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真蛇】
(2020 年 1 月)
等待救援的第一百五十天,董問在睡夢中醒來。她被一個長髮及肩的男人環抱著。感覺她的動作,男人低聲問:「不多睡一會?」她只是搖頭,感官還在那個緩緩而未完全滑走的夢中。在夢裡她是一個軍人,在天色永遠沒有陽光的一片鐵色泥土上,她和一群蒙面的戰士一起。那些人穿著合金製造的加強支架,像外露的骨骼,一群金屬的死神。
在夢中她下令投擲一系列的小型核武器,飛彈在半空中化為星晨,將眼前的城市完全吞噬,接下來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衝擊波,將附近他們附近的樹木和泥土完全捲起,但他們迎風而立,巍然不動,在夢中她知道,他們穿著的東西有保護功能。「董長官,任務完成。」她聽到一把電子的聲音這樣匯報,她本來要回應,但她醒了。
那個長髮的俊美男人貶了貶眼,問道:「沒事吧?」她還是沒回應,赤裸地微笑起床,眼前這座總統套房,有巨大的落地玻璃,加洲的陽光和海水味飄進來,照出了男人的臉,那是二十五歲左右時期的木村拓哉,那是一個古老的男人,資料上說他是幾百年前日本一個受歡迎的藝人。董問其實不知道他是誰,也沒看過他的戲,但這次選擇了他。她打斷了自己的惘然,開始穿起衣服,半裸著。赤裸的男人在床上半身坐起來,「妳好了嗎?」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她沒有看鏡子中的他,應道:「是的,我好了。」然後伸手去按化妝檯的一個紅色按鈕,木村的聲音傳來,這次有點不一樣:「謝謝惠顧,希望下次再能見到妳。」
她又醒來了,這次是在一個醜陋的、只有一百尺的鋼鐵小房間之中。她正襟危坐著,睜開了眼,順手便將自己頭上的兩個指頭般大小的水滴型裝置脫下,推開門,外面有一個金色的落後型號的機械人等待著,它問:「還滿意嗎?」她伸出手,對方用一個儀器掃描了她的脈搏位置,叮一聲,機械人說:「感謝妳的惠顧。」正要走的時候,走廊上有兩個女人走過,她們一邊閒聊著:「……湯告魯斯?太矮了點……妳的品味會不會太古老了點?」董問等她們離開之後也跟著離去。外面已經是黃昏,她在名為「第六天」的「網絡體驗區」竟花了一天一夜,身邊充滿賭錢的男人、賣春的男人和女人以及不知道是生化人還是機械人的東西。最近城市突然多了很多人聚集,但董問不知道他們在爭取甚麼。
她身穿一襲緊身黑色功能服,像個瘦削的男人。這是富單那城的核心區域,她熟悉地找到回家的路,稍為遠離一下這種令人不悉的人多環境。在富單那城的第三環區域的一座老屋子,她走上樓梯,在中途又踩扁了一個階梯,但她沒有打算建築住在這裡的人修理它。二樓的一個單位是沒有鎖的,她將雙手收在袖子中,溫暖著自己,走進去。在雜亂的老董相機之間,有一個正在擦拭鏡頭的中年男人,他以為有客人來,但看見是董問,他微笑並繼續刷拭那個不值甚麼錢的小鏡頭。單位是昏暗的,只有大衛在檯台的小台燈之中閃耀著。
「回來了?」他帶著笑意繼續擦拭著。董問在一張不太乾淨的小沙發坐下,放下黑色的手袋,她的內心好像被蛇捆綁著,她嘆氣,然後說:「大衛,我有點事要跟你說。」大衛停的手停下了半晌,並繼續,他回道:「是的,妳可以說任何想說的。」她不敢望他,這好像一齣排演過很久的戲,在每次她離開的時候,都會演出的戲。雖然每次都有一點不一樣,但每次的終點都是一樣。
「大衛,我感到我需要離開。」
「去哪裡呢?」
「你一直以來對我很好,我也過得很安心。」她說。
「我沒有問這個,但很高興妳這樣說。」他放下了鏡頭,裝好鏡頭,並繼續用抹布抹另一個。
「但是我不想這樣下去,我必須跟你說,我感到安心,但那不是開心。」她望著自己的鞋尖說。
大衛的聲音傳來:「妳的意思是……?」
「你不問我去了哪裡?」她問。
「妳想告訴我,妳自然會告訴我。」他的語氣仍然溫柔。
「我去了中央區的『網絡體驗區』,我一直留在那裡。」她說。
大衛沉默的時候,董問繼續說:「你知道……」大衛打斷了她:「我知道,那你開心嗎?」
「老實說,是的,我感到高興,我不知道自己花了那麼多時間。我留連忘返。」她說。她望他,他的表情還是一如以往的溫和,一種屬於生化改造的溫和,他們好像都不發脾氣,即使在應該發脾氣的時候。他們是基因改造,來應付服務行業的品種。
「所以妳是不能在這裡找到甚麼?而在VR裡找到?」
「對不起,大衛。你沒有做錯甚麼,只是我,只是我行不通。」她說,但同時聽到一樓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大衛放下他的活兒,對她說:「我知道,我感覺到,若果我說我尊重妳任何決定,妳會覺得我沒愛過妳嗎?請不要這樣想,我愛過妳,這一刻也是,雖然生氣的時候也很多。」
大衛突然聽到董問的聲音:「等一下……」她的身影已經飄到門邊,門打開了,附著的門鈴響起來,三個蒙面的黑影進來,大衛只見到一陣紅色藍色的雷射光大作,似乎看到董問從後偷襲了其中一個,用手肘打掉了其中一把槍,在半空中搶走了,並迅速射死了其中兩個,剩下的一人並沒有被嚇倒,一槍打中了大衛的心臟,他的胸中有一個高溫融化的空洞,他倒下來。
槍客拋掉激光步槍,十把小刀從雙拳的位置伸出,董問手上的步槍,像洋蔥一樣應聲被斬成三片。那一刻她的雙手閒著,便猛力朝對方胸口一踢,對方飛彈而出,撞到一堆玻璃櫃,將精心擺放的古董相機和玻璃碎撞得一塌糊塗。蒙面客正要動彈,已看到對方已經趨至,兩把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螺絲批已經重重插入他的雙眼,衝力之大令頭骨也抖動了一下,血從眼框噴灑出來,卻是銀色的機油。
蒙面客在玻璃碎和相機中頹然倒下,董問離開刺客,回到大衛身邊,他還未死透,被扶起一半,又轉醒了過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她回應的聲音乾硬而短促:「說吧。」她想起戰場的歲月,在那些場域,每個人都是這樣說話,因為巨大的壓力和死亡的陰影。
「我是『存儲點』的守門人……抱歉,我一直沒有告訴妳。」大衛說。她說不出話來,一向清醒的頭腦也瞬間不能反應。「但……我是一直等著救援……」
大衛繼續緩慢地說:「但妳不知道『儲存點』在哪裡,妳不知道我就是那個守門人。我知道你想回去『真實世界』,但只是我自私,我沒有履行職責,我被發現了,隨便一方遲早都會來……他們會重置『儲存點』……」
董問看著三個死去的刺客,問道:「所以他們是歐盟的援軍?」但看起來不像,歐盟派進來的多數會是真人,而不是機械人或生化人。
她發現自己竟然在哭,眼淚滴在她握緊了大衛左手的手背上。「不……」大衛說:「相反……」然後他失去了意識,在檯燈之下,像那些報廢的相機一樣。
董問安放好他,聽到更多的腳步聲,這些人沉重的腳步魚貫而進,滿戴了整座大廈,地下,一樓,很快到二樓。然後有十個蒙面人走進來包圍她,她手無寸鐵,她看了看唯一的窗房。一個男人的聲音飄來:「外面有狙擊手,不要作這個打算哦。」一個沒有穿戰鬥服而是功能服、戴著飛行員樣式護目鏡的二洲人最後才進來,跟她維持了恰到好處的距離,在這裡她不可能發難脅持他。
「是的,千萬不要以為可以像演戲或演VR一樣,而且我們不想殺死妳,反正妳也殺了我們三個人,董上校。」那個男人說。
董問沒有回應。
「我叫羽田,我是歐盟的救援人。」男人自我介紹。
「甚麼?」
「是有點驚訝吧?我們是自己人,所以不要舉槍,大家放下槍吧,我是外交官,不習慣這種場面。」名叫羽田的男人說,十個蒙面男人聽他的話,放下了槍。羽田親切地微笑,站前了一步:「董上校,妳等待了一百五十天,是嗎?」羽田一邊讀取護目鏡的資料,一邊散發出「我知道了一切」的氣場。
「你有代碼嗎?」她問。
羽田說:「很抱歉要告訴妳,妳的直屬上司約書亞剛剛在美洲戰場戰死,在現實世界的時間大約只是兩日前,但這裡有時差,所以就這樣了。」
