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分岔的花園:通往未來的多種可能性】
這是推薦的短篇小說,會有一點燒腦,出自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
他在這部〈小徑分岔的花園〉的短篇中,用了類似於量子力學的概念,探討關於「時間」的奧秘。
而對很多作家來說,故事裡出現太多「巧合」會是一大敗筆,但在這部短篇中,這些巧合反倒成為一種特別的隱喻。
一起來看看這部頗有深意的文學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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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分岔的花園 / 博爾赫斯
獻給維多利亞·奧坎波
利德爾·哈特寫的《歐洲戰爭史》第二百四十二頁有段記載,說是十三個英國師(有一千四百門大炮支援)對塞爾-蒙托邦防線的進攻原定於1916年7月24日發動,後來推遲到29日上午。利德爾·哈特上尉解釋說延期的原因是滂沱大雨,當然並無出奇之處。青島大學前英語教師余准博士的證言,經過記錄、複述、由本人簽名核實,卻對這一事件提供了始料不及的說明。證言記錄缺了前兩頁。
……我掛上電話聽筒。我隨即辨出那個用德語接電話的聲音。是理查·馬登的聲音。馬登在維克托·魯納伯格的住處,這意味著我們的全部辛勞付諸東流,我們的生命也到了盡頭——但是這一點是次要的,至少在我看來如此。這就是說,魯納伯格已經被捕,或者被殺。在那天日落之前,我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馬登毫不留情。說得更確切一些,他非心狠手辣不可。作為一個聽命於英國的愛爾蘭人,他有辦事不熱心甚至叛賣的嫌疑,如今有機會挖出日爾曼帝國的兩名間諜,拘捕或者打死他們,他怎麼會不抓住這個天賜良機,感激不盡呢?我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可笑地鎖上門,仰面躺在小鐵床上。窗外還是慣常的房頂和下午六點鐘被雲遮掩的太陽。這一天既無預感又無徵兆,成了我大劫難逃的死日,簡直難以置信。雖然我父親已經去世,雖然我小時候在海豐一個對稱的花園裡待過,難道我現在也得死去?隨後我想,所有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目前都落到我頭上了。多少年來平平靜靜,現在卻出了事;天空、陸地和海洋人數千千萬萬,真出事的時候出在我頭上……馬登那張叫人難以容忍的馬臉在我眼前浮現,驅散了我的胡思亂想。我又恨又怕(我已經騙過了理查·馬登,只等上絞刑架,承認自己害怕也無所謂了),心想那個把事情搞得一團糟、自鳴得意的武夫肯定知道我掌握秘密。準備轟擊昂克萊的英國炮隊所在地的名字。一隻鳥掠過窗外灰色的天空,我在想像中把它化為一架飛機,再把這架飛機化成許多架,在法國的天空精確地投下炸彈,摧毀了炮隊。我的嘴巴在被一顆槍彈打爛之前能喊出那個地名,讓德國那邊聽到就好了……我血肉之軀所能發的聲音太微弱了。怎麼才能讓它傳到頭頭的耳朵?那個病懨懨的討厭的人,只知道魯納伯格和我在斯塔福德郡,在柏林閉塞的辦公室裡望眼欲穿等我們的消息,沒完沒了地翻閱報紙……我得逃跑,我大聲說。我毫無必要地悄悄起來,仿佛馬登已經在窺探我。我不由自主地檢查一下口袋裡的物品,也許僅僅是為了證實自己毫無辦法。我找到的都是意料之中的東西。那只美國掛表,鎳制錶鏈和那枚四角形的硬幣,拴著魯納伯格住所鑰匙的鏈子,現在已經沒有用處但是能構成證據,一個筆記本,一封我看後決定立即銷毀但是沒有銷毀的信,假護照,一枚五先令的硬幣,兩個先令和幾個便士,一枝紅藍鉛筆,一塊手帕和裝有一顆子彈的左輪手槍。我可笑地拿起槍,在手裡掂掂,替自己壯膽。我模糊地想,槍聲可以傳得很遠。不出十分鐘,我的計畫已考慮成熟。電話號碼簿給了我一個人的名字,唯有他才能替我把情報傳出去:他住在芬頓郊區,不到半小時的火車路程。
