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看似平凡的週日上午,手機群裡傳來榮總代發「李先生」辭世的消息。半夢半醒之間,還納悶是誰又因抗爭受傷送醫?一分鐘後,陸續更多朋友傳訊過來,這才心頭一驚:李敖走了!
去年十一月,《北京法源寺》改編話劇來台公演,我帶著收藏多年的《北京法源寺》小說本,到國父紀念館會場觀演。這本李大師的長篇小說,是我國中一年級月考第一名的禮物,也是我買的第二本李敖的書。
幾年後,我考上建中,一個週五的午後,找了個理由請假離校,早早便到了李敖、陳文茜將在晚上開講的「公投辯論會會場」。當時我便特別帶了這本《北京法源寺》,打算請李大師幫我簽名,怎料當天他身體不適,演講一結束就到後台休息,最後只能請陳文茜簽名紀念。
等到我已三十歲,還是帶著這本書去看《北京法源寺》話劇,只是李大師已不只身體不適,而是病重在醫院救治,無法出席觀賞。直到他生命最後一刻,都無緣親睹這齣以他著作改編的話劇公演。
記得我購入《北京法源寺》這本書時,正是2000年春,總統大選剛落幕不久。就在那場改變台灣命運的大選中,剛從小學畢業的我,好幾個月閒著無事,就跟爸爸每晚看「環球電視台」直播的「挑戰李敖」節目。那時節目主持人李敖意氣風發,天天講古說今談史論政,同時還是「新黨總統候選人」。
看了他幾集節目後,我便和爸爸接著討論,竟無意間對台灣所謂的藍綠統獨「開了竅」。直到今天,我仍說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只知道李敖打通了我任督二脈,令我從此難以理解,台灣人怎能這麼愚蠢,竟被這些藍綠統獨困了幾十年!
《北京法源寺》是我買的第二本李敖的書,至於第一本,則是《洗你的腦 掐他脖子》。李敖開宗名義地說,《洗你的腦 掐他脖子》就是他參選總統的政見白皮書,他為台灣前途開出的解方,便是「一國兩制」。那時我和多數台灣人一樣,從未真正了解「一國兩制」的內容,只覺得是和中共有關的「負面」的東西。經過李敖闡釋,才知道這是鄧小平為他在蘇俄的同學蔣經國「量身定作」的「解套」模式,並開始思考「一國兩制」的可能。
我至今仍記得李敖那段聳動的口號:「勃起台灣,挺進大陸,威而鋼世界」。」只是李大師已去,那個對台灣最有利的談判機會,也跟著成為歷史。
這些年,身邊碰到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聊起為何會對時政、兩岸、乃至中國近代史有興趣,幾乎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李敖。如我和林明正同志相差九歲,他在高中追逐李敖,而我也在國中每日收看李敖。不同年齡的人,透過不同的媒介認識李敖:從《文星雜誌》、李敖的書、《李敖笑傲江湖》、《李敖秘密書房》(我還模仿這名字,架了個「卜正的秘密別墅」網站)、《挑戰李敖》、《李敖TALK秀》、《李敖大哥大》(陳文茜同時開了《文茜小妹大》,是李敖旋風的極盛時期)、《李敖有話說》、到後期的《李敖顛倒眾生》、《李敖語妙天下》,內容難免重覆,但仍令人回味再三,想念無窮,感慨萬千!
幾個世代、不同地域的兩岸中國人,凡是關心政治、關懷中國命運的人,或多或少都受到李敖的影響。隨著人生際遇,自然會對李敖的思想產生不同的認同和反對,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我們認識這些問題之初,都受到了李敖的啟蒙。
李大師晚年常怨,自己大半輩子被困在蕞爾小島,蹉跎了大好歲月,浪費了滿腹經綸!但他的影響力早已貫穿兩岸,深植人心。被他啟蒙的幾代中國人,必將在未來的幾十年裡引領風騷,創造前所未有的中華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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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更新:顛倒世界 第十七章 戰爭年代的回首
(此篇全文,前面章節請點部落格!)很久沒更新這篇就打多一點補償啦,看你們能不能找到這篇中的亮點~最近就是在搞這個自繪封面啦~希望大家能繼續看顛倒世界、留留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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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啪……啪……噠……」我與怪醫克紋哲兩人隔著點距離,盤腿坐在老舊主廳的壁爐前。壁爐中的火焰燃燒著乾柴,劈啪作響,我們一語不發的臉龐上映著變化的火光光影,面皮上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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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過程並沒有多久,稍加判斷就開始流利地取出子彈、消毒、包紮處理的克紋哲看起來非常老練……若他沒在途中喃喃說些「皮膚好白」、「體態很不錯」之類的話,我肯定十分尊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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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子彈、傷口處理的過程讓我印象深刻,儘管當事人裘娜雅早已失去意識,可那大片的乾涸血跡、皮開肉綻的血洞、以鐵鉗戳入傷口內夾出子彈的過程,著實讓人心驚,難以想像她所承受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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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此處我的罪惡感就湧出來了,一直在心中咒罵自己是個孬種,一點都不懂得護花……要是我掌握好自己的能力,傷勢也能減少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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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望躺在一旁的裘娜雅,原本緊皺的五官已經放鬆許多,身子也暖了,我才比較放下心來。克紋哲說他給她打了點鎮定劑與局部麻醉,會比較好受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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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隔壁廚房內的水燒開了,尖銳的鳴音劃破了沉寂,克紋哲聞聲嘆口息,起身走到廚房弄了點聲響,帶了三杯直冒熱煙的茶水回到小矮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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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茶來了,可以來聊天了。弄點暖的給你女人喝下吧。」他把兩杯做得扭扭歪歪的陶瓷杯推過來,讓我吹涼了給裘娜雅小口嚥下。我已經不想去糾正他裘娜雅與我不是那種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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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剛才那段沉悶的時刻只是因為他在等水開才沒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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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有一妻一小,我們是個幸福美滿的小家庭,以前的這裡是沿海的鄉下處,大家都很樸實,幹著自己的本業,只要是不關自己的事,就幾乎不會去插手,彼此都協調得很好。」克紋哲喫了口茶,突然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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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樣算是樸實嗎?不關自己的事就不去插手這樣聽起來反而不和諧啊……」我皺著眉很輕易地就吐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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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咳──嘖,就著茶水分享以前的回憶也會吐血啊……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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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不要再把吐血怪罪到各種無關的事情上了啦……有病就去看醫生啦,不對,你自己就是醫生,去看自己啦……啊,不,反正趕快去處理啦!」我已經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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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也沒有回應我這個村子到底是敦親睦鄰還是兇惡鄰居,就開始自說自話了起來,「其實那時候我雖是醫生出來的,卻也是現在佔領了半個福爾摩沙的『統藝』的走狗。我在那時為手握數十個部隊的副領導,因為領導的一項特殊任務被派到這裡,命令要暗中除掉當時在這一帶企圖組織武力的臺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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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克紋哲突然語出驚人,甚至還提到了臺獨的名字,想不到他有這一段歷史。不,我居然遇到了「統藝」的副領導而這又更玄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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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子我立刻就戰戰兢兢了起來,我跟裘娜雅都是「滷肉飯」的人啊,恰好遇到敵方陣營的副頭頭,對我來說根本就是以初心者的等級跟超強隊友直接前進BOSS窟領取大幅經驗值,但現在隊友陣亡我這小蝦米也只有等死的份了,該不會這怪醫生就是專程來釣我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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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克紋哲又補了一句,讓我惶恐之際也得以緩下心緒,「我猜你們跟現在『滷肉飯』與『統藝』之間的爭鬥有著很深切的關係吧?我雖然當過『統藝』的副領導人,那也不過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早就與他們脫了關係……不,該說讓我家破人亡的,正是『統藝』。閒著也是閒著,很久沒人可以聊聊了,或許對你有幫助,我就來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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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就只有克紋哲三個字,並非權勢人家出生,母親為福爾摩沙產下的混血「島民」,是個在當時被處處唾棄的雜種,而父親就是仿效經典浪漫故事的一位英國人,跟著商隊來到福爾摩沙恰巧碰到了我母親,墜入愛河後產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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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制1967年的某處無人破馬廄,是我展開「逃亡人生」的時刻。那時勢力戰依舊持續,戰火平時不會延燒至一般平民百姓的生活處,但常常就會那麼好死不死,整個村子的人被槍砲彈藥波及,匆匆地被化作廢墟,無辜留下的人口或許被惡劣組織擄獲拿去人口販賣、或許被燒殺掠搶、或許什麼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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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要活著其實很需要運氣,但體制已成,改變談何容易,這些被歷史的大河所沖刷下來的時代子民,逃也逃不成,不管是有家世背景的、混血的、原住的,現在沒有權勢,那就只好等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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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可悲,也人人都想逞兇鬥狠,開創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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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沙的勢力戰歷史共分為三個時期:「異國統治初期」、「藩據中期」、「大組織分割的末期」。而造成這樣子的歷史淵源,也是一大段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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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沙是四面環海、臨周遭列國的海島國家,在久遠的時期便是許多貿易船隻交互往來間的驛站,為此當時在此處就多少囤積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貨物。