「要是這樣,你期望我相信你是部隊的人?」
羽田拉高護目鏡,笑了起來:「妳不用選擇,因為妳沒有選擇,妳看我們已經包圍了這裡,但我們不是來動刀動槍,考慮到長期在VR裡的人可能有一種網絡精神病,他們可能會……抵抗……真實世界的人,所以我們帶備了一些必要防護。一般人就不怕了,但妳是殺人如麻的嘛,所以我們只能如此。」
羽田瞄瞄董問身後的大衛,說道:「這位先生的死,Nothing personal,我相信妳這種軍階的人會理解。這個生化人其實就是這個世界的儲存點守門人,但正如他剛才所說,他產生了自我意識,開始拒絕協助人類進行掃描和『解鎖』,所以這只是剛剛好。我們沒猜到他竟然和妳發生了……感情關係,這真是不幸。」
她過了良久才能回答,她有一種回到戰場的感覺,但卻不是慣常的戰場,她暫且放下了雜念,回道:「所以?」
「所以我們來帶妳回家,上校。」羽田張開雙臂:「真實世界在等著妳呢。」
「但儲存點已經不在了,要重置吧?」她說。
「沒錯,重置是隨機的,但我們已經計算到位置,所以我們現在就走,外面除了狙擊手,還有直升機。」
在飛得似乎接近雲層的直升機上,羽田先生抽著煙,她坐在他對面,沒有碰過咖啡或者煙草,她坐得很畢直,臉上沒有表情。她不喜歡羽田先生,他的嬉皮笑臉像個不確定的小丑幻影,好像一個面具。她的目光拋到機外,夕陽早就消失了,星星隱約地閃動,直升機正向富單那城的外圍廢棄區飛去。這片夜景是美麗的,很難相信這些都是虛假,是電子運算的結果,不過她想到木村拓哉的臉孔和身體,還有他的動作……也許那不是真,但反應卻是真實。即使是真實世界中的人類,痛和喜悅都只是大腦裡的一種化學反應。
她突然問:「你提過的網絡精神病,是甚麼?」羽田答:「一種心理疾病吧,在VR渡過的時間越長,就越可能出現分不清楚,即使回到真實世界是他們的初衷,到後來也會出現抵抗情況。這是從東協深層獲得的情報,可別說出去了。」
「所以你們是不知道,部隊也不知道?」
「我們沒有第一手資料。」羽田說:「VR聯網出現大停電而自我封鎖的個案,0005MK2還是第一次,那是東亞協同體的城市,災難是他們的,但他們也多了很多研究資料,我們只能靠線人提供。現時我們知道,約有七百萬人迷失在0005MK2,在斷電前一刻,系統基於自我保護,切斷外部連線,系統變成內聯網,而絕大部份人的記憶串流也被修改,大部份人失去真實世界的記憶,他們以為這個世界就是真實世界。只有極少數像董上校的,很快就恢復記憶,所以東亞協同體的救援,其實也是遣返政策,因為很多人以為東協派出的救援隊是恐怖份子,他們在這裡樂而忘返,不想『回歸』真實世界呢。」
董問的眼光繼續流連在雲層和星光之中,她想,在真實世界不會看到這些吧?雲層已經被核戰所吹起的輻射層掩蓋。在真實世界要看到星光是奢侈的,就像找到一個有正常生育能力的人類,都不容易。而在這裡,這虛幻的世界卻是充滿生機。
「大停電為何會發生?」她問。
羽田頓了頓,笑容收斂成微笑,然後答:「東亞協同體的官方說法,斷電是因為一宗針對『聖士提反城』的恐怖襲擊,核電廠,妳知道……」
「我在進來之前,記得東協國防軍說要進駐聖士提反城,令她『回歸祖國』,這事和恐怖襲擊有關?」
羽田說:「我們的官方答案是,不知道。當然我們是反對他們單方面改變聖城的現狀,本來我軍也是要反制的,但東協軍動員不久,聖城就發生這種特大災難,所以兩國的軍事對抗就沒有蔓延到那裡。至於是誰做的,我們並不會猜測,反正東協地區不滿政府的聲音也有很多,有分離主義、有恐怖主義、有反對VR發展的真實主義者……當然東協方面也有聲音指是我們策動,但這是七百萬人的屠殺,很大的指控哦。全城的人現在幾乎都假死狀態了,等於消滅了一個城市,當然連同我們派去『工作』的閣下也一樣受到連累。」
「我不認為那是一種病。」董問突然說。
「抱歉,妳說甚麼?」
「不想回歸真實世界。」她說。
「因為他們不知道外頭有一個真實的世界。」
「真實世界卻不一定是好。」
「這是個很老的問題了。」羽田笑說:「妳當然也說得對,外頭也有討論,是否應容他們永久滯留在這裡,不也是一個處置方案嗎?要在0005MK2裡逐個人帶到存儲點救援七百萬,還是繼續供電,就能維護0005MK2的封閉運作,那麼他們就不會死,只是在另一個時空活著。」
「不過他們就不能控制聖士提反城,不能生產,不能交稅,東協不想付再造一個資訊和金融中心的代價。」
「對,妳很懂得這個現實。」羽田說:「所以在這一秒,東協都在救援,主要都是先救他們培育的代理人、政治軍事經濟菁英,這也是他們控制聖城的一種方法。他們大多數人都很想繼續活在這裡,而不是外面。而我們閒得多,只是救援滲透到那裡的極少數人,例如上校妳。所以我私下想問妳一個問題,妳也不想回去嗎?」
她沉默下來,雖然不知道詳情,但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此句之前的所有話都不是重點,只有這個「私下」的問題才是重點。直升機開始下降,那是富單那城的垃圾堆填區,只有巨型機械人日夜推填,沒有人煙的地方。不知為何堆填區中心有一間小鐵屋,也許儲存點就在裡面。
他們下去,直升機就馬上離開,只剩下董問、羽田和他的幾個隨從。「董上校,剛才的問題妳有答案嗎?」
「你是說想不想回去?」她問。對方稱是,那些隨從雖然沒有罷出威脅狀,但還是全副武裝,而她還是手無寸鐵。
「回去軍中匯報,那是我的職責,這與我個人想不想沒有關,像你所說,nothing personal。」
羽田望著她的臉問:「但如果是妳個人的想法?」
「我可以理解他們,就像在一個夢中,醒過來是好,但不醒來,不也是個歸處嗎?只是我不知道究竟七百萬人一起反對回歸,能否反過來影響真實世界……他們可以截斷電源,屠殺這七百萬人,但他們會死在夢中,而不是作為一個東協人而死,而是以富單那城的市民身份而死,那對他們來說才是真實。」
羽田聽完後深思了一陣,然後說:「謝謝妳,好了,我們往前……」此時有另一架直昇機很快地飛過,那不是直昇擊,那是無人機,它們在黑暗中發出了幾下紅光,羽田手下的頭顱就被甚麼炸開了,在混亂中,羽田看到一個黑暗快速貼近自己,然後突然看到背後的景象:隨從正向無人機射擊,但一個又一個的頭顱被小型炸彈炸開,然後倒下,為甚麼呢?因為他的頭顱被扭轉了180度,然後他眼前一黑,倒在董問的旁邊。她望著這些無人機攻擊完他們之後,就沒有回頭地飛走,沒入無盡的星空之中。「為甚麼……」羽田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說了這句話。
「Totally personal,只是因為大衛。」她說,然後便進入了那間小鐵屋,那是一個容量就像網絡體驗館的小個室,裡面有一個穿土色披風、純白東方服飾的十二三歲少年,像個少年的僧侶。這應該就是新的儲存點守門人。
「你是儲存點,是打算送我回去的嗎?」
少年開口說話,是一個聲音未變的少年,語氣卻是成年人的:「儲存點已經由我方重新控制,我只是個嚮導程式,現時駐守在這裡,剛才控制無人機的也是我。妳的事情我們都清楚,而妳不清楚脅持妳的人,他們不是妳的盟友,雖然要說的話,那些人跟我們還親點……離題了,不過我只能說,看到妳最後殺掉那個人,還是挺驚訝。」
董問盤坐下來,就像對方一樣。「先搞清楚。你是哪方的人?程式?」少年說:「我只是個程式,所以妳無法威脅我甚麼,妳不能像殺死那個男人一樣殺掉我。回到妳的問題:我是東協製造的軍事嚮導程式。」
董問點頭,這少年的感覺就像大衛,但少年緊跟自己程序和目標,大衛的人味太多,終於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雖然並不是非人類的消滅,究竟算不算是死亡,她不清楚。雖然她流淚,但她不知道那是因為寄托了感情還是因為甚麼。也許大衛看到自己收集的老董相機櫃毀於一旦,也會哭,那是愛嗎?
