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長榮罷工落幕時】
長榮罷工耗時了十七天，在上周六終於順利落幕，但結果相當相當不盡人意。非但最早的訴求被打了九成以上的回票，能順利爭取到的利益也根本不需要搞到勞師動眾。結果就是今年喪失了十多萬的年終獎金、親屬的優惠票、三年內的合法罷工權，換得的只有每年多三萬，以及可能之後被秋後算帳的可能。
若真要說還有得到甚麼，大概就是空服員口中的「尊嚴」，畢竟在社會上多數的尊嚴，也確實是用大把大把金錢換來的就是了。
齋主在事發時說了許多關於罷工的壞話，讓粉絲呈現自由落體式跌落，現在事過境遷，我認為能做的就是檢討為何能在台灣一片仇恨資方的氛圍中，長榮工會在大眾輿論還能完全沒有優勢，他們在公關形象上到底犯下多少錯誤?
齋主我個人認為，這次活動最大的問題就是「師出無名」。罷工原本就是因為「自私」且「貪婪」而發動，但重點就在於如何包裝? 如何包裝得好聽，讓大眾在懵懂無知的情況下，願意在損害大眾自身利益的情況下，也願意支持空服員的罷工。
「師出有名」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得有大義之名。你可以不斷強調正義、公理、先進等名詞，也應該要盡量少提到「你們想增加的收入」、「你們想增加的休假」或「你們想額外享受的福利」，因為這些好處並不被大眾所接受。大眾會痛罵你們的貪婪，但其實最貪婪的人就是大眾，你若讓大眾認知到他們將有所損失，他們是怎樣也不可能支持的。前陣子華航機師罷工，也不過就是要錢要休假，但人家的名義可是「飛安」，大眾一聽到和自己的利益有關，紛紛願意站出來表態支持，雖然最後稱不上罷工成功，但當時民眾輿論可是相當支持罷工。
「師出有名」實行的條件之一是「與人為善」。我見過長榮朋友抱怨記者都不報導些現場真實的新聞，感覺媒體早就有了立場。這點齋主覺得工會也太單純了，媒體本就是收錢辦事的組織，若你希望媒體站在工會這一側，你得讓媒體有理由報導對工會有好處的新聞。大眾喜歡戲劇性的新聞，媒體也喜歡報導戲劇性的新聞，因為那些新聞有點閱率，也能煽動大眾的情緒。但得特別注意，別讓自己成了戲劇中的反派，因為觀眾不可能有太多時間了解反派的心路歷程，只會一股腦的討厭反派。這次有個空姐跑去嘲諷地勤，說這張臉肯定考不上空服員，這根本就是觀眾最討厭的反派角色，更別提罷工期間還有一堆空姐跑去機場說要幫地勤的忙，這樣的作為也只會造成反感。空服員罷工要成功，肯定不是要與地勤為敵，而應該要盡可能的讓地勤願意支持。
「營造被害者形象」是公關形象上最重要的一環。善用大眾廉價的同情心，就能得到他們的支持。例如罷工肯定會受到譴責的情況下，挑選給甚麼樣的人譴責，就是很大的學問。不能給地勤譴責，因為那會使得空服員看起來像是不盡責任的同事，而社會大眾都有遇到這種同事的經驗，因此只會站在地勤立場。也不能給出國旅遊的夫妻譴責，因為人人都有出國旅遊的經驗，容易同理若自己被罷工影響時的負面情緒，也會站在旅客立場。最好的方式，是找個潑婦罵街的奧客，站在他面前不斷挨罵，甚至激起他的情緒，讓他罵得更兇更壞，如果能賞空姐巴掌更好，最好空姐這時還跪下給人道歉，這時候觀眾就會站在空姐立場說話，而且人人都能同理這種委屈。事後再發一張空姐跪在地上掩面痛哭的照片在網路上，肯定能獲得更好的效果。你或許會問齋主，哪裡找這種奧客? 齋主想說，沒人在乎奧客是真是假，媒體更是完全不在乎，你去找個臨演或朋友來扮演都好。