絲綢、香料、皮革、毒品、珠寶、建材、植物、牲畜……以及人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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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當地數量不多的原住民在一次次的驅趕之下退到了山中林間,各地商隊與財團進駐平地,為了將來的長遠打算開始建造自家的根據地,展開了一些計畫。福爾摩沙雖小,卻五臟俱全,就算是沒有的,這裡的商隊也有。最為重要的是,這塊島地的座標與緯度與生態環境成為了極好的耕種地,平地、丘陵、高山等不同的海拔溫度正好成了各方作物的美好溫床,再加上遠航時代的發展到了熱烈的末期,聚集在福爾摩沙甚至成了當時國際間的某種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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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直以來,人種與勢力問題所產生的紛爭便源源不斷,從當時許多英國語系與東南亞系的勢力派別外,還有憤而抗爭的原住民與海盜、犯罪組織,而這即是異國統治初期的背景,也是最長的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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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沙成了一個亂象的根源,他是最豐富的島國,也是最為無法無天的新世界,而當時駐紮在各地的國家代表商隊與人物,也成了全球國際勢力的競爭擂台賽上的選手,那時候甚至玩到了當地代表若被滅團,遠處的原國家或許就會有被其他大國滅掉併吞的情勢。因為你在這個島上示弱,那原來的國力與其他種種肯定欠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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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誰都想在福爾摩沙站穩腳跟、誰都想當大爺、誰都想成為主宰、誰都不願己方的氣勢削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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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各個無論是合作、併吞、新興還是民間自起的各個組織,在起初引爆的一些大小爭執混戰後,展開了激烈的勢力爭奪戰,刀槍械鬥就這樣永無止盡地擴散下去,形成了當時的藩鎮割據情形,進而演變成了併吞後的大組織勢力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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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好幾十年、甚至過百年的紛亂,在中末期之時對這個現象差不多麻痺的國際,甚至撇下福爾摩沙為一個暫時根據點的概念,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沒有主權,卻又重要萬分的海島國家。它已經不代表誰,而是屬於在當地如同毒瘤般的各大組織的戰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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貿易的繼續貿易,但最終會落入哪一個國家的權勢,大家並不在乎。國際真正在乎的是,若有一個人能統領這個渾沌般的福爾摩沙,那麼這即是一個小而頑劣的新國家崛起之時,這顆星球或多或少都會被它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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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在往前推的四十多年前、剛展開組織分割末期的紛亂,就是我所生長的時代。那時候能受教育的孩童只有少數一些穩定勢力內的有錢人家,像我這種脫離組織與雜種女人所生下的雜種小孩,連平日要到一個麵包吃都嫌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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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那時候因為護著母親堅持相愛的己見,被極其自視甚高的英國商隊同夥給唾棄,正好日前又得罪了幾個人,很容易就被弄到剝奪國民身分、不承認血統的程度,好幾次想帶著我母親偷渡離開都失敗,最終只能像許多曾到此處發展的異國人一樣,在這裡流亡失所、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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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親認了事實也只能盡力謀求生路,兼了許多雜工、學了一技之長,跌跌撞撞地在某處鄉間穩定了下來,然後,我就是故事中常有的野孩子,家庭貧困、跟著同儕學壞、幹壞事、憎恨著欺壓百姓的各個勢力範圍、與打架鬧事的朋友們稱兄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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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社會真的很凌亂,得靠認識壞人作威作福、靠關係以求自保,「自私」是最為正當的觀念,以此為出發點,在泥沼中以自己的凌厲之道謀生。那種少數比較清廉、正當的人,都是最先被滅掉的,我看過好幾個良家婦女長沒多大就被侵犯過了,甚至十五歲的我與一群狐群狗黨,也在世風日下的邊村隨處找了塊田野,對一個朋友鎖定已久的林邊少女輪流施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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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印象非常深刻,我永遠忘不了幾個人帶著洩恨、洩慾,甚至是跟著好玩的心態一次次摧殘著那名少女,折磨得體無完膚。那時的我並沒有想什麼,就算罪惡感浮現了一會,很快就又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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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永遠忘不了,那之後聽到那名少女跳水井自殺的消息。幾個當事人到了她隨處埋葬的地方,只是淡淡地慰問了幾句,「妳要怪就怪自己的命運吧,生在這處垃圾堆之中。也罷,妳也不用再痛苦,希望妳下輩子投胎到一個好人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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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直在憎恨著一切,然後再用這些憎恨,摧毀著周遭的一切,而福爾摩沙的人們也是這麼一直因果循環下去。因為沒有人是好的,只有更壞的欺負壞的、更惡的壓過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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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四歲就完全脫離了家庭與那堆狐群狗黨在外頭討生活、幹買賣,做的是一些為狠角色跑腿、詐財、搶奪、欺凌弱小這等惡事。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幾個兄弟的抱負心也漲大了起來,開始打算加入一些地方組織做起更大的事業──真正的殺人、掠奪,用搶來的東西過生活,最終成立屬於我們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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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自起的地方幫派組織,勢力遠不如有國家在後背撐腰的。但正因為處於弱勢、處於長期被壓榨欺凌的低窪處,我們的心更野、牙更利、命更硬。那陣子福爾摩沙的勢力已經被併吞成了二、三十多個組織,其中十多個異國組織,其餘全是各地民族組成的「雜種軍」,靠著與貿易海盜交易的槍砲彈藥來搶奪他方領地、增長勢力。我們所加入的南邊組織「頂巾」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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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氣盛的我們個個以著視死如歸的心態為組織上頭賣命,我們盡十二分的力量去做事──死了讓其他同伴背負夢想繼續活下去、活著就當作是氣數未到繼續給他拼命。這種做事風格很快就讓我們的地位提升,因為誰都想活命,那種不怕死的,誰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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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我人生轉捩點的,是有一次與名為「統藝」的組織槓上──那時混戰在北部一處邊海地區引爆,在一次「統藝」與他國貿易商團的輾轉交易中,「頂巾」也不管是誰就見縫插針,運走了貨物還順手滅掉當時他們的人,這下激怒「統藝」,對方以迅雷之勢圍住「頂巾」的本營,等我們在被炸彈炸得天搖地晃的木塌屋中驚醒時,放眼望去整個海邊大寨已經是坑坑疤疤,只幾名全副武裝的黑衣人與後頭支援的炮台就殺得我們措手不及,他們身上那些從未見過的科技武力,實實震懾住我們,威力無比的裝甲彈步槍只一發,肉身連同擋在前方的掩護牆柱一齊迸裂,七十多斤重的大漢悶哼一聲往後騰飛,一口血噴出來當場急死──何況那是一整片的槍林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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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地獄的慘象映入了凌晨間被驚醒的我們眼中,當下只有一個念頭──毫無懸念,這是單方面的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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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年輕氣盛的我們,還是拿起了彈藥庫中的獵槍與半自動步槍,如同視死如歸的戰將們隨著周遭的隊伍衝出了大寨,在佈滿野草與石群的沙地間怒吼奔馳,嘗試以量取勝。在對方僅有一個武裝部隊的可怕武力下,將粗糙的鐵彈扎入他們薄甲內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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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那群狐群狗黨那時留下的都是六個最親最好的,一個叫真倉的在一開始的襲擊中被砲火炸得焦黑,也沒時間去哀悼,剩餘五個就這麼跌跌撞撞地在石群間找掩護,踢著沙粒圍住一個背對著我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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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真倉報仇!打死你這王八,殺了他,再搶走他的武器!不用他們的武器反擊根本沒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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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巾』這下子完了,京平,我們要不就這樣偷跑吧?再找一個更有前途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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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義,你看看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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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其他人環視了周遭一圈,這一看當下心都發毛了,這處沙灘靠近林邊的部分全是某種移動式裝載機甲,在遠處隔著一段距離佇立,對著裡頭的我們虎視眈眈。我從來沒看過那種東西,很像以前在紙上看過的軍事坦克,但那種更小,似乎藏有可怕的火力。我不懂它們為何呆站不動,何不就這樣痛快擊出砲火瞬間殲滅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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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性頑劣放蕩的京平咒罵了好幾下,憤怒地大吼一聲、猛然站起,舉著手上的半自動步槍就這麼往那名背對我們的敵人開火,「去死吧!