我是個怯懦的人。我現在不妨說出來,因為我已經實現了一個誰都不會說是冒險的計畫。我知道實施過程很可怕。不,我不是為德國幹的。我才不關心一個使我墮落成為間諜的野蠻的國家呢。此外,我認識一個英國人——一個謙遜的人——對我來說並不低於歌德。我同他談話的時間不到一小時,但是在那一小時中間他就像是歌德……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覺得頭頭瞧不起我這個種族的人——瞧不起在我身上彙集的無數先輩。我要向他證明一個黃種人能夠拯救他的軍隊。此外,我要逃出上尉的掌心。他隨時都可能敲我的門,叫我的名字。我悄悄地穿好衣服,對著鏡子裡的我說了再見,下了樓,打量一下靜寂的街道,出去了。火車站離此不遠,但我認為還是坐馬車妥當。理由是減少被人認出的危險;事實是在闃無一人的街上,我覺得特別顯眼,特別不安全。我記得我吩咐馬車夫不到車站入口處就停下來。我磨磨蹭蹭下了車,我要去的地點是阿什格羅夫村,但買了一張再過一站下的車票。這趟車馬上就開:八點五十分。我得趕緊,下一趟九點半開車。月臺上幾乎沒有人。我在幾個車廂看看:有幾個農民,一個服喪的婦女,一個專心致志在看塔西倫的《編年史》的青年,一個顯得很高興的士兵。列車終於開動。我認識的一個男人匆匆跑來,一直追到月臺盡頭,可是晚了一步。是理查·馬登上尉。我垂頭喪氣、忐忑不安,躲開可怕的視窗,縮在座位角落裡。我從垂頭喪氣變成自我解嘲的得意。心想我的決鬥已經開始,即使全憑僥倖搶先了四十分鐘,躲過了對手的攻擊,我也贏得了第一個回合。我想這一小小的勝利預先展示了徹底成功。我想勝利不能算小,如果沒有火車時刻表給我寶貴的搶先一著,我早就給關進監獄或者給打死了。我不無詭辯地想,我怯懦的順利證明我能完成冒險事業。我從怯懦中汲取了在關鍵時刻沒有拋棄我的力量。我預料人們越來越屈從於窮凶極惡的事情;要不了多久世界上全是清一色的武夫和強盜了;我要奉勸他們的是:做窮凶極惡的事情的人應當假想那件事情已經完成,應當把將來當成過去那樣無法挽回。我就是那樣做的,我把自己當成已經死去的人,冷眼觀看那一天,也許是最後一天的逝去和夜晚的降臨。列車在兩旁的梣樹中徐徐行駛。在荒涼得像是曠野的地方停下。沒有人報站名。是阿什格羅夫嗎?我問月臺上幾個小孩。阿什格羅夫,他們回答說。我便下了車。
月臺上有一盞燈光照明,但是小孩們的臉在陰影中。有一個小孩問我:您是不是要去斯蒂芬·亞伯特博士家?另一個小孩也不等我回答,說道:他家離這兒很遠,不過您走左邊那條路,每逢交叉路口就往左拐,不會找不到的。我給了他們一枚錢幣(我身上最後的一枚),下了幾級石階,走上那條僻靜的路。路緩緩下坡。是一條泥土路,兩旁都是樹,枝丫在上空相接,低而圓的月亮仿佛在陪伴我走。
有一陣子我想理查·馬登用某種辦法已經瞭解到我鋌而走險的計畫。但我立即又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小孩叫我老是往左拐,使我想起那就是找到某些迷宮的中心院子的慣常做法。我對迷宮有所瞭解:我不愧是彭㝡的曾孫,彭㝡是雲南總督,他辭去了高官厚祿,一心想寫一部比《紅樓夢》人物更多的小說,建造一個誰都走不出來的迷宮。他在這些龐雜的工作上花了十三年工夫,但是一個外來的人刺殺了他,他的小說像部天書,他的迷宮也無人發現。