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然:寫劇本之前要多讀書】
繼上週分享的編劇武然的文章,我們來看看下半部分的說法。
他主要提到了,為什麼我們不該看編劇書,而是該多看書。
內文也舉了很多例子,像是從歷史書中,我們能獲得最豐富的人物樣貌,讓我們設計角色時不至於太單薄。
來看看他給寫手們的建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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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劇是一門手藝 / 武然
十一、
我們不能允許自己平庸,靠技術來維持的編劇終於走不了太遠。靠小聰明來寫作的編劇最多五部作品就難以為繼了。只有把自己的底子打厚,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編劇畢竟算是文人的一種,和作家是同等層級的概念。所謂說文史哲不分家,戲劇學院的文學系有八成的課程也是和中文系一樣的。在學校裡面就是逼著你各種讀書,讀各種書。中戲的文學系是要交讀書筆記作為作業的,不讀,你是寫不出來讀書筆記的。
有人會質疑這個觀點,我原來帶過一個小朋友就說過這樣的話,她說師父我只寫現代劇甚至只寫時尚劇,我為什麼要讀小邏輯為什麼讀歷史?史記陳涉列傳跟我有毛關係?
這個話看似是有道理的。——這就涉及一個讀書轉化成生產力的問題。
讀書不是讓你去偷情節,這是一個編劇最淺層次的讀書。讀書要讀厚了,去看一本書最本質的東西,現代企業管理學以剛才提過的《三國演義》總結了一套管理學經驗。他們從曹操用人,袁紹用人和劉備用人來講領導力,從謀士擇主而事(侍)來講團隊和領袖的關係。從魏蜀吳的三國建設來講企業管理。這就是把書讀透了。
我們可以從歷史書裡看到人的困惑,看到人的生存方式,看到人的一生之起起伏伏。那麼我們回來設計我們的人物的時候,就會潛移默化的有所幫助。
比如說我們想要講一個爺們兒的故事,說他在漫長的人生經歷中永不屈服。這就是很單薄的人物設計。如果我們讀過朱元璋,我們就可以知道他是怎麼在艱難困窘中撐下來的,如果我們讀過司馬遷,我們就可以知道他是怎麼不屈服的。
例子1:
如果我們讀過斯巴達,讀過古希臘傳說,讀過聖經,讀過伊斯蘭教義,讀過抗美援朝的史料,讀過法國大革命,讀過抗日戰爭文獻,讀過各個歷史時期我們的國家一路走來的經歷,讀過文革軼聞,讀過上海灘大佬的傳記。那麼我就可以知道很多很多不屈服於命運的人,我們腦子裡有這麼多人,再去設計一個人的命運,豈不是駕輕就熟?!
可如果我們腦子裡誰都沒有,那我們設計的硬漢是什麼呢?那只能是概念化的硬漢,或者說是你從電影電視劇裡看到過的硬漢。這就是我們經常遇到的問題,或者說我們可能很多人都從影視公司那裡聽到過這樣的回饋——
你這故事不新鮮啊。
這樣的退稿就是折了手藝。編劇就是編故事的,你的故事不新鮮,我們都看過。我為什麼要花錢買你的劇本呢?!
例子2:
再說一個例子,你要寫一個青樓女子,你知道什麼是青樓女子?琴棋書畫是他們的童子功,能陪著文人雅士聊天,交一錠大銀未必能拉著人家的小手兒。人家有的是跟你聊的都博學著呢。光聊也沒勁啊,她還會玩兒。會玩兒牌九,會打麻將,能猜牌能對點兒,想贏你就贏你,想輸你就輸你。
有個青樓女子有一手雕蟲小技,被眾多人競相花重金約她,就為看這一手,什麼雕蟲小技呢?嗑瓜子兒。她輕啟朱唇把瓜子兒放嘴裡,舌頭只那麼一涮,卷成個桶兒,然後招呼對面的公子張嘴,噗的一聲,瓜子兒仁兒就可以準確的噴進客人的嘴裡去,然後瓜子皮兒順著嘴唇掉出來正掉在眼前兒的盤子裡。
試問,如果我們把這些元素融會貫通,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就出現在我們的劇本上了麼?而這一切都是青樓有關的文獻真實記載的。而概念化的風塵女子就是拿著個破手絹兒晃來晃去的說,爺,來玩兒啊!其實那都是低等的窯子。不上檔次的。這就是從影視劇裡看來的青樓,而不是真實的青樓。
寫染坊,比如張藝謀的菊豆,你得知道染坊什麼樣,寫當鋪,你得知道當鋪的規矩,寫梨園行你得知道怎麼個來去,寫醫療,你總得讀兩本醫書。
十二、
電視劇也好電影也罷,始終是文學的東西,文藝這個詞很準確,先文再藝。不要去理會現在的亂象,更不要被非文學的東西佔據了市場而左右你的選擇,要堅信影視作品是文學屬性的東西。90年代我們國家有大量的優秀電影和劃時代的電視劇,那就是因為當時有一批認真求是的人,更重要的是,那個時代,是文學復興的時代。所以,你對於人性的思考,對於社會變革的思考,對於人生的感悟,都是你在作品之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東西。
