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潛:如何正確地「煉字」?】
我們都知道,在文學創作時,任何詞彙的更動、語句順序的調整,都可能影響整體的意思與感受。因而,如何根據需求字斟句酌,就顯得特別重要。
關於「煉字」,小編很喜歡朱光潛的這篇文章。他從古典文學中舉例,告訴我們該如何斟酌用字,讓詞彙和情感能相呼應。同時也提到「避免陳腔濫調」的說法。
讓我們一起來看看這位文學大家的說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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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文嚼字 / 朱光潛
郭沫若先生的劇本《屈原》裡嬋娟罵宋玉說:「你是沒有骨氣的文人!」上演時他自己在台下聽,嫌這話不夠味,想在「沒有骨氣的」下面加「無恥的」三個字。一位演員提醒他把「是」改為「這」,「你這沒有骨氣的文人!」就夠味了。他覺得這字改得很恰當。他研究這兩種語法的強弱不同,「你是什麼」只是單純的敘述語,沒有更多的意義,有時或許竟會「不是」;「你這什麼」便是堅決的判斷,而且還必須有附帶語省略去了。根據這種見解,他把另一文裡「你有革命家的風度」一句話改為「你這革命家的風度」。
這是煉字的好例,我們不妨借此把煉字的道理研究一番。那位演員把「是」改為「這」,確實改的好,不過郭先生如果記得《水滸》,就會明白一般民眾罵人,都用「你這什麼」式的語法。石秀罵梁中書說:「你這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楊雄醉罵潘巧雲說:「你這賤人!你這淫婦!你這你這大蟲口裡流涎!你這你這——」一口氣就罵了六個「你這」。看看這些實例,「你這什麼」倒不僅是「堅決的判斷」,而是帶有極端憎惡的驚歎語,表現著強烈的情感。「你是什麼」便只是不帶情感的判斷。縱有情感也不能在文字本身上見出來。不過它也不一定就是「單純的敘述語,沒有更多的含義」。《紅樓夢》裡茗煙罵金榮說:「你是個好小子出來動一動你茗大爺!」這裡「你是」含有假定語氣,也帶「你不是」一點譏刺的意味。如果改成「你這好小子!」神情就完全不對了。從此可知「你這」式語法並非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比「你是」式語法都來得更有力。其次,郭先生援例把「你有革命家的風度」 改為「你這革命家的風度」,似乎改得並不很妥。「你這」式語法大半表示深惡痛嫉,在讚美時便不適宜。「是」在邏輯上是連接詞,相當於等號。「有」的性質完全不同,在「你有革命家的風度」一句中,風度是動詞的賓詞。在「你這革命家的風度」中,風度便變成主詞和「你(的)」平行。根本不成一句話。
這番話不免囉嗦,但是我們原在咬文嚼字,非這樣錙銖必較不可。咬文嚼字有時是一個壞習慣,所以這個成語的含義通常不很好。但是在文學,無論閱讀或寫作,我們必須有一字不肯放鬆的謹嚴。文學藉文字表現思想情感,文字上面有含糊,就顯得思想還沒有透徹,情感還沒有凝煉。咬文嚼字,在表面上象只是斟酌文字的分量,在實際上就是調整思想和情感。從來沒有一句話換一個說法而意味仍完全不變。例如《史記》李廣射虎一段:
「李廣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視之,石也。更復射,終不能入石矣」這本是一段好文章,王若虛在《史記辨惑》裡說它「凡多三石字」,當改為「以為虎而射之,沒鏃,既知其為石,因更復射,終不能入」。或改為「嘗見草中有虎,射之,沒鏃,視之,石也」。在表面上似乎改得簡潔些,卻實在遠不如原文,見「草中石,以為虎」並非「見草中有虎」原文「視之,石也」,有發現錯誤而驚訝的意味,改為「既知其為石」便失去這意味。原文「終不能復入石矣」有失望而放棄得很斬截的意味,改為「終不能入」便覺索然無味。這種分別,稍有文字敏感的人細心玩索一番,自會明白。