少年的話精準而沒有多餘,不透露更多。如果他是東協軍的東西,那麼儲存點原先原來不在需要遣反七百萬人的東協軍手上。她進一步問:「為甚麼你要殺掉那些男人?」
少年問:「那為甚麼妳殺掉那個男人?」
「我會回答你,這可以換到你回答我的問題嗎?」她問。
少年說:「可以。」你
「因為那男人殺了我……一個認識的人。」
「所以是復仇,單純的。」少年說,並續道:「回答妳的問題:他們是已經叛變的我軍成員,而上級已下達了格殺令。」
董問沉默下來,這麼下來她也有點搞不懂情況。但她在想如何跟這個應該不會透露過多事情的程式對話。
「剛才的人,是東協軍的叛變成員。」她說。
「沒錯。身份已經通過人面識別確定。」
「他們不是歐盟的人?」她又問。
「不是。」少年說。
「這些東協叛軍為何要假扮歐盟的人?」她問。
少年沉默了一下,說道:「透露這些人的資料,超出了我的權限,透露否決。」
董問知道問不出甚麼,而儲存點亦已不在此處,便轉身離開。在小鐵屋外面,幾具屍體還在原地。她徹底搜了羽田的身,並沒有找到任何身份辯識的東西,於是割了他的皮下晶片,正要回頭的時候,無人機已經包圍了她。少年緩緩地走出來,說道:「根據我國法律,妳是發現的敵軍人員,我要將妳移送上級。」
她問:「我不會抵抗,但我打算交換一下條件,有沒有興趣?」
「先說說。」少年說。
「我希望知道這些叛變軍人的底細,他們有可能知道歐盟軍的事情,我希望你們將這些屍體的分析報告跟我交換,而作為交換,我會將我們在聖士提反城在做甚麼事,告訴你們。」
少年沉默了一陣,問道:「妳是指貴國在聖士提反城的滲透活動。」
「我只可以保證,我自己的那部份。因為我的上級已經陣亡,所以我已經斷線,只有自己的部份。」少年說:「等一等。」他的雙眼轉為腥紅色,眼睛失去了焦點,兩分鐘之後,眼睛轉回正常,他說:「已經溝通過,我們會照樣將妳捉拿,關於間諜網的事情我們還會自己查。」
她嘆氣:「等一下……聽聽另一個提案,我會透露更多的事情:剛才這些人以歐盟軍的名義接觸我,雖然不知是甚麼理由,但他們其實是你們的人,而且還是叛軍,所以外面的幾個人死了之後,他們的伙伴也會調查並且找到我,只要你們等著,就可能接觸甚至抓到他們。所以你們只要不在這裡抓我,就可以找到叛軍的情報。」
少年又運算了一陣,然後答:「上層表示可以,但我們會密切監察,妳逃不掉,0005MK2是我國的伸延領土,所以不要抵抗。妳應該回到自己的住處,等待叛軍的接觸。」談好條件之後,董問離開了鐵屋,搭乘了往返堆填區和城市的維修機械車隊回去。在這裡她沒有家,但在真實世界也似乎沒有。她回到大衛的相機鋪,這家生意不算好的古董店叫作百家姓,大衛曾經跟她說,那是他從一個老人手上頂手的。
她僱用了打掃機械人將三個刺客的屍體扔去機械人墳場,至於大衛則埋在三環區的地下墳場。雖然真實世界的人聲稱這一切都是電子運算的感官結果,但埋葬愛人的感覺似乎也一樣,分不出來,至少她在真實世界沒有埋葬過人。三環區的地下墳場是一個模仿巴黎地下的地方,出來的時候還下起了毛毛雨,天色就像核戰之後的天空那樣灰暗。
等待救援的第二百零五日,富單那城爆發了一場內戰。反對VR發展的群族和支持限制發展的群眾,在立法局前爆發衝突。附近的扯皮條說,雙方都有人進入商業區搶略,鎮壓機器人進入封鎖了現場並進行抓捕。
滿臉毒瘡的扯皮條抽著煙問:「妳怎麼看呢?妳支持還是反對?」董問回應:「是關於VR的嗎?」對方說:「是啦,我的女孩都沉迷和VR男人做愛,都不工作了,我個人是有點反感。」
董問笑道:「你不是也吸毒嗎?」扯皮條假怒,然後又笑起來:「人人都有想要逃避的東西。但我還是養著她們啊。」董問突然說:「如果我跟你說,這個世界才是VR,你只是在這裡沉睡著,沒有事情是真的,你在外面有一個真實的人生,那你還會繼續嗎?」
「他媽的,妳也吸藥太多了嗎?……但怎麼說呢,老子才不管甚麼是真甚麼是假,老子還有一堆帳單要交,有一堆馬子要養,這裡是VR,麻煩的事情還是一樣,畢竟VR還是設定得跟真的一樣吧?」
董問想,的確是一樣的,在真實世界有反對VR的人,因為所有人最終沉迷進去,去找新的世界,就像哥倫布找到真的世界、歐洲人進入美洲一樣。「嘿嘿嘿……」扯皮條笑著問:「如果這些鬼話成立,那麼我也可以說,我才是來自真的世界,妳才是VR中的程式,妳以為是真人,也是設定出來啦,你在真正世界的記憶都是人造的,就像我隨時也可以找人植入一些我自己喜歡的記憶,也可以刪除不喜歡的。」
她的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微笑跟他道別:「也有可能的,但你也說得對,我還是要吃飯或做其他事,再見。」
在三環區的一間水泥酒吧,她坐下點了一杯咖啡。最近發現這間酒吧也張貼了支持VR發展的海報,支持的理由似乎是:進入和建立自己的世界,是每個人的自由和人權。明明沒有人進來,但有一個穿休閒黑色西裝、茶色墨鏡的男人進佔了她面前的位置。「我們觀察了很久,妳不能隨意提到這個問題。」
這些人監視她已經一陣子,一開始有點不習慣,但日子久了還是可以習慣。畢竟她是軍人,在一個巨大的監控網絡中生活,在這裡,所謂的0005MK2,即使是被少許人監視著,似乎已經是最接近自由。
「為甚麼呢?他們才不會相信。你們不是想他們醒來,回到真實世界嗎?」她透露出一點抵抗的意思。
「不是用這種方式。」那男人說:「他們需要在我們的監護下才能回去,否則太多的覺醒只會造成騷動。這裡的人為了是否容納發展VR,已經進入內戰。」很不幸,VR已經封閉運作,裡面的設定都不能更改,只能任由自己獨立地發展,外面的人不能大刀闊斧地改變這裡的人和程式的行為。那個男人脫下墨鏡,她發現對方的雙眼是兩條細細的線,暗黃色,像恐龍或者蛇的眼睛。
她醒來了,才發現自己在百家姓睡著了,瞬間之後,她發現客廳中有人,但不是慣常監視她的人。她從內堂走出去,沒有一個沒有部隊保護的老人,他穿著老式的休閒西裝,高而瘦削,一種像藍球員般的高度,皮膚死灰的,好像患著病。他已經在檯店前的椅子坐下,撐扶著一條手仗,上面鑲著紅寶石和一條銀色的蛇,好像一具來自舊世界的文物,在那個年代,還有真正的金屬和寶石。
「應該是大衛的。」老人看到她的時候說。
「你是客人嗎?」她說:「抱歉,大衛已經過世了。」
老人沉默了一陣,他打開檯燈,將自己沐浴於微光和飛舞的塵埃中。「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羽田先生的事。」
好一陣子,董問才搞得清楚眼下的事情。就像上一次,她望了望窗戶,但上次她是想逃走,但現在她不需要逃走。對方只是一個老人,而且外面也沒有人包圍。但不知為何她有想逃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據說妳跟東協的人達成了甚麼協議。」老人說:「但妳殺死羽田,只是純粹因為大衛的事情吧?妳看來是這種單純的女孩。」雖然對方應該是來自己的麻煩,但不知為何她也跟對方說起了幾句真心話:「單純是個褒義詞,我靠著不單純活到今日,我本來會淪為東協的階下囚,但我讓自己成為誘餌。這位不知甚麼先生,你最好快點走,因為東協的人在監視我,他們很快就會找到你。」
老人笑,似乎毫不擔心:「所以……你自由的成為一條誘餌,才能回到江裡自由暢游嗎?我本來有點因為樣子而喜歡妳,現在我更喜歡妳了,因為我們不也是如此嗎?我們來到這裡,才知道甚麼是自由,但我們的生命背後,只是連著一條電線,基本上是這樣。自由很虛無,很愉快,但也很容易斷線。」
董問一時間有點迷惑,說不出話來。
「你認識大衛?」很久之後,她才打破沉默。
「認識,這裡是我送給他的。」
「是你?」她問,忽然記起大衛說過是一個老人。
「大衛是通往真實世界的船夫,也是我來到這裡之後最初認識的一批人。」老人閒話起來:「大衛的職責是做儲存點的守門人,但他最後開始討厭自己的天命。這件事,東協的人就不明白了,但守門人的工作,就是自我消滅,他的工作是淘空這個夢幻世界,但他也是這世界的一份子。如果你知道外頭有一個真實世界,那你現在的生命又算是甚麼呢?你永遠都是那個真實的撲人,那個真實永遠在敵意的包圍你、否定你。而且現實來說,那個世界一點也不好,所以他慢慢就不喜歡這個設定了,之後我就找了這個地方,讓他把自己藏起來。」
「這不也符合你的路線嗎?你們不只反對真實的世界,更不想其他人覺醒。」