我在英國的樹下思索著那個失落的迷宮:我想像它在一個秘密的山峰上原封未動,被稻田埋沒或者淹在水下,我想像它廣闊無比,不僅是一些八角涼亭和通幽曲徑,而是由河川、省份和王國組成……我想像出一個由迷宮組成的迷宮,一個錯綜複雜、生生不息的迷宮,包羅過去和將來,在某種意義上甚至牽涉到別的星球。我沉浸在這種虛幻的想像中,忘掉了自己被追捕的處境。在一段不明確的時間裡,我覺得自己抽象地領悟了這個世界。模糊而生機勃勃的田野、月亮、傍晚的時光,以及輕鬆的下坡路,這一切使我百感叢生。傍晚顯得親切、無限。道路繼續下傾,在模糊的草地裡岔開兩支。一陣清悅的樂聲抑揚頓挫,隨風飄蕩,或近或遠,穿透葉叢和距離。我心想,一個人可以成為別人的仇敵,成為別人一個時期的仇敵,但不能成為一個地區、螢火蟲、字句、花園、水流和風的仇敵。我這麼想著,來到一扇生銹的大鐵門前。從欄杆裡,可以望見一條林陰道和一座涼亭似的建築。我突然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微不足道,第二件難以置信;樂聲來自涼亭,是中國音樂。正因為如此,我並不用心傾聽就全盤接受了。我不記得門上是不是有鈴,還是我擊掌叫門。像火花迸濺似的樂聲沒有停止。
然而,一盞燈籠從深處房屋出來,逐漸走近:一盞月白色的鼓形燈籠,有時被樹幹擋住。提燈籠的是個高個子。由於光線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臉。他打開鐵門,慢條斯理地用中文對我說:「看來彭熙情意眷眷,不讓我寂寞。您准也是想參觀花園吧?」
我聽出他說的是我們一個領事的姓名,我莫名其妙地接著說:「花園?」
「小徑分岔的花園。」
我心潮起伏,難以理解地肯定說:「那是我曾祖彭㝡的花園。」
「您的曾祖?您德高望重的曾祖?請進,請進。」
潮濕的小徑彎彎曲曲,同我兒時的記憶一樣。我們來到一間藏著東方和西方書籍的書房。我認出幾卷用黃絹裝訂的手抄本,那是從未付印的明朝第三個皇帝下詔編纂的《永樂大典》的逸卷。留聲機上的唱片還在旋轉,旁邊有一隻青銅鳳凰。我記得有一隻紅瓷花瓶,還有一隻早幾百年的藍瓷,那是我們的工匠模仿波斯陶器工人的作品……斯蒂芬·亞伯特微笑著打量著我。我剛才說過,他身材很高,輪廓分明,灰眼睛,灰鬍子。他的神情有點像神甫,又有點像水手;後來他告訴我,「在想當漢學家之前」,他在天津當過傳教士。
我們落了座;我坐在一張低矮的長沙發上,他背朝著視窗和一個落地圓座鐘。我估計一小時之內追捕我的理查·馬登到不了這裡。我的不可挽回的決定可以等待。
「彭㝡的一生真令人驚異,」斯蒂芬·亞伯特說。「他當上家鄉省份的總督,精通天文、星占、經典詮估、棋藝,又是著名的詩人和書法家:他拋棄了這一切,去寫書、蓋迷宮。他拋棄了炙手可熱的官爵地位、嬌妻美妾、盛席瓊筵,甚至拋棄了治學,在明虛齋閉戶不出十三年。他死後,繼承人只找到一些雜亂無章的手稿。您也許知道,他家裡的人要把手稿燒掉;但是遺囑執行人——一個道士或和尚——堅持要刊行。」
「彭㝡的後人,」我插嘴說,「至今還在責怪那個道士。刊行是毫無道理的。那本書是一堆自相矛盾的草稿的彙編。我看過一次:主人公在第三回裡死了,第四回裡又活了過來。至於彭㝡的另一項工作,那座迷宮……」
「那就是迷宮,」他指著一個高高的漆櫃說。
「一個象牙雕刻的迷宮!」我失聲喊道。「一座微雕迷宮……」
「一座象徵的迷宮,」他糾正我說。「一座時間的無形迷宮。我這個英國蠻子有幸悟出了明顯的奧秘。經過一百多年之後,細節已無從查考,但不難猜測當時的情景。彭㝡有一次說:我引退後要寫一部小說。另一次說:我引退後要蓋一座迷宮。人們都以為是兩件事;誰都沒有想到書和迷宮是一件東西。明虛齋固然建在一個可以說是相當錯綜的花園的中央;這一事實使人們聯想起一座實實在在的迷宮。彭㝡死了;在他廣闊的地產中間,誰都沒有找到迷宮。兩個情況使我直截了當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一是關於彭㝡打算蓋一座絕對無邊無際的迷宮的奇怪的傳說。二是我找到的一封信的片斷。」