一般人根本不瞭解文字和情感的密切關係,以為更改一兩個字不過是要文字順暢些或是漂亮些。其實更動了文字就同時更動了思想情感,內容和形式是相隨而變的。姑舉一個人人皆知的實例,韓愈在月夜裡聽見賈島吟詩,有「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兩句,勸他把「推」字改為「敲」字。這段文字因緣古今傳為美談,於今人要把咬文嚼字的意思說得好聽一點,都說「推敲」。古今人也都讚賞「敲」字比「推」字下得好,其實這不僅是文字上的分別同時也是意境上的分別。「推」固然顯得魯莽一點,但是它表示孤僧步月歸寺門原來是他自己掩的,於今他推。他須自掩自推,足見寺裡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和尚。在這冷寂的場合,他有興致出來步月,興盡而返,獨往獨來,自在無礙。他也自有一副胸襟氣度。「敲」就顯得他拘禮些,也就顯得寺裡有人應門。
他仿佛是乘月夜訪友,他自己不甘寂寞,那寺裡假如不是熱鬧場合,至少也有一些溫暖的人情。比較起來,「敲」的空氣沒有「推」的那麼冷寂。就上句「鳥宿池邊樹」看來,「推」似乎比「敲」要調和些。「推」可以無聲,「敲」就不免剝啄有聲。驚起了宿鳥,打破了沉寂,也似乎頻添了攪擾。所以我很懷疑韓愈的修改是否真如古今所稱賞的那麼妥當。究竟哪一種意境是賈島當時在心裡玩索而要表現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想到「推」而下「敲」字,或是想到「敲」而下「推」字,我認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問題不在「推」字和「敲」字哪一個比較恰當,而在哪一種境界是他當時所要說、且與全詩調和的。在文字上「推敲」,骨子裡實在是在思想情感上「推敲」。
無論是閱讀或是寫作,字的難處在意義的確定與控制。字有直指的意義,有聯想的意義。比如說「煙」,它的直指的意義見過燃燒體冒煙的人都會明白。只是它的聯想的意義遠離不易捉摸,它可以聯想到燃燒彈,鴉片煙榻,廟裡焚香,「一川煙水」「楊柳萬條煙」「煙光凝而暮山紫」「藍田日暖玉生煙」——種種境界。直指的意義載在字典,有如月輪,明顯而確實
聯想的意義是文字在歷史過程上所累積的種種關係。有如輪外月暈,暈外霞光。其濃淡大小隨人隨時隨地而各各不同,變化莫測。科學的文字越限於直指的意義就越精確,文學的文字有時卻必須顧到聯想的意義,尤其是在詩方面。直指的意義易用,聯想的意義卻難用,因為前者是固定的,後者是游離的,前者偏於類型,後者偏於個性。既是游離的個別的就不易控制。而且它可以使意蘊豐富,也可以使意義含糊甚至支離。比如說蘇東坡的「惠山烹小龍團」詩裡三四兩句「獨攜天上小團月,來試人間第二泉」「天上小團月」是由「小龍團」茶聯想起來的,如果你不知道這個關聯,原文就簡直不通。如果你不瞭解明月照著泉水和清茶泡在泉水裡,那一點共同的情沁肺腑的意味,也就失去原文的妙處。這兩句詩的妙處就在不即不離、若隱若約之中。它比用「惠山泉水泡小龍團茶」一句話來得較豐富,也來得較含混有蘊藉。難處就在於含混中顯得豐富,由「獨攜小龍團,來試惠山泉」變成「獨攜天上小團月,來試人間第二泉」。這是點鐵成金,文學之所以為文學,就在這一點生發上面。