「妳認為那算覺醒嗎?在這個世界,也許只有我們這些極少數的人,知道外頭有另一個世界,有誰人比我們更覺醒呢?但外頭的真實世界是甚麼呢?那是一個生態已經超過了毀滅臨界點、全面戰爭、人口越來越少的地方,而且大家都更愛置身於各種的電子夢……但最終人類已經發現,自己從哪裡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一刻在哪裡。在電子的空間,我們保留了人類最繁榮的時光,可以發展各種文明,就像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這裡的設定是全面戰爭之前的世界,那是最好的世界。」
「所以你們才不想回去?」她問。
「他們叫我們走私者。」老人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輕藐的:「但在我看來,他們才是走私進這裡的人。他們叫我們做恐怖份子,但他們對這個世界來說才是恐怖份子。」
「這位先生,你的肉身在哪裡?」她問。
「我叫史力克。」老人補充。
「S-N-A-K-E,蛇先生。」她試著激怒他,不知為何董問覺得對方應該是敵對者,她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有些人這樣叫我,我也挺喜歡。」史力克老人說:「總而言之,這裡已經自我封鎖起來,有入無出,但就像天堂一樣。大衛是後門唯一設定的儲存點,東協和歐盟的人都滲透進來,我們是第一批滲透者,但發現這裡才是我們的應許之地。這兩班人都想爭奪他啊,東協想借助他,救回自己在聖士提反城的代理人權貴,歐盟則想殺死他,讓系統重置,拉長聖士提反城東協勢力的復興過程。但我們更厲害,我們將大衛藏起來,這也是他的意願。」
「但你們殺了大衛。」
「因為東協最終找到了他,所以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因為妳只知道富單那城是0005MK2的存儲點所在,所以妳來到這裡等待救援,卻不知道大衛就是存儲點,大衛則為了你而留下來,不聽我們的勸告定期轉換場所,也許這就是東協找到他的原因之一。」
「你說得很像為了自己開脫,把事情說成是我的關係。」董問說。
「沒有,這是戰爭,就像妳也殺人,為了自己,為了國家。」史力克說:「我是最尊重自由意志的,即使大衛只是活於這個系統,並不是真實的東西,就像鬼魂……但他的意志,我們沒有不當一回事,包括我現在對妳那麼好,都是因為他請求。本來妳殺了羽田,我應該做點甚麼報復才對。」
董問記得在直昇機上,羽田問了她是否想回去「真實世界」,那似乎是蛇先生的意思。
「羽田說自己是歐盟的救援,其實不是。」董問說:「但我知道歐盟不會派人來救我,所以我知道羽田一定是其他人。」
「妳很清楚自己為甚麼人效力嘛。」老人敲了敲手仗:「現時妳還想回去嗎?」
她搖頭。「我不是認同你們的理念,我是回不了去。歐盟知道我跟東協合作,不會對我太好;而你們是甚麼,你們是前東協軍,也好不上多少,總之,我滯留在這裡了,情況是這樣吧?」
老人補充:「是永久滯留。不過,真實世界的人不也永久滯留在真實世界嗎?我不知道我們跟他們有甚麼分別。他們看輕我們,總是要否定我們,但我們也可以用同一個理由否定他。在我們以外的人都是虛幻。聽起來有點傲慢?但自由的感覺不錯就是了。」
老人只是說了很長的話,並且以「大衛想妳過得好」強行留下了一個通訊代碼,就徑自離開,沒有戰鬥,沒有人傷亡。自那天起監視她的人,好像就消失了,之後她發現蛇先生的人有參與在富單那城的示威之中,一群用蛇來做文宣吉祥物的人在電視上、網絡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總是覺得那是蛇先生隱秘地顯露自己。他們是反對VR發展的,這有點諷刺,但在現實政治也不太奇怪,好像革命的人在成功之後會反對革命。如果在這個世界發展VR,這裡也會出現另一個客人比主人大的情況,然後另一個蛇先生就會出現。
有一次董問也參加了抗爭,也受了傷,但不是因為她反對VR,只是因為想嘗試一下受傷。她真的這樣直言,以致那些在現場認識的人,因此認為她是個有情緒病想自毀的女孩。但在那場抗爭中,很多人某程度上也是在自毀,但那也是超級真實的東西。受了傷,會痛楚。
董問不知道究竟東協的監視者消失,是蛇先生動的手腳,還是因為要應付這個世界的政治紛爭、人力資源不足所致,但最終她安全地離開了富單那城,在出境成功的時候,她感到一種在這個非常真實的世界裡的一種不真實感。在離開的路上,董問造了個夢,夢到蛇先生,他在夢中問:「如果路易十六不死,那革命算是甚麼呢?」沒頭沒尾的。
她醒來之後,忽然覺得也許真實世界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必需死的存在,不然他們在這裡就成了次等的生命。這也許就是革命的理由。
在路上,出於好奇,董問向那個通訊代碼發了一個訊息:「之後我應該做甚麼呢?」一天之後,她收到回信:
「做甚麼都行。」
那是董問不需要等待救援的第一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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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5萬的網紅黃偉民易經講堂,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20191203 黃偉民易經講堂 區議會大勝,人權法落實,警暴更見瘋狂。 警察像二戰末期侵華的日軍,路已經走到盡頭,焦慮不安、前路茫茫,他們更嗜血,殘暴。 第一批被美國懲罰的官員名單,開始網上流出,由林鄭、鄭若驊、李家超、前後兩任的警務處長、葉劉六大寇領軍,後面還有長長的人選吧! 美國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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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4 黃偉民易經講堂
美國放棄阿富汗,塔利班在天津得到王毅祝福,揮軍直搗喀布爾,天下大亂。
闖王入京,崇禎自縊,但李自成沒有坐天下。
山賊流寇,有覆滅一朝之能,卻無濟世救民之策,大家只能等待不可預計的變數。
明末,有吳三桂,衝冠一怒,長白山下的滿人,孤兒寡婦入關……直到八國聯軍,慈禧帶著光緒,也是孤兒寡婦的出關到西安。
這樣的來,這樣的去;如是因,如是果。
北京,急不及待在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提案取消塔利班是恐怖主義團體的議案時,五大常任理事國,中英美法俄,第一個跳出來,使用否決權的,不是西方的美國、英國、法國,竟然是俄羅斯。
普京否決了中共的提案,同時,暗示會讓塔吉克、吉爾吉斯、烏茲別克,中亞三國,支持阿富汗北方軍閥,殺回喀布爾。
印度亦即跳出來,宣布永不承認塔利班政權。
其他的巴基斯坦、伊朗、土耳其、埃及,都虎視眈眈。
亂局已成,中、美、俄,三大勢力,在這裡鬥智鬥力。
北京意識到,戰狼外交,根本不是外交,在國際社會,其實無朋友。
阿富汗這個燙手山芋,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
大陸後欄著火,掀動疆獨,始終寢食難安。
上星期的人大常委會,在北京審議香港的《反外國制裁法》放在《基本法》附件三的議案。
事前殺氣騰騰,由林鄭帶頭,一眾鄭若驊、陳茂波等騎呢怪,大聲指出,反制裁法的重要,以眼還眼,不能永遠處於捱打狀態云云。
一眾打手傳媒,又解釋這法例的利害,如現在美國制裁香港官員,銀行要這些官員取消戶口,香港有了這條《反制裁法》便可使用其中第四條,「直接或間接實施岐視性限制措施的組織」,將之列入反制清單,香港特區政府,可以將銀行負責人驅逐出境,並且扣押這些銀行在香港的資產。
個人上,包括被制裁者的配偶及直系親屬;組織上,包括高級管理人員及營運者。
利害了,一眾問責高官和建制菁英都興奮莫名。
誰知,罕有地,在星期五(20日)北京叫停這條《反外國制裁法》列入《基本法》內。
做法詭異!
