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謠搖滾之父——現在,他當然多了一個新的頭銜,諾貝爾文學獎得主Bob Dylan, 生涯寫了將近400首詞。
驚人的數量,直接體現在份量上,由大塊文化出版的中譯本,分為七冊,拿在手裡,就像磚頭一樣重(這不是誇飾)。
在一月號《文訊》雜誌寫了一篇書評,貼在這裡。
〈用藍調和詩歌唱醒了一個時代—10首歌讀巴布.狄倫歌詩集〉
《巴布.狄倫歌詩集》並不是一本書的名字,它的英文書名《Bob Dylan, The Lyrics: 1961—2012》簡單向讀者交代了幾個關鍵字:巴布.狄倫、歌詞選集,以及它所跨越的年份。
《巴布.狄倫歌詩集》也不是一本書,而是一套叢書的集合,繁中譯本將它劃分為七冊,每一冊在線性的時間序列中相連(這意味大歷史之河),並以不同的創作時期為分野(這代表個人的轉型與探索)。是的,想料理狄倫學(Dylanology)這門繁複的、處處鑄下謎語的學科,非得這麼大費周章不可,尤其在狄倫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之後。
世人熟知的狄倫印象,是民謠歌手,是搖滾巨星,「作家」狄倫大抵只出過兩本書:1960年代摹仿垮世代風格,晦澀難解的小說《狼蛛》,以及發表於千禧年之初備受讚譽的回憶錄《搖滾記》。狄倫所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憑藉的仍是他的歌詞,或者說,歌詞中藏孕的詩意與想像力。
這套書集結了將近400首詞作,時間跨度從1961年狄倫發行首張專輯之前,延伸至2012年的晚近作品《暴風雨》。台灣的出版社邀集了詩人、學者與音樂人共同翻譯,期盼這七冊書能成為華人世界狄倫歌詞的最佳譯本。
要在短短數千字的規格內評論橫跨半世紀的歌詞,原先就不可能(另一個衍生問題是:我是要評論狄倫的詞本身呢?還是譯者的譯筆?),此外,在紙上「閱讀」歌詞也有其不適切性(倘若你是個從未聽過狄倫歌曲的讀者)。
比較實際的作法,是我拉出一條動線,它類似時間的廊道,有清晰的軌跡,讓人見證那個當初從明尼蘇達搭便車到紐約闖蕩的小伙子,如何穿透各種思潮的迴聲,遊走於不同的文化圈子,最終形塑出20世紀一面輝煌的心靈景觀。
這條廊道同時也收納了「時代的聲音」,即狄倫透過他自己的作品,替身處的各個時代拓印出的集體奮鬥、思索乃至於陷落。漫漫的時光中,新的聲光覆蓋上舊的,他的洞見和寓言,都在音樂休止處沖積成一片豐美的文字綠洲。
我精選了十首歌,它們是我理解狄倫的索引,也具備導讀的功能。
⚡️ 你是我繼續上路的原因(Don't Think Twice, It's All Right, 1963)
文學中有所謂的「行路文學」文類,音樂裡也有「行路歌謠」,以孕育狄倫的美國來說,行路歌謠可溯及山歌、草根民謠與源自南方各州的庶民音樂。〈別再多想,沒事了〉(Don't Think Twice, It's All Right)是歌者將踏上一條漫長孤寂的道路前(that long, lonesome road),和有緣無份的心上人別離的時刻,給自己的一次精神喊話:即使我在路的暗處,前方困頓難行,別多想,一切都會沒事的。
這首歌收錄於狄倫第二張專輯《自由不羈的巴布.狄倫》(The Freewheelin' Bob Dylan),那時,狄倫剛抵達紐約的藝文漩渦格林威治村,與長他幾歲的女友談著戀愛,〈別再多想,沒事了〉洋溢出的樂觀,是他彼時的心境寫照。
⚡️ 如果上帝在我們這一邊(With God On Our Side, 1964)
美國總統就職宣誓的典禮上,新任總統手按《聖經》,隨著首席大法官宣讀誓詞,最後一句便是:「我祈求上帝的保佑。」(So help me God)美國以基督教立國,宗教與道德是維護社會秩序的兩大支柱,而宗教與道德,向來是狄倫詞作中探討的主題。
〈上帝在我們這一邊〉(With God On Our Side)收錄於狄倫生涯最富政治意識的一張專輯《時代正在改變》(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時值民權運動方興未艾的燃點,狄倫在詞句間來回替換上帝的位置,有時祂與敵人(西班牙人、德國納粹)站在一起,有時又回到我們這一邊。
年紀輕輕的狄倫,世故老成地向人探問:什麼是正義?以上帝之名,是否惡也可以為善?