這是一個善用聯想意義的例子,聯想意義也是最易誤用而生流弊。聯想起於習慣,習慣老是喜歡走熟路,熟路抵抗力最低引誘性最大,一人走過人人就都跟著走,越走就越平滑俗濫。沒有一點新奇的意味。字被人用得太濫也是如此。從前作詩文的人都依「文料觸機」,「幼學瓊林」「事類統編」之類書籍。要找詞藻典故,都到那裡去乞靈。美人都是「柳腰桃面」「王嬙西施」,才子都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談風景必是「春花秋月」,敘離別不外「柳岸灞橋」,做買賣都有「端木遺風」,到用鉛字排印數籍還是「付梓」「殺青」。像這樣例子舉不勝舉。他們是從前人所謂「套語」,我們所謂「濫調」。一件事物發生時,立即使你聯想到一些套語濫調,而你也就安於套語濫調,毫不斟酌地使用它們,並且自鳴得意。這就是近代文藝心理學家所說的「套版反應」。一個人的心理習慣如果老是傾向於套板反應,他就根本與文藝無緣。因為就作者說,「套版反應」和創造的動機是仇敵;就讀者說,它引不起新鮮而真切的情趣。一個作者在用字用詞上離不掉「套版反應」,在運思佈局上面,甚至在整個人生態度方面也就難免如此。不過習慣力量的深度常非我們的意料所及。沿著習慣去做總比新創更省力,人生來有惰性。常使我們不知不覺的一滑就滑到「套板反應」裡去。你如果隨便在報章雜誌或是尺牘宣言裡面挑一段文章來分析,你就會發現那裡面的思想情感和語言大半都由「套板反應」起來的。韓愈談他自己做古文「惟陳言之務去」。這是一句最緊要的教訓。語言跟著思維情感走,你不肯用俗濫的語言,自然也就不肯用俗濫的思想情感;你遇事就會朝深一層去想,你的文章也就是真正是「作」出來的,不致落入下乘。
以上只是隨便舉實例說明咬文嚼字的道理,例子舉不盡道理也說不完。我希望讀者從這粗枝大葉的討論中,可以領略運用文字所應有的謹嚴精神。本著這個精神,他隨處留心玩索,無論是閱讀或寫作,就會逐漸養成創作和欣賞都必須的好習慣。它不能懶不能粗心,不能受一時興會所生的幻覺迷惑而輕易自滿。文學是艱苦的事,只有刻苦自勵推陳翻新,時時求思想情感和語文的精煉與吻合,他才會逐漸達到藝術的完美。
月暈而風意思 在 綉麗美好·晶耀共好-黃綉晶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大家晚上好
今天4月13日中午
在屏東南州~出現日暈現象
慶祝今天0確診👍👍👍
剛剛聽朋友解釋~
太陽周圍出現的光圈叫“日暈”,這是一種比較奇特的罕見的大氣光學現象,是日光通過卷層雲時,受到冰晶的摺射或反射而形成的,是以日光作自然光源,經冰晶的摺射和反射作用而形成的暈。
日暈多出現在春夏季節。民間有“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的諺語,其意思就是若出現日暈的話,夜半三更將有雨。日暈說明高空水汽相對較足,往往預示天氣要有一定的變化,一般日暈預示下雨的可能性大,可能會在十多個小時内起風或下雨。
月暈而風意思 在 黃健瑋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夢遊仙境。
In Wonderland.Translated
新中年健瑋的生活觀察 2015/07/03
一
在一連串緊湊的試裝後,經紀人、助理、服裝助理離開了房間。男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點了根菸。他靜靜的抽完。他起身,環視了客廳,在門廊的後方,客廳的旁邊連著書桌和辦公椅,客廳有兩張大的沙發躺椅,兩張扶手椅,平板電視掛在牆上。電視的左邊,是一面落地窗,窗外是夜晚的北京市。男人走進衛浴的門。掛電視的牆的後方,是衛浴,約莫有客廳的一半大小,有兩個洗手臺,浴缸和半圓形乾濕分離的淋浴間。衛浴間有兩個門,門上都有全身鏡,他看著自己一下下,欣賞了自己。他再穿過門,進入臥室,大的雙人床,床的左側是落地窗,右側是更衣間。
他從臥室走出來穿過小穿廊,在吧台區拿了小瓶的紅酒和酒杯,走回客廳,在沙發坐下,打開酒,倒進酒杯啜飲,再點了一根菸。外頭北京市的夜,零星的閃著。他從來沒有在酒店住過這麼大的套房。