讀雜書之後就是讀精書,隨著你的寫作時間不斷增加,你自然會慢慢找到你最擅長的題材和類型,甚至說你可能會接到一些特定的專案,那麼你就需要在寫作之前做大量的準備工作。
比如我寫過兩個跨年代的故事,一個是從1948年寫到90年代末,一個是從90年寫到現在。我就需要準備大量的資料。時間必須準確,比如說麥當勞第一家北京店開在哪一年哪一天。這裡面還有個笑話,我寫過一場戲,說有個1993年有個老太太(男一號他媽),有一天回到家在胡同口看見了一個佈告,回家就抱著她的餅乾桶哭了。
公司的文學編輯是個90後,她就說武老師這場戲我理解不了。我就告訴她,你去問問你爸爸。那場戲寫的就是糧票取消的歷史背景,一個老太太省吃儉用攢了一餅乾桶的糧票,突然要作廢了,她當然擰巴了。所以才會有「我去自由市場換幾個盆兒也是好的啊!」這樣的臺詞。
我在微博中說過一件事:
我的劇本臺詞裡寫了一句「您這個人孝母賽專諸,人知道孝順,辦事錯不了」,我忙不迭的在下面加了一行註腳——「專諸」是個人,春秋吳國人,五大刺客之一,廚師鼻祖,侍母最孝。我倒不是得瑟顯得自己特別有文化來著,真沒有,我是怕他們念這句臺詞的時候給弄差了,這五個字念禿嚕了還真不好聽。比如賽母豬。
讀書不但可以豐富你的創作,讓你自己在文學底蘊上厚實起來,這樣的你才可以做的長遠。但讀書更重要的意義在於你對生活的間接體驗。
十三、
四十歲以下的人,包括我在內,是沒有資格說我們對生活有多少感悟的。所以讀書是我們豐富人生經歷的手段。一個人的成熟體現在處變不驚,平靜如水,而經過很多波蘭之後的淡定平和才是最真實的平靜,一切所謂的忍耐都是違背人性的,讀書的意義就在於,你會拓展視角,提高境界,看待世界的角度會有很多不同。讀書多了你就會發現世界是很美好的,一切都不是那麼過不去的事兒。這就是境界的不同。
我們必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們做的是一個文化產業,我們自己應該首先是一個文化人。很難想像一個沒有文化的人可以寫劇本。我曾經說過一句話,編劇應該是一個攝製組裡最有文化的人。再轉一個我的微博觀點——
電視劇終於還是個文化產業,既如此就應該最尊重文化。學會尊重編劇,對劇本有敬畏之心(當然是好劇本),電視劇才能出精品。能達到二十年前每兩年一個載入史冊的精品劇的水準,就行了。遠學美帝近學日韓,看看人家是怎麼對待編劇的。一個作品的創作過程中,編劇酣暢淋漓,她一定是個好作品。
十四、
然後咱們說看片的事兒。
看好多片子意義不是很大。我覺得看片這件事博沒有用,要精。不要比你看過多少片子,而要說你要讀懂多少片子。舉個例子,比如說霸王別姬,你看過多少遍?你真的看懂了麼?你是當成一部同志電影來看,還是當成一部人戲不分的人來看待這個東西?你還是看到了他的思考和對人性的反思?
電影這種東西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看不懂沒什麼可擰巴的。我大學的時候,中央戲劇學院舉辦過法國電影展和巴西電影展,我在裡面睡的神魂顛倒,等我走出電影院的時候,我們的同學一個一個迷離著雙眼問我,看懂了麼?太特麼人性了!我只好再也不去參加這活動了。
所以真正去看懂一部電影是重要的,你才可以和這個導演這個編劇做一次靈魂對話,他想要表達的東西你懂了,這就是拉片子的意義。
什麼叫懂了呢?我舉個例子說吧。比如說話劇《雷雨》,這個大家中學都學過片段,裡面有個封建家長周樸園。說他在家裡面是很威風的老爺,大家都怕他。什麼叫看懂了這個人物呢?比如說你可以問出一個問題,周樸園穿什麼衣服上臺才對路呢?當然這是演員和導演應該問的問題。答案先告訴大家,他應該穿西服馬甲才對。而不應該為了表現他是封建大家長而穿長袍馬褂。為什麼呢?看劇本啊——
劇本裡有臺詞說他給他的太太繁漪請了一個精神大夫來看病,這個大夫是他在德國的同學。好了,周樸園有留洋背景。而全劇第一句就寫了,二十年代的一個夏天。二十年代他已經留洋歸來,那麼就是說,他是在一九一幾年去德國留洋的。正是新思潮澎湃的年代,他當然會宣導穿洋服摒棄長袍馬褂的傳統!
這個例子並不確切,有點兒死較真。但是,從劇中去證明你對於人物的看法的觀點,如果你可以做到並且很輕鬆,這個劇,您看懂了。
再說一個例子,比如話劇《茶館》,老舍先生的作品。裡面有個主要人物叫秦仲義,最早是藍天野先生主演的,後來的版本是楊立新老師主演的。他上來第一句話就是來看看,看看你們這幫年輕小夥子會做生意不會。好的,這句話怎麼說?真實的意義在哪裡?他為什麼上臺來?這在表演中叫做舞臺目的,他的舞臺目的是什麼?老舍先生為什麼讓他出場?
答案是,他應該是在茶館裡東瞧瞧西看看,看看這桌點了什麼,那桌喝的什麼茶。他是茶館的房東,後面有臺詞說了,他要「把資產攏在一塊堆兒,開工廠」,所以,他上臺是來算算你們茶館每天的流水,看看我把他盤出去值得不值得!
十五、
這樣一來你對這個人物就清楚了。這當然不是看一遍就可以解決的問題。這就是我要說的,看片你到底是用什麼角度在看?!