⚡️ 每個人都在做愛,就在荒蕪街(Desolation Row, 1965)
1960年代中期,狄倫「封印」了抗議歌手的形象,他戴上墨鏡,揹起電吉他,舞台上鋒芒畢露,轉型成一名搖滾歌手。《六十一號公路重遊》(Highway 61 Revisited)便是狄倫替吉他「接上電」(go electric)的產物,專輯中塞滿咆哮呼嘯的歌曲,唯獨收尾曲《荒蕪街》(Desolation Row)延續出道時的民謠語彙。我以為,這是狄倫刻意採用的編曲手法,如此,才能把那條街的故事說得完整,講得清楚。
《荒蕪街》長十一分鐘,比制式的三分鐘流行歌更有容量收納一長串的人物和奇想:莎士比亞筆下的羅密歐和奧菲麗亞,《聖經》裡的諾亞與撒馬利亞人,扮成羅賓漢的愛因斯坦,他們交相行走於荒蕪街,在那裡活了又死,死了又活。歌詞中有一句「我必須重新排列那些臉,再一一取上別的名號」(I had to rearrange their faces, and give them all another name)。
那條幽幽的荒蕪街,兩側貼滿浮浪者的臉。
⚡️ 星星不會墜落,去找點樂子(Goin' To Acapulco, 1967)
狄倫化身搖滾巨星的那幾年,有一支五人樂隊陪著他世界巡演,那支樂隊來自加拿大,當時名為The Hawks。1966年,狄倫騎摩托車時遭遇了一場車禍,逼使他暫離公眾視野,退回烏茲塔克的屋舍隱居、療養。
狄倫於是召來The Hawks(他們即將更名為The Band),陪他在地下室閉關寫歌,眾人洋洋灑灑Jam了一百多首,灌錄為傳說中的《地下室錄音帶》(The Basement Tapes),〈去阿卡普爾科〉(Goin' To Acapulco)是這段沉潛時期的產物。
阿卡普爾科是墨西哥的一座港市,以夜生活聞名。海港會引來水手,有水手上岸處就有妓女戶。「地下室」階段的狄倫不再文以載道(以現時的說法是:放下偶包),他在〈去阿卡普爾科〉換上一副輕鬆姿態,「她喜歡去巨大的地方,安頓在那裡等我靠近」(she likes to go to big places, and just set there waiting’ for me to come),明眼人都讀得出來,狄倫在暗示什麼。
⚡️ 愛只不過是個髒字(Love Is Just A Four-Letter Word, 1968)
狄倫初抵格林威治村,便與當時的民謠皇后(Queen Of Folk)瓊.拜亞相遇,1963年,兩人在金恩博士發起的「向華盛頓進軍」遊行中,一同上台演出,那是歷史性的一天—就在同一場遊行,金恩博士發表了震古鑠今的「我有一個夢」演說。
狄倫與拜亞的感情一如60年代的時局,起起伏伏。最早拜亞是狄倫的樂壇先進,很快地,狄倫的巨大名聲就淹沒了拜亞。1968年,拜亞錄製了一張全是狄倫作品的翻唱專輯《任何一個今日》(Any Day Now),包含一首狄倫本人未曾詮釋過的原創曲〈愛只不過是個髒字〉(Love Is Just A Four-Letter Word)。
「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了:愛只不過是個髒字」(there was nothing more absurd than that: love is just a four-letter word),錄音室裡,拜亞船過水無痕似地輕聲唱著。時至今日,狄倫從未在任何場合演唱過這首歌。
⚡️ 我自靈魂深處為你而寫(Tangled Up In Blue, 1975)
〈鬱結衷腸〉(Tangled Up In Blue)公認是整個70年代狄倫最好的一張專輯《血路斑斑》(Blood On The Tracks)的開場曲,也是狄倫做為一名「不可靠的敘事者」(Unreliable Narrator)集大成之作。歌裡,時間的概念消解了,昨日、今日、未來都幻化成一個浮想。