二
男人拿著小瓶兩百毫升的紅牌威士忌,揣在防風外套的口袋裡,下半身只穿著內褲,長褲正在營火邊烤著,腳上穿著襪子和靴子。他走離帳篷一點,望著環著山谷的霧,抬頭望向十六的月圓,整個暈開的月,讓霧更像霧。他打開威士忌啜了一口。他覺得很舒服。他回頭看向帳篷,朋友正顧著營火,他們沒有找到乾的木頭,延續營火要花點功夫。男人轉身走向營火,是該換他削木頭,搧搧風了。
三
男人換上海灘褲,坐電梯滑到四樓,走向酒店的游泳池,在櫃檯簽了名,領了手環感應鑰匙,上面有相應的櫃子號碼。他脫下上衣和鞋子,放進櫃子,拿著泳帽和泳鏡走進游泳池。
泳池約二十公尺長,一百五十公分深,旁邊還有個熱水池可以做spa。他跳進泳池,熟悉的水中,游著。他非常喜歡水,他不停的游著,舒服的擺動雙手和雙腿,好好的換氣。他喜歡游泳或潛水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他可以好好的呼吸。
四
男人背上揹著大包包,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喘氣,他看到自己手臂紅中透著蒼白,知道自己的臉應該也是一樣,他試著調整自己的呼吸和極想要放棄的心情。這是男人第一次爬山。朋友的身影已經在前方的的上坡拐彎的大樹後消失,他看著左右兩邊連綿的樹林和山坡,他再也走不下去了,他心裡想:我在這裡幹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他右手拄起手杖,在想法和身體之前,往下踏出另一步。
五
男人睡得不好,心思亂飄。早上八點五十,服務生按電鈴送早餐,他起身穿起衣服褲子,從皮包中拿出二十元紙鈔(其他都是百元大鈔),睡眼惺忪的開了門。服務生把餐車推了進來,放定。男人簽了單(這都是電影公司付錢),夾上二十元紙鈔,服務生滿足的離開了。
他點了蛋捲夾蘑菇洋蔥,牛排,咖啡,和麵包。他先做了八次一分鐘的拳頭直立平板支撐,然後他打開了電視,升起電動的落地窗簾。男人先從麵包開始吃起,拿起餐刀,塗上了奶油。他覺得牛排很好,雖然平常不吃。在喝著咖啡抽著菸的時候,他開始在腦袋裡想著下午的發佈會。
六
男人拿起一年前買的砍刀(終於用到),別在腰間,走向山谷的邊緣,看著人高的芒草叢後的一叢灌木,下定決心,走進芒草叢,用手杖打草驚蛇,四處揮動(他們一進山谷就看到一條花紋小蛇)。他留心著腳下,卻突然被蜘蛛絲沾了一臉,他嚇得往後退出草叢,不住得撥掉臉上的蛛絲。他吸口氣,定了心,反正一定得有柴火,他再次走進芒草叢中。
他左肩扛,右手拖著幾叢灌木回到帳篷邊,拿起砍刀開始整理,削去細枝後交給朋友生火,男人則開始著手晚餐。
他拿出從家裡帶出來的湯鍋,和前一個晚上準備好的食材分裝袋們,找到攻頂爐和瓦斯罐,研究了一下組合的方法,他從來沒用過,男人從小在登山用品店就想要買一組,想像自己在野外炊事的模樣。小心翼翼的組合好後,用兩塊石頭固定好下頭的瓦斯罐。點起火後,他先把牛油丟入鍋中化開,然後是切丁的洋蔥,他炒了一下洋蔥讓香味飄出,洋蔥慢慢透明,再加入他背上來的兩瓶兩千兩百毫升的礦泉水中的一瓶,蓋上鍋蓋,等待水滾。朋友這時脫下了褲子,只穿著內褲和靴子,將幾乎全濕的褲子掛在手杖上,等待等一下生起的營火來烤乾。男人的褲子也是濕的,但他還不打算脫,他得專心手邊的工作,他們的晚餐。
水滾後,他倒入裝在微波保鮮盒中切丁好的紅蘿蔔、馬鈴薯和杏鮑菇,加入適量的日本醬油,再次等待水滾。他不時打開蓋子,用筷子攪動。朋友努力的生火,但乾的樹枝不多,只能靠朋友的酒精塊和一旁撿來的厚紙板當火種,火有一搭沒一搭的燒著。
水再次燒滾,男人打開裝在錫箔紙中,前晚醃好的雞肉,一股腦地倒入鍋中,這時已經香氣四溢,男人用筷子把肉塊們分開,蓋上鍋蓋,再次等待水沸。朋友這時看著男人身後的山頂,驚呼一聲,哇!