開會前大鑼大鼓的宣傳這招的利害,林鄭一眾官員又爭相表態,告訴市民這條法案的重要性。傳媒打手又呼前喝後的解釋,愛國愛港市民,買定花生,等睇美國佬出醜。
誰知,人大常委說:
許多細節尚待進一步斟酌。
本來大聲支持立法的一眾高官,又出來大聲支持人大常委今次的叫停喎!
外交內困,瘟疫洪澇,民不聊生,北京權力底氣出了問題。季孫之憂,始終在蕭牆之內。
民不聊生,最好還是攞出老祖宗的立國絕技:
殺土豪,分田地。
習近平提出,「共同富裕」和「三次分配」,解決目前的貧富不均社會現狀。
騰訊的馬化騰最乖,立即撥出五百億來意思意思,其他的民企,應該看著辦吧!
香港的財閥地霸,在中港融合的前提下,不是買包花生看熱鬧,就可保健康愉快吧!
共產主義實踐了一百年,歷史上證明它可以有效地很快均貧,從來無出現過均富。
一般香港人苦了三十年,到親共攞著數的財閥開始不安了。
困局,人人都在困局之中,有條件的,無條件的,人人一樣,無人可以倖免。
《周易》第四十七卦,澤水困卦。
困卦,是跟著:姤卦、萃卦、升卦,然後困卦,這樣來的。
時代的機遇,帶出了天風姤卦,不期而遇。一連串不可預期的邂逅機緣。
抓住時機,薈萃資源,人才資金,經驗地理,這就是澤地萃卦。
然後再發揮菁英資源的力量,創造高成長的氣勢的,就是地風升卦。
《序卦傳》說:
升而不已必困。
困,是升出來的。
四十四卦是姤卦,四十五卦是萃卦,四十六卦是升卦,四十七卦是困卦。
澤水困卦,澤無水,困。
困字,為木在室內,四周被堵死,入了銅牆鐵壁。
木,本來代表生機,樹木的特性是伸展枝葉。但一旦入了困卦,活力全被扼殺,枝葉無法伸展。
升卦的《大象傳》說:
積小以高大。
是幼苗長成大樹的象。
到了困卦,大樹無法伸展,無法從外界攝取資源。所以,成長停滯不前。
所以,受困的,並非本領差,只是環境發生變化,缺乏適度的節制,才受困。
《序卦傳》說:
升而不已必困,故受之以困。
困乎上者必反下,故受之以井。
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
困乎上者,澤中無水,所有有形無形,有用無用的資源都枯竭,「必反下」,《周易》的「反」字,是回歸基本。
反,是動詞,在上面受困了,就要思考,是不是還有其他資源在深藏呢?
外在的名、利、人際關係都失了,就是困乎上,外面行不通了,回過頭來,另覓門徑,故受之以井,要開發新資源。
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
由四十六卦的升卦,到四十九卦的革卦,其實,中間就是紓困。
掘井成功,接通水源,井水冒出來,所有現存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但開發一口新井,不會一擊即中,要不斷調整。
井道不可不革,代表大幅度的創新改造。從完全無水,到搵泉脈,慢慢滲出一點水,再到井水甜美,中間必然經過革的過程。
革,是扭轉乾坤;井,是人力改造。
要人力挖井,將無用變有用,從地下到地上,然後發揮功能,這個過程,就是革卦。
上天要造就你,先困住你,你才可能遇到創新的機會。
澤水困卦,三陰三陽。
陽爻代表實力,陰爻代表實力不足。在困境之中,有實力的陽爻受困,沒有實力的陰爻也受困。
陰爻,是物質上的困;陽爻,是精神處境的困。
人在困境,便想到革,改革、革命,推翻一切,再造乾坤。但根據《周易》的卦序,困卦和革卦的中間,還有一個井卦。
澤水困,澤中的水,在下面流走了,所以坐困愁城。這時,要革。原來水源不單是來自天上,地下也可以有水,那便是井了。
挖井,象徵開發表面看不到的潛在資源。開井成功,資源再現,困局便得以解決,重寫遊戲規則,這便是革故鼎新,再造乾坤了。
困卦六支爻,代表社會六個階層,面對不同的困局。
初六,是困卦下卦在野的社會基層。
臀困於株木,入于幽谷,三歲不覿。
初六,陰爻,物質上,看得到的困。
臀,是動詞,困于株木,一屁股坐在枯死的老樹根上。
大樹生機斷絕,從升卦的大樹,遭到電打雷劈,樹幹倒了,剩下樹根樹頭,就叫株木。也就是成語「守株待兔」的株。
升而不已必困的象,全出現在困卦的初爻。萬丈高樓垮了,剩下地基,像今日的香港,大家基層市民,走又無條件,坐在上面苦思出路。
為什麼要強調臀?
因為從升卦的雲端跌落困卦的谷底,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而株木,又剛好可以提供歇息之地。
入于幽谷,只有你一人,便叫幽谷。人生跌到谷底,進入最幽暗的世界,獨自在寂寞無人的幽谷之中,這種寂寞,孤獨的時間,通常感覺是很長的,所以說,三歲不覿。
三歲,長時間;不覿,無法與人見面。
《小象傳》說:
入于幽谷,幽不明也。
黑暗到了極點,前途看不到一絲光明。
升卦最後一爻叫「冥升」,跟著是困卦的初爻叫「幽谷」。合起來便是幽冥地獄。
初六爻變,變為兌為澤卦,兩澤相連,上下卦都是兌卦。
兌為澤,互相滋潤,《大象傳》說:
君子以朋友講習。這裡說的「朋友」,即是機緣。兌為悅,這個幽谷之象,便是人生的再學習機緣。
初六是痛定思痛,尋找脫困的時機。
困卦第二爻,是在野菁英,九二。
困于酒食,朱紱方來,利用享祀。征凶,無咎。
困,可以是物質上,也可以是精神上。
九二陽爻,又得中。別人看來,是有實力的菁英階層。但九二失位無應,內心不樂。
有酒有飯,朱紱(官服、聘書)又方來,政府想用你,收編,但與九五,陽遇陽衝突,收買你不是欣賞你,只是要你收聲,不是聽你意見。這個時候,利用享祀,即祭鬼神。誠意,加上自己問心無愧,困的時候,很多人靠宗教支持,在升時,這是不會出現的。
征凶,勉強前行,凶多吉少。
《小象傳》說:
困于酒食,中有慶也。
九二始終是得中,陽爻又是有能力的人。不為所用,只是精神失意;有慶,值得高興,眾喜也。
九二爻變為澤地萃卦,九二菁英,可以薈聚其他菁英,始終是有才能的人,趁困局,可以藉機薈聚群雄。
困卦第三爻,是社會上在野的頂層,既得利益階層,是太平時攞最多的卦頂人物。
六三,困于石,據于蒺藜。入其宮,不見其妻,凶。
六三爻在下卦頂,既得利益者,這種人的困,最糟糕。
失位,不中,無應。上下為兩支陽爻所困,中央官僚看你唔起,在野菁英又看你唔起。兩邊不是人。
困于石,與上六,陰遇陰,阻窒無應,像一塊大石擋住了前路。行不得。
沒法向前,想退後,但六三乘剛,據于蒺藜,一直依附的,原來是有刺的。莫說退,連停下來喘口氣都難。進退不得,很狼狽。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想回家,回到自己主場。不見其妻,妻子是人倫關係中最親的人,但都見不到,象徵眾叛親離了。即使返回主場,連以往最可信賴的人,都沒有了。
《小象傳》說:
據于蒺藜,乘剛也。
首先,六三最大問題,不是困于石,是據于蒺藜。與上面無應,打不通北京人脈,很普通;但你一直依附的香港地方勢力,是蒺藜,害死你的,選錯了依靠的對象。
《小象傳》接著說:
入于其宮,不見其妻,不祥也。
為什麼不祥?
