政府不接受所謂「九二共識」,拒絕和民進黨政府進行一切政府對政府的交往,並打壓台灣任何可能的國際參與空間。在美中對抗,美國打台灣牌的情勢之下,這種做法無異逼使台灣選邊站。
民進黨政府以「中華民國憲法和兩人民關係條例」處理兩岸問題的立場,是台灣社會對處理兩岸問題所能獲得的最大共識。
強迫台灣接受超出這個共識的要求,就是強人所難,就是單邊主義的非理性主義行為。存在歧見更應該成為雙方對話的理由,而不是成為拒絕對話的藉口。
兩岸關係畢竟關係台灣的根本利益!
台灣不應該以非理性主義回應非理性主義。台灣還是應該積極主動尋求以對話和交往打開兩岸僵局的任何可能。
由於中國大陸的對台工作系統和民間一般輿論對民進黨政府懷有根深柢固的成見,這種成見很難自然改變,因此,要打開兩岸僵局,只能寄希望於兩岸領導人直接會談。
習近平主席在接任大陸領導人之前,有長期的直接的對台工作經驗,是中國大陸歷任領導人之中最了解台灣人民、台灣社會,和台灣歷史的領導人。在接任領導人之後,習近平主席更展現了前所未有的勇於開創、勇於改革的雄才大略,可以期待他對兩岸新局必有突破傳統的理解和抱負。
蔡英文總統擔任台灣領導人以來,也充分展現了她獨特的理性和堅定改革者的領導特質。
可以期待,由兩岸兩位領導人直接處理兩岸關係,兩岸關係一定可以出現全新氣象和全新格局。
領導人直接會談,正是當前世界各國領袖處理雙方重大問題的主要方式。領袖畢竟擁有不同於官僚的權力、視野、和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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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剛拆封往日不再
興沖沖的打開遊戲等待更新後
發現有各種難度...
礙於我是獎盃控 有難度盃是一定要解的
所以本來是直接打算生存開局
但竟然還有一個二級生存難度?
這跟生存有甚麼差別啊?
是這難度 可以直接頂替生存二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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