地域的限制也被打破,東岸、西岸、北方的林地、南方之城、布魯克林的蒙塔格街,美國各地處處是歌者搜索舊情人的所在。在那既被濃縮又無限拉長的時空中,狄倫安插了各種可能性,他在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之間轉換自如,也在「說的」與「唱的」之間自由擺盪(其實,你要說這是一首饒舌歌也沒有問題)。
「夜晚的咖啡館樂聲迴盪,革命在空中飄揚」(there was music in the cafés at night, and revolution in the air),狄倫如此形容地下室的同黨們。越戰結束的年代,他們藏身在那裡發出抒情的噪音。
⚡️ 魔鬼或上主,你得服事某個人(Gotta Serve Somebody, 1979)
狄倫是猶太人(另一位頗具資格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加拿大詩人歌手李歐納.柯恩同樣是猶太人),70年代晚期他受洗為基督徒,個人創作跟著宗教信仰而變動,帶來所謂的「宗教三部曲」,1979年的《慢行列車駛過來》(Slow Train Coming)正是第一部,專輯封面清楚出現了十字架。
雖然信的是神,狄倫比誰都知道他的歌是唱給世俗大眾聽的,他在〈你得服事某個人〉(Gotta Serve Somebody)創造了一種眾生平等(或者,眾生同樣精神匱乏)的世界觀,無論名醫或董事長、街頭太保或高官巡警、喝威士忌的或啃麵包的、打地舖的或睡彈簧床的,每個人都得服事某個人,向他告解,赦免自己的罪。
諸多人物角色中,包括用毒的性成癮搖滾樂手、叫Bobby的或叫Zimmy的,狄倫毫不避諱將自己置入這首歌的情節座標內,反正上主會保佑他的,他沒在怕。
⚡️ 活在政治掛帥的世界(Political World, 1989)
1989年,柏林圍牆倒塌,坦克車駛入天安門,冷戰告終,蘇聯即將解體。種種價值瓦解而待重新建立,狄倫彷彿大夢初醒似的,回到他擅長的政治歌曲領域,〈政治掛帥的世界〉(Political World)依他自己的說法是:「這幾乎像是〈上帝在我們這一邊〉的更新版本。」
狄倫用激烈的、帶著攻擊性的言語,拆解那政治掛帥的世界:愛沒有生存的空間、智慧被關進監獄裡、慈悲被除名流放、勇氣是很久以前的事。他這樣不留情面把現實端到世人眼前,要人好好逼視它,那股憤怒與憂心,直追出道時寫下的〈戰爭大師〉(Masters Of War)。
如今,時間又過了三十年,這世界變本加厲的,只剩政治。
⚡️ 人群很瘋狂,時代很奇怪(Things Have Changed, 2000)
〈今非昔比〉(Things Have Changed)是狄倫替電影《天才接班人》(Wonder Boys)譜寫的主題曲,電影主角是一名遇上寫作瓶頸的小說家(多麼熟悉的遭遇啊)。狄倫先到剪接室看了毛片,替歌曲準備寫作材料,後來完成的成品中,歌詞不無對電影的指射(譬如,他明白提到了好萊塢),由此我們可以理解,身為一個商業市場上的創作者,狄倫很清楚知道自己服務的對象是誰。
〈今非昔比〉發表於1997年的《遺忘的時光》(Time Out Of Mind)與2001年的《愛與盜竊》("Love And Theft")之間,正值世紀的交界,狄倫在歌中編織了一幅世紀末的圖像:「世界將會爆炸,如果聖經正確無誤。」「我站在絞刑台,隨時等待地獄大門洞開。」
整首歌的核心是這四句話:「人群很瘋狂,時代很奇怪。我曾經介意,然而今非昔比。」(People are crazy and times are strange. I used to care, but things have changed.)律動的韻腳中,狄倫冷眼旁觀著,他已經是過來人了,不會隨意掉入興奮的陷阱。
⚡️ 褪色的歌謠,沉入深藍的海底(Tempest, 2012)