這下子也逃不掉了,不如就讓我把你們全部殺光!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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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見京平動手,也跟著起身瞄準、扣板機,但那名留著一頭黑長髮的冷面青年就像是預知到我們的行動一樣,在我們開槍的那一瞬間矮身俯衝而來,從腰間摘下某種東西擲了過來,於接近我們的空中放射出怪異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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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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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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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下已經矮身躲回石頭後,下一幕見到京平身處在那擴散範圍不大卻散發著劇烈能量的爆炸中,他的全身彷彿被籠罩在某種特殊的熾熱輻射之下,身上的衣物與皮肉瞬間發紅起泡、濺出無數個濃稠的滾燙血漿,短時間內被成了一具半融化的血流焦屍,活生生的人體好比在高溫烤箱下溶解的黏土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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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了京平怵目驚心的慘遇,我的胃液猛地衝了上來,低頭在沙地上狂嘔。那幕強烈的畫面不停衝撞著我的心臟,恐懼蔓延──這是貨真價實的戰爭,才不是我們這種小屁孩玩的逞凶鬥狠,那些武器到底是什麼!這是要怎麼打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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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我聽到頓義的吼叫伴隨著刺耳的槍聲,他瞠大雙目恐懼無比,正對著左右俯衝而來的那名青年不斷掃射,子彈在沙地與石頭上嵌入、彈開,鏗鏗鏘鏘,但對方的身手非常矯健,像我們這種貨色根本打不到他,就這樣被他闖入了我們的小小隊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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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銀白曳光在頓義的面前劃了過去,我見到他的面目噴出了鮮血,在慘叫之下被第二道曳光割斷了氣管。在另一邊呈現呆滯狀態的狼霆與龍賓也被青年所掏出的手槍射殺,兩個人的左胸都中了一彈,無力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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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個瞬間,這些年來與我走到現在的朋友們,就這麼成了一具具屍體。這是現實嗎?我們就這麼輕易被結束了生命?連同那些微不足道的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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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麼玩笑?太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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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藏在一塊石頭邊的我見到遠處的光景皆是「頂巾」同夥的屍體,大寨中的人少說也有三、五百人,竟如螻蟻般成了硫磺燻煙後的殘渣。黃沙被血河染成了橙紅,破壞力廣泛的榴砲與手榴彈在四處炸出了一個個坑洞,連同支離破碎的人體,那幾名如殺神降臨的黑衣人就像殺光我們的青年一樣,個個有著非比尋常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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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傻傻地笑了,在這樣子的人與這樣子的武力之下,我們到底是在幹什麼的啊?從一出生的家庭、帶在身上的基因與人種,從一開始就有著差異了啊!就如現在一樣,有些東西,就是存在著永遠無法改變的差距……更何況這只是一個可悲的小島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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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感立即充斥著我,直到我聽到了幾聲氣若游絲的話語,立刻將我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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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紋哲……躲起來……然後逃出去……你要背負著我們的命……活下去!不是說好了嗎?若是剩下……最後一個人……就要凝聚著我們未來會獲得的幸福……管你是不是繼續燒殺掠搶,至少給我找個女人、生個孩子啊!至少……活著就強很多了!給我活下去你這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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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靠近我的龍賓正眼神渙散地念著最後的話,我怔怔地看著這五人之中與我最好的同伴,湧出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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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含淚、點頭、答應,看著最後一位同伴斷氣。大寨的戰爭在短時間內就被了結了,我抹去眼淚心驚膽顫地等待敵方撤兵,矮身在一處大石塊旁的矮溝,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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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名青年有沒有看見我,他殺入這幾處石群之中的時候,碰巧沒走近躲在較遠處的這邊。當時我看到飛來的手榴彈反射性地藏了下去,也是那時的懦弱,救了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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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度秒如年,在他們幾個死後的沒多久,那道腳步聲又莫名奇妙地走了過來,我也只得咬著牙、硬著頭皮舉槍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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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騰地出現,我當下幾乎是想著要辜負了龍賓的託付開槍,對方的速度近看快得跟鬼一樣,映入眼簾的瞬間他早已衝出我的眼角,瞬間就逼近我打掉我手上的步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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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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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閉上雙眼、猙獰著臉孔等待死亡,事實卻是過了幾秒都毫無動靜。我睜開眼來,見青年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道出了令我詫異萬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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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統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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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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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們這種人,只是想宣洩心中的不平與恨意、想要幹大事。你們根本沒有身為『頂巾』一份子的那種矜持與榮譽感,『頂巾』對你們也只是一個過渡期。我殺你沒有任何好處,不如讓你加入我們,不要委屈了你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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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嘴啞口無言,半晌後才大吼:「就在剛剛你殺了我的同伴,你還要我加入你?開什麼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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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卻淡淡地說:「我知道你這種人。你知道什麼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你們闖到這一步誰什麼時候死了都是未知數,但也是你們自找的。你們要的是有意義的性命而非苟延殘喘。這是公平的賭局,賭上了命,輸了就沒了,也無法去怪罪讓你們輸的任何人。比起為那些同伴報仇?你心知肚明,還是帶著他們的意義繼續前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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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言黯然無語,俯下頭完全無法反駁他所說的。不知是不是我自己詭異的價值觀,對於那些朋友們,我根本毫無報復之心,因為在最初這就是我們決定好的道路,根本不需要所謂的報復,我也沒有太令人悲慟的情緒。只有無限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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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現在還有機會可以繼續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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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隨著他加入了那充滿秘密的「統藝」,為了不想再失去往後所擁有的親朋好友,向當時一位醫生學習醫術、沉浸在肌肉組織分布與器官構造的世界,同時提出了許多策略與在外頭立了許多征戰功勞,爬到後來的「統藝」副領導。從那時開始,我立志要改變這整塊小島,我要統一所有的勢力與組織,然後展開變革、結束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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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那名青年就是臺獨,那是我們的初次見面,可在我加入的幾年後,彷彿藏有無數秘密的他「再次」叛變,帶走了非常多的資源與秘密,讓「統藝」損失慘重,進而招兵買馬成立了能與「統藝」抗衡的「滷肉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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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的幾年他曾幾次誇讚我的理想,可我真正不明白的是,為何要拋棄即將要達成統一的「統藝」,再度成立另一個大型組織抗衡這個理想,繼續讓戰火延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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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紋哲的回憶篇打太多還有第二篇,但我覺得這樣子的效果很不錯我自己也很喜歡。
真的很久沒有更心啊~!寒假那兩周都在埋頭畫畫,也就是開頭那個封面啦!!可能明天我再來PO繪畫過程與心得。
希望大家能繼續看顛倒世界、留留感想!