一直以來,你是在用觀眾視角來看片子的。而你現在要用專業人士的角度去看片子。要多問為什麼。他為什麼這麼寫。他怎麼三筆兩筆就描出一個人物?他這一場戲只有40秒,他要講什麼?是交待劇情麼?還是要帶來什麼提示?比如你看黑澤明的電影,或者看希區柯克的電影,你如果能帶著這樣的思考去一遍一遍的看,你就會發現他們的秘密。其實沒有那麼複雜和高深。
那麼要看什麼電影呢,我給你們推薦一本書,叫走進電影聖殿,是北京電影學院的一個老師寫的,他羅列了電影誕生到90年代最經典的一百部電影。有介紹也有評論。算是一個索引似的書。如果你能認認真真的把這裡面的電影都真正的看懂,你的看片就成了一套體系。各種風格類型都有所涉獵。博而精。但如果你把這本書只當成一本書看,那最多算是個愛好者。
你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美學,對影片深刻的理解。你再自己寫東西的時候會發現,其實世界那麼小。我可以做到的!我一直說過一個觀點,就是,編劇眼高手低不是壞事,你先要有一個高的眼光,知道什麼叫好。至於是不是能做到,我們還年輕,還有努力的空間。但如果你不知道什麼叫好,那就沒救了。
總而言之,學習是必要的。看書也好,看片也罷,都應該真的看懂她,而不是盲目的求量,甚至拿來當做炫耀的資本。那就沒意思了。學習是後山練刀的過程。你走出江湖,才會遊刃有餘。
我還得引一篇微博來說我的觀點——
編劇的門檻在門裡,而且門檻裡藏著一座大山。往往覺得簡單,於是紛紛湧入,進來走了幾步發現了門檻兒,傻了,此時退出並不難。走進去,越走越難走,不是你變笨,恭喜你,遇見山了。如果你有幸爬上了山坡就會發現這裡一路坦途吃飽喝好,再遇到坎兒就是在半山腰了,此時最擰巴,往上爬累,下去,捨不得。
這是我最真切的感受。越走的高就越得學習。學習不是為了與時俱進或者其他的目的,學習本身就是編劇這個職業的飯碗。編劇就像個蜜蜂似的,你采的槐花,你就是槐花蜜,你采的荔枝花,你就是荔枝蜜。
你的審美和知識結構都是最獨特的,建立一整套美學需要大量積累和思考,所以也很難徹底改變。與其改個不倫不類削足適履,不如把自己發揚光大。然後等一明白你的人就行了。堅信一定有這麼個人。萬不能倆眼一閉啥樣東西播的好咱就照著來。那怕也沒什麼成色,只會讓自己更迷失。
千言萬語一句話,打鐵還需自身硬!所以別老覺得影視公司拒絕你的劇本是他們不懂,我的劇本賣不掉是因為他們和我無法溝通。那句話說的特別好,才華就像懷孕,時間長了就肯定看得出來。我入行十五年,我真的沒有見過一個懷才不遇的人,真正有才華的都出來了。
有人能幹有人能混。能幹的不如能混的繁華,能混的不如能幹的久長。這是普遍的道理,但對編劇來說,能混一毛錢用都沒有。善於交際,認識的人很多,那都沒用。活兒混來了,寫不出來它還是白紙。有逮誰跟誰攀,要電話要微信的功夫兒,不如好好琢磨琢磨你的玩意兒。天天陪酒賠笑拉關係哥長老師短獻媚巴結,那不是編劇該幹的事兒。能寫出好劇本,自然踏破門檻兒。
所以,勤於學習,勤於寫作。就是編劇的不二法門。本事這個東西,是自己的!
十六、
下面再說一個更要緊的話題,就是你需要有點兒職業精神。
我剛才說過,不要以職業的標準要求自己,那是為了說明我們要有一個放鬆的心態,而在生活和創作中,我們需要有一些職業精神。
編劇的職業精神是什麼呢?
我相信你們關注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編劇的微博。你們大概可以經常看到有些編劇說,哎呀我寫哭了一晚上,哎呀我沒吃沒睡已經兩天了。我認為這都不是職業編劇。
凡是聲稱自己寫的以淚洗面,寫魔怔了分不清現實和故事,寫的不吃不睡不洗澡,寫的六親不認,寫的神神叨叨。。。要麼是標榜自己認真投入,要麼就是業餘的。實際情況是,投入感情的寫作絕不是人戲不分,在寫作中投入感情只是對人物的塑造和體驗,編劇必須還要有冷靜的俯瞰角度來把握結構和全域的節奏。
投入和神經病是倆概念。
我們拿一個專職寫作者來舉例子,就是說他沒有其他的工作,那為什麼要熬夜呢?我在三十歲之後很少熬大夜,再忙也是兩點就睡了。可三十歲之前我天亮睡覺是常有的事。為什麼白天不能寫作?我剛才說過要生活在生活裡,什麼意思?就是你每天要有自己的生活,去買菜,去和人接觸,去感受生活。你只有在生活裡才可能去思考。天天把自己關起來閉門造車又能寫出什麼呢?
保護好自己,是一個寫作者首先應該做的。其次,我們要對得起我們的每一個字兒。確保每一個字都是我們要寫的,是我們真實的表達。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可以算一筆賬給你看——
一個電視劇1200場戲吧大概是,按500頁算,如果明星還不錯大概要用到5000萬投資,這已經是很基本的了。那麼就是說,您寫的每一頁A4紙,片方就要用10萬塊錢的投資來完成它!所以,編劇寫的每一個字都要有責任心,因為每一個字製作方就要花費差不多100塊錢!
100塊錢!
