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隻鳥能選擇一顆樹,而樹不能選擇過往的鳥。」
──文學家 羅曼.羅蘭(Romain Rolland)
戴著耳機,我一邊敲著電腦,一邊聽著三十歲的黑黑說他失業三年的心路歷程。在我採訪的案例中,大約有三分之一是二十幾歲發生失業,黑黑是其中一位,很年輕,很能聊,聊了快三小時,我的耳機發燙,耳朵也隱隱作痛。就在我以為快結束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定要告訴我,因為很重要。
失業期間,電視劇《花甲男孩轉大人》正熱,黑黑上網google男主角盧廣仲,知道前一年盧廣仲退伍,正值三十歲,要大展身手之際,遭逢黃安舉報他台獨,中國大陸的演出一夕之間全都取消。接著遇到創作低潮,寫不出作品,整個人困住了,動彈不得。還沒開始「就業」,盧廣仲就莫名其妙地「類失業」。
二十歲出道並走紅,盧廣仲年輕的生命裡向來陽光普照,第一次整朵烏雲飄到頭上,整個人沒入陰影中,不知道如何自處。家裡的冰箱塞滿紅酒與啤酒,不喝就睡不著;看到誰或任何事情,都覺得討厭,後來他形容當時自己有如爛泥。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盧廣仲突然想起阿公,年輕時到台北經商失敗,連買車票的錢都沒有,不得不一個人走路回台南老家。盧廣仲決定也循著這條路走回家,意外地成了引領他走出生命低谷的一條小徑。
二○一五年十二月八日,盧廣仲在臉書寫道:
「我要從台北走回台南家,
今天啟程。
Rock!」
回家的路不如想像中順利,沒多久就遇到難關。媒體報導,盧廣仲在台北進入桃園交界的山坡上,眼前突然出現二、三十隻狗一起對他猛吠,情況相當危急,僵持了十五分鐘,還好來了一部公車救他一命。當時他動過放棄的念頭,可是已經在臉書昭告天下,半途而廢實在太丟臉,只得繼續走下去,十一天後回到家。
沒幾天來到二○一六年,運氣突然開了,他推出新專輯,不久更獲邀演出電視劇《花甲男孩轉大人》,第一次演戲就上手,拿下最佳男主角、最佳新進演員兩座金鐘獎,連主題曲〈魚仔〉也一舉拿下二○一八年金曲獎的最佳作曲人、年度歌曲獎。至此,盧廣仲比當兵前更紅。
以前在朋友的眼中,盧廣仲是個正能量的大男孩,搞笑﹑貼心,但是在經過短暫的「失業」,被負能量洗禮過,媒體稱他終於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花甲男孩轉大人》導演瞿友寧為演員開六堂表演課,盧廣仲到第四堂課就進步神速。他跟盧廣仲聊過在大學車禍、練吉他,以及從台北走回台南的低潮期……瞿友寧說:
「如果人生的厚度不夠,很難成為一個好的表演者。」
後來黑黑又去看盧廣仲的MV,裡面有句話成了黑黑至今的座右銘:「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阻止你去追求夢想和自我,在每一秒鐘你都是自由的。」黑黑一直以來深受被原生家庭情感綁架的苦,失業期間得了憂鬱症,他說自己其實是自由的,卻被恐懼、自尊、在意別人給困住。盧廣仲可以做到,他也可以,於是起身找工作。
盧廣仲那一陣子顯然有三十而立的焦慮,畢竟還年輕,很快機會就來敲門。在他的故事裡,你看到失業的真相嗎?