男人轉身一看,月暈在山頂上露出一個半圓,充滿精力、蓄勢待發的將要升起,已把天空染黃。男人也哇的一聲,呆了一陣。再轉頭,水又滾了。
七
男人梳好了頭,換上第一套衣服,白底藍條紋襯衫,藍色休閒褲,和他自己的褐色皮鞋,與助理下樓到會議廳旁的走廊,臨時弄成的攝影區,拍攝宣傳照。拍攝的時候,年輕的平頭文青攝影師一直稱讚他好帥,他心裡尷尬。
拍完宣傳照和宣傳影片,他回房休息,不同的服務生又推了餐車進房,這次男人只點了洋蔥湯和雞肉凱薩沙拉,服務生在他簽單的時候有著期待的臉龐,看來這個住套房的男人會給小費的事情已經傳開了。男人一樣將鈔票夾在了簽單本中。
下午兩點,發佈會開始,男人穿上第二套衣服,是卡其色的西裝,一樣的皮鞋。他見到了其他演員,彼此點頭聊天,男人是喜歡這些演員的。發佈會辦在酒店的會議廳裡,不小的舞台,不少的文字和攝影記者。演員們上台,說話,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男人站在最左邊,臉上不時掛著笑容,注意自己手擺的位置,注意聽臺上主持人、其他演員說的話,以免看起來疏離,或接不上話題。
然後就大家一起拍照,先看左邊,看中間,再看右邊,再看回中間。
接下來其他主演們要聯訪,男人走下台,想著房間裡面昨晚沒喝完的小瓶白葡萄酒。他走出會議廳,遇到電影公司的監製,才發現他已經離開那電影公司了,那監製問男人:「我自己的公司下半年要開新片,是喜劇,你對喜劇有興趣嗎?」男人說:「當然,我最喜歡喜劇了。」
八
朋友已經鑽入帳篷,留他一人在山谷之中,天空之下。他走到一旁小解,這時候小小的威士忌已經見底,那鍋湯放在營火的餘燼上保溫,蓋上了鍋蓋,準備擔任明天早上的早餐。
男人站在月光下,輕輕的漫步,他張開雙手,迎向取之不盡的月光,周圍的霧將男人包圍,與他靜靜共舞。他前一陣子在臉書上別人分享的網站抽了兩首不同的籤詩,但是內容卻巧合的一樣意思,就是在月圓,或中秋後,一切就會開始順利。
他拿起沒有收訊的手機,打開相簿,一一瀏覽妻子、女兒和家人的照片後,鑽進窄窄的帳篷裡,兩個已婚的中年男子,肩並肩的躺在一起。他閉上眼睛,心裡想著:感謝朋友,感謝山。
然後一路半睡半醒,到天明。
九
也睡的不好,前一個晚上沒喝幾杯,回到酒店就抓了幾隻仙境中帶著懷錶的兔子,可能是因為沒吃晚餐的緣故。今天是移動日,男人上車到北京機場,入關安檢等飛機上飛機,抵達桃園機場,出關領行李,上車回家。回到公寓已近晚上七點。
在從機場回家的接送車上,和朋友確定了明天上山露營的行程,其實男人累極了,而且炊事由他負責,他根本還沒有準備。但是這行程早就約好,他和朋友都很忙,難得能約成行,打消行程的念頭,就在男人嘴邊吞了下去。
男人到家,稍事休息晚餐,而後在妻子的催促下(他被妻子看出有想打混的心情),和妻子前去超市採購明天上山的食材。回到家,切了蔥段、蒜末,加入切塊的雞里肌,日本醬油和黑胡椒,醃起了肉。他累極了,到電視房中的沙發上睡了兩小時等肉醃好。起來已經凌晨一點半,將醃好的肉瀝乾,包入錫箔紙中,進電鍋蒸十五分鐘。
所有的食材準備好,已近凌晨四點,朋友會在早上九點鐘到他家,一起出發。到這個時候,再累也不得不去了。男人鼓勵自己:既然一定得去,就表示一定會有好的事情發生的。
男人又軟弱,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