這就是編劇的職業性和責任心。
十七、
我給大家說個細節,當然你們可以作為一個訣竅來用。那就是你的劇本格式和排版。不管你寫的好壞,你應該給你的劇本排個漂亮的版面。不管是什麼風格的格式,港範兒,京範兒,小說範兒,戲劇範兒都沒問題——但讓人列印出來要覺得非常愉悅。你的劇本就過了一半了。錯別字和格式混亂犬牙交錯的排版都是大忌,起碼我一直很反感這樣的東西交到我手上。連這樣起碼的認真都沒有,能指望寫出個啥?
當然有人會說編劇都是藝術家,不拘小節也是有的。但我認為這不是小節,這是你對你自己作品的認真程度。
為啥說可以作為個訣竅來用,那就是你把版面排好了送到影視公司責編手裡,起碼先賺個印象分。這是我告訴你的小聰明。
當然,我要說的是認真。從資料準備,到構思,到草稿,最後到動筆,整個過程都不能有一點點糊弄。因為你面對的是普羅大眾。要有這樣的責任心。
一旦這個劇本投拍了,幾億人都看到了。你的一點點忽略都會被人看到的。尤其是帶有一點歷史的題材,決不能錯,哪怕是情節劇,也需要在歷史背景上做到大事不虛小事不拘。大事兒絕對不能錯的。因為你的作品可能會被年輕人看到,甚至被我們的孩子們以後看到。如果他看到你沒有考據過的歷史背景,你胡編亂造的情節,他會認為歷史就是那樣,愛情就是那樣。
我希望各位同道都記得一句話。我們做的是大眾傳媒。我們要帶著這樣的責任心去工作。有些東西是不能隨便往外聊的。做戲劇你的理念三觀不正充其量是影響了千把人,看戲的還多是有判斷能力的高知,但做電視劇三觀不正理念跑偏可能影響是無法估量的。責任心是要有的!
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生活一定要正常。你的人生觀一定要正常。一個有著美好生活的編劇他的三觀一定是對的。他對於人生和生活的看法也一定是對的。這就是我一直說要首先把日子過好過正常。別先拿自己當藝術家的意義。
真的紮根於生活,你才會對生活有感悟。再說一個例子。我看了一遍《親愛的》,哭得像狗。幾年前我差點兒接了一個拐賣兒童題材的電視劇,沒接是因為我沒感覺。但是現在看這種題材的片子就心碎不已,這當然是因為做了父親的緣故。那時候我接觸過一些資料,丟孩子這種事並不是個案,也觸目驚心,但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這種切膚的痛我們是親歷不來也承受不住的。所以體驗生活的本身就是寫作的儲備。
首先得對題材有感覺,營造出一個生活環境,然後讓腦子進入這環境。寫完劇本心累才是對的。手累,那就是幹活兒去了。技術都是扯淡,動心的劇本必然有成色。技術缺都能歸置出來。
十八、
繼續說職業責任感的問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責任心就是不能拖稿。如果你是自由創作,沒有合同管著,那你也應該對你的寫作做出詳盡的計畫,對不起我是處女座。。。
因為你有了計畫,才可能有緊迫感,會強迫你思考。我從不認為作品的精緻程度和時間成正比。憋仨月憋臉通紅不一定出來什麼好貨。她就是一氣呵成的,把我想講的故事說給你聽,如果我不一股腦的把故事說給你,磕磕絆絆拉拉雜雜,那只能證明我沒想明白。
電影需要瞬間靈感,而靈感都源自于平時建構起來的審美。僅此而已。一電影真正的寫作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星期。當然我說的是想明白的前提下,想明白了非常快真的。那些摳著腳上著網喝著茶做寫作狀的人是不會有什麼作品的。
千萬別拿拖延症當個樂子。如果你最終幸運的變成了職業編劇,簽了合同拿了人家的錢,你拖稿是違約的。而更重要的是,你拖稿會耽誤整個投資計畫,甚至可能拖黃整個專案。再大牌的編劇也沒有辦法逃離資本市場的,沒有投資人有閒錢趴在這裡等著你。專心集中地寫作,不但是品質的保證,更是一種職業態度。
我工作室原來有個很有才但拖稿成性的編劇,後來離開我一段時間,在圈子裡闖蕩一圈回來找我,說師父我再也不拖稿了,浪子回頭金不換,得給孩子這機會。用才不怕毛病是我的原則。有才的人都有毛病。要學會包容。我這樣安慰自己。後來我又約她做一個項目,她跟我約時間是午飯前一定交。然後深夜時分她發了稿子之後,然後愉快的告訴我,我去吃午飯了。
導演是和一個團隊工作,編劇只有他自己。你自己產出作品才能產出編劇價值,否則就是浪費時間。有那麼美好的時間我們去做點兒什麼不行呢,幹嘛要坐在這裡寫劇本?既然是我們要投入時間寫劇本。就必須跟自己要生產價值,企業要利潤需要成熟的企業管理,我們也需要對自己有一個管理。
需要7天的活兒就是7天必須完成。如果總是給自己充足的時間,倆月裡有一個半月是磨嘰過去了。慢工細活這事兒都騙自己的,低效能生產並不能對品質有幫助。反倒是必須7天完成腦子全部集中於此,構思的東西反而精緻有效得多。嚴謹的生產計畫和惡狠狠地自我約束是做這行業的法門。
專業人才看的是專業性。專業優秀觀念新有思考勤奮認真,就是很好的人才。至於他是不是說話好聽會不會「做人」,這是很其次的考量。最怕專業人才終日鑽研溜須討人歡喜,那他一定是對專業不自信。孔子曰,有活兒好好幹,勝過請吃飯。看人要看本事和他是否有全情投入的勇氣。專業決定水準,態度決定一切。
日本的電視劇是我反復在各種場合提及的。他們的劇只有劇本好壞的差別,而在拍攝水準上都在一個基準線之上。這就是專業性。我順便說一個日本人的故事——
我聽過一日本演唱會的故事,說印歌片的劇務離開了二十秒被罵,總監認為,這二十秒可能影響直播計畫!劇務委屈的說看他們搬設備,太辛苦了!總監說,辛苦活該!我們是付過錢的。
這個總監的觀點就是專業性。
你做的事情,你通過你的專業性做到最好,你自己就是一個不可替代的人才。什麼叫社會金字塔,都知道塔尖好,可是能爬到塔尖的能有幾個?我們可能爬不到塔尖,那需要運氣甚至是造化,但我們必須做到不可替代。因為我們是最專業的人。
十九、
咱先不說劇本的好壞,咱就說一個標準來證明編劇的專業性——
一個劇本從頭到尾四五十萬字,每句話每件事兒每個行動,都不能讓人問出為什麼來,這是最起碼最起碼的要求。不管什麼題材,寫的是人類,就得說人話幹人事兒,是人幹事兒就得有個前車後轍前因後果,這絕不能想當然。就算您寫作態度不好或者您水準低咱都不論,這事兒是底線。
這就是邏輯的體現。如果編劇寫了個劇本漏洞百出。那就沒什麼可聊的了。您自己都沒想明白,你指望誰來拉你一把呢?!