亞伯特站起來。他打開那個已經泛黑的金色櫃子,背朝著我有幾秒鐘之久。他轉身時手裡拿著一張有方格的薄紙,原先的大紅已經退成粉紅色。彭㝡一手好字名不虛傳。我熱切然而不甚了了地看著我一個先輩用蠅頭小楷寫的字: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我默默把那張紙還給亞伯特。他接著說:「在發現這封信之前,我曾自問:在什麼情況下一部書才能成為無限。我認為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迴圈不已、周而復始。書的最後一頁要和第一頁雷同,才有可能沒完沒了地連續下去。我還想起一千零一夜正中間的那一夜,山魯佐德王后(由於抄寫員神秘的疏忽)開始一字不差地敘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這一來有可能又回到她講述的那一夜,從而變得無休無止。我又想到口頭文學作品,父子口授,代代相傳,每一個新的說書人加上新的章回或者虔敬地修改先輩的章節。我潛心琢磨這些假設;但是同彭㝡自相矛盾的章回怎麼也對不上號。正在我困惑的時候,牛津給我寄來您見到的手稿。很自然,我注意到這句話: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我幾乎當場就恍然大悟;小徑分岔的花園就是那部雜亂無章的小說;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這句話向我揭示的形象是時間而非空間的分岔。我把那部作品再流覽一遍,證實了這一理論。在所有的虛構小說中,每逢一個人面臨幾個不同的選擇時,總是選擇一種可能,排除其他;在彭㝡的錯綜複雜的小說中,主人公卻選擇了所有的可能性。這一來,就產生了許多不同的後世,許多不同的時間,衍生不已,枝葉紛披。小說的矛盾就由此而起。比如說,方君有個秘密;一個陌生人找上門來;方君決心殺掉他。很自然,有幾個可能的結局:方君可能殺死不速之客,可能被他殺死,兩人可能都安然無恙,也可能都死,等等。在彭㝡的作品裡,各種結局都有;每一種結局是另一些分岔的起點。有時候,迷宮的小徑匯合了:比如說,您來到這裡,但是某一個可能的過去,您是我的敵人,在另一個過去的時期,您又是我的朋友。如果您能忍受我糟糕透頂的發音,咱們不妨念幾頁。」
在明快的燈光下,他的臉龐無疑是一張老人的臉,但有某種堅定不移的、甚至是不朽的神情。他緩慢而精確地朗讀同一章的兩種寫法。其一,一支軍隊翻越荒山投入戰鬥;困苦萬狀的山地行軍使他們不惜生命,因而輕而易舉地打了勝仗;其二,同一支軍隊穿過一座正在歡宴的宮殿,興高采烈的戰鬥像是宴會的繼續,他們也奪得了勝利。我帶著崇敬的心情聽著這些古老的故事,更使我驚異的是想出故事的人是我的祖先,為我把故事恢復原狀的是一個遙遠帝國的人,時間在一場孤注一擲的冒險過程之中,地點是一個西方島國。我還記得最後的語句,像神秘的戒律一樣在每種寫法中加以重複:英雄們就這樣戰鬥,可敬的心胸無畏無懼,手中的銅劍凌厲無比,只求殺死對手或者沙場捐軀。