2011年,狄倫在眾人千呼萬喚下首度來台演出,隔年,他發行生涯第三十五張錄音室專輯《暴風雨》(Tempest)。往後幾年,狄倫接續帶來另外三張專輯,卻都以翻唱曲目為主,因此存有一個可能性:《暴風雨》不無可能,會是狄倫最後一張以原創曲目為主的作品。
專輯同名曲〈暴風雨〉是一首長篇敘事詩,狄倫扮演一個老練的說書人,娓娓講述鐵達尼號沉船的故事(無獨有偶,《荒蕪街》也曾提到鐵達尼),狄倫在史實中融入他擅長的超現實意象:注滿淚水的酒吧、張開大門的宇宙、夢中下沉的船身。
「大船乘著海浪向前,航向一個預言中的黃金年代。」其實,狄倫自己也是一艘大船,一艘破冰的大船,打破了民謠與搖滾的疆界,粉碎通俗歌謠和嚴肅文學的界線。他用文字構築出一座座迷宮,文體自成一個江湖。
曾有人問他:「你的歌都關於什麼呢?」狄倫給了一個很狄倫式的回答:「哦!我的歌啊,有些關於四分鐘,有些關於五分鐘,還有一些,無論你相信與否,關於十一或十二分鐘。」
是啊,別忘了,狄倫文字的質地再好,負載的思想再精純,那畢竟是歌詞,與歌曲一體雙生。放在紙上閱讀,只得其一半,想完全潛入那條時間光廊,被狄倫的「聲音」醍醐灌頂,你仍得用聽的。
(註:文內歌詞中譯,取自馬世芳、陳黎、張芬齡、葉覓覓、崔舜華、蔡琳森、曾珍珍、余三奇、楊嘉的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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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文章。
//慧眼識英雄
文:鍾一匡@鍾氏兄弟
回溯我在2005年在美國新澤西州第一次聽到衛蘭的唱片時,已經對朋友說這位女生一定會紅,果然是紅了!說到「每一次我預測會紅的歌手最終也會紅起來,沒有例外」這結論也是千真萬確的。我在其他方面不敢稱王稱霸,但在音樂上卻多次被自己的眼光折服,而且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種特殊的審美眼光源自香港最輝煌的八十年代,當我還是一個小學生的時候。那些年香港興起很多歌唱和作曲作詞比賽,例如無綫電視的新秀歌唱大賽、十八區歌唱比賽等。我第一次發現有這種能力是在1986年舉行的第一屆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我當年只有9歲,唸小學四年級,每個星期日習慣與父母一起看電視,對綜藝節目的歌手都會評頭品足。第一屆的對手非常強勁,有麥潔文、Christine Samson、鄧麗盈等。但當一位長頭髮、聲音沙啞的男歌手站在台上開口唱第一句時,我心想,這首歌一定拿到冠軍。這位歌手叫夏韶聲,之前為酒廊歌手,參賽歌曲叫《空凳》,由林敏怡作曲、林振強填詞,描寫懷念父親的心情, 非常入屋,令一向唱開搖滾、長髮、主流聽眾有點抗拒的夏韶聲開始受歡迎起來。結果不負眾望,《空凳》獲得冠軍,而我亦開始成為夏韶聲的粉絲,但喜愛夏韶聲會受到小學同學恥笑,所以要偷偷地喜歡他。直到2000年當夏韶聲舉辦首次紅館《搖擺心窩演唱會》才可正式「出櫃」,坦白地承認喜歡夏韶聲的音樂。我亦十分慶幸鍾氏兄弟在2014年能正式和偶像錄音,翻唱他在1988年發行的《說不出的未來》,這個經驗像一場美夢,不能忘懷。
1987年,第二屆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就讀五年級的我再次測試自己的能力。第二屆參賽歌曲及歌手更多更強:倫永亮、 林夕、Raidas、劉美君、黃凱芹、 蔣志光、黃敏華、黃偉年、潘光沛、甘仕良等在此比賽中嶄露頭角。當年,Raidas《吸煙的女人》呼聲很高,黃敏華主唱的《悟》也是相當有水準的作品,但我一聽潘光沛的《歌詞》-\-\ 由剛從美國拿了音樂碩士(當時是史無前例)回來的番書仔倫永亮唱出 -\-\ 我頓時認定這首歌務必奪得冠軍,結果也給我猜中了。