專業性的另一個體現就是知道自己會幹啥。我可以說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如果哪天你聽到一個編劇說,我這人靈,寫啥都行。那你趕緊躲他遠一點。
沒有一個編劇可以做到什麼題材都可以的。
沒把握的事兒不往下談,當機立斷告訴人家來不了。越是親近的關係越不能坑人。掙了定金砸了手藝毀了人生的事兒是得不償失的。自沒要餓死,別騙人。手藝達到達不到,題材體例是不是自己射程範圍,這只有自己最清楚。你當然可以拍胸脯子,但拍漏了沒人給補。推活兒現在心疼,不推以後肉疼。
這是職業操守。
再引用一句我的微博觀點:
影視公司也好 個人也罷。都應該知道自己擅長的類型,手拿把攥的題材是什麼,跳跳也能做好的東西是什麼。饒世界抓劇本的公司和啥題材都敢來的創作者都是無知無畏。可以嘗試新的領域,但前提是正常運營的基礎上有規劃的嘗試。毫無規劃的胡來就是浪費資源,在這個行業裡自己公司的錢和人的才華是最大的資源。
二十、
不是說我們只做一種題材和一種類型。但我們可以把我們最擅長的東西做到頂級。
職業性的最大體現就是要敢修改,覺得自己的東西最牛逼,這是好事。說明你很自信。但是真正的劇本是修出來的。要耐心。
我替影視公司說一句話:
沒有一家公司是成心憋著跟編劇找事兒的。
誰都惦記著趕緊拍,我一個合作很久的資方今天跟我說了一句話, 把真金白銀變成一盤盤帶子很容易,把帶子變成更多的金銀很難。
這就看出來了吧。劇本成熟都想趕緊拍,所以作為編劇遇到意見要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當然,有很多野雞公司存在
你們也會經常遇到很多不靠譜的人
但是請記住我的一句話
因為你不靠譜,才會遇到不靠譜的人。
這個你,也包括我自己。
你只有自己立住了,有了成熟的作品,被業界認可
你周圍的人就會越來越好
不用刻意去認識誰
他們都會來認識你的
拿著錢箱子到你們家來
老師,咱寫一個吧
你能指望一個乞丐被尊重麼?
但你能看到馬雲在公開場合被人嗆麼
結語、
分享一個改劇本的技術:
改劇本的辦法絕不是修修補補,哪兒都不捨得就直接掉溝裡了。辦法是重開一個檔,把這一集的思路順清楚,拉個清單,畫畫圖,把你想好的都寫明白,然後補入新的橋段和情節,甚至新邏輯,再看原來有什麼可用的貼回來,最後整體刷一遍。
你捨不得你的東西,就是舍去了你的生命。
最後,再說一個觀點。
就是別老覺得誰都不靠譜,我們是作者,是編劇,是文化人,淡定一點兒去面對別人的意見。
你得雞賊一點兒
什麼叫雞賊,就是狡猾的意思
怎麼狡猾呢,你得這麼想問題
不管是誰都能對劇本提意見,這是編劇的悲哀
但你換個角度想呢,如果他們提的意見是對的,我改了,最後他不是還是我的作品麼?
總結一下吧,今天說了天賦和下笨功夫的事兒。編劇是一門手藝,手藝是要練的,不要講規矩也不要被規矩束縛,你寫出來東西好,你就是規矩!