這是芭辣依卡喔,想不到第二次的我畫的成果好棒!真的自己都超愛她了哈哈。偷偷說芭辣依卡是潛藏第二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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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倒世界》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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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人們靠著契機擁有無限的可能性;在鏡子的另一面,人們則因自身無限的可能性而打造屬於自己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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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過某個恐怖視頻之前,我只是個被生父母遺棄的孤兒、一個投資工具;在穿過鏡子後,我才發現,我是個很不一樣的存在。我是被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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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情都一定有它的起因與目的性,生父母、平行世界、另一個世界的「我的存在」、「鏡遊者」……不知是偶發還是命運操弄而成的各種際遇,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屬、加入了名字超可笑行事風格卻凌厲無比的黑幫組織「滷肉飯」,跟隨「臺獨」摧毀「統藝」以及其餘盯著這個國家的組織的各種陰險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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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面追隨組織一面追殺著「另一個自己」的詭異節奏之中,我們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引發一場腥風血雨的變革,建立此處第一個「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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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大長篇:■顛倒世界(目前主力)■奪心嶼 ■特務第七感 ■當殺手遇上魔法師 ■你...是外星人?!■具現王子 ■米加爾之墜■愛芙洛戰爭
真不知 此 時 此 際遇 為何 等蠢物 意思 在 (轉錄)紅樓夢真結局:黛玉嫁北靜王做妾? - 看板Redology 的推薦與評價
作者:xkjun 提交日期:2005-10-2 18:33:00
国国《紅樓夢》真的結局(上部)
這篇文字,十年前就該寫了。可是,因為懶惰,以為生命很漫長,時間也有許多
許多,它就惴惴地放在那裡,像個永不能兌現的諾言。二00二年底,一個冬夜凌晨兩點,
靜靜坐著冥想的我突然想起它,現覺著過的每一天都是僥倖,趁還來得及,我決定完成它
。否則,會對幾百年前的那個人愧疚。
若你讀過《紅樓夢》,又稍稍有點喜歡。那麼,在秋涼的午後,正巧沒有風,請
你坐在露台的躺椅裡,手邊放杯茶,慢慢地、慢慢地聽我給你講《紅樓夢》的事情。
相關閱讀:紅樓系列圖書(《王蒙活說紅樓夢》《紅樓望月》《紅樓奪目紅》…
…)
二十歲左右的時候,完整的讀過《紅樓夢》(並非初次)。它對我從不是晦澀難
懂的,我亦從不看脂批考證之類的東西,因他已將整個的心,全部的熱情放在這部書裡,
我只享受這書便罷了,別人如何理解它,與我何干?
我和作者,有知己之感。正因如此,覺著有義務代他說話。我的談論,只與前八
十回有關。作者是性情中人,這本書最大的好處,在於對人性的展示,而高鶚的部分與人
性無關,高鶚不懂《紅樓夢》,所以只能從情節下手,結果給人的感覺如同「寶匣裡裝上
了大糞」那般彆扭,我是無法讀下去,因為怕氣死。所幸我從未看完後四十回,所以對《
紅樓夢》保留著美好的印象,兼真摯的感動。
他說這本書是「一把辛酸淚」,一點不過分。他的痛苦,我想更深於此吧。
2002.12
寶黛之情達到男女之愛的極至,而愛的悲劇亦使作者的忿恨達到了極至。
所有人都知道,這書裡記錄了作者的情殤,既然他只寫了這麼一部書,寫得如此
美麗精緻,他是想為自己的愛情找個完美的歸宿罷?
作者與寶玉系同一靈魂,而寶玉畢竟是一虛構形象,他的瘋言瘋語、乖張舉指作
者未必做的出,可能寶玉是作者嚮往之理想中的自我。正如他是理想化,正如作者想將自
己隱去,寶玉成為書中最不真實,著墨最多而相對形象不甚完整的人物,他的作用只是充
當作者的口舌,用來說故事的一根主線而已。而只有涉及寶黛之情的描寫中,寶玉的身影
才清晰明朗一些。
我疑心作者並未打算將寶黛結局的部分流傳出去,也許那太接近事實(恐惹禍上
身),也許他唯獨不肯在這樁事情上杜撰下去,索性乾脆不寫了,但他在書中有n次交待
了事情的真相。
交待一:此書常循一正一副、反覆暗寓的方式交待情節。頭四回裡故事的主角到
齊,第五回可謂總括,第六回才是故事真正的開始,所有人物開始生活起來。脈絡如此清
晰,為何這裡要有一個例外,作者為何要在第二至第四回裡講一個獨立的故事:香菱、馮
淵與薛蟠?
它不是一般的引子。
請注意香菱在以後的故事中著墨不多,並非是作者想主要刻畫的人物,而她一生
的命運卻拿到開篇獨立完成,她那樣重要嗎?再注意甄士隱(這個名字已說明一切,將真
事隱去,以「香、馮、薛」來代)這個人物有無出現的必要(他與此後的故事毫無關係)
。最重要的是作者本旨是在頭五回交待故事的全部情節,而非真的展開情節,那麼香菱這
個刻意的安排為了什麼?
黛玉之父與香菱之父同樣於賈雨村落破之際予以相助,此後兩個孤女同樣離家寄
人籬下,二人又都與賈雨村有某種聯繫,這樣巧合嗎?香菱的作用已很明顯了,作者擔心
世人不解香菱即黛玉命運的暗示,還作了其它一些牽強的描寫:1、皆知黛玉為芙蓉花,
芙蓉是蓮(荷)的別名,而香菱原名英蓮。2、香菱的容貌酷似秦可卿,而秦可卿兼俱寶
釵、黛玉之美。3、作者讚許黛玉詩詞上面的才華,他也令香菱有此嚮往。香菱此後在書
中被提及的情節主要是師從黛玉作詩,寶釵之才不遜黛玉,且是耐心好性的,香菱何必捨
近求遠呢?此乃作者刻意為之。4、薄命司有「金陵十二釵正冊」、 「金陵十二釵又副冊
」在情理之中,偏又多出個「金陵十二釵副冊」,這一冊中只列了一個女子,便是香菱(
此乃醒眼之意),且看她的判詞,其中一句「自從兩地生孤木」,可指夏金桂,亦可指「
林」。而黛玉的判詞圖畫中有「兩株枯木」,這也是巧合嗎?5、本書中癩頭和尚欲超度
兩個女子,一是黛玉,另一個便是香菱。為何是香菱?既然她這樣特殊,為何書中毫不涉
及香菱的性格描寫?可見她於作者眼中不是一個人,而是符號。再則,寶黛的前緣為何要
從香菱的父親甄士隱的夢中道出?6、最重要的暗示,即第八十回(最後一回)恰恰終結
於香菱飽受欺凌,命將不久之時。實際上經過千方百計地布線設局,至此,已無須再交待
那隱去的關於黛玉的真相了。
《紅樓夢》成稿在作者生前便已流傳了很長時間,在這漫長的時間裡,作者完全
可以完成後半部,但這傳說中的後半部,市井中人卻從未得見。反而,在本書的最後幾回
,我卻看到奇怪的跡象,這幾回只是間略地述說情節,文字與人物毫無光彩,略顯生硬(
《芙蓉女兒誄》除外,它可能是作者早先便寫好的),已看出倉促之意,不知這部分是有
人代筆,還是作者力不從心了。
既然香菱與馮淵的好姻緣被薛蟠毀掉,那麼黛玉呢?
薛蟠是本書非賈姓男子中著墨最多,也最被醜化的一個人物,而他在本書裡除了
香菱一案之外,根本就是一個可有可無之人,可作者偏偏不放過任何一個醜化他的機會,
只要有荒唐的場景,就必有薛蟠出現,就必大暴其醜(此非一般的憎恨)。因作者這種洩
憤的需要,為薛蟠製造了很多出場的機會,給讀者印象好像寶玉與薛蟠過從甚密。寶玉一
個風雅之人,與蔣玉菡做朋友倒是合乎情理,可薛蟠這個濁物,與寶玉有何相似之處?
