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思想坦克的文章:給一直在寫歷史的香港
週六晚從普羅旺斯回到香港,從天空永遠是地中海藍空氣中帶著薰衣草香味與世無爭的南法,到忙碌吵雜冷漠瀰漫著不安焦躁憤怒的香港。下飛機點開來看的第一條新聞是《送中條例》暫緩,在計程車上丈夫菲爾問我覺得隔天的遊行會如何。
也許人數不會像上次那麼多吧,我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無意識地回答。一方面覺得暫緩是好事,但在一次可能是更大的遊行前夕,用不確定的話語阻擋市民上街,想到這裡不免同時有點失落。畢竟在台灣出問題的食品商家,隔天買一送一就可以消災還會賣到缺貨。
趁著商店還沒關門,放下行李趕緊到附近的粉麵店買點東西。老闆見我招呼著,好久不見啊!寒暄幾句後我問他,明天遊行照舊嗎?送中都暫緩了。瘦高的老闆從鼻孔哼的一聲:妳相信?我們香港人不信啦!
回到公寓後我跟菲爾說,馬英九那八年台灣意識漲到最高點,結果民進黨完全執政之後反而親中氣焰回溫,安逸令人麻痺失覺。住在海外看著台灣這幾年的變化,只能用怵目驚心來形容。
港府暫緩《送中條例》,香港人會不會覺得贏了夠了?2016之後,很多台灣人就是這麼認為吧?國民黨大敗下台,民進黨全面執政,總統加立法院過半,贏了夠了,前途一片光明。然後國民黨敗部復活。
對香港菲爾向來比我樂觀許多,一如對台灣。
這麼多人站出來,又佔了世界頭條好幾天,《送中條例》繼續這麼堅持下去,香港外資要開始擔心當地員工安危,這樣如何營運下去?中國當然不會允許港獨,不過一定也不會讓外資擔心導致撤港,毀了香港亞洲金融中心的地位。更何況香港並不是要爭取獨立,他說。
老東家路透社就是趕在1997香港回歸之前,把亞洲總部從香港搬到新加坡。很多人認為新加坡是假民主不民主吧?不過這個全世界最大的新聞通訊社覺得新加坡比香港安全可靠,甚至還在新加坡置產。
時差加上回到亞洲覺得離家鄉更近了更令人焦躁擔憂,一夜輾轉難眠,直到天亮才朦朧睡去。醒來再看時間已經過午,連忙出門打算搭電車去維多利亞公園。電車總站人員說,通通停了,不開了。我開始步行出發。
相較普羅旺斯高溫卻乾燥的天氣,香港的濕熱一如台北,一下無法適應讓我汗如雨下,難受極了。人群中能派上用場的都拿出來了,小紙片、帽子,甚至就只是手,搧呀搧的,一點也無法減低溫度,無法降低香港人的憤怒,無法化解香港人的團結。
這個許多人眼中唯利是圖的城市,經歷英國殖民、中國接管,孕育出一股頑強不服輸的意志和新一代。也許他們唯利是圖的這個「利」代表的是他們的未來,他們下一代的未來,分毫不能讓,一定要守住這個利。
我不知道我會在遊行中撐多久,但不論多久,至少我曾經在這裡和香港站在一起。也許歷史淵源讓香港人冷漠現實,但在緊要關頭展現出來的團結和堅持,令人屏息。
站在令人難耐的濕熱中無法移動,粉麵店老闆從鼻孔出氣的那個「哼」字一直在我腦海揮之不去:妳相信?我們香港人不信啦!為什麼台灣人會那麼容易相信呢?我生氣地想著卻沒有答案。我們為什麼要在不需要的時候,展現那麼多的溫良恭儉讓,甚至相信體諒敵人?
我站在銅鑼灣路旁商店門口尋找免費網路,不知道究竟這個遊行有多少人,也根本無法靠近維園,甚至還離得很遠。好不容易上網卻看見兩岸論壇的消息,再看著身旁沒有組織沒有動員,自動自發集結穿著黑衣的男女老幼,一張張勇敢毫無畏懼的年輕臉孔,忽然覺得悲傷極了。
一分鐘前被香港人的意志感染覺得振奮不已,忽然之間覺得像是顆洩了氣的氣球,即使沒人認識我,卻怎麼也抬不起頭來了。
就在香港兩百萬人上街爭取民主人權的同一天,國民黨副主席曾永權去中國參加兩岸論壇,說根本沒有共識沒有一中各表的「九二共識」,是兩岸交流的壓倉石。名嘴黃智賢甚至哽咽輸誠說自己是中國的台灣人,要把台灣帶回中國。
台北市長柯文哲說香港百萬人遊行是「小波浪」,言下之意不值一提,前一天不敢批評中資滲透媒體,自顧自把別人辦的反紅媒活動解釋成反假新聞。再更早些,高雄市長韓國瑜說他不知道不清楚香港超過百萬人的遊行,說我們是中華民國地區。郭台銘說六四之後,大陸領導人都非常節制……
這是何等諷刺的事!香港拼了命也要抓住一點一滴正在失去的民主,而台灣民主養出來的政客名嘴,光明正大去中國代表台灣要把自己送過去,去不了就在台灣迎合中國,還不忘順道污衊台灣政府消遣台灣人。
那些吹捧中國怕來不及更怕說錯話的無恥政客,你們日思夜想,覺得把台灣推向中國就能掌權,有什麼資格說支持反送中香港加油?你們沒有資格支持香港,連一個香港中學生都不如!