再有,我們花了很大篇幅說了專業性的問題,要用專業的眼光去學習,用專業的手段去寫作。
最後我們說了一件事就是要擺平心態,沒人要跟你較勁,更沒人要跟新手較勁。沒誰想要欺負你。咱們做這行是自願的。所以擺平心態去改你的劇本才是正路。
我們要做一個不可替代的手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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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智還是老化?失智徵兆不易判斷,教你如何與正常老化做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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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記憶力在20多歲時達到顛峰,之後會隨年齡漸長衰退。但人類記憶力以外的智力,會隨經驗累積和學習而發展到50多歲,過了60歲後,思考力、判斷力或適應力開始下降,除了健忘外會較難學會新的事物。而人類的記憶形成過程大致可以分為”登錄、儲存、提取”三個階段,健忘是指神經細胞因為腦內儲存的資訊量過於龐大,而提取速度變慢,以至於順利讀取到所需的記憶的時間增加;但因為登錄和儲存的功能還未受影響,所以受到一些外部提醒後就可以順利的從腦中記憶庫中提取正確的記憶。但失智是指在登錄、儲存、提取都出了問題,影響的層面和範圍比較大。像是剛剛所提的健忘忘記的僅是片段,經過提醒可以回想起內容;失智是對於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完全忘記、頻率高,經過提醒也無法回想起,最後還會忘記自己忘記了。空間感的部分,健忘可能會突然想不起來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但經過一陣子或情境提示(例如說某個熟悉的街角),會再想起。失智症者會在熟悉的的環境迷路,經過情境提示也想不起來。失智症者也會出現無法勝任過去熟悉的技能,健忘者不會有此反應。另外失智影響的部分還有一般常識和判斷力、計算力以致於日常生活受到影響,像在冬天穿夏天的衣服、一天就把一周的降血壓藥物吃完、甚至吃生肉等,健忘在日常生活中是不會受到太大影響的。
台灣失智症協會公布的十大失智症早期症狀:記憶力減退影響到生活、計劃事情或解決問題有困難、無法勝任原本熟悉的事務、對時間地點感到混淆、有困難理解視覺影像和空間之關係、言語表達或書寫出現困難、東西擺放錯亂且失去回頭尋找的能力、判斷力變差或減弱、從職場或社交活動中退出、情緒和個性的改變,若是自己或是家中長輩有出現上述的症狀,建議盡快就診,若能早期被發現和確診,接受藥物治療和多活動活化大腦細胞,可以延緩腦部老化的速度,使病情獲得控制,維持生活品質。
我們都知道預防勝於治療。大家一定很關心平時做什麼可以預防得到失智症。除了避免或減少失智症的危險因子:像是過度飲酒、中年肥胖、三高(膽固醇、高血壓、高血糖)、抽菸、憂鬱、頭部外傷,還有積極的行動可以治療:方法之一為運動,實證醫學顯示增加中老年人的身體活動量,可以有效降低認知功能障礙、阿茲海默症與血管型失智症之風險;越早開始維持固定運動習慣和活躍之生活型態,對老年的大腦有保護效果。而運動的型態優先建議為有氧運動(如騎單車、體操、游泳、瑜珈、太極、舞蹈等),肌力訓練次之,如果能有合併有氧、肌力、柔軟度等多元素運動更佳。而運動頻率建議為每周運動2-3次,每次維持30分鐘,至少持續12周以上。另外多從事可刺激大腦功能的心智活動或創造性活動也可有效預防失智症,如閱讀、寫作、打橋牌、繪畫、園藝、烹飪等,像大家喜愛的國粹麻將也是不錯的選擇。從飲食方面做調整也可以健腦。2015年美國洛許大學醫學中心發表"麥得飲食"證實可有效預防失智症。麥得飲食就是"MIND diet",是結合地中海飲食和DASH飲食,建議10種有益腦力的食物:深綠色蔬菜:像是菠菜、甘藍、綠花椰菜,每周食用六次或以上; 其他類蔬菜每天至少一次;堅果含有對健康有益的脂質、纖維以及抗氧化物,每週至少五次。每周至少兩次莓果類,以藍莓的健腦力最佳。豆類為低卡路里和低脂,每周吃三次豆類;主食以全穀類為主,每日至少三份全穀類;每周吃魚一次;每周至少兩份雞肉;調理以橄欖油為主;可搭配每日不超過一杯的紅酒。民眾也可以嘗試麥德飲食來增加腦力、預防失智症。另外有好人緣很重要,研究證明緊密的社群關係可以維持腦力、不退化,參加各類社團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偶爾突然想不起要說什麼、或忘了鑰匙放哪不要太緊張,藉由上述的方法可以增加大腦抵抗力,和失智症say no!