賈雨村在以後的情節中再未出現過,他的作用無非是連接香菱與黛玉兩位女子。
賈雨村既然在香菱與薛蟠一事中推波助瀾,難保不會在賈府勢敗時給黛玉帶來厄運。賈府
招禍,食鳥各投林,狠舅奸兄可以把巧姐賣掉,這個無父無母的黛玉又能怎樣?此時賈母
可能已死掉,寶玉又不能脫身,這個黛玉曾經的老師,他有何事不敢做?此聯想皆因首回
賈雨村吟出的「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賈雨村字「時飛」),後文有詳解
。
可見,這段冤案已非一般的引子,實則寶黛悲劇的寫照。本書首回第二段,僅只
一句話「此回中凡用『夢』用『幻』等字,是提醒閱者眼目,亦是此書立意本旨」。若此
言僅指甄士隱夢中之事豈不多餘?那是略有腦筋的人便可明瞭的。作者即是先著書,而後
分出章回,那麼「此回」也許並非僅指首回,本書唯一用「夢幻」一詞是在第四回:賈雨
村得知香菱、馮淵一事歎道:「這也是他們的孽障遭遇,亦非偶然。不然這馮淵如何偏只
看準了這英蓮?這英蓮受了拐子這幾年折磨,才得了個頭路,且又是個多情的,若能聚合
了,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這段事來。這薛家比馮家富貴,想其為人,自然姬妾眾多,淫
佚無度,未必及馮淵定情於一人者。這正是夢幻情緣,恰遇一對薄命兒女」。一見鍾情的
香、馮以「 孽障遭遇,亦非偶然」來形容不是太勉強了?它是暗指寶黛的「前生木石之
約」。原來這個悲劇的真相才是此書立意本旨。
現實中,作者的愛人一定是嫁到了位居於上,使他敢怒不敢言的地方,書中無數
的細節暗示了寶玉因黛玉離去才娶的寶釵。
交待二:第一回,二仙師對動了凡念的石頭警示:「好事多魔,瞬息間則又樂極
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此是對寶玉姻緣的預示。石頭此去將「
空歡喜」,必是起先黛玉許給了寶玉的,此後才發生出乎意料的變故。
交待三:第九回頑童鬧學堂,冷眼看象突兀了些,與其它章回沒什麼關聯嘛,但
自有深意在裡面。寶玉私塾時好男風,可與馮淵相似?該回兩個學童「香憐」(香菱)、
「玉愛」(愛玉諧音「黛玉」),這二人曾受薛蟠寵愛,而那個玉愛又是寶玉喜歡的。作
者這樣設局不僅僅是描述少年的成長歷程吧?此處,薛蟠將香菱與黛玉聯繫起來。
交待四:二十五回,鳳姐拿寶黛的婚事取笑黛玉,片刻後,寶玉中邪,眾人前來
觀望。無端的帶過一筆:「薛蟠忽一眼瞥見了林黛玉風流婉轉,已酥倒在那裡。」薛蟠與
黛玉真是兩個世界的人物,薛蟠之好色荒唐書中已有充分展現,無須用黛玉這樁事充數。
黛玉於作者心中是多麼超群脫俗不容侵犯,為何在此令她遭受無妄之災?這不適當的情節
安排又是個明顯的暗示,薛蟠的存在不過是個符號,當然薛蟠和黛玉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隱含的事實是:寶黛婚事將近時,半路會殺出個如薛蟠的混世魔王。
交待五:鳳姐弄權鐵檻寺,又是生生拆散一樁好姻緣,又是女子被豪門所奪,一
對璧人不屈而死。以作者之才,何愁找不出事端以表鳳姐之惡?為何他總在這樁事上轉圈
?此乃作者之恨啊!當一個人不自覺地重複一個言論時,只是因為那是最接近事實的部分
,也是最令他無法釋懷的遺憾。
交待六:探春判詞中有一幅畫,畫中兩人放風箏,一隻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
泣涕之狀。船中的女子是探春無疑,她將遠嫁,這是後話。那兩個放風箏的人是誰?這是
前因。二十二回,探春所制燈謎風箏,那麼二人中應有一人是探春,那另外一人是誰
,書中已有暗示。七十回(此回極重要,黛玉的結局露出端倪),紫鵑拾了別人落的風箏
,馬上遭到探春、黛玉二人的反對,說那是晦氣之物。緊接著,黛玉提議大家到房外放風
箏,這個建議由黛玉提出豈不荒謬,黛玉最是孱弱不好動的,用家僕的話說:「出來風兒
一吹就倒了」。可以放風箏的天氣必是風大的很,黛玉避之不及怎還會出去玩?這個謬誤
並非作者疏忽,他是一再暗示這個事實:黛玉終將象探春一樣做為權勢的犧牲品嫁於帝王
之家。作者是否按原意寫出寶黛的結局已不得而知。
這風箏放的大有深意。寶玉想放的風箏都未得,只剩了個「林」大娘送來的美人
風箏。明明是放晦氣的,黛玉的風箏線已放盡,最後撒手時卻不捨,紫鵑笑道:「我們姑
娘越發小氣了。哪一年不放幾個子,今忽然又心疼了。姑娘不放,等我放。」(看至此,
不禁一陣心酸)。竟說了兩句「這一去把病根兒可都帶了去了。」既生為情種,必為情所
困,這病根如何去得掉,原來此去必死無疑。探春的鳳凰風箏與「不知哪來的」又一個鳳
凰風箏絞在一起,接著又加進個喜字帶響鞭的風箏,三下不能分開將線扯斷了,飄飄都去
了。這風箏占的是婚事,且將有兩個王妃。
交待七:看探春的風箏謎最後一句「莫向東風怨別離」(不要埋怨東風無情強使
別離)。再看黛玉所佔芙蓉簽「莫怨東風當自嗟」(不要怨恨東風,還是哀歎自己命運不
好吧)。同是暗示歸宿的讖語,作者將之寫的完全一樣。為何十二釵中唯獨將探春的歸宿
交待的明明白白,沒有令人誤解的可能,這便是原因。
那麼這東風所謂何事呢?七十回,黛玉初為「桃花社」社主,所填柳絮詞已將結
局大白天下(堪憐詠絮才):黛玉下半闋歎今生誰捨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
,忍淹留(可歎你今生何處是歸宿?柳絮被東風吹落,春天卻不聞不問,任憑其四處飄泊
,忍心其長久不歸)。為著她的愛人沒有拯救她,些許有些怨忿吧?正是:「紅顏勝人多
薄命,莫怨東風當自嗟。」同樣的東風,看給寶釵帶來怎樣的命運:寶釵下半闋韶華
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便是這同一個變故,卻給寶釵帶來了好姻緣。正
是:「玉在櫝中求善價(黛玉),釵於奩內待時飛」。
交待八:書中僅有兩處寫寶玉獲贈美男的隨身物件(寶玉送與湘雲的麒麟不算,
那是道人的供奉,寶玉在禮品中自己挑的),其一是蔣玉菡的長巾,寶玉將之給了襲人,
後襲人嫁於蔣玉菡;其二是北靜王的念珠,寶玉送於黛玉。巧的是黛玉與襲人都是寶玉起
初欲迎娶的女子,而二女均與寶玉無緣,這兩物件又都出自北靜王爺之手,此並非巧合。
世人皆以為襲人離開了寶玉,實則不然,蔣玉菡(「將玉含」扣含玉而生)在書中為寶玉
之副,該人物是虛設,襲人嫁於蔣玉菡暗指襲人仍與寶玉在一起,但為何襲人的判詞這樣
寫呢:「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此乃作者苦心,以汗巾為信讓襲人與蔣玉菡結
一段姻緣是虛,以此暗示那個贈念珠的人將與黛玉有婚姻的緣份。黛玉一個貴族女子怎會
有香菱一樣的際遇,給人做側室?到此可明瞭,她的夫婿是王爺一類的帝王人物,在那裡
可謂「姬妾眾多,淫佚無度」的境地,命運與香菱何異?正如香菱之於馮淵是唯一,而於
薛蟠只一玩物耳。
交待九:寶玉起先為瀟湘館提名「有鳳來儀」(此名用於正殿豈不更合適),「
鳳」在古時指后妃。後起詩社,黛玉名號「瀟湘妃子」。她總是和這類稱呼聯繫在一起,
而不是探春。
交待十:寶玉初見警幻仙子有本書唯一賦文《西江月》(賦,一般都是費話),
形容其貌美,但言辭之間完全套用了曹植的《洛神賦》,以作者的文采何需如此?用意何
在?曹植愛袁紹兒媳甄氏,欲娶為妻,曹操卻將她許給曹丕立為後,不久她便被賜死,曹
植路過洛水,因思念甄氏,便假托洛神宓妃的故事記念她。又是好姻緣被拆散,這是作者
反覆暗示的真相。作者恐世人不解,於四十三回中,無因說了一句:「殊不知古來並沒有
個洛神,那原是曹子建(曹植)的謊話,今兒卻合我的心事,故借他一用。」(寶玉語)
凡此種種不再贅述,下面我要說幾句閒話。
以寶釵代黛玉與寶玉成親一說甚是可笑。寶玉是何等樣人,他以忤逆的姿態對抗
黛玉以外所有人的觀念(黛玉精神上與他是一致的),乃至他的父親,面對來至整個家族
的壓力他從未妥協過,某種意義上,他可稱做人性上的英雄。他視黛玉為生命,若將她替
換掉,這個整天尋死覓活的寶貝會認帳嗎?只有一個情況例外,那就是黛玉不可能是他的
了,他才會和寶釵成親。
看看書中的線索。五十七回,紫鵑謊稱黛玉將回蘇州,寶玉便已死了大半,後紫
鵑又拿寶琴探他:「你如今也大了,連親也定下了……要定下琴姑娘呢……」,寶玉笑道
:「不過是句玩話,他已經許給梅翰林家了。果然定下了他,我還是這個形景了?……我
只告訴你一句躉話:活著,咱們一處活著;不活著,咱們一處化灰化煙,如何?」瞭然,
若將別個女子許給寶玉,必不成功,僅在這樁事上,寶玉會以命相搏,不可能被人按頭強
吃草的。可知日後失掉黛玉,寶玉該是怎麼樣一個慘狀,不敢想像。
高鶚的意思,寶黛悲劇只因族內人的反對,又是誤解。賈家族人從上至下皆認定
寶黛婚事必成無疑,這從薛姨媽認真地要為黛玉保媒到賈璉家僕的議論中已明確表露出來
。書中唯一支持金玉良緣的,卻是元春,這個來至宮中的勢力,恐怕這便是悲劇的先兆。
五十七回,借薛姨媽的話已明白暗示寶黛婚事毀於外因:「管姻緣的有一位月下
老人,預先注定,暗裡只用一根紅絲把這兩個人的腳絆住,憑你兩家隔著海,隔著國,有
世仇的,也終久有機會作了夫婦。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憑父母本人都願意了,或
是年年在一處的,再不能到一處(分明在說寶黛)。比如你姐妹兩個的婚姻(黛玉和寶釵
),此刻也不知在眼前,也不知在山南海北呢。」寶釵已知是眼前的那個,那麼黛玉呢?