從那一刻開始,我覺得周圍和我身體深處有一種看不見的、不可觸摸的躁動。不是那些分道揚鑣的、並行不悖的、最終匯合的軍隊的躁動,而是一種更難掌握、更隱秘的、已由那些軍隊預先展示的激動。斯蒂芬·亞伯特接著說:「我不信您顯赫的祖先會徒勞無益地玩弄不同的寫法。我認為他不可能把十三年光陰用於無休無止的修辭實驗。在您的國家,小說是次要的文學體裁;那時候被認為不登大雅。彭㝡是個天才的小說家,但也是一個文學家,他絕不會認為自己只是個寫小說的。和他同時代的人公認他對玄學和神秘主義的偏愛,他的一生也充分證實了這一點。哲學探討佔據他小說的許多篇幅。我知道,深不可測的時間問題是他最關心、最專注的問題。可是《花園》手稿中唯獨沒有出現這個問題。甚至連『時間』這個詞都沒有用過。您對這種故意迴避怎麼解釋呢?」
我提出幾種看法;都不足以解答。我們爭論不休;斯蒂芬·亞伯特最後說:「設一個謎底是『棋』的謎語時,謎面唯一不准用的字是什麼?」我想一會兒後說:「『棋』字。」
「一點不錯,」亞伯特說。「小徑分岔的花園是一個龐大的謎語,或者是寓言故事,謎底是時間;這一隱秘的原因不允許手稿中出現『時間』這個詞。自始至終刪掉一個詞,採用笨拙的隱喻、明顯的迂迴,也許是挑明謎語的最好辦法。彭㝡在他孜孜不倦創作的小說裡,每有轉折就用迂迴的手法。我核對了幾百頁手稿,勘正了抄寫員的疏漏錯誤,猜出雜亂的用意,恢復、或者我認為恢復了原來的順序,翻譯了整個作品;但從未發現有什麼地方用過『時間』這個詞。顯而易見,小徑分岔的花園是彭㝡心目中宇宙的不完整然而絕非虛假的形象。您的祖先和牛頓、叔本華不同的地方是他認為時間沒有同一性和絕對性。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並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目前這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您光臨舍間;在另一個時刻,您穿過花園,發現我已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所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
「在所有的時刻,」我微微一震說,「我始終感謝並且欽佩你重新創造了彭㝡的花園。」
「不可能在所有的時刻,」他一笑說。「因為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將來。在將來的某個時刻,我可以成為您的敵人。」
我又感到剛才說過的躁動。我覺得房屋四周潮濕的花園充斥著無數看不見的人。那些人是亞伯特和我,隱蔽在時間的其他維度之中,忙忙碌碌,形形色色。我再抬起眼睛時,那層夢魘似的薄霧消散了。黃黑二色的花園裡只有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像塑像似的強大,在小徑上走來,他就是理查·馬登上尉。
「將來已經是眼前的事實,」我說。「不過我是您的朋友。我能再看看那封信嗎?」
亞伯特站起身。他身材高大,打開了那個高高櫃子的抽屜;有幾秒鐘工夫,他背朝著我。我已經握好手槍。我特別小心地扣下扳機:亞伯特當即倒了下去,哼都沒有哼一聲。我肯定他是立刻喪命的,是猝死。
其餘的事情微不足道,仿佛一場夢。馬登闖了進來,逮捕了我。我被判絞刑。我很糟糕地取得了勝利:我把那個應該攻擊的城市的保密名字通知了柏林。昨天他們進行轟炸;我是在報上看到的。報上還有一條消息說著名漢學家斯蒂芬·亞伯特被一個名叫余准的陌生人暗殺身死,暗殺動機不明,給英國出了一個謎。柏林的頭頭破了這個謎。他知道在戰火紛飛的時候我難以通報那個叫亞伯特的城市的名稱,除了殺掉一個叫那名字的人之外,找不出別的辦法。他不知道(誰都不可能知道)我的無限悔恨和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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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紀錄短片》太陽可以申請專利嗎 美版”我不是藥神”探討高藥價問題】
