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說要休息的,
但禮拜五看到斯洛伐克捐1萬劑疫苗給台灣,
想起去年拜訪台灣的捷克參議院議長維特齊,
就覺得應該要趕緊在打疫苗前把斯洛伐克的介紹寫出來,
避免我整個人陷入副作用當中。
至於我打完疫苗之後到底是高燒不止的年輕人還是安然無恙的老人,
明天再跟大家分享。
「我們無法選擇鄰居,但可以選擇朋友。」
這是我昨天在臉書上看到的感謝圖,上面畫著美國、日本、立陶宛的國旗,旁邊加上一位新朋友:#斯洛伐克。今天就來帶大家聽聽,這位新朋友的故事吧。
你應該對一個名字有印象:#捷克斯洛伐克。
是的,捷克和斯洛伐克,在1989年以前是同一個國家。他們共同生活在蘇聯的壓迫之下,最終在蘇聯垮台後分成兩個國家。今天我們就從歷史看起,認識50多年前那場「布拉格之春」。你就會明白,為什麼去年捷克參議院議長不顧中國反對也要訪台,斯洛伐克總統甚至發言反對王毅的威嚇,力挺台灣。這兩兄弟曾一起對抗惡魔,惡魔垮了,兄弟倆握了手,和平分家。他們是各地之春的起點,阿拉伯之春、漢城之春皆承它的名。也是絲絨革命的示範,兩國人在分家後的融洽相處,國際罕見。要介紹斯洛伐克,就要和捷克一起。他們是鄰居,更是朋友。
#布拉格之春的希望
1968年,蘇聯加盟國捷克斯洛伐克選出一個新的共產黨總書記:杜布契克(Alexander Dubcek)。先別緊張,杜布契克是來幫忙的。他上台後提出一個新的想法:
「給社會主義一張人性面孔」。
這是什麼意思?杜布契克想打造一個更人道的社會主義,他想放寬書報審查、擴大言論自由、讓人民參政。人民喜歡這個想法。人民想要更多的改革,想要修正社會主義的扭曲,想在社會主義裡,加入一點點的民主。在杜布契克和改革派的帶領之下,捷克斯洛伐克欣欣向榮,樂觀的氣息蔓延街頭巷尾,滿心期待陽光灑下的「布拉格之春」。
但有人不開心。
蘇聯不可能放任「民主」兩個字遊走在它的國度。他們命令捷克斯洛伐克共產黨(後稱捷共)參與協商會議,但杜布契克拒絕了。他不僅拒絕,還拉攏南斯拉夫和羅馬尼亞,試圖共同抗衡蘇聯。
蘇聯絕不可能讓這件事發生。
1968年8月20日,晚上11點,有一架蘇聯客機飛越布拉格領空,說他們故障了,要求緊急迫降。布拉格機場不疑有他,讓蘇聯客機降落了。結果從客機裡走出來的,不是一般乘客,是一批又一批蘇聯武裝部隊。
蘇聯很快的占領了布拉格機場,他們準備入侵捷克斯洛伐克了!他們先是跟杜布契克說,你出來協商,我們就不進攻。杜布契克抵死不從。隔天,蘇聯大軍衝入捷克斯洛伐克,帶來40萬士兵、6300輛坦克、800架飛機、2000座大砲。你以為這數量是大型戰爭,不,是蘇聯眼裡容不下任何民主的燭火。
殺雞用牛刀,
蘇聯為了斬民主的芽,用數千台坦克,全數上膛。
就跟我們提過的立陶宛一樣。蘇聯搶先攻佔布拉格電台,因為他們擔心民主的聲音被傳播到各地。但這樣擋不了捷克人的勇敢。
人民發起大罷工,在廣場上印製地下報紙,一名年輕捷克人為了將國旗掛在蘇聯坦克上,當場被槍殺。
最終還是被蘇聯奪走布拉格的春天了。
這場鎮壓最後有數十人被逮捕,上百人死亡,數千人被送去再教育。隔年一月,一名大學生在廣場自焚抗議,幾天後他去世了,數千人共同哀悼他。後來陸續又傳出有人自焚的新聞,但這些火光終究融化不了從東方傳來的冷酷無情,蘇維埃的冬天再次降臨,一待就是再二十年。
鐵幕退去,窗外的太陽照映進來
地上灑滿彩色的光
時間快轉到1989年。還記不記得我們上次說的立陶宛200萬人牽手活動?那是在1989年8月,波羅的海三個國家200萬人牽起自由之鏈,
向世界吶喊著要人權,推翻蘇聯。這條人鏈果真撼動了蘇聯的地位,同年,東歐各國發起了屬於自己的革命,捷克斯洛伐克也跟上了。他們在1989年11月,發動一場超過十萬人的遊行,接著因為警方鎮壓,加劇了人民的怒火,參與人數暴增到50萬人,國內各地也主動發起總罷工。就在11月28日,捷共宣布,它放棄一切權力,並取消一黨專政。因為自由來的太順利,沒有革命、沒有大規模暴力衝突。於是人們將這次革命稱為「天鵝絨革命」,又稱「絲綢革命」,很滑順的意思。