山南海北是個不得見人的去處。癩頭和尚交待過,寶玉不能早娶。若早娶,必是黛玉無疑
,而日久多磨,才能生變,這與賈家招禍有關。高鶚乃一蠢物,誤人。
又有人說黛玉皆因寶玉落難悲傷而亡,此後寶玉娶了寶釵。這裡有幾個不通之處
:一、寶黛婚事在賈府上下皆知是必成之事,二人對此皆有希冀,一個有希望的人再怎樣
也不會因悲傷而死的,寶玉不死,黛玉無論如何都會爭著一口氣活下來的。世人作這樣的
判斷只是簡單地照搬了首回的預言「淚盡而亡」。若黛玉真死在這上面,作者又有何懼,
為何扭捏著不肯說出黛玉的結局,這很難說出口嗎?二、黛玉為寶玉而死,應是寶玉最悲
傷的時候,此刻怎麼會接受別人迎娶寶釵呢?迫於家族的壓力?如果在此刻,他是一個可
以屈服的人,那麼婚後,和寶釵過了一陣子又出家是為了什麼呢?是有比黛玉的死更嚴重
的事情發生了嗎?以至他想斷絕世上所有的女子?不合邏輯。
自然的推測是這樣的:黛玉因始料未及的變故被迫嫁人,不久寶玉無耐之下娶了
寶釵。黛玉婚後不久因思念寶玉而死,寶玉得知悲痛以極才會出家,證前言。在這裡又要
引入一段故事:尤三姐與柳湘蓮。書中明指尤三姐與黛玉面貌身段不差什麼,這樣比較不
是很荒唐?一個是下層蕩婦,一個是貴族才女,於意念上對黛玉不啻是個侮辱。非也,書
中寫柳湘蓮不太與人交往,獨與寶玉親厚,這便是作者之意了。三姐與柳湘蓮是除薛蟠、
香菱、馮淵之外唯一獨立發展的故事,如果說馮淵一案是前因,那麼柳湘蓮便是後話。尤
三姐一死,柳湘蓮就馬上出家了,這是暗示寶玉出家的原因,若沒有這個意圖,作者也無
需帶出個尤三姐來,她與本書情節毫無關係,只尤二姐便夠了(與鳳姐有關)。
看著看著,鳳姐與賈璉似曾相識,分明是潘金蓮和西門慶嘛。可以理解,他的時
代,可以稱得上小說又能入他眼的,恐怕只有《金瓶梅》了。
後 話
看至寶黛初會一節,便會淚濕眼眶。想作者寫這段文字時,應滿含熱淚,心中酸
楚的罷。
寶黛的愛情,我又見了一次,是在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裡。希刺克厲
夫和凱瑟琳的情感與寶黛本質上是一類。那是超脫了人世間一切羈絆的,不可能被摧毀的
,也不能再改變的情愫。好像這樣的情感只能發生在青梅竹馬之時,是種靈魂上完全的認
同和倚靠,是相濡以沫的境界。
寶釵之美似勝黛玉,為何寶玉獨愛黛玉?黛玉來探寶玉,不遇,她會翻看寶玉案
頭新添了什麼書,寫了什麼文章;寶釵則不然(寶玉熟睡可視作不在),寶釵在意他的起
居飲食,繡個布兜兒或是仕途前程。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愛情,雖然都是愛,黛玉關心他
的靈魂(她與寶玉不止生活在浮淺的生活層面上)。寶釵關心的是他作為人的本體,寶玉
這種人物又怎會滿足乏味而無共鳴的情感呢?
不敢說這些故事情節是真實的,但情是真,恨是真的,想作者寫此書的過程是顛
狂悲感的罷?有時竟恍惚覺得,作者莫非一女子?世間男子皆庸俗蠢笨之輩,而他何以,
何以如此瞭解女人,如此懂得愛呢?
看寶玉《芙蓉女兒誄》,悲從中來,若得此男子之愛,終生何憾?
《紅樓夢》真的結局(下部)
上篇文章完成後,一位叫「小人書」的網友提出新的證據,現將全文摘錄如下:
洛神和北靜王的愛妾
寶玉祭金釧去了。到哪兒祭去了?水仙庵,供洛神的地方。就在這兒寶玉說了那
個什麼「殊不知古來並沒有個洛神,那原是曹子建的謊話,今兒卻合我的心事,故借他一
用。」洛神的故事賀兄已經說明白了。
接著茗煙說了段特別奇怪的話:「我茗煙跟二爺這幾年,二爺的心事,我沒有不
知道的。只有今兒這一祭祀沒有告訴我,我也不敢問。只是這受祭的陰魂雖不知名姓, 想
來自然是那人間有一,天上無雙,極聰明極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爺心事不能出口,
讓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魂多情,雖然陰陽間隔,既是知己之間,時常來望候二爺,未
嘗不可。你在陰間保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兒,和你們一處相伴,再不可又托生這鬚眉濁
物了。」
注意啊同志們,他這是說金釧姐姐呢麼?「人間有一,天上無雙,極聰明極俊雅
的一位姐姐妹妹」是誰啊?姐姐就罷了,還有「妹妹」的事?大戶人家有小廝管丫環叫「
妹妹」的麼?還有:「知己之間」啊?!寶玉跟誰知己啊?是跟金釧姐姐啊?
更奇怪的是寶玉回家撒的那個謊:「北靜王的一個愛妾昨日沒了,給他道惱去。
他哭的那樣,不好撇下就回來,所以多等了一會子」。寶玉什麼借口不能找,非找個死人
當幌子?死的還是北靜王的愛妾!那時候能隨便咒人家 (別說王爺家了) 死人的麼?而且
,賈府從上到下的人對這個謊居然沒反應!一個接下碴兒的都沒有!都不說派人瞧瞧去!
秦可卿死的時候北靜王可是親自來路祭的啊!賈家不會全是那不懂規矩的吧。那麼,原因
就只剩下一個了:寶玉撒了個極易揭穿的謊,賈家卻不能揭穿這個謊,因為,那不是謊,
而是真的!
現在,真相大白了!這就叫「移花接木」,這就是「乾坤大挪移」。曹雪芹毀掉
了後三十回,但是他沒有毀掉黛玉之死!他給「移」到這兒來了!