另外營造受害者形象需要時間。一場讓觀眾感同身受的悲劇，不該是突然進入的悲劇情節，你得讓觀眾對劇情的演變有些預兆。在發動罷工前的幾個月，工會應該得多預告罷工，而不是在會議上，一群人強硬的決定要罷工，況且那時還有個直播攝影機把全部的畫面都錄下來。全世界的觀眾都看到公司不斷請求工會不要放棄溝通，還有後面很多條能討論，但工會的成員非常強硬的直接罷工。看到這種場景的民眾，他們不會認為工會是受害者，反而更認為長榮才是受害者。
更別提罷工當天還有個18金釵事件，根本把讓那些旅客看起來成為受害者中的受害者，在公關形象上就徹底失敗。如果當時18金釵到場罷工時，能被在場的其他空姐唾棄，也許還能挽回些輿論形象。當時如果空姐們不斷主張「大義」，譴責18金釵罷工造成旅客困擾的事情，絕非工會的本意，肯定能獲得絕大多數民眾的認同和讚聲。
善用政治關係則是另一層思量。罷工或許對長榮來說是壞事，但對於內部的管理階層來說，卻不一定是壞事。有些想要往上爬的人，他們也需要理由來針對罷工進行檢討。事實上，每次罷工之後都會引發下一波的政治鬥爭，又或者說罷工許多時候就是為了政治鬥爭而發動。工會和長榮不該是對立面，甚至工會應該要更了解長榮內部，理解那些人急著想往上爬? 哪些人討厭誰? 誰和哪家媒體的關係最好等等。
理解「罷工對誰有好處」這點很重要。在發動罷工之前，得先和未來的得利者討價還價，讓其有更多理由支持罷工，並讓其為罷工投入更多成本和心力。在這些人仍在搖擺不定時，千萬不要發動罷工。同時理解「罷工對誰有壞處」，讓他們與罷工的得利者們彼此的矛盾增加，這對工會的好處很多。如果罷工失敗，一來可以有個替上司肅清異己的說法用來下台階，二來還有上司願意替工會說點好話。
以上都很基本，我相信任何一個發動罷工前的人都應該想過，但我卻覺得這次工會完全沒思考過這些事情。因為考量到以上這些因素，絕對不會提出那八大只有利於空服員的訴求。為了爭取媒體、地勤和部分高層的支持，工會所提出的訴求必須要看起來有利於空服員，實則對地勤更有好處。訴求中得有些能讓媒體能發揮的議題，最好簡單有效，又能讓大眾有所感受。而必須要有些能讓部分高層用於內部政治鬥爭的訴求，才能獲得別人的暗挺。但很清楚的，這次的訴求都只符合自己的利益，那自然是爭取不到他人的支持。
若真要討論工會愚蠢的策略，實在太多。從一開始痛罵政府不要介入勞資協議，到後面不得不要政府給自己台階，工會錯誤的公關已經是災難，但相比於「師出無名」、「訴求複雜又難懂」的大戰略失誤來說根本微不足道。更別提最糟糕的幾個可笑失誤，像是扣押三寶證件不給取回、有2000人罷工但發動苦行卻只有30人參加，還有個蠢蛋把午餐每人消費了五百元的事情講出來。這些行徑對工會罷工一點幫助都沒有，反而替工會扣了一次又一次的分數。甚至還有個工會律師說要和公司「玉石俱焚」的，也不想想長榮一台客機值多少錢? 一個月要花多少錢來維護? 光是空服員稱得上石頭嗎? 不是石頭的東西又有能力去「玉石俱焚」嗎? 說這種話反而只是讓工會更沒有退路而已。
說到底，工會或許失敗了。但工會有幹部也有會員，這些幹部和會員的目標，未必和工會的目標一致。或許他們一開始就不打算要罷工成功，而是另有目的和想法，也許早已被他人收買，也許只是蠢到家。但無論如何，如果還有下次罷工，絕對不能犯同樣愚蠢又無知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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