回到家社群媒體被遊行空拍和入夜後的照片全面洗版,救護車進入遊行人群時猶如摩西在紅海開出一條路來,一條寬敞的車道宛如拉鍊般被救護車拉開了又合上,然後兩百萬人繼續在難耐的高溫中,和平地爭取他們應有的民主和人權。
上星期超過百萬人的遊行已經讓全世界嘖嘖稱奇,而在港府讓步後的隔日,竟然還有超過兩百萬人上街,香港人展現的不只是團結,更是無可比擬、不被摸頭的決心,多麼令人震撼,又多麼令我感到汗顏。而我究竟為什麼要因為那些跳梁小丑感到汗顏?我是多麼以台灣為榮啊!這種憤怒難以形容。
終於在晚上八點二十九分香港行政長官林鄭月娥放下身段,跟香港市民道歉了,她說已經「停止」立法會大會對修訂《逃犯條例》的工作,重申並無重啟程序的時間表。
凌晨時分時差讓我依舊無法入睡,看著窗外點亮的跑馬場和周遭的高樓夜景,兩個星期後的七一遊行,會有多少人?我想起當年的反服貿運動,太陽花學運,最後算是成功吧,然後呢?
香港加油,而親愛的台灣,妳一定一定也要加油啊,千萬不要讓那些權力薰心的政客得逞,不要讓一張張年輕的臉上街爭取我們這一代早已經享有的民主自由,這是我們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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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要去我家附近的超商取貨,順便繳個費,超商不遠,走路就會到,只是有點懶惰,索性拿著機車鑰匙就出門了,很快地就到達我家附近的超商,我騎機車習慣戴著口罩,安全帽拿下之後也沒刻意把口罩拿掉就直接進超商了。
超商自動門打開的瞬間,我跟一位媽媽擦肩而過,我餘光有看到他的模樣,覺得眼熟,可是也沒多想什麼,趕緊去繳了費用,然後拿了網拍下單的東西,結了帳準備要離開超商,轉身離開的時候,我跟那位媽媽對到了眼,他認出了我並叫了我的名字,當下我有點緊張,一方面對於戴口罩被認出這件事顯得驚訝,另一方面我的頭髮很亂沒有整理,前一天還沒有洗頭,這下好了,寫到這裡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那天沒有洗頭髮。
他是一位有空就會來看我演出、偶爾會給我打賞加油的媽媽。
他不是很經常會出現在我演出的場合,可是他說只要有空他就會到現場看看我,有時候連他兒子都帶來了,然後常常在Facebook上面留言給我,內容滿滿的是替我加油打氣,我記憶力很差,常常記不住人的名字或長相,可是我總記得住這些暖心的事情,我心裡想反正晚點也沒事,又有好一段時間沒在高雄演出了,那就陪這位媽媽聊個天好了。
從聊天過程中知道他住在附近,有兩個兒子,一個18歲、一個17歲,大兒子喜歡美容美髮,目前在這領域裡邊工作邊學習;小兒子則是對餐飲有興趣,也一樣朝這方向努力著,我們就這樣聊了約10分鐘,我們沒有聊到父親,我沒有問也不會問,畢竟我本來就是個不太問問題的人,尤其是可能影響彼此心情的問題。
我跟媽媽說,近期都不會在高雄演出,我假日都在墾丁表演,有空的話可以帶兒子們來墾丁走走放鬆一下,他笑著跟我說:「墾丁好遠喔!」,我回說有空再來就好,見時間差不多了,我說了再見,然後離開超商騎車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故意騎的很慢,我想多等一、兩個紅燈,這樣可以多感受一下接近午夜時分的涼風,那樣子的狀態很舒服但也顯得格外愁悵,我卻很喜歡這種感覺,到家後,我打開筆電,記錄一下此時此刻想講的一些話。
其實,在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媽媽抱著一大疊已經攤平的紙箱,應該是超商不要的紙類回收,外面停了一台裝滿資源回收的腳踏車就是那位媽媽的,他叫住我的時候,當下顯得有些尷尬,可能是怕叫錯人又或者怕我看到他正在工作,對此我沒有多做其他的立場設想,我就當沒事,然後我們聊天⋯
從小到大我們都被教育「職業不分貴賤」,但「打從內心」尊重每個行業的人,這個社會有多少這樣的人?不說別人,先試問自己是不是?每當看到一些因為職業類別不同(服務業最常發生),而遭受不公平的對待或是飽受委屈的人,我就覺得很不捨也很憤怒,難道「尊重」這兩個字,這麼難寫、難明白嗎?
大部份的人擅長用外在的東西武裝自己,好比房子、車子、職業、金錢等等,因為那樣子得到的「尊重」來得比較直接與快速,很多人常常陷入這種無限迴圈裡面,在這個社會不擇手段的往上爬,進而賺取最大的利益,只為了得到某種程度的成就感與認同感,殊不知這些感覺是自己可以給予自己的,外人給你的只能算是「迷人的假象」而已,那些用外在物質堆疊出來的「德高望重」,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歡的?但絕對不是我要的,你要知道,「畏懼你」跟「敬重你」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是理所當然的,但「尊重」本該是理所當然的。
這位媽媽,我知道你可能會看到這篇文章,我想跟你說,不論站在什麼角度,我都會因為你而感到驕傲,我很榮幸成為你記得的表演者,如果我是你兒子,我同樣會因為你是我的母親而感到自豪,願意負責任的父母親,永遠都是偉大且無比耀眼的,希望你在辛苦工作之餘,能多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如果可以的話,腳踏車上面可以多裝一些反光較明顯的東西,這樣在晚上工作的時候會比較安全。
有空的話,再跟兒子們一起來墾丁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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