民主勝利了,
雖然距離布拉格之春早已過了20年,
但春天終究是來臨了。
1990年代,波羅的海三國和捷克斯洛伐克順利推翻國內共產政權,
蘇聯巨大鐵幕落下,窗外透進來的光折色成一道彩虹,在中亞、東歐各地,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顏色革命。
#當我們變成我和你
捷共垮台後,捷克斯洛伐克繼續以聯邦國家存在著。但當時兩地區的經濟發展速度不一,於是1992年,兩家總理面對面,討論著到底是要繼續以聯邦國家共存,還是分開獨自建國。最後雙方決定,分開吧,對彼此都好。兩邊在1992年共同修改捷克斯洛伐克憲法,
在處理完領土和財產分配後,1992年12月31日,捷克斯洛伐克解體,兩個新的國家誕生了。
在各自建國後,雙方各走各的路,但方向大致相同。捷克在1993年立刻宣布捷共是一個「犯罪和可恨的組織」,裁定共產黨解散。
斯洛伐克則是等到去年11月才通過法律修正案,宣布捷共是犯罪組織,且禁止國內有任何共產主義的標幟出現。「去共產化」已經是東歐各國的默契(白俄羅斯除外),這也是為什麼這次台灣的新朋友大多都在東歐,因為我們現在面對的共產巨獸,他們50年前就見過了。
去年8月,捷克參議院議長維特齊來台,中國外交部長王毅人正好在德國,對著媒體說:
「一定要讓維特齊為自己的短視行為和政治投機付出沉重代價。」
這句話惹毛了歐洲人。歐盟執委會發言人說這種外交語言是不樂見的,德國外交部長馬斯也說,威脅不適合這裡(歐洲)。而斯洛伐克總統查普托娃(Zuzana Caputova)更是發文強調,不能接受中國威脅歐盟成員。
捷克參議院議長訪台一事,斯洛伐克可以不用發聲的。他們大可以裝沒事,繼續賺中國的錢。但這就是這兩國的友誼展現。再一個例子,今年4月,當俄羅斯宣布驅逐20名捷克外交官時,斯洛伐克立刻也以驅逐3個俄羅斯外交官作為反擊,力挺捷克。(後來波羅的海三國也立刻跟上,三國合計驅逐4名俄外交官)
有朋友形容,捷克和斯洛伐克就桃園人和中壢人啦。就是「我們在隔壁、我們是好朋友,但當一家人,先不用」。所以現在捷克和斯洛伐克人民互相都很友好,大多時候不會分你是哪一國人,只有在特定話題上,或是少數很在意的人,才會貼國籍的標籤。
斯洛伐克對台灣的友善不會只停在1萬劑疫苗。今年1月初,斯洛伐克就說會派高級代表團來台灣,只是剛好因為台灣5月疫情大爆發,代表團就延後了。現在又傳出消息,代表團預計會在9月訪台,規格應該會比過往都還要盛大。想必到時候中國應該又會跳腳了。
有時候建交不一定感情好,分家了也不代表就要惡言相向。雖然捷克和斯洛伐克還沒跟台灣建立邦交關係,但我們已經看到他們友台的展現。最後謝謝為這一切奔走的外交人員們,以及齊心幫助台灣的國家和企業。
今天這篇文章的參考資料放於敏迪選讀官方網站
https://www.mindiworldnews.com/20210718-2/
---#我是閒聊線---
在經歷30個小時的燒燒退退後,敏迪我現在已是一尾活龍。打疫苗其實不可怕,反而賺來一整天的休息和放空,挺好的。明天再來跟大家分享我打疫苗的整個過程,以及身為一個32歲的年輕人到底會有那些副作用。
對了,國際觀察曆的集資問卷還在蒐集中喔,還沒填問卷的人要把握機會了,填寫問卷才會在開賣的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唷。
https://bit.ly/3yRggs6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56的網紅lovelyhsuhsu,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我們都太懷念這段公路旅行,讓我們透過錄音來回味♡ _2017.11.08-2017.11.21_ 因為旅行進行時,不小心把前2/3的大部分影片誤刪了,最後一天我們就錄下了回憶整趟旅程的聊天內容。 #自由行最可貴的地方就是這些意外 #東歐很美我們其實都很開心 #朋友間打鬧聊天用詞比較浮誇有失分寸...