很榮幸,筆者隨後在音樂上有數次和倫永亮接觸的機會。首先,鍾氏兄弟在2014年推出《極》大碟之前,倫永亮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給我們,慷慨地在音樂編排及歌曲排序上給予十分寶貴的意見。無獨有偶,同年我們憑《時代的顛覆者》奪得《CASH最佳歌曲大獎》,頒獎的嘉賓剛巧就是倫永亮,在他手上取得這個殿堂級的音樂獎項實屬難能可貴,頒獎禮後到達停車場再遇見他時又寒暄了幾句,覺得他全無架子,平易近人,是音樂人的榜樣。其後我在倫永亮一首為澳門歌手龍世傑撰寫的歌曲《後卡式時代》中作口琴演奏,那是我和倫永亮唯一一次在音樂上的合作。
1988年,第三屆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我又成功地預測到Blue Jeans的《豈有此理》會奪冠。無他,因為這首歌從作曲、作詞、三位樂手的浮誇長髮和服裝造型以至演繹,實在太出色。這首歌的作詞人是「某人」,後知是劉美君前夫,即電影導演黃泰來。歌曲表面上很憤怒,但歌詞富有哲理,表達做人應要看化的道理,語帶雙關,夫子自道。鍾氏兄弟亦慶幸在2011年翻唱赤道樂隊的作品《無言者》中,找來Blues Jeans的蘇德華和單立文來彈奏,是我們的福氣。
同年,我亦預測林楚麒的《這就是愛》獲得「上海-巴黎世界歌唱比賽」(其實在香港舉行)冠軍。林是1985年第四屆新秀歌唱大賽季軍,僅次於冠軍杜德偉及亞軍蘇永康,但其台風比前兩者有過之無不及,更有望成為梅艷芳接班人。《這就是愛》旋律出自大律師王正宇手筆,他就是張國榮《為你鍾情》的作曲人,才華橫溢。表演當晚,林在唱歌時突然跌咪,令觀眾吃驚,但她臨場的反應敏捷,情急智生地蹲下再拿起咪,反而令跌咪動作成為了她的「台風」,留下深刻的印象給評判。猶記得,她「跌咪」後我立即對父親說:「她會攞冠軍。」果然,我的預測準確。其實,如果林楚旗的星運和際遇好一點的話,不會只被記得是Beyond主音黃家駒的「未亡人」,更可以成為一位超級巨星。家駒死後,好像再沒有聽過她的消息了。
1988年由香港電台舉辦的《聽歌學英文歌唱比賽》,參賽者的歌曲被製成錄音,於每小時新聞及天氣報告後播出。我聽過幾個參賽者的錄音後,覺得平平無奇,本來已經打算放棄關注這個比賽,幸好忽然出現一把震懾人心的聲音,他的名字叫仇雲峰(後知是《街頭霸王》明星仇雲波的弟弟),參賽歌曲是貓王的《Love Me Tender》。當時,我被那把磁性的聲音深深地吸引著,然後我對自己說:「我不需要聽餘下的參賽者,仇雲峰一定會取得冠軍。」結果,數星期後,電台公布結果,仇雲峰果然摘下冠軍寶座,與我的預測一模一樣。仇雲峰之後簽了華納唱片公司,推出了一張個人相片,唱片中的主打曲《半真半假》令他一舉成名,可惜後勁不繼,因種種原因沒有在樂壇繼續發展下去。我相信,如果仇雲峰能有好一些的際遇,他在樂壇的發展應不只如此。
自始以後,我對自己音樂上的預測打了一次強心針。不能不提,八十年代這些歌唱比賽及作曲作詞比賽的評分機制十分公正,鮮有唱片公司的干預,使很多賽果都顯得非常合理。其實,我的眼光準繩很高只是因為我用常人的標準去量度一首歌的旋律、歌詞以及表演者的音準、歌喉及台風而已,沒有什麼奧妙。
到了九十年代,當所有人都看好鄭中基成為歌神張學友接班人時,我卻預測陳奕迅成為天皇接班人。陳奕迅雖然在1995年獲得新秀歌唱比賽冠軍,但在角逐新人獎時卻屢次成為鄭中基手下敗將,只得銀獎。鄭中基當時有父蔭,父親鄭東漢是當時得令的跨國唱片公司老闆,在樂壇的地位崇高,而且鄭中基本身唱功了得,所以成功是預期之內。那時候,我卻唱反調,當Eason推出第一首單曲《時代曲》時,我已跟友人說:「他會是香港下一位天王巨星。」《時代曲》由陳奕迅自己及江港生作曲,罕有地廣東歌中滲透藍調的色彩,楊雲驃(細AL)的編曲令歌曲更上一層樓,歌曲完了後卻響起了夏韶聲《今天昨天》12小節藍調的前奏,似有弦外之音。