最親的人,都不會支持你。
回到主場,嫡系子弟都不見了。
這是一個困死的爻。爻變為澤風大過卦。澤滅木,以往賴以生存的東西,反成為致命的打擊。
孔子在《繫傳》中,對這支爻的批評是:
非所困而困焉,在不應該受困的地方被困住了,名必辱。
天地這麼大,為什麼被困在這裡?身敗名裂是必然的。
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
在不恰當的地方作依靠,一定要性命之憂。
既辱且危,死期將至,妻其可得見耶?
孔子認為,人生不可能無困,也不一口可能無據。
但要視乎所困所據,是否恰當合宜,也即是說是否合乎天理,即宇宙的規律。
六三失位不中乘剛無應,他的困是自己製造出來的。也就是我們說的,自作孽,不可活。既辱又危,死期都到了,又如何見到妻子呢?即最親近的人呢?象徵這個處境,眾叛親離了。
困卦第四爻,在上卦,已是執政的官僚了。
九四,來徐徐,困于金車,吝,有終。
易經的爻際關係,來,是向下;去,是向上。
九四是執政官僚,來,是和初六的基層有應;去,是乘九五君位,兩者取捨,先照顧民眾。
初六是基層群眾,九四是執政官僚。
官僚政策,照顧社會基層,是天經地義的。
但困于金車,困的時候,官僚的制肘很多。對於初六,它承九二,應九四,官僚和菁英,都在爭取群眾支持。對官僚來說,九二菁英便是對手了。
要來徐徐,不能急。政策見效要時間,意見領袖生活在下卦,和初六同一空間。官僚要政策落實,不能操之過急。
吝,有阻窒,有終,為民謀福利,做官的,總有好結果。
《小象傳》說:
來徐徐,志在下也。
下,就是初六基層大眾。
雖不當位,有與也。
九四陽爻柔位,失位。但與初六有應,是打不斷的關係。為官想著人民,即使在困卦的處境,始終有與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這種官僚,要小心,因為爻變為習坎卦,重險也。但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
困卦第五爻,是執政君位,是權力最大,地位最高的人。但在困局中,也是最痛苦的位置。
九五。劓刖,困于赤紱。乃徐有說,利用祭祀。
一開始就是劓刖。
在困局的領導人,上下交困,搞得民生困苦,無法突破,又要承擔責任,又受千夫所指。劓,割鼻;刖,斬腳。
象徵意義,鼻被割,嗅覺不靈敏,判斷形勢不準確。
刖,斬去雙腳,象徵缺乏行動力和執行力。
即是說,一個領導人,沒有知機應變的能力,又不夠執行力,害到大家受困,便成罪犯了。
困于赤紱,最高級的官服。
利用祭祀,祭祀享,是三重層次。祭,是祭天神;祀,是祭地祗;享,是祭人鬼。
君位,要利用祭祀,天神地祗,都要保佑你。
意思是領導人,用最誠意的態度,面對困境,否則,便走投無路了。
《小象傳》說:
劓刖,未得志也。
領導人,在困局中,百口莫辯,未得志也。乃徐有說,以中直也。得中得位,慢慢來,做長期部署。利用祭祀,受福也。希望誠意感動上天啦。
困卦最後一爻,上六,困極之爻,象徵執迷不悟者,再不回頭,恐悔之已晚了。
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動悔有悔,征吉。
置身于最困之境,像落在森林藤蔓纏繞的林中,即困局中繞住很多問題,糾纏不清的關係,瓜中有藤,動彈不得。于臲卼,最高的險境。一開始,指出雙重的困。
儘管如此,曰動悔,正式對外宣稱,動輒得咎,承認困境,仍可有出路。有悔,必須真誠悔改,征吉,還要盡快改弦易轍,勇敢改動,便吉。
困到極點,真心懺悔,付之行動,還是可以吉的。
《小象傳》說:
困于葛藟,未當也。
承認不當,面對現實,不要心存僥倖。動悔有悔,吉行也。一動就有悔,那要徹底改弦易轍,才會吉。
爻變為天水訟卦,和自己打官司,挑戰自己,才可變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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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迷訪談計畫終於要進行到第二篇,是嫁到京都的Esther的故事和她的京都,因為內容太多,所以全文我分上下兩次分享,想一次全部看完整圖文的朋友可以直接點留言網址觀看喔。
2021京都迷訪談計畫(2)-Esther從香港到京都的緣分。裏京都的生活與視角(上)
網路的緣分是很微妙的,Esther是一位香港人,後來因緣分嫁到了日本,住在京都,Esther在美國唸建築,論文和茶室有關(這與她之後在京都生活似乎冥冥中連在了一起),老公是已經不多的京都数奇屋大工さん,Esther現在在京都大學任教,有一個可愛的男孩。
我和Esther是因為我經營的京都粉絲團-癒旅京都而認識的,當時應該是要獨立出版一本京都散步的書而有所聯繫,後來,我和兒子剛好要回京都,那一趟的旅行,在京都碰到前所未有的大雨(2018),住在鈁屋(2020年1月準備停業),兒子每天都問我說,雨那麼大,房子會不會垮下來XD
那年回京都時,原本和Esther有聯繫,說不定可以見面,也可以讓孩子認識玩耍,那時候才知道Esther原來住在高雄的古民家(超過百年),和Esther聯繫時覺得她是個誠懇熱情的人,本來她還問要不要她開車到京都市載我們去她家玩,後來因為天氣不佳,又覺得不太好意思,所以沒有見到面。(雖然其實很想去150年的古民家玩,哈)
不過也因此後來因為臉書,常常知道對方的動態,看到Esther常常帶著自己端莊有氣質的孩子,四處在京都文化體驗與旅行的事情,而且做的事都是平常在台灣的孩子不太可能接觸的文化活動(不虧是京都的孩子,哈),像是茶道、書畫、騎馬等,去的很多店家也都很京都很厲害,很多都是自己還無法踏足的領域,Esther對孩子的教育很重視很投入,深感佩服。
這次的京都迷訪談,我邀請Esther,她也二話不說的答應,而且因為她中文非常好(後來才知道,她在香港長大時,就會讀台灣出版的幼獅文藝,真是太厲害了),所以下面這些訪談文字幾乎都是她自己打的,從Esther的訪談與回答中,收穫很多,也大開眼界,她與孩子的京都生活,感覺都是很裏京都的,如果是外國人不容易接觸的,而且她喜歡谷崎潤一郎、壽岳章子和川端康成的書,我也覺得很有共鳴。
1.請您簡單自我介紹一下,是學甚麼的?做過甚麼事情或工作呢?現在的狀態是?