1.會失業,不見得是因為不夠優秀、不夠認真,有時只是運氣不好。
2.失業時,不見得是最爛的事,有時是一個好故事的開端,只要你做點什麼。
3.失業後,不見得天就塌下來、人生就完了,有時它是一個高峰之前的低谷。
「改變社會對失業的認知」,是我寫這本書的目的。出版社總編輯程鳳儀初次聽到我要寫「失業」主題,楞了一下,並且提醒我不要寫得灰暗與無望。然而在訪問過數十個失業案例,以及讀過有關失業的研究報告,我要跟大家說的話是,失業跟你想的不一樣!它不是一個詛咒、不是一場災難,而是你一定沒有想到的:
失業,是一個禮物。
首先來談我的起心動念,是怎麼開始寫這本書的。我得說,它是一個神奇的過程。二○二○年一月,我決定今年要寫一本書,很多想法在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沒個定案。折騰了好一陣子,有一天突然電光一閃,「失業」兩個字跳出來,我居然馬上認定就是這個主題,想也不想就坐下來在臉書發了一則短文,徵求失業個案。一個小時後,叮咚叮咚陸續有人敲門進來報名,順利到好像這些人等了一輩子,就等我開口邀約。
一個月後,新冠疫情飆高;三個月後,《商業周刊》封面驚悚寫著「失業潮」,有人問我:「你出書怎麼能算得這麼準?」天知道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這期間新工作不斷插入,只能向前向後擠出時間,有時一早六點寫,有時晚上十二點還在寫,作息大亂,卻沒想到放棄,就我這個生活規律如定時鬧鐘的人來說,透著濃濃的不尋常。
這樣說有點不可思議,彷彿不是我要寫書,是上天要我寫,而我像是在履行一個使命,當很多人遭逢失業或恐懼失業,站在十字路口茫然迷惘時,給大家一些特別的訊息,要大家不再排斥失業,因為它會成為生涯的常客;要大家不再害怕失業,因為它會開啟另一扇門,通往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些訊息,完全打破過去我們對失業的理解與思維,重建積極正向的認知框架,讓失業的意義顯現、失業的價值被看到。彌爾頓(John Milton)在《失樂園》一書裡說道:「我們的頭腦有自己的想法,可以把天堂變成地獄,把地獄變成天堂。」是的,我在這本書要把你對失業的想法,從地獄變成天堂,而當你相信什麼,就會變成什麼。以下是五個迷思,以及五個正確的認知:
1.失業不是懸崖,而是山洞
尼采說:「一切都是投射。」而我們投射在失業的是一個巨大的黑影,帶來恐懼!以為失業是萬丈的懸崖,一失足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在一般人的認知裡,失業是失足的結果,粉身碎骨是對失足的懲罰。但是這本書要教你重新想像,失業是一個山洞,看似漆黑無光,裡面藏著你要的寶藏,邀請你走進去展開一趟英雄之旅。一切未可知、充滿不確定,心裡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好奇與興奮。
2.失業不是無常,而是經常
俗諺說:「明天與無常,不知道哪一個先來到。」所以我們害怕無常讓明天到不了。在一般人的認知裡,生涯規劃的目的是就業,失業不在預期裡,這使得失業被歸類於無常。但是這本書要告訴你一個事實,失業一直在,只是你不想看見它。隨著科技不連續式的發展,產業更迭快速,景氣周期縮短,失業將更頻繁出現在生涯裡。面對這個就業的雙胞胎,跟它一起成長、強大,才能獲得真正自由。
3.失業不是你不努力,而是你太優秀
有多個研究不約而同指出一個令人驚訝的事實,比起普通上班族,條件優異、積極進取的精英在生涯的發展上,波動更大,周期更短,經常會面臨被失業的情形。這本書要告訴你另一個研究結果,被失業的精英當中,超過八成後來獲得更高的職位、更優的薪水、更大的舞台。同樣是被失業,為什麼有人沉寂下來,而有人躍上高峰,差別在於承擔錯誤,並且不帶羞恥感與罪惡感。
4.失業不是你不合適,而是工作不合適你
在這世界上,多的是成功非凡卻失業過的例子,改變這世界的賈伯斯是,寫哈利波特的J.K.羅琳是,美國名主持人歐普拉是……顯然,他們的超級成就都是在被失業之後發生,這說明什麼?原來的工作並不合適他們!就像盧廣仲做歌手固然有名,但是真正火紅是在拍了電視劇,當了演員。所以這本書要告訴你,當失業時,不必灰心喪志,而是開心慶祝,因為下一步就是成功轉彎。
5.失業不是失去工作,而是得到人生