初出茅廬的填詞人黃偉文在歌詞的最後一句寫出先知預言:「不知有誰來迫我轉唱另一些歌。」果然,Eason由華星轉會到英皇娛樂及新藝寶唱片後真的轉唱了像《K歌之王》等以商業掛帥的歌曲,雖偶有佳作,但欠缺了他在首三張大碟包括《與我常在》和《我的快樂時代》中稚嫩中帶點儍勁的激情。林夕在《我的快樂時代》歌詞中「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似乎已預測陳奕迅不能在往後的日子自由奔放地唱歌,反而會被商業社會牽着鼻子走。數年前,與一友人傾談時,他無奈地跟我說:「其實曾幾何時我都鍾意過陳奕迅㗎。」這也是我的心聲。
另一位我預測到成為的天王巨星的歌手是台灣的周杰倫。2000年,我在美國攻讀法律,偶然在電台上聽見《可愛女人》,驚為天人。周雖然沒有一流的唱功,但他的音樂意念及精良製作均教我嘆為觀止,後來才知道《可》歌詞是出自徐若瑄,更覺驚艷。之後周推出的首張《Jay》專輯中基本上每一首歌都好聽,特別是《黑色幽默》、《龍捲風》、《伊斯坦堡》及嘻哈味甚濃的《鬥牛》,讓周杰倫式音樂成為風潮。當年帶有稚氣的周杰倫不是現在我們熟悉的「周董」,沒有妻子昆凌,只有氣質不俗的女友蔡依琳及侯佩岑;沒有參與華語片《滿城盡帶黃金甲》或西片《非常盜2》和《青蜂俠》的演出,只有參演《頭文字D》飾演黃秋生的兒子和杜汶澤的沙㷛兄弟。當他第一次執導電影《不能說的秘密》時,卻急不及待抄襲《The Legend of 1900》中比琴的片段。今時今日,當回味《Jay》大碟的歌曲時,我仍不禁欣賞自己當年大膽的預測。
數年前,唱片業一位老行尊跟我說:「其實以你對唱片業的認知,你可以去做唱片。」當時唱片業仍未是夕陽工業,而且筆者有份監製的一些唱片(如鍾氏兄弟的三張大碟、《We Are One》合輯等)都曾登上各大連鎖唱片店銷量榜的榜首位置。所以,香港的唱片公司沒有(或不會)聘請筆者作為A&R(「artist and repertoire」的縮寫,指唱片公司下設負責發掘、訓練歌手或藝人的部門)的主管,也許是唱片業莫大的損失,因為筆者對具有獨特眼光,能辨識音樂英才。
話雖如此,當我回望過去預測會紅的歌手一個一個紅起來時,那種興奮莫名的感覺是非筆墨所能形容的。Glenn Close 在電影《The Wife》中被問是從事那一行業,她說:「我是造王者。」我不是造王者,我只是一個視孤芳自賞為賞心樂事的普通音樂愛好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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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鍾一匡@鍾氏兄弟
回溯我在2005年在美國新澤西州第一次聽到衛蘭的唱片時,已經對朋友說這位女生一定會紅,果然是紅了!說到「每一次我預測會紅的歌手最終也會紅起來,沒有例外」這結論也是千真萬確的。我在其他方面不敢稱王稱霸,但在音樂上卻多次被自己的眼光折服,而且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種特殊的審美眼光源自香港最輝煌的八十年代,當我還是一個小學生的時候。那些年香港興起很多歌唱和作曲作詞比賽,例如無綫電視的新秀歌唱大賽、十八區歌唱比賽等。我第一次發現有這種能力是在1986年舉行的第一屆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我當年只有9歲,唸小學四年級,每個星期日習慣與父母一起看電視,對綜藝節目的歌手都會評頭品足。第一屆的對手非常強勁,有麥潔文、Christine Samson、鄧麗盈等。但當一位長頭髮、聲音沙啞的男歌手站在台上開口唱第一句時,我心想,這首歌一定拿到冠軍。