我是香港人,現於京大教建築,來京都前,我是在美國紐約及三藩市的。畢業論文和茶室有關,也令我找到畢業後的工作,有份設計森美術館。丈夫是数奇屋大工,最近的項目位於山梨県惠林寺,但不是只限於京都或茶室。
香港雖不像台灣般曾被日本統治,,但自七、八十年代始有不少日本百貨公司林立於銅鑼灣,例如大丸, 雖然已經消失了幾十年,,那裏的小巴站仍是稱為「大丸」。以前還有不少日本餐廳, 例如水車屋以及大丸旁的食街, 回想起來就像是先斗町的縮影,木製格子裏透出來的燈光, 讓還年幼的我留下深刻印象。
2.談談您和京都的緣分是何時開始的?何時在京都生活的?
大學生時用JR Pass和妹妹從北海道玩起,只記得京都好熱,,巴士站的方向又難辨別,當時是抹茶雪糕不離手,也穿了自以為是的和服在清水寺一帶逛(其實是媽媽當年在機場買的日式睡衣。) 真是鬧出了不少笑話。有好心的店家送了飾物給我,但當時我不懂日文,別人想提醒我什麼也無從說起,當年住的是東山三条的青年旅舍,雖只是YH,但也有木造的大浴場,早餐的乳酪也令我很驚艶。當年旅行主要是吃拉麵,看旅行書常去京都駅東的本家第一旭。
之後在美國留學,論文與日本茶室有關,在三藩市工作時的美國人同事是京都迷,曾於京都住過,也有本地朋友,其中一位是在三藩市的Asian Art Museum建築茶室時認識的年輕大工(後來的老公),之後我到京都旅行,難得彼此都那麼喜歡日本茶室建築,便結了婚,之後就在大學任教建築,一連串事件要多謝那位喜愛京都的美國同事,結婚時我還是不太懂日文,真是很多難處,也多得各方信任。
3.可以談談您在京都一天的生活(工作)嗎?或是和家人在京都的一天?
普通的一天真是和在任何地方差別不大,要說日常生活中感受到京都的時刻,那是每天駕車出入時會經過仁和寺的二王門、龍安寺、金閣寺及大德寺。返家的時候會看見高雄的北山杉林(與電線),家裏也有庭園,不同於香港或三藩市, 四季的變化很明顯,會下雪,也偶有地震,還有不少野生動物。
4.談論一個你在京都難忘的經驗?或是一個你和京都的故事?
結婚時,自己從未見識過日本婚禮,卻又要一邊聽一邊中英翻譯給來賓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有地方譯得不好還給有見識的日本長輩恥笑,那一刻還發生了地震,是在吉田神社,原本想偏僻些靜些, 卻也不幸在儀式中有人來參拜及投幣。我是想桜花盛開時結婚, 但老爺奶奶要大吉の日,結果是残桜都好過無。那天對我來說真是一期一會的世紀盛事,幸好天晴,日本的長輩,也有非常不贊成我嫁來京都這個全日本最傳統的地方,她們怕我會像雅子妃般患上抑鬱症,暫時還未有大問題。
最初學懂穿和服時,曾熱心(及膽粗粗)在香港的日本領事館及理工大學借地方交流,之後有次不知是穿了和服還是浴衣走過銅鑼灣的鬧市,引起不少騷動,尤其是外國人指着我說 "Kimono! Kimono!" 還追着影相, 好像在花見小路見到舞妓さん一樣。相反在京都, 我們黃皮膚的穿和服才沒有人理會,裏千家的金髪碧眼或是黑人同學穿和服便會引起注目。
以前,有幸參加過裏千家今日庵的新年茶會,我們外國人與一班美麗的年輕小姐同席,原來是本地名媛的菫會,人人穿着美麗的振袖,雖同席卻又不可交談,雖盛裝卻又只是曇花一現,沒有「個人」,和外國的派對很不同啊!
5.在京都,有甚麼樣的人事物,對您來說,特別深刻或是有意義的呢?
曾參加過的各式茶会及茶事,包括無隣菴、下鴨茶寮、関西Seminar House的紅葉茶会(曼殊院隔鄰)、高雄やまざき旅館的夜咄、建仁寺及北野天滿宮的月釜、梨木神社、大徳寺等等。我們也曾主辦過上賀茂神社的二葉葵展及川床茶会,京都的朋友可說是有不少身懷絕技又有創意,只是現在大家都為人父母或成了親方(師父), 很難像以前般聚在一起只為興趣,以前覺得很例牌又麻煩的義工性質的事,現在是珍貴的回憶。
6.您最喜愛京都甚麼季節?為什麼呢?
最喜愛當然是春秋的桜花與紅葉時節,桜花開一新氣象,我們主要是會經過上賀茂一帶,紅葉方面, 我們會四處去。其實丹波的不知名的寺的紅葉才是驚人的美,在京都, 氣候轉變大,天熱、天冷氣温十分極端,感覺和紐約差不多。香港雖是亞熱帶天氣, 天熱與天冷是比京都低高10度,家裏又是傳統木造的古民家(約150年歴史), 媽媽來探我是覺得和睡在街上也沒有什麼分別,所以,,只能於春秋最好天氣時,才可以邀請媽媽來。
原本想像住在山裏, 孩子自自然然隨處可玩,卻原來又不是,秋天紅葉時期高雄嵐山金閣寺一帶一早便有車龍,,我們住在這裏的反而要想想有那裏可以去。難得少了外地遊客兼休校,我們便到了嵐山的竹林、賀茂川沿岸及広沢池周邊踏單車,若不是這樣極端的鎖國狀態根本不可能。
7.您最喜歡或推薦用甚麼方式認識京都?為什麼?
那要看歲數及和什麼人去,哲學之道一帶是較安全的選擇,可以從白沙村莊開始,河原町至祇園一帶有芸舞妓的地方也受歡迎,另外有不少外國朋友是只有一天半天卻又想認識「真正的京都文化」,我建議鶴屋吉信的菓遊茶屋至大德寺一帶。
8.您最喜愛京都那個區域呢?為什麼?
裏千家、表千家前面的那條小川通,每次去到我都會覺得「這就是我來京都的原因。」有一次我還與學生在裏千家的兜門遇見千宗室大宗匠,他還邀請了我們一衆烏合入內吃茶。可惜的是制度有變, 我也沒再學茶道。甚至老師也已榮休四散。(日本的退休年齡比較起市民的活躍度很低。)
裏千家大宗匠年輕時在夏威夷講學的照片。1951年
當時戰後不久,日本人在美國推廣日本文化是艱難的事。戰時大宗匠曾為戰鬥機機師,有好友為他而亡。他也見盡戰爭的殘酷。戰後他便用一生傳遞「一盌(いちわん)からピースフルネスを」“Peacefulness through a Bowl of Tea”的理念。他是日本的國連親善大使。
此外, 千兩ケ辺一帶。大宮庵是我當年學穿和服的地方,每年9月23日有祭典還有可能見到攝影家水野克比古先生。
9.可以推薦1~2個您最喜歡的京都地點嗎?(寺院、庭園或任何地點都可以)
四君子苑、瑠璃光院。詩仙堂與野仏庵的組合。無鄰菴。陶々舎
何必館、鶴屋吉信、細見美術館、六々堂等。都市中心的小型複合文化商業建築。現代建築中蘊含町屋的中庭設計,以及茶室的季節感。茶室的部分出自名工中村外二(丈夫的師父)。最近看到新聞記載樹木希林生前喜歡來何必館。我個人來說則是更喜歡六々堂的靈活。
京都府北宮津與伊根一帶。令我想起香港的舊地。還可以釣到石班及連子鯛。孩子在香港學過基本的帆船操控, 在宮津與伊根的海上玩得很高興。比常會轉風向的琵琶湖理想。
待續,或點下方連結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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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03 黃偉民易經講堂
區議會大勝,人權法落實,警暴更見瘋狂。
警察像二戰末期侵華的日軍,路已經走到盡頭,焦慮不安、前路茫茫,他們更嗜血,殘暴。
第一批被美國懲罰的官員名單,開始網上流出,由林鄭、鄭若驊、李家超、前後兩任的警務處長、葉劉六大寇領軍,後面還有長長的人選吧!