那個跟洛神相似的「人間有一,天上無雙,極聰明極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就是
北靜王的一個愛妾!她,就是林黛玉。
看了此文,頓覺我先前所言已不足為重,這才是真正有用的證據。「茗煙」,明
言也。這是他在書中說的唯一有用的話,他說寶玉在祭知己,這知己除黛玉再無他人。書
中所有線索在這裡收攏了黛玉便是北靖王的愛妾。「小人書」認為黛玉應是自殺,而
非我先前所言死於相思之苦,我覺是對的。
本以為,與《紅樓夢》的緣分在上篇文章便已有個了斷。未料想抵毀之聲四起,
幾近令我對自己發了疑惑,為補救我的孤陋寡聞,近日找來《紅樓夢魘》翻翻(只因對張
愛玲小姐的聰明有幾分信任)。她的研究方式是明智的作者幾經易稿的痕跡可完全暴
露他的意圖。張愛玲在細微處有天生的嗜好,這個考證她做的很好。我且將重要線索摘錄
如下:
1、第七十回改寫的痕跡非常明顯。上半回賈政來信,說六七月回家,於是寶玉
忙著溫習功課,桃花社停頓。下半回賈政又有信來,視察海嘯災情,改年底回家,寶玉就
又鬆懈下來,於是又開社填詞。第七十一回開始,賈政已經回來了,接著八月初三賈母過
生日,顯然不是年底回來的,仍接第七十回上半回。一定是改寫下半回,為了把那幾首柳
絮詞寫進去。第一回脂批:「余謂雪芹撰此書中,亦為傳詩之意。」
己卯本到七十回為止,或者在此告一段落。第七十回賈政歸期改了,而底下幾回
早已有了,直到第八十回年底,時序分明。唯一的辦法是第七十一回回首加個帽子,解釋
賈政為什麼仍舊六七月回家,但顯然迄未找到簡潔合理的借口。
2、甲戌本第四回薛文起、英菊改薛文龍、英蓮,此外也許還有更動,也都是此
本新改的。
3、十四回回末秦氏出殯,寶玉路謁北靜王,批「忙中閒筆。點綴玉兄,方不失
正文中之正人。作者良苦,壬午春,畸笏」。
4、金釧兒是第三十、三十二這兩回的一個重要人物,但是這兩回的總批都沒有
提起她,因此作批的時候還沒有這人物。
祭釧潑醋二回是一七五六年新春寫的。書中添上金釧兒這人物,卻在一七五四本
前的『紅樓夢』期前,大約一七四○年間。換句話說,寫了金釧兒之死,至少七八年後才
寫祭金釧。為什麼中間隔了這麼久?
金釧兒這人物是從晴雯脫化出來的。她們倆的悲劇像音樂上同一主題而曲調有變
化(證據橫跨兩章,不再摘錄)。
出家的預兆在第三十、三十一回,兩次都是寶玉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你死了我
做和尚』,一次向黛玉說,一次向襲人說。第二十九回至三十五回這七回是在書名『紅樓
夢』期前或更早,加金釧兒的時候改寫的,除了幾段保留下來的原文,都沒有回內批。
5、戚本此回的特點,還有柳湘蓮人稱「柳大哥」,不是「柳二哥」。
6、畸笏一七六七年的一條批:「……襲人正文標目 日:『花襲人有始有終。』
7、第一、二回甄士隱賈雨村的故事是不可分得。顯然自述一節起初並沒提甄士
隱賈雨村,而是這樣:括弧內文字是後加的此開卷第一回也。作者自雲〔因曾歷
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頭記』一書也。
8、有北靜王的五回都是後添的。第一個早本沒有北靜王,
9、但看第二回脂批:「語言太煩,令人不耐。古人云『惜墨如金』,看此視墨
如土矣,雖演至千萬回亦可也。」也評得極是。
10、後來另加香菱入園學詩,添寫第四十八回一回。根據脂硯那條長批,蟠柳事
件與賴尚榮都是為香菱入園而 設。其實調戲挨打與賴尚榮都是舊有的,現成的。並不是
脂硯 扯謊,他這條長批是非常好的文藝批評,儘管創作過程報導得 不盡不實總不見
得能把改寫的經過都和盤托出。
[評]:原來,我留意的線索統統是後加進去的。看來,他越寫膽子越大,越寫越
不甘心,零零落落將那隱藏的真相也放進去了。每一次的改寫,都與那個真相有關。如果
有人以為作者歷經十餘年的數次刪改是為文章潤色,對一個天才而言,那真是不敢想像的
。如何交待黛玉的結局,他竟想了八年。而我們發現這一點,卻用了更長的時間。
起初以為,脂硯與作者有著隔閡,在情感上?心智上?不然為何作者明明做著小
動作(他的寫作過程不很自由),他竟會毫無察覺呢?每每還用批語將看書人引入歧途?
但細細一想,又不是。畸笏屢次透露結局的部分,提及諸多人物偏偏不提黛玉,寶黛情事
是該書主旨,對於悲劇的發生脂硯與畸笏相約而同保持沉默,甚至脂硯拙劣的拖詞也成了
保護作者的證據,例如,在香菱進園學詩的原因上扯謊。
脂硯批第二回「雖演至千萬回亦可也」。是了,因為它是真相。
這像一張拼圖,我們將棋子翻起,重新排列。
11、可知作者生前最後兩年在提高尤三姐的身份,改為放蕩而不輕浮。
12、寶釵問起寶玉挨打的原因,襲人說出焙茗認為琪官的事是薛蟠吃醋,間接告
訴了賈政。寶玉忙攔阻否認。寶釵心裡想「難道我就不知道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縱欲毫無防
範的那種心性?當日為一個秦鐘,還鬧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更利害了」。書中並沒
有薛蟠與秦鐘的事。第九回入塾,與薛蟠只有間接的接觸。
13、第七十九回寶玉剛聽香菱講起薛蟠喜訊後就病了,病了一個月才漸漸痊癒,
大夫叫他多養息,過了百日才准出門,五六十日後就急了,薛蟠娶親也不能去。
[評]:想起作者化身為柳湘蓮痛扁薛蟠一節,莞爾一笑。
寶玉與薛蟠的正面矛盾被刪去了,太顯眼了?
14、第二十一回寶玉不理襲人等,「便權當他們死了,毫無牽 掛,反能怡然自
悅。」庚、戚本批註:此意卻好,但襲卿輩不應如此棄也。寶玉之情,今古無人可比固矣
,然寶玉有情極之毒,亦世人莫忍為者,看至 後半部,則洞明矣。故後文方能「懸崖撒
手」一回。若他人得寶釵之 妻,麝月之婢,豈能棄而為僧哉?玉一生偏僻處。靖本第六
十七回回前總批如下: 末回「撒手』,乃是已悟。此雖眷念,卻破迷關。是何 必削髮?
青埂峰證了情緣,仍不出士隱夢。而前引即秋三 中姐。(「中秋三姐』?續書人似
乎看過這條批,因此 寫寶玉重遊太虛幻境的時候是尤三姐前引。)
[評]:我們再不能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但作者的情義留下來了。
張愛玲的考證結果,寶玉不是因窮出家。她認為是生活不如意(這倒附符合她的
性格),但又如何印證情極之毒?對一人用情極深才會對他人無情。
15、續書者《紅樓夢》不熟,卻似乎熟悉曹雪芹家裡的歷史。吳世昌與趙岡的著
作裡分別指出,寫元妃用「王家制度」字樣,顯指王妃而非皇妃,元妃卒年又似紀實,又
知道秦氏自縊,元宵節前抄家。
元妃亡年四十三歲,我記得最初讀到的時候非常感到突兀。一般讀者看元妃省親
,總以為是個年輕的美人,因為剛冊立為妃。元春寶玉姊弟相差的年齡,第二回與第十八
回矛盾。光看第十八回,元春進宮時寶玉三四歲。康熙雍正選秀女都是十三歲以上,假定
十三歲入宮,比寶玉大九歲。省親那年他十三歲,她二十二歲,冊立為妃正差不多。
在年齡方面,原續書相當留神,元妃的歲數大概是他存心要露一手,也就跟他處
處強調滿人氣氛一樣,表示他熟悉書中背景。鴛鴦自縊一場,補出秦氏當初也是上吊死的
。直到發現甲戌本脂批,雲刪去「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一節,大家只曉礙死得蹊蹺,獨有
續作者知道是自縊。當然,他如果知道曹家出過王妃,王妃享年若干,就可以知道他們的
家醜。
寫她四十三歲死,已經有人指出她三十八歲才立為妃。冊立後「聖眷隆重,身體
發福」,中風而死,是續書一貫的「殺風景」,卻是任何續《紅樓夢》的人再也編造不出
來的,確是像知道曹家這位福晉的歲數。他是否太熟悉曹家的事,寫到這裡就像衝口而出
,照實寫下四十三歲?