這位歌手叫夏韶聲,之前為酒廊歌手,參賽歌曲叫《空凳》,由林敏怡作曲、林振強填詞,描寫懷念父親的心情, 非常入屋,令一向唱開搖滾、長髮、主流聽眾有點抗拒的夏韶聲開始受歡迎起來。結果不負眾望,《空凳》獲得冠軍,而我亦開始成為夏韶聲的粉絲,但喜愛夏韶聲會受到小學同學恥笑,所以要偷偷地喜歡他。直到2000年當夏韶聲舉辦首次紅館《搖擺心窩演唱會》才可正式「出櫃」,坦白地承認喜歡夏韶聲的音樂。我亦十分慶幸鍾氏兄弟在2014年能正式和偶像錄音,翻唱他在1988年發行的《說不出的未來》,這個經驗像一場美夢,不能忘懷。
1987年,第二屆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就讀五年級的我再次測試自己的能力。第二屆參賽歌曲及歌手更多更強:倫永亮、 林夕、Raidas、劉美君、黃凱芹、 蔣志光、黃敏華、黃偉年、潘光沛、甘仕良等在此比賽中嶄露頭角。當年,Raidas《吸煙的女人》呼聲很高,黃敏華主唱的《悟》也是相當有水準的作品,但我一聽潘光沛的《歌詞》-- 由剛從美國拿了音樂碩士(當時是史無前例)回來的番書仔倫永亮唱出 -- 我頓時認定這首歌務必奪得冠軍,結果也給我猜中了。很榮幸,筆者隨後在音樂上有數次和倫永亮接觸的機會。首先,鍾氏兄弟在2014年推出《極》大碟之前,倫永亮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給我們,慷慨地在音樂編排及歌曲排序上給予十分寶貴的意見。無獨有偶,同年我們憑《時代的顛覆者》奪得《CASH最佳歌曲大獎》,頒獎的嘉賓剛巧就是倫永亮,在他手上取得這個殿堂級的音樂獎項實屬難能可貴,頒獎禮後到達停車場再遇見他時又寒暄了幾句,覺得他全無架子,平易近人,是音樂人的榜樣。其後我在倫永亮一首為澳門歌手龍世傑撰寫的歌曲《後卡式時代》中作口琴演奏,那是我和倫永亮唯一一次在音樂上的合作。
1988年,第三屆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我又成功地預測到Blue Jeans的《豈有此理》會奪冠。無他,因為這首歌從作曲、作詞、三位樂手的浮誇長髮和服裝造型以至演繹,實在太出色。這首歌的作詞人是「某人」,後知是劉美君前夫,即電影導演黃泰來。歌曲表面上很憤怒,但歌詞富有哲理,表達做人應要看化的道理,語帶雙關,夫子自道。鍾氏兄弟亦慶幸在2011年翻唱赤道樂隊的作品《無言者》中,找來Blues Jeans的蘇德華和單立文來彈奏,是我們的福氣。
同年,我亦預測林楚麒的《這就是愛》獲得「上海-巴黎世界歌唱比賽」(其實在香港舉行)冠軍。林是1985年第四屆新秀歌唱大賽季軍,僅次於冠軍杜德偉及亞軍蘇永康,但其台風比前兩者有過之無不及,更有望成為梅艷芳接班人。《這就是愛》旋律出自大律師王正宇手筆,他就是張國榮《為你鍾情》的作曲人,才華橫溢。表演當晚,林在唱歌時突然跌咪,令觀眾吃驚,但她臨場的反應敏捷,情急智生地蹲下再拿起咪,反而令跌咪動作成為了她的「台風」,留下深刻的印象給評判。猶記得,她「跌咪」後我立即對父親說:「她會攞冠軍。」果然,我的預測準確。其實,如果林楚旗的星運和際遇好一點的話,不會只被記得是Beyond主音黃家駒的「未亡人」,更可以成為一位超級巨星。家駒死後,好像再沒有聽過她的消息了。
1988年由香港電台舉辦的《聽歌學英文歌唱比賽》,參賽者的歌曲被製成錄音,於每小時新聞及天氣報告後播出。我聽過幾個參賽者的錄音後,覺得平平無奇,本來已經打算放棄關注這個比賽,幸好忽然出現一把震懾人心的聲音,他的名字叫仇雲峰(後知是《街頭霸王》明星仇雲波的弟弟),參賽歌曲是貓王的《Love Me Tender》。當時,我被那把磁性的聲音深深地吸引著,然後我對自己說:「我不需要聽餘下的參賽者,仇雲峰一定會取得冠軍。」結果,數星期後,電台公布結果,仇雲峰果然摘下冠軍寶座,與我的預測一模一樣。仇雲峰之後簽了華納唱片公司,推出了一張個人相片,唱片中的主打曲《半真半假》令他一舉成名,可惜後勁不繼,因種種原因沒有在樂壇繼續發展下去。我相信,如果仇雲峰能有好一些的際遇,他在樂壇的發展應不只如此。