採訪數十個失業案例之後,最深的感觸是「有一種失去,就是獲得」。工作是一種嗎啡,讓人亢奮,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不知不覺中失去健康、失去家人、失去朋友、失去生活……唯有失業,才會大夢初醒,發現孑然一身,一無所有。這時候就會想到其他的失去,回到自己、回到家庭,有人重建破碎的婚姻,有人撿回狂飆的孩子。這本書要告訴你,按下暫停鍵,才會看到幸福在身邊。
失業是一個創傷,多年後看似好了,當有人提及時,陰影卻會不自覺地飄上心頭,情緒跌落至深淵。也有人不是自己遭遇失業,而是家人同事,也會杯弓蛇影,長期處於不安與焦慮中。甚至有人從第一天上班起,就戒慎恐懼,深怕失業,不敢犯任何小錯,活得卑微渺小。足見失業這個恐懼,是勒索,也是綁架。
因此我們永遠要保持高度自覺,在生涯這條道路上,我們是一隻飛翔的鳥,不是路邊的一棵樹。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羅曼.羅蘭說:「一隻鳥能選擇一棵樹,而樹不能選擇過往的鳥。」我們是自由的,失業不過是從這棵樹飛到下一棵樹的路上,前一棵樹的陰影且讓我們抖落在陽光裡。智利電影導演佐杜洛夫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以作品《鼴鼠》、《聖山》聞名,他說:
「籠裡出生的鳥,認為飛翔是一種病。」
失業是為了飛翔,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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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失業教我們的事:想吃雞腿,就別勉強啃雞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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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0年11月28日(六) 19:30-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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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婚姻主題曲 在 李屏瑤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今晚去參加總統府前音樂會,
鄭宜農演唱〈光〉的時刻,
彩虹色的光投射在凱道跟建築體。
這勢必是個歷史性的瞬間,
回答了許多困難的問題。
這首歌帶來許多感觸,
想重貼先前刊登在《新活水》的舊文。
--
#等待天亮
我的大學時期在咖啡館打工,做了三年吧檯。熱鬧與清閒並不固定,有滿座的雨天,也有莫名奇妙只賣出一杯咖啡的日子。平日下午的空檔,通常人少,多半是做起士蛋糕或布朗尼的好時光,預熱烤箱,等著材料一吋吋發起來。切蛋糕前的訣竅是熱刀,切口整齊不掉渣。完全無人無事不須備料的難得間隙,還可以坐在高腳椅上讀一點點新買的小說。
回想起來是值得懷念的幾年,出社會後我偶爾做吧檯手的夢,夢裡的實木吧檯比現實的更平整有光澤,室內空間更乾淨明亮,沒有什麼迫切的煩惱,只需要一杯杯煮著咖啡。夢的盡頭有時候是一把熱的蛋糕刀,立即切片端進現實生活,張開眼睛已經清醒萬分。早晨尚遠,夢的海岸已然退潮,再也睡不回去。
睡不著的時刻,我有一串失眠歌單,給夜晚的歌。有一陣子熱愛Elliot Smith,矛盾,美好,是暗夜窄巷中的導遊,卻實在有點憂傷,聽著聽著就彷彿落進中永和的小路,走進巨大的迷宮再也無處可出。還是聽明亮的歌吧,不是視覺的,而是意象的,例如鄭宜農的〈光〉,是另一種性格的導遊。
失眠的人應該會有的經驗,是醒在一個不上不下的時間點,三點或者四點,號稱靈魂最黑暗的時刻,恰好在夜晚的深淵。似乎趨近於清晨,卻拖著過長的尾巴。最討厭的是凌晨三點整,4:44也不太愉快,接著還有4:48,精神破碎的呼喚。腦袋如同中了病毒程式,有一連串關閉不了的彈跳視窗,很多話想說,很多事情等待辦理,但就是困在那裡,只能等待天亮。我也詢問過幾個朋友,似乎的確如此,三點或者四點是個坎,在那時間還醒著,就會有種想等待天亮的執念。偷偷打開窗簾的一角,等待第一道日光的照射,唯有如此,盤旋已久的睡意,才得以真正降臨。