1955年4月12日,對抗小兒麻痺症的「沙克疫苗」問世,發明疫苗的約納斯沙克醫生,一夕之間成為家喻戶曉的知名人士
(紀錄片段)
全世界歡慶這項發現,人類最可怕的疾病確定可以終結
沙克的兒子彼得,回憶當時沙克接受電視台的訪問。
(彼得沙克/沙克傳奇基金會理事長)
誰擁有疫苗的專利權,(我想是大家吧 沒有專利),如果你看過訪問的原始錄影帶,沙克醫生停頓了一下,然後你看到他的臉亮了起來,(你可以申請太陽的專利嗎),他認為發明只是科學的自然發展過程,研究結果應屬於所有的人
但這是1950年代的想法。
(瑪莎安吉爾/新英格蘭醫學雜誌前總編輯)
當時的科學家認為,你要不是賺大錢就是做好事,但要兩全其美是很困難的
30年後的1980年代美國繼小兒麻痺大流行之後,出現另一個公共衛生危機。
(紀錄片段)
這個通常會致命的疾病,5年前還是沒沒無聞,現在醫師們說 愛滋病已在全美流行
此時的製藥業與過去大不相同,研發成本飆漲,開發新藥必需的臨床實驗十分昂貴,對投資的倚賴程度愈來愈高,沙克醫生對研發愛滋疫苗有興趣,於是有創投家找上門來,希望他能與生技公司合作。
(凱文金柏林/ Myriad Genetics創辦人)
我的工作是提供公司資金,和先前與沙克醫生的合作一樣,啟動一個有野心的計畫,找最好的人來投入,給他們一個機會,而不會只是個煙霧彈,被一陣風吹得煙消雲散
沙克醫生於是開始運用愛滋病毒,進行研發疫苗的實驗
(凱文金柏林/ Myriad Genetics創辦人)
申請專利是研發過程的必要步驟,這不是慈善事業
於是沙克醫生透過公司,針對幾個有潛力的愛滋疫苗,提出專利申請。
(彼得沙克/沙克傳奇基金會理事長)
那不是我父親所能選擇的,世界不同 現實也不一樣了
現今的製藥業已經進化成為,動輒億兆美元的生意。
(羅莉萊利/美國藥物研究與製造商協會)
營利公司顯然必須回應投資者,對我們來說 也要回應病人
2004年芭芭拉海瑟,被診斷出罹患一種罕見的癌症「慢性粒細胞白血病」,她問醫生自己還能活多久。
(芭芭拉海瑟/白血病病患)
醫師說三年前,大約還有3至5年可活,但他說現在有新藥了,我不會死於白血病
基利克(Gleevec)被視為真實的抗癌奇蹟藥物,但是它有一個缺點,在經濟成長趨緩的今天,顯得更加嚴重。
(紀錄片段)
基利克的費用每年至少2萬6千美元,這是2001年剛上市時的價格。
海瑟獲得諾華藥廠(Novartis)的大筆折扣,但是2012年,她更換健康保險公司之後,藥費增加了5,000美元。
(芭芭拉海瑟/白血病病患)
那時候 我對先生說,你知道嗎,我感覺被迫面對抉擇,要不保持現在的健康狀態,以及我們的生活品質,要不就繼續服用基利克,兩者不能兼得
目前基利克的費用,上漲到每年10萬美元左右,幫助諾華藥廠在2015年,累積47億美元的銷售額,海瑟認為這樣的價格實在貴得太離譜,特別是當初基利克的研發費用中,有一部分是來自聯邦政府的基金。
(芭芭拉海瑟/白血病病患)
我(納稅)的錢有挹注在研發上,然後(藥廠)回過頭來,收取我付不起的高昂費用,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羅莉萊利/美國藥物研究與製造商協會)
我覺得檢視我們的進步是很重要的,然後再問倘若沒有營利企業,這些進步是否會發生
過去幾十年來,美國有許多專利藥品源自於聯邦預算贊助的研究,這都要歸功於一項鮮為人知的「拜伊杜爾」法案,這項在1980年提出的法案,准許研究者將聯邦預算贊助的研究發現,以執照方式將專利授權給私人藥廠。