東歐很美我們其實都很開心 在 盧斯達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香港人的哀慟不僅僅是生理性的 | 盧斯達 on Patreon】
幾年前就發現,政治社運圈裡面,年輕人罹患精神疾病的人越來越多。我的並非自留意政治開始,而是之前。年長者多數不了解這個現象。一陣之前台灣的娛樂圈大佬在節目說,因為不知足,才會得抑鬱症;香港那邊的社會賢達也多數歸結為年輕人心靈弱小,吃不了苦。
很多年之後,我發現了來自社會科學的解答。社會學大師 Liah Greenfeld 在 2018 年公開大學有一個演講,談到香港處於西方和中國文明思考方式的中間。一方希望控制全局,但控制並未完全成功;一方希望容忍外來的改變,卻也不完全馴服。那些採取西方式思維、不能容忍自己受到一個外部控制的人,特別是年輕人,因為兩種文明觀念自相衝突,就特別容易曝露於精神疾病的高風險;而能夠全面擁抱中國式思維、視受外部控制為「天地之常經」的人,心靈就不容易失調。Greenfeld 說:「……中國式思維的人,不會受這種苦,他們就很開心。」是否受這種苦,跟階級、性別等並無絕對關係,重點是他們思考的內核屬於西方模式或者中國模式。
也許精神病並不完全是生理現象,而是文明衝突折射於個人精神層面。將這種問題純病理化,是在掩蓋某事情。經典西方文化談個人尊嚴、人權、主權在民。這個思維模式下,對外部勢力、政府、權力、文化加諸於自己的限制,就特別敏感,這套思考便是「道術將為天下裂」,以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但中國思維是授權的思維,人本身是沒有權的,是做了某種義務,例如認了宗主、徵賦謠役,成了編戶齊民後,你才有權利。人本來是沒權的,要通過群體互動及權力階梯才能後天得到權利。
東方世界假設,沒有東西可以獨立存在。佛教傳來就合了這點,某些佛教系思維認為萬物存在是由因緣而「假合」,因緣消失,現象就消失,沒有根本不移的自性。
西方基督教文明設定人是神聖的,依耶和華的形象而造,也依連著上帝那口氣中的永恆,又得到管理天地萬物的權柄。人類的概念設定本身就有點獨特/立,也是人權概念可以誕生的憑藉。後來教會壟斷權力被中產、宗派、各地的民族主義者削弱,裝入獸籠,因信稱義攻破了作為救恩代理的教會,為國族建立和民主主義鋪平道路。各民族開始自昏暝入覺醒,本來停滯的時間開始流動,就開始不能忍受被其他種族或文化的勢力從外面遙控,認為這樣是沒尊嚴的。
然而處理這個念頭的時候,一定充滿失範和瘋狂的可能。本來的君父,今日成為仇讎;本來的祖國,不再是祖國。兩種自相衝突的文明思考、對尊嚴的執著,可以引發道學家不能鼓動的強烈力量,但作用在個人,則肯定是令受者充滿了痛苦、無所適從和精神分裂。
自巴爾幹到東歐,乃至之後的亞非拉精英,都要面對西化與否。是否接受這種跟自己全然不同的文明,服從的人,精神也挨了刀,不服從的就直接拔刀相向,玉石俱焚。朝鮮有東學黨、中國有義和團、日本則有西鄉隆盛。歷史書只會寫他們暴亂,參與者的內心則一定充滿矛盾。心理防衛機制會排除過多的思考模式,取日子最老最穩定的那種。西化的就西化了,而不願西化的就乾脆自殺式攻擊,引刀成一快。
瘋魔上一代的粵劇《帝女花》,也是在表現兩種文明模式一旦碰撞,就可能引起自殘行為和精神錯亂。崇禎發瘋斬死家人像《閃靈》的男主角,後來長平公主和駙馬結局也是雙雙自盡殉國。也許他們可以不死的,像劇情那樣浪蕩野外、隱姓埋名,亦未必死,但他們不能接受外面已是清人天下,睹物思明,看著故人變成異型,內心悲痛,活著也沒有意思。
明人為了不留髮,要死人的抗爭;到民國要剪辮時,辮子人又不免黯然銷魂。換衣裳容易換心難,兩種心共存於一體,就挑戰人類心理防衛機制的厚度。一旦金屬疲勞,心理防衛系統就變成精神疾病。