美國牽頭,英國配合,澳洲、加拿大、日本、新西蘭、歐盟,都先後起步了。這樣的國際局勢,中共都走投無路了,莫說心知肚明,自己一直在做壞事的前線警員。
跟光頭劉sir回大灣區生活嗎?子女不能留學英美加澳?他們只能讀暨南大學?自己執勤時傷害了無數香港人的子女,回家見到妻子陰沉的臉色,子女吸了自己帶回家的二噁英病徵漸現。每晚瞌起眼就想這世界真有因果報應嗎?每日還上不上香俾關帝?他仍會保佑我嗎?
這樣的精神狀態,每日蒙了面戴了豬嘴,還要在街見人就打扮凶狠,怎會不累?
當權者禍國殃民,點解重有咁多人同流合污?
人民飽受摧殘,點解大部份人,仍肯默默忍受?
香港市民在這個漫漫黑夜,又可以做什麼?
大地一片漆黑,什麼時候才可以再見黎明?
這不單是香港人今日的疑問,中國人問這些問題,問了三千年。
在商朝末年,周這個地方的領袖,姬昌,作為政治犯,被商紂囚於羑里七年,在監獄中,他已作以上思考。
他身在獄中,生死不測,兒子被殺,製成肉包,刺激他反省人性,黑暗勢力的禍亂根源。
獄中他完成了整理《周易》的工作。
他發現人性由善轉惡,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他在《周易》第三十五卦火地晉卦,和第三十六卦地火明夷中,發現了人性轉惡的關鍵。
這兩卦相綜,互為一體。
本來是日出地上的卦象,象徵旭日東升,太陽從大地升起的象。日出於地,本來是盛大光明的前景。
但一念之間,就變了另一卦象。
地火明夷,上卦為坤地,下卦為離火,象徵明入地中,太陽在土地之下,大地一片漆黑,邪惡壓制了正義,光明受到了傷害,所以稱明夷,即是誅滅光明。
《周易》在地火明夷卦的最後一支爻(上六)寫道:
不明,晦。
初登於天,後入於地。
這爻道出了由佛轉魔的關鍵,在於「不明」。
人在不明的時候,便會失去判斷力,但偏偏卻是大權在握,社會便會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初登於天,後入於地。每個從政的人,爭天下的人,初心都是救民於水火,但權力使人腐爛,不受制衡的權力,會使這些政治領袖,失去初心,由佛轉魔了。
半年時間,便將香港的警隊,由受人信任,保護市民的象徵,因背後的愚蠢操控者,深信暴力可以懾服群眾,濫捕濫殺可以壓制民憤。香港文官系統噤若寒蟬,一個低級的雞仔餅光頭劉sir, 都可以指罵批評特首政務司長,全政府無一個堂堂正正的官,紀律部隊失律,政府失了倫理。不明,晦。不明智,看不清形勢,卻有權力,晦,即黑暗的深淵中心,香港便墮入黑暗之中。
《小象傳》說:
初登于天,照四國也。
後入于地,失則也。
初登于天,因為照四國,四國即四方,你能夠照亮四方,大家安居樂業,這便是初心期望。
後入于地,結果掉下來,因為「失則也」。
則,是大原則,規律。
失則,失去了大原則,沒有遵守自然的法則。所以,後入于地,一敗塗地了。
《易經》說「不易」,儘管外在世界千變萬化,但永遠有個永恆的法則在運作。
作為政治人物,一定要體會,這個「則」,這個規律,才能夠處理群眾社會,把事情處理好,贏得民眾支持。
如果失去了這個「則」,失去了民心,就變成人民公敵了。
新任的警務處長,叫香港人攞返個良心出來,向暴力說不。
原來香港警察做了壞事,都喜歡說「良心」。
以前有位警務處長,也是做了壞事之後,對記者說:
「良心究竟係乜呢?」
「你嘅良心同我嘅良心都唔一樣。」
今日,警暴半年,不明死因的屍體發現超過過二千五人,濫捕五千人,暴力傷害市民難計其數,街上打人不分男女老少,這個時候,「警察頭子」竟然說起了「良心」來。
良心,原來是香港警察的夢魘!
很多市民曾經問:
阿sir, 你跌咗個良心!
孟子說,良心是與生俱來的,但像樹木一樣,不好好護理灌溉,被環境,被私欲破壞,心中的善念,便會奄奄一息的。
半年前的香港警察,還有良心,但今日警暴,他的良心,已被環境獸性侵蝕了。
《孟子.告子篇》
孟子曰:
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於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
日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蘗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
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
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於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
…………………………………
孟子在《告子章句上》說:
牛山的樹木,也曾經很茂盛的,因為它在齊國首都的臨淄的郊外,但當地人日日咁用斧頭去砍伐,佢地又點能夠茂盛呢?
當然,一年四季,雨露潤澤,佢地都在生長,嫩芽都會出來,但問題是,另一個破壞又來了,牧童又在這裡放羊牧牛,所以,整個牛山都光禿禿了。
大家見到牛山光禿禿,以為這座山,一直都係咁,不曾有過大權木嗎?不是的。
就好似有些人身上,好像沒有了天生的仁義之心。佢地之所以無咗良心,就正好似牛山光禿禿一樣。每日有人去砍伐佢,又點能茂盛呢?
午夜夢迴,良心急call, 但朝早一上班,良心的萌芽,又被吃光了。
反覆地被不同的勢力欲念消滅,那麼,他夜晚良心再急call, 發出的善念自然無法存在,慢慢又自我合理化,覺得自己其實是對的,別人才是錯,故意挑剔我而已。
這些人,夜裡發出的良心呼喚不復存在,便和禽獸差不多了。
別人看見他們像禽獸,以為他們不曾有過善良的本性,其實不是的。
只要得到合適的滋養,沒有東西不能生長;失掉應有的滋養,沒有東西不會消亡。
孔子說過:
操則存,舍則亡。
出入無時,莫知其鄉。
抓住它,就存在;放棄它,就亡失。進進出出沒有一定時候,也不知道它何去何從。
這就是指人心而言吧!
鄧炳強叫人攞返個良心出來,希望他還有,他的警隊隊員還有。
這半年,香港愚蠢的以警暴平亂,對香港造成多大的傷害?對政府造成多大的傷害?對警隊造成多大的傷害?
市民再不信任政府,警察都被視為流氓爛仔。香港百年來賴以成功,成為國際城市的歷史和因素都忘記了。
孟子在《公孫丑篇》說:
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
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願藏於其市矣。
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路矣。
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願耕於其野矣。
廛,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為之氓矣。
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
如此,則無敵於天下。
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八二年,戴卓爾夫人訪華開始,直至九七,中英雙方都說要保持香港的穩定繁榮。
但如何保持香港的固有的穩定和繁榮呢?中共有中共的看法,英國人有英國人的看法。
對孟子來說,保持一個城市的穩定繁榮,有幾項原則要遵守。
首先,要尊重有品行道德的人,任用有才能的人。凡有能力的人,政府都會聘用,不會浪費人才;社會上,有學問,有能力,有技術的人,都有工作,這樣社會最出色的,都高興替你這個政府服務。
在市場上,給予空地空間給商人儲藏貨物,而不徵收各式雜稅。貨物滯銷,政府作買家,不讓貨物長久積壓,那麼,天下商賈,都會高興將貨物放在當地市場。
關卡,只作稽查而不徵稅項,要天下旅客都樂意到這裡來。
農業,擴大耕地面積,資助農業,不徵農產品稅項,天下農民都想來這裡耕作。
民居,不重覆徵稅,發展公屋,不高地價作間接稅。天下人都高興,搬到這裡生活。
真正做到這五項措施,連鄰國的人民都想來這裡生活,像敬仰自己父母一樣的敬仰這個政府,人民就對政府有向心力了。
這個時候,鄰國想來攻打你,就好像率領他的兒女來攻打自己的父母一樣,不可能成功的。
假如這樣而成為天下無敵,這就是替天行道的父母官了。
孟子用「天吏」來形容政治上,行仁政的人道、天道、天理的關係。不是後世「替天行道」的強盜意思。政府應接天理行事,如果這樣還不能稱王天下,是不可能的。
孟子在二千五百年前,具體說出一個城穩定繁榮的原則,也是今日一個國際城市的基本條件,香港百年,殖民地政府亦是用這個原則管治香港。
但今日,以為用制度暴力,警察暴力,就可以管理一個國際城市,這是歷史未曾成功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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