〈光〉的歌詞很簡單,延續著前進的意念,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一同摸索著往前。裡頭反覆說:
你相信我吧 雖然我跟你一樣害怕
但我們可以一起尋找答案
你相信我吧 就像我相信你一樣
相信我們 能一起迎接天藍
既然恐懼被明確指名了,就足夠有消散的可能,最怕的是避而不談,繞過恐懼本身。必須要陷入真正深層的黑暗,凝視著黑暗夠久,才能看見點燃的丁火之光,理解光源的可喜。
除了劇場,我有過一個純然黑暗的空間印象。(不過現在的劇場黑盒子也會有綠色的逃生指示燈,不會那麼黑。)我在2007年左右去過上海,找大學一畢業就去中國工作的朋友,趁著空檔,我從上海搭火車前往杭州遊玩,尋找課本裡對西湖和斷橋的美好想像。買的是有座位的票券,但其實差別不大,旁邊靠在椅背的人就硬生生坐在我肩膀上,有人把小孩遞到放置行李的支架上,整個車廂空間以俄羅斯方塊的形式塞滿人。
等到抵達杭州站,下車又是黑壓壓的人,許多人大包小包,幾乎扛著整付家當,火車月台極長,在尾端處彎曲了,看不到實際的盡頭。人潮依舊一波波湧來,我跟朋友沿著渙散的人流,尋找車站出口,先是下樓梯,走進一個還算寬敞的地下道,擁擠的程度讓空氣有點渾濁,但後頭尚有成千上百人,只能繼續走。接著轉進一個較黑的段落,接著更黑,然後就卡死了,後方仍有肉體擠壓往前的力道,一轉眼已經什麼都看不見。剛剛那個地下道的轉彎阻絕一切光源,只剩下聽覺,四面八方都有嬰兒在哭,我陷入短暫的恐慌,其他人應該也是,恐慌會傳染,那個密閉空間裡每個人都迫切地需要呼吸。然後遠方有猛烈敲擊金屬的悶響,大門突然敞開,新鮮的光線跟空氣一口氣湧入,原來是站務人員忘記開啟出口的大門。那是實際存在過的,如同惡夢的現實經歷。
偶爾現實會無限趨近於一場惡夢。幾年後的三月,我跟眾多朋友們天天往中正區跑,在以杭州、青島、濟南等地為名的路上晃蕩。有天夜裡,我們已經遲了,迎面跑來許多流著血的人,我突然想起杭州那個長長的黑暗隧道,被忘記開啟的門。不只是名稱的移植,其實也存在這座島國的土地上。路燈開著,手機開著,攝影機開著,一切都是亮堂堂的,但黑暗確實地滲透進來了。儘管在地面上,那仍舊是沒有出口的隧道。接二連三湧上的陌生臉孔,大多年齡相仿,過著相仿的人生,領著相仿的薪水,受過相仿的教育,對未來有著相仿的憂慮。有人選擇論述,有人選擇衝撞,有人選擇離開,也有人選擇從政。
後來我才看了連續劇《燦爛時光》,〈光〉作為主題曲,搭配1945年的時代劇,青春的眼睛投射往很久之後的未來,此時此刻的台灣尚無法完全接得住那些期望。彩虹悠遊卡賣光了,但開出的支票都跳票了;在歷史裡尚未翻案的,尚未被理解的,可能都被碎紙機碎光了。許多人力圖以記憶對抗遺忘,但人們的記憶,消融在日復一日新聞跑馬燈之中,消融在不斷提高的加班上限之中。歌詞裡的投射可大可小,可以是親近的情感,個人靈魂的幽暗面,也可以放得更遠一點,成為時代的背景音樂。
而我這一代人,連做夢的餘裕都失去了,得到的是草莓被拿光,奶油被刮除的蛋糕。熱過的刀子乾淨爽利,總是往最柔軟的地方切下去。天還很黑,需要把歌單循環播放個幾遍,長長的隧道,至今還沒有出口,但是我們能夠一起尋找答案,等待天光的時刻。
照片來源: 婚姻平權大平台
短暫的婚姻主題曲 在 李屏瑤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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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宜農演唱〈光〉的時刻,
彩虹色的光投射在凱道跟建築體。
這勢必是個歷史性的瞬間,
回答了許多困難的問題。
這首歌帶來許多感觸,
想重貼先前刊登在《新活水》的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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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天亮
我的大學時期在咖啡館打工,做了三年吧檯。熱鬧與清閒並不固定,有滿座的雨天,也有莫名奇妙只賣出一杯咖啡的日子。平日下午的空檔,通常人少,多半是做起士蛋糕或布朗尼的好時光,預熱烤箱,等著材料一吋吋發起來。切蛋糕前的訣竅是熱刀,切口整齊不掉渣。完全無人無事不須備料的難得間隙,還可以坐在高腳椅上讀一點點新買的小說。