文明的傳統(思考方法)越單一,心靈和意志就越強大;越紛雜就越容易矛盾,心靈和意志就越脆弱。曾幾何時香港年輕人製作了一句示威文宣:「細個教我仁義禮智,大個要我埋沒良知」,這已經預告了兩種價值並存的折磨。現在人們多數認為,文化越多元越好,但其實越多元就越繃緊,我與非我之間的權界就越緊張。本來想推廣和平,但動亂反而增加。
迫近瘋狂之牆也會產生巨大創造力。在擁抱新知和固守傳統之間,最終會發展出第三條道路,即美洲模式。現在我們發現,美洲先賢也是愛著英國,自豪母國文化,但在地緣利益上又發現母國在壓迫自己,發現自己被非我控制著。最後他們創造了美國這個獨立概念去調和兩個衝突方,只有肉身分離,靈魂才能安心;否則精神分裂的危機一旦持續,精神核聚變所發出的能量就不會終止。甚至可以說美洲人由認英關社到被迫獨立的動能,是一小撮人特別複雜的大腦希望化解那種自相衝突而引發了一連串行動。這些菁英為了解決自身的精神問題而意外建立了美國意識。
中國意識和後來的全球化思潮是異曲同工,即大家都推廣一種想法:這世界互相依存,每一個人都被他以外的機制所控制。每個地區分別專精於某種產品或技術,然後互相交換,長期實行下去,就沒有人能離開誰。這共同負一軛的狀態,也許能避免大戰爭爆發,但對人的尊嚴其實是一把貶損的刀。正如五毛告訴你,你們連喝的水也是東江來的,有甚麼資格投訴這個那個。你的邏輯運轉之前,首先就感到生理性忿怒,因為你潛意識知道對方在貶損你作為獨立個體的尊嚴。
然而 1789 年以來現代性的大傳統就是講人的獨立尊嚴,但現實卻是走向相反方向,現在有民主壓倒自由之勢。所以整個世界的人都在發怒,都在感到被自己不認同的異己所宰制。這些人會張牙舞爪試圖劃界,試圖重奪自我;而大體制則通過文化統識來界定這些行為是排外和不文明。希望界定自身、排除內在衝突的「不文明」和「瘋狂」,是現代性種下的。現代世界想將它完全清除,就像兒子妄想將父祖的污血撇清一樣。現代自由派與中國皇帝混一宇內的理想是一致的,所以中國在達沃斯人之間越來越重要,便有極幽深的根源。
問題是兩種事物彼此都消滅不了彼此,隨便一方只剩下一點,戰爭就不會完結。極小的核子就可以放射出用之不盡的能量。耶穌說自己為地上帶來刀劍,人的自尊亦然。
Greenfeld 說香港很獨特,兩大文明在一個極小的地方對撞,像一個萬花筒,當中的不少文化碎片互相排斥。如果我們暫時界定這個衝突在回歸中國後進入白熱化,那成長於這個階段的那群人,內心的交戰程度就不難想像。或者說白一點,那個階段成長的人是畸型的,但那是後天形成,就像你把一個西瓜放進四方型玻璃容器,它就長得「不正常」,然而這也誤打誤撞培育了一個新品種。
自尊越高,越痛苦。最可怕的是你不能靠吃藥消滅自己的尊嚴,無法消滅那痛苦的源頭。因為你已經沾上了文明,沾上了文明就會沾上痛苦。然而這一群人的生還者也會變得越來越深邃,因為內在的驅力在自我鬥爭的窮山惡水得到昇華。例如網絡迷因,最流行的那些迷因,其實都是懷著深深的反諷、黑色幽默和世故,最後是那些東西獲得共鳴。在此悲劇比起喜劇更要深刻。喜樂往往是指向未來,是未存在的,像他們創作的「煲底相見」,就是將救贖後設在未來,而當下永遠是爬滿蟲子,就是那些痕癢令人不斷發力。沒了蟲子你反而沒有搖晃的驅力,但因為在未來有一個指望,當下的痛苦能夠融入精神的大海。哀慟的人有福了 . 因為他們最終會得到歷史的安慰。