自始以後,我對自己音樂上的預測打了一次強心針。不能不提,八十年代這些歌唱比賽及作曲作詞比賽的評分機制十分公正,鮮有唱片公司的干預,使很多賽果都顯得非常合理。其實,我的眼光準繩很高只是因為我用常人的標準去量度一首歌的旋律、歌詞以及表演者的音準、歌喉及台風而已,沒有什麼奧妙。
到了九十年代,當所有人都看好鄭中基成為歌神張學友接班人時,我卻預測陳奕迅成為天皇接班人。陳奕迅雖然在1995年獲得新秀歌唱比賽冠軍,但在角逐新人獎時卻屢次成為鄭中基手下敗將,只得銀獎。鄭中基當時有父蔭,父親鄭東漢是當時得令的跨國唱片公司老闆,在樂壇的地位崇高,而且鄭中基本身唱功了得,所以成功是預期之內。那時候,我卻唱反調,當Eason推出第一首單曲《時代曲》時,我已跟友人說:「他會是香港下一位天王巨星。」《時代曲》由陳奕迅自己及江港生作曲,罕有地廣東歌中滲透藍調的色彩,楊雲驃(細AL)的編曲令歌曲更上一層樓,歌曲完了後卻響起了夏韶聲《今天昨天》12小節藍調的前奏,似有弦外之音。初出茅廬的填詞人黃偉文在歌詞的最後一句寫出先知預言:「不知有誰來迫我轉唱另一些歌。」果然,Eason由華星轉會到英皇娛樂及新藝寶唱片後真的轉唱了像《K歌之王》等以商業掛帥的歌曲,雖偶有佳作,但欠缺了他在首三張大碟包括《與我常在》和《我的快樂時代》中稚嫩中帶點儍勁的激情。林夕在《我的快樂時代》歌詞中「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似乎已預測陳奕迅不能在往後的日子自由奔放地唱歌,反而會被商業社會牽着鼻子走。數年前,與一友人傾談時,他無奈地跟我說:「其實曾幾何時我都鍾意過陳奕迅㗎。」這也是我的心聲。
另一位我預測到成為的天王巨星的歌手是台灣的周杰倫。2000年,我在美國攻讀法律,偶然在電台上聽見《可愛女人》,驚為天人。周雖然沒有一流的唱功,但他的音樂意念及精良製作均教我嘆為觀止,後來才知道《可》歌詞是出自徐若瑄,更覺驚艷。之後周推出的首張《Jay》專輯中基本上每一首歌都好聽,特別是《黑色幽默》、《龍捲風》、《伊斯坦堡》及嘻哈味甚濃的《鬥牛》,讓周杰倫式音樂成為風潮。當年帶有稚氣的周杰倫不是現在我們熟悉的「周董」,沒有妻子昆凌,只有氣質不俗的女友蔡依琳及侯佩岑;沒有參與華語片《滿城盡帶黃金甲》或西片《非常盜2》和《青蜂俠》的演出,只有參演《頭文字D》飾演黃秋生的兒子和杜汶澤的沙㷛兄弟。當他第一次執導電影《不能說的秘密》時,卻急不及待抄襲《The Legend of 1900》中比琴的片段。今時今日,當回味《Jay》大碟的歌曲時,我仍不禁欣賞自己當年大膽的預測。
數年前,唱片業一位老行尊跟我說:「其實以你對唱片業的認知,你可以去做唱片。」當時唱片業仍未是夕陽工業,而且筆者有份監製的一些唱片(如鍾氏兄弟的三張大碟、《We Are One》合輯等)都曾登上各大連鎖唱片店銷量榜的榜首位置。所以,香港的唱片公司沒有(或不會)聘請筆者作為A&R(「artist and repertoire」的縮寫,指唱片公司下設負責發掘、訓練歌手或藝人的部門)的主管,也許是唱片業莫大的損失,因為筆者對具有獨特眼光,能辨識音樂英才。
話雖如此,當我回望過去預測會紅的歌手一個一個紅起來時,那種興奮莫名的感覺是非筆墨所能形容的。Glenn Close 在電影《The Wife》中被問是從事那一行業,她說:「我是造王者。」我不是造王者,我只是一個視孤芳自賞為賞心樂事的普通音樂愛好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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