回想起來是值得懷念的幾年,出社會後我偶爾做吧檯手的夢,夢裡的實木吧檯比現實的更平整有光澤,室內空間更乾淨明亮,沒有什麼迫切的煩惱,只需要一杯杯煮著咖啡。夢的盡頭有時候是一把熱的蛋糕刀,立即切片端進現實生活,張開眼睛已經清醒萬分。早晨尚遠,夢的海岸已然退潮,再也睡不回去。
睡不著的時刻,我有一串失眠歌單,給夜晚的歌。有一陣子熱愛Elliot Smith,矛盾,美好,是暗夜窄巷中的導遊,卻實在有點憂傷,聽著聽著就彷彿落進中永和的小路,走進巨大的迷宮再也無處可出。還是聽明亮的歌吧,不是視覺的,而是意象的,例如鄭宜農的〈光〉,是另一種性格的導遊。
失眠的人應該會有的經驗,是醒在一個不上不下的時間點,三點或者四點,號稱靈魂最黑暗的時刻,恰好在夜晚的深淵。似乎趨近於清晨,卻拖著過長的尾巴。最討厭的是凌晨三點整,4:44也不太愉快,接著還有4:48,精神破碎的呼喚。腦袋如同中了病毒程式,有一連串關閉不了的彈跳視窗,很多話想說,很多事情等待辦理,但就是困在那裡,只能等待天亮。我也詢問過幾個朋友,似乎的確如此,三點或者四點是個坎,在那時間還醒著,就會有種想等待天亮的執念。偷偷打開窗簾的一角,等待第一道日光的照射,唯有如此,盤旋已久的睡意,才得以真正降臨。
〈光〉的歌詞很簡單,延續著前進的意念,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一同摸索著往前。裡頭反覆說:
你相信我吧 雖然我跟你一樣害怕
但我們可以一起尋找答案
你相信我吧 就像我相信你一樣
相信我們 能一起迎接天藍
既然恐懼被明確指名了,就足夠有消散的可能,最怕的是避而不談,繞過恐懼本身。必須要陷入真正深層的黑暗,凝視著黑暗夠久,才能看見點燃的丁火之光,理解光源的可喜。
除了劇場,我有過一個純然黑暗的空間印象。(不過現在的劇場黑盒子也會有綠色的逃生指示燈,不會那麼黑。)我在2007年左右去過上海,找大學一畢業就去中國工作的朋友,趁著空檔,我從上海搭火車前往杭州遊玩,尋找課本裡對西湖和斷橋的美好想像。買的是有座位的票券,但其實差別不大,旁邊靠在椅背的人就硬生生坐在我肩膀上,有人把小孩遞到放置行李的支架上,整個車廂空間以俄羅斯方塊的形式塞滿人。
等到抵達杭州站,下車又是黑壓壓的人,許多人大包小包,幾乎扛著整付家當,火車月台極長,在尾端處彎曲了,看不到實際的盡頭。人潮依舊一波波湧來,我跟朋友沿著渙散的人流,尋找車站出口,先是下樓梯,走進一個還算寬敞的地下道,擁擠的程度讓空氣有點渾濁,但後頭尚有成千上百人,只能繼續走。接著轉進一個較黑的段落,接著更黑,然後就卡死了,後方仍有肉體擠壓往前的力道,一轉眼已經什麼都看不見。剛剛那個地下道的轉彎阻絕一切光源,只剩下聽覺,四面八方都有嬰兒在哭,我陷入短暫的恐慌,其他人應該也是,恐慌會傳染,那個密閉空間裡每個人都迫切地需要呼吸。然後遠方有猛烈敲擊金屬的悶響,大門突然敞開,新鮮的光線跟空氣一口氣湧入,原來是站務人員忘記開啟出口的大門。那是實際存在過的,如同惡夢的現實經歷。
偶爾現實會無限趨近於一場惡夢。幾年後的三月,我跟眾多朋友們天天往中正區跑,在以杭州、青島、濟南等地為名的路上晃蕩。有天夜裡,我們已經遲了,迎面跑來許多流著血的人,我突然想起杭州那個長長的黑暗隧道,被忘記開啟的門。不只是名稱的移植,其實也存在這座島國的土地上。路燈開著,手機開著,攝影機開著,一切都是亮堂堂的,但黑暗確實地滲透進來了。儘管在地面上,那仍舊是沒有出口的隧道。接二連三湧上的陌生臉孔,大多年齡相仿,過著相仿的人生,領著相仿的薪水,受過相仿的教育,對未來有著相仿的憂慮。有人選擇論述,有人選擇衝撞,有人選擇離開,也有人選擇從政。
後來我才看了連續劇《燦爛時光》,〈光〉作為主題曲,搭配1945年的時代劇,青春的眼睛投射往很久之後的未來,此時此刻的台灣尚無法完全接得住那些期望。彩虹悠遊卡賣光了,但開出的支票都跳票了;在歷史裡尚未翻案的,尚未被理解的,可能都被碎紙機碎光了。許多人力圖以記憶對抗遺忘,但人們的記憶,消融在日復一日新聞跑馬燈之中,消融在不斷提高的加班上限之中。歌詞裡的投射可大可小,可以是親近的情感,個人靈魂的幽暗面,也可以放得更遠一點,成為時代的背景音樂。
而我這一代人,連做夢的餘裕都失去了,得到的是草莓被拿光,奶油被刮除的蛋糕。熱過的刀子乾淨爽利,總是往最柔軟的地方切下去。天還很黑,需要把歌單循環播放個幾遍,長長的隧道,至今還沒有出口,但是我們能夠一起尋找答案,等待天光的時刻。
照片來源: 婚姻平權大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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