重新探析很多人罹患精神疾病的現像,並不是說否定異常,也不是說吃藥沒用、精神病不存在之類的後現代咒語,而是病確實存在,既非咒詛也不是恩賜,只是大文明、多重思考模式互相磨擦時,人類被拋入的一種極限經驗,這極限狀態給你負載,也給你力量,但你能不能跳出抑鬱去看待自己的抑鬱,並且在烈火中取出金子呢?若取出了,這是一句文青不會引用的尼采話:你離群索居,總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個民族。一直快樂的人,是不會在自己的生命之外做到甚麼特別的事。當一整代人,甚至全個地域的人都墮入心靈的黑暗處,會有很多人消亡和枯萎,但他們作為整體,之後肯定能夠長得更接近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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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1789 年以來現代性的大傳統就是講人的獨立尊嚴,但現實卻是走向相反方向,現在有民主壓倒自由之勢。所以整個世界的人都在發怒,都在感到被自己不認同的異己所宰制。這些人會張牙舞爪試圖劃界,試圖重奪自我;而大體制則通過文化統識來界定這些行為是排外和不文明。希望界定自身、排除內在衝突的「不文明」和「瘋狂」,是現代性種下的。現代世界想將它完全清除,就像兒子妄想將父祖的污血撇清一樣。現代自由派與中國皇帝混一宇內的理想是一致的,所以中國在達沃斯人之間越來越重要,便有極幽深的根源。
問題是兩種事物彼此都消滅不了彼此,隨便一方只剩下一點,戰爭就不會完結。極小的核子就可以放射出用之不盡的能量。耶穌說自己為地上帶來刀劍,人的自尊亦然。
Greenfeld 說香港很獨特,兩大文明在一個極小的地方對撞,像一個萬花筒,當中的不少文化碎片互相排斥。如果我們暫時界定這個衝突在回歸中國後進入白熱化,那成長於這個階段的那群人,內心的交戰程度就不難想像。或者說白一點,那個階段成長的人是畸型的,但那是後天形成,就像你把一個西瓜放進四方型玻璃容器,它就長得「不正常」,然而這也誤打誤撞培育了一個新品種。
自尊越高,越痛苦。最可怕的是你不能靠吃藥消滅自己的尊嚴,無法消滅那痛苦的源頭。因為你已經沾上了文明,沾上了文明就會沾上痛苦。然而這一群人的生還者也會變得越來越深邃,因為內在的驅力在自我鬥爭的窮山惡水得到昇華。例如網絡迷因,最流行的那些迷因,其實都是懷著深深的反諷、黑色幽默和世故,最後是那些東西獲得共鳴。在此悲劇比起喜劇更要深刻。喜樂往往是指向未來,是未存在的,像他們創作的「煲底相見」,就是將救贖後設在未來,而當下永遠是爬滿蟲子,就是那些痕癢令人不斷發力。沒了蟲子你反而沒有搖晃的驅力,但因為在未來有一個指望,當下的痛苦能夠融入精神的大海。哀慟的人有福了 . 因為他們最終會得到歷史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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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2017.11.08-2017.11.21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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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過後我們最記得的就是這段瘋狂的公路之旅
#好孩子不要學我們一樣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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