第六十三回「我們家已有了個王妃」句,洩漏元妃是個王妃。
八十回抄本膾炙人口這些年,曹家親友間一定不斷提起,外人很可能間接聽到作
者自己抄家的事。他家最渲赫的一員是一位姑奶奶,訥爾蘇的福晉。續書人是滿人,他們
皇族金枝玉葉的多羅郡王,他當然不會不知道,
第六十三回行『占花名兒』酒令,探春抽的簽主得貴婿,眾人說『我們家已有了
個王妃,難道你也是不成?』顯然早本元妃原是王妃,像曹寅的女兒,平郡王那爾蘇的福
晉。可見第六十三回寫得極早。
[評]:作者將元春的王妃身份改做皇妃,是為混人(因太接近家史)?但他留下
了六十三回「王妃」的稱謂,以照應黛玉嫁給北靖王的事實,這是關鍵處,不是疏忽。
16、俞平伯將《風月寶鑒》視為另一部書,不過有些內容搬到《石頭記》裡面,
如賈瑞的故事,此外二尤、秦氏姊弟、香憐玉愛、多姑娘等大概都是。
假定《凡例》是「吳玉峰」寫的,脂硯外的另一脂評人化名。他一開始就說明用
《紅樓夢》的原因:它有概括性,可以包容這幾個情調不同的主題,《風月寶鑒》、《石
頭記》寶玉的故事《十二釵》。儘管作者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用《風月寶鑒》。
俞平伯說起刪天香樓事:「秦可卿的故事應是舊本《風月寶鑒》中的高峰。這一
刪卻,余外便只剩些零碎,散見於各回。」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史筆」是嚴格的說來並非事實,
而是史家誅心之論。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
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
大概自從把舊著《風月寶鑒》的材料搬入《石頭記》後,作者的弟弟棠村就主張
《石頭記》改名《風月寶鑒》,但是始終未被採用。
雪芹在楔子裡嘲笑他弟弟主張用《風月寶鑒》書名,
畸笏指出《紅樓夢》比較有綜合性,因為書中的石頭與十二釵這兩個因素還性質
相近,而《風月寶鑒》相反,非用《紅樓夢》不能包括在內。後來也是他主張刪去天香樓
一節,於是這部書叫《風月寶鑒》更不切題了。
自從《風月寶鑒》收入此書後,書中才有太虛幻境,看來賈瑞的故事裡的「太虛
玄境」是從《風月寶鑒》裡原封 不動搬來的。
看來早本賈家家譜較簡,《風月寶鑒》收入此書後才有寧府,才將惜春改為賈珍
之妹。
第二十二回與第六十三回同是從最早的早本裡保留下來 的,而太虛幻境的預言
寫得比較晚,相隔的年數太久,因此一部 分與這兩回的預言重複。
楔子末尾那一系列書名,按照時序重排,是初名『石頭記』,改名『情僧錄』,
十年五次增刪後又改名『金陵十二釵』;增刪時將『風月寶鑒』收入此書,棠村就主張叫
『風月寶鑒』;最後畸笏建議總名『紅樓夢』,但是到了一七五四年,脂硯又恢復『石頭
記』原名(見『二詳』)。
[評]: 原來,作者不止寫了一部書,還有《風月寶鑒》,看來它主言性,應與
《金瓶梅》相似。史筆,是那個令畸笏緊張的家醜嗎?
可能《風月寶鑒》與言情的《石頭記》相悖,作者另設寧府安置它。作者嘲笑《
風月寶鑒》這個名字,可知他對大觀園的珍視,最終,《風月寶鑒》僅做了陪襯。後來,
作者決定讓尤三姐、柳湘蓮為《石頭記》服務,柳湘蓮被改做柳二爺,尤三姐被淨化。
可知《風月寶鑒》加入前《石頭記》的悲劇情節已確定。
17、林四娘故事中又有「黃巾赤眉一干流賊」,庚本批註:「妙!赤眉黃巾兩時
之時(「事」誤),今合而為一,……若雲不合兩用,便呆矣。此書全是如此,為混人也。
」
[評]:《風月寶鑒》的加入沖淡了《石頭記》的隱諱氣氛,變成了浮世繪。一葷
一素,做了盛宴。
以上的部分是舊事重提,與前篇沒什麼出入。下面,可謂是在《紅樓夢魘》的新
發現。
起初,因為寶玉對薛蟠的仇恨,加之薛姨媽的那番話:「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
之外,憑父母本人都願意了,或是年年在一處的,再不能到一處」(分明在說寶黛),斷
定王夫人在悲劇事件中充其量是個漠視的角色。但現在知道金釧是晴雯的分身,二人皆因
王夫人而死,這看法便有了改變。黛玉他嫁,賈府內部應有個中間人,賈母死後,王夫人
自然成了這個拿主意的人,這個悲劇,有一半她應有份。
突然想到,書中寶玉對雙親是無情的。
18、畸笏批「紅玉後有寶玉大得力處,此於千里外伏線也。」
可見是直到第二十七回鳳姐、紅玉的談話中,方才觸機改為林之孝之女,畸笏暗
示獄神廟中寶玉紅玉的談話內容,聽上去紅玉還沒嫁給賈芸。紅玉是林之孝的女兒這一點
,與她在怡紅諸鬟間的地位不合,與晴雯對林之孝家的態度也不合,顯然是後改的。(為
了她有辦法來探監)
[評]:小紅也是後加的人物,應叫林紅玉,這樣明顯的暗示我怎麼會疏忽呢?她
也是林黛玉的一個分身(黛玉穿紅衣)。「小人書」推測賈家遭難黛玉是援手相救的(皆因
《姽嫿詞》),他說對了。
看《紅樓夢魘》,最喜歡這句:「少年時代一過,就被逐出伊甸園。家中發生變
故,已經是發生在庸俗暗淡的成人的世界裡。而那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的仕途基業竟不堪一
擊,這樣靠不住。看穿了之後寶玉終於出家,履行從前對黛玉的看似靠不住的誓言。」雖
不適合《紅樓夢》,但世事大致如此。這種悲涼與無奈正是張愛玲人生的底子。
下面這些,看看可知那些尾稿作者並不滿意,亦不打算流傳。
19、吳氏舉出許多內證,如回前附葉、回後批所述情節或回數與今本不符,又有
批語橫跨兩三回的,似乎原是合回,
20、此本第二十五回總批有:「通靈玉除邪,全部只此一見……。」是移植的庚
本眉批,原文是:「通靈玉除邪,全部百回只此一見……壬午孟夏,雨窗」。壬午是畸笏
批書的時間。他這條批搬到甲戌本作為總批,刪去「百回」二字,顯然因為作者已故,這
部書未完,只有八十回。到了第二十五至二十八回,標題詩制度已經廢除,也是為了同一
原因,作者死後,缺的詩沒有補寫的希望了。
21、一七五四本前,書名《紅樓夢》,是最後的一個早本,有一百回,已完。
22、作者自承「增刪五次」,但是批者都諱言改寫除了刪天 香樓一節情形
特殊。例如脂硯關於香菱入園的那條長批,
23、「五六稿」被借閱者遺失後,如果原稿還在,也沒再補抄, 除了心緒關係
,可能因為仍舊舉棋不定,背景問題還沒解決。
24、第七十四回探春預言抄園是抄家之兆,也與百回『紅樓夢』後文衝突,只能
是後加的。
25、一七六二年,作者在世最後一年的季春,畸笏已經看過百回《紅樓夢》末了
的「懸崖撒手」回,發現他從前擬的十二釵副冊、又副冊人名 錯誤,但是五年後又慨歎
他看不到「懸崖撒手」一回了。當然這是因為此回改寫過,他沒看過的是此回定稿。這改
寫的「撒手」回也遺失了。 也許不在那「五六稿」內,否則他似乎不會沒看到。
26、但是此書的八十回本是有市價的,十分昂貴,所以已經傳抄 了出去,成為
一個獨立的單位,畸笏似乎不會沒看過原有的第二十二回,但是因為一貫的 不提改寫,
只說「此回未補成而芹逝矣」,
27、流行的八十回本《石頭記》未完,不免引起種種猜測,以為後文寫抄家有礙
語,不能面世。其實加抄家前後的兩條路線都安全,癥結在有 一點上二者無法妥協,不
然這部書也不會未完。
28、但是那段自述寫得極早。在這階段,此書自承是自傳當然是與脂硯揉合
的自畫像。第一個早本的『老來貧』結局卻完全出於想像。作者這時候還年輕,但是也許
感到來日茫茫的恐怖。有些自傳性的資料此本毫不掩飾,用了進去,如曹寅之女平郡王福
晉,在書中也是王妃。但是避諱的要點完全隱去,非但不寫抄家,甚至避免寫獲罪。第一
個早本離抄家最遠,這一點非常值得注意。
到此可儘夠了,此生再不看《紅樓夢》。
「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他的擔心,不幸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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