神來也麻將 怎麼 退出 在 JC LIN 林振宇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你堅持在一個行業做到快五十歲,竟然還要擔心失業,真是夠了。不過電影環環相扣是真,自製片遇到好多好多的困難,我知道很多地方還不夠完美,但我真的沒辦法再重來一次,再一次就讓你燒掉預算,每個決定都變成一場豪賭。
可怕的是,重來一次,又遇到了新的問題。
【我其實是非常害怕的──專訪金馬獎年度台灣傑出電影工作者劉三郎】
一般電影的愛好者,可能對導演、攝影師等美學知之甚詳,卻未必知悉在電影拍攝環節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跟焦師」角色。在基本的攝影理論中,光圈、焦點可說是兩大要素,前者控制曝光程度,後者確保影像品質,而電影攝影屬於複雜的動態攝影,演員時而走動、時而奔跑,鏡頭時而全景或中景,時而近景或特寫,當光圈確定後,如何確保拍攝主體的清晰影像,便是跟焦師的職責所在。
劉三郎是台灣電影圈著名的跟焦師,1969年生於彰化花壇的他,於1988年就讀世界新專電影科,自此展開他三十年的電影人生。拍過數十部電影的他,曾經協助楊德昌、陳國富、林正盛、蔡明亮、鍾孟宏等導演拍出許多台片,也見證了如陳湘琪、劉若英等優秀演員的誕生與茁壯,那些導演所想要的影,那些演員身上的焦,皆是由他所把關。
今年的金馬獎將「年度台灣傑出電影工作者」頒給劉三郎,不僅實至名歸,更是為許多在拍片現場打拼的人們打了一劑強心針。本文由與劉三郎的長訪整理而成,本想藉著他的豐厚經驗,耙梳台灣電影三十年來鮮為人知的拍片現場,卻也意外發現台灣電影從業人員的美麗與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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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
你接觸電影至今已滿三十年,想先聽你聊聊和電影是如何結緣的。
劉:
我高中就讀台中二中,每天都騎車往返學校,途中都會經過台中的一間戲院。當時,我會省下公車與喝可樂的錢,每個禮拜六都去戲院看兩部電影,那時便感覺自己很喜歡電影。要繳交三專志願卡之前,我看了《末代皇帝》(1988),非常震撼,便只在志願卡填了一個科系:「世界新專電影科」。
如願進入世新電影就讀,畢業後去當兵,退伍後第一天(1993),我就進了阿榮影業,給自己兩年的時間,想好好扎實地學習拍片實務。在阿榮工作是很拮据的,那時的薪水是一個月是一萬三千元,出班費一班也只有三百元,而那時我當兵一個月就可領到一萬零伍佰元。
在阿榮的日子,儘管辛苦,也學了很多。比方那時認識了李師傅(按:李龍禹,電影燈光師,第46屆金馬獎年度台灣傑出電影工作者獎,於2014年過世),他是寫實派打燈的開端,早期的打燈會先考慮演員而後思考光應該從哪裡來,李師傅不來這一套,覺得要依照現場光線而因地制宜,才會顯得寫實與自然。另外,他脾氣超好,從不亂罵人。儘管和他合作的片子不多,但我從他身上學了很多,至今仍非常地懷念他。
◎
問:
在阿榮時期,你首部入行電影是楊德昌導演的《獨立時代》(1994),從師於李龍禹師傅擔任燈光組的工作,之後也在《麻將》(1996)擔任攝二助,能否請你聊聊楊導呢?
劉:
我沒有什麼資格談論楊導,在那個年代,他對我而言是教科書上的人物。僅能談談點印象。
楊導是我看過最聰明的人,當他講戲的時候,你會知道這位導演腦袋非常清楚。而且我沒有看過一位導演一坐下來,整間房間便清空了,都沒有人,大家都跑光了。他是位非常有氣勢的導演。
在拍楊導的電影時,那年代還沒無線發射器,而楊導的攝影機運動又喜歡很大的,場景可能涵蓋兩三個房間,然後攝影機用Dolly(架在軌道或軌道車上左右移動)在地上推,那如何架設監視電視(Monitor)而不使電線穿幫,就變成很大的挑戰,有些場景甚至是無法插電的,我們還要設計不斷電系統……當時的我們,每天都在挑戰這些難題。
《獨立時代》由麥當勞的孫大偉投資兩千萬給楊導拍片,在九○年代初期是非常高檔的拍片預算,但楊導還沒拍完就把錢花完了,電影因此停拍約一個月,後來楊導又籌到了約七百萬,才繼續把電影拍完,所以這部電影的風格因預算關係而有點參差,有些華麗,有些則貧瘠:華麗部分(如Molly家)是在前半段拍的,而那些看起來比較窮一點的戲(如Molly的姊夫家),則是在後段半拍的,攝影師也換成展哥(張展)。也因為器材規格有落差,當時展哥面對楊導的要求時,多少感到有點委屈。
楊導在拍《一一》(2000)時,我在拍陳以文的《運轉手之戀》(2000),因此錯過再度合作的機會。當年《一一》拍攝期間,我們聽到蠻多狀況的,比方換底片一直出包;比方《一一》拍攝期間休息兩天,便把攝影機外租給拍廣告的,廣告圈習慣調成1秒30格來拍攝,結果機器還回來後,攝助忘了調回來,拍了一天的底片便全毀了……楊導當時幾乎把台灣業界的攝二助都換過一輪了。
◎
問:
很難想像看似精準無比的《一一》,背後還有這麼多曲折故事。那時候還是底片時代吶。
劉:
我蠻懷念底片年代的,那時候大家做事比較認真。當攝影機一roll起來,所有人也跟著動起來。底片拍攝的成本高,大家會更兢兢業業、聚精會神。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在花蓮拍片,劇務送回台北中影沖印後再送回花蓮,然後包下某戲院的午夜場時段,相關人等就做好等著檢查片子。若看到燈在閃,那可能發電機要換人了;若看到刮片,那大概攝二助就不用來了;若看到失焦,這倒還好,但攝大助就要請客啦(笑)。
◎
問:
1995年8月,你在拍完《麻將》之後,便離開阿榮影業,開始自由接案至今,期間你有許多機會轉職為攝影師或燈光師,怎麼最後選擇跟焦師為畢生志業?
劉:
在片場,有時候攝影師還沒來,我們會預擺攝影機的位置,而這輩子我似乎沒有擺過哪個鏡位是能讓攝影師感覺很厲害的,但我跟的焦卻常常嚇到人。像陳懷恩、韓允中、中島長雄等攝影師都跟我說:與其當一個二、三流的攝影師,倒不如當一個一流的跟焦師。
我心想:好吧,台灣這塊技術人才也頗缺的,而我的確也能把這件事做得很好。離開阿榮影業後,剛開始還是燈光或攝影的工作都會做,直到2000年之後,就只專注在跟焦師一職。
◎
問:
在你決定專注於跟焦師一職的剛開始,正好參與了《你那邊幾點》(2001)在台灣的拍攝。據我所知,參與這部片的經驗影響你很深?
劉:
《你那邊幾點》因為有法國資金,劇組工作人員需要有一定程度的法國人,所以攝影師找來法國的班奈・德洪(Benoît Delhomme)。當時,葉如芬(台灣製片工作者)要我去看看外國人是怎麼拍片的,那時我領等同攝大助的薪水,卻沒什麼事做,就只是換底片,但當時那位法國跟焦師教了我很多。現今台灣普遍的跟焦方式,都是從那時候開始建立的。
這位法國跟焦師,會用一張上面有幾百條細條紋的檢測圖卡,當攝影機對準這些條紋時,跟焦師先調到最近焦,隨後確定四個角都是垂直的,然後以公釐為單位,一格一格用最大光圈試拍。拍完之後送去沖片,用約五十倍放大倍率的顯微鏡觀看這些底片,並檢查對角線的清晰程度是否一致,藉此找到該攝影機最精準的刻度是哪一個。
那個老外跟焦師非常謹慎,因機器在拍攝時,難免會有微小震動而造成誤差,他大概兩個禮拜便會檢測一次,那時收班後大家會留下來拍這個測試,沖完後送到旅館讓他確認……當時的他還蠻嚴格的。
比較可惜的是,《你那邊幾點》並沒有太多跟焦手表現的空間,因為幾乎都是用16mm或24mm這兩顆廣角鏡頭,所以主要學到的是「測試鏡頭」這招,而其他跟焦的本事,大部分是從後來與外國劇組合作而學來的。
◎
問:
與國外工作劇組合作,總能擴大你的視野,對吧?
劉:
《雙曈》(2002)讓我瞭解到正規的攝大助應該做哪些事情,而真正讓我感到震撼的,是《逆轉勝》(2014)。
《逆轉勝》我僅去協拍有第二機的場次,這部電影的主跟焦手是一位香港人,他是混血兒,其技術與設備都是從好萊塢習得的。我在台灣已經算是好的跟焦手了,但我要盡全力才能跟上他!當時給我很大的震撼,甚至可以說是很大的打擊。
之後,我就和鍾孟宏導演預支酬勞,陸續添購近百萬的設備。我不管之後劇組會不會租這些器材,總之我就是要用這些設備來拍片,就是要做好自己的工作。
但我裝備還沒買齊,還有一段路要走,比方我想買光學測距儀,那個大概兩萬美金左右,恐怕還得存好一陣子。
◎
問:
所以你如何看待台灣目前的電影水平?
劉:
說實話,台灣的電影技術至今還是算落後的,我們還在盡量拉平這段距離。比方測距儀,我們至少晚了國外十年才引進,器材的不足使得攝影師不夠大膽,畢竟一想出來就得花大錢。就算器材公司有裝備(如伸縮臂),劇組也沒預算租,以致於創意只能放在腦子裡。
另外,我也感覺編劇這塊也有點不足,有時候我們技術人員拿到劇本,一看就覺得「這角色塑造未免也太不鮮明了吧,事件也平凡無奇」,台灣沒有足夠的專業編劇,這也是另一個有待加強的面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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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
儘管產業條件尚不如人,而你參與鍾孟宏導演的片子,其攝影風格總屢屢讓人驚艷。鍾導目前的每部片,都是由你擔任跟焦手,對吧?
劉:
是的。我本是鍾孟宏導演拍攝廣告時常合作的班底,大抵是一種信任,後來他的第一部電影《停車》(2008)就找上我,一路合作至今。
和鍾導拍片,我想要的器材,他絕對給,而我有些跟焦的想法,也都在拍他片子的時候,得以實驗與印證。也因為他,我添購了不少器材。
鍾導同時擁有「中島長雄」的攝影師身分,我覺得他是個非典型的攝影師。一般常見的狀態是:攝影師到了拍攝場地,就架燈並擺好攝影機鏡位。但中島長雄不是這樣的,他通常拍的第一個鏡位,是攝二助擺哪裡就拍哪裡,然後直接rolling、演員開始走戲,機器就不關了。過程中他會一直插嘴,不斷地給予演員指導(也因此,他的燈光師也很習慣燈光不架在室內)。第一顆鏡頭像是排練,他需要拍完這一顆,才會開始找下一個鏡位。
中島長雄的攝影風格也是隨機且充滿直覺的,他的鏡位構圖常像是瞬間發現的,憑著直覺就把攝影機搖過來。或是我們在戶外休息到一半,他常突然快步走回攝影機──這時,不用言說地,我會把測光表、測距儀準備好,隨後開始測量,然後光圈一縮,我們就開始拍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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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
這幾年,台灣電影生態看似好轉,但仍然還稱不上一個完整的產業。身為資深從業人員的你,有著怎樣的觀察呢?
劉:
在台灣從事電影業,其實危機感很深。我在拍完《雙曈》之後,跟焦技術益發成熟,但竟長達八個月都沒有工作,就是沒人找上門,那時心裡很慌,幾乎都要退出這一行了。
在台灣,「跟焦師」這個職稱是非常罕見的,台灣也沒有像好萊塢片場制度能給予工作人員一定的保障,像擔任馬丁·史柯西斯《沉默》(Silence,2016)的跟焦師,他六十幾歲了還能工作,而我快五十歲了,處在這個環境裡,卻非常擔心失業。
這幾年,國片產量依舊不高,前輩攝影師逐漸淡出,或轉移至國外發展,年輕的攝影師未必會找我搭檔,以前拍片空檔還能接廣告,這二年廣告業也幾乎沒有找上門。只要沒出班,我就是待在家,這時我就會非常害怕,擔心著下一餐是否有著落。
我真的是非常地害怕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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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
照片:劉人豪攝影,劉三郎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