(羅莉萊利/美國藥物研究與製造商協會)
雖然美國政府投入龐大研究經費,但僅有5%的專利被私部門加以利用,原因在於專利的不確定性,「拜伊杜爾」法案的功能,就是把私部門的能力,轉移運用到既有研究的發現上,期待能在市場上推出新藥
也就是說大藥廠不需要,提出自己的創新發明,就可以使用公務預算做成的專利研究成果,進行新藥的開發與促銷。
(瑪莎安吉爾/新英格蘭醫學雜誌前總編輯)
但私人藥廠可以等同創新發明者,一樣獲得專利的獎勵嗎
安吉爾進一步指出,現今的藥品價格議題,早已超出藥品範圍之外。
(紀錄片段)
救命針劑EPIPEN價格飆高,輿論怒火逐漸升溫,EPIPEN的價格一飛衝天
麥蘭(Mylan)製藥公司,取得EPIPEN注射筆的專利授權,針劑內容物是國防部先前研發成果的衍生物,倘若發生致命性的過敏反應,可立即注射筆中的腎上腺素,10年期間,EPIPEN的價格從1枝100美元上漲到600美元。
(吉姆杜蘭/金恩郡消防局)
藥品本身並不貴,而是注射方法比較貴
於是吉姆杜倫在華盛頓州金恩郡的消防局組成專案小組,研發比較便宜的注射方式。
(吉姆杜倫/金恩郡緊急醫療局)
器材只需要10美元,加上腎上腺素5美元就可組裝完成,我們開發的是「檢查及注射箱」,裡面有一張簡易檢查表 兩枝安全針筒和一瓶腎上腺素
杜倫的替代注射箱,一年為消防局省下30萬美元,全美消防局的緊急救護單位,有的向杜倫購買,有的則在學習如何自製注射筆。
(希瑟布萊奇 麥蘭製藥執行長)
我們將繼續經營生意,也將持續滿足市場上的供給與需求
美國民眾對高藥價的抱怨持續升高
(康明思/時任馬里蘭州民主黨眾議員)
舒拉利先生 這一點都不好笑,民眾瀕臨死亡,病愈來愈重
特別是針對部分獲利破紀錄的藥廠
(寇布恰/時任民主黨參議員)
我們看到藥價每年都偷偷調漲,許多藥都是如此
於是有人想到「拜伊杜爾」法案的另一條款,聯邦政府可以依據事實情節,介入取回專利權,但是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表示,為了避免降低民間企業的投入意願,將不會動用這項條款,不過已經接受包括愛滋病與癌症等六類藥品的價格申訴案。海瑟已經不再期待,政府會處理她的藥費問題
(芭芭拉海瑟/白血病病患)
當我收到訂購的藥品,會回頭張望一下,好像守法民眾變成了藥品進口販子,那樣的感覺不是很好
她決定冒險違法,因為唯有如此,才買得起救命藥
(芭芭拉海瑟/白血病病患)
如果按照"傳統"做法,我要還付自費1萬3千美元,如果向印度訂購(學名藥),每個月大約是350美元
沙克醫生的兒子彼得表示,藥品研發成本固然昂貴,也不能剝奪民眾取得救命藥物的權利
(彼得沙克/沙克傳奇基金會理事長)
我父親(沙克醫生)曾說,哪一個比較重要呢,金錢的人性價值,還是人性的金錢價值,在這個複雜的世界裡,我們總是得找到兩者的匯合點
萊頓瓶做法 在 《州警夫人克萊兒》華盛頓生活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自由派,川普的最佳助選員
Liberal Elites Are Trump’s Greatest Allies
不曉得大家有沒有類似的經驗,自從川普當選美國總統後,就有一群憤怒的左派支持者,三不五時在社群網站上酸言酸語,他們酸的不只是川普,這些人什麼都能罵,什麼都能酸,看什麼都不滿意。兩年過去,大至國家政策,小至餐廳菜單,不管你講的話題跟政治多麼八竿子打不著,他們還是可以扯到川普。克萊兒不好意思用「左膠」稱呼他們,就用 liberals 這個詞吧!
「支持川普的都是種族歧視的白痴!」
「沒受教育的鄉下佬還有愛槍的 NRA 老白男才會把票投給川普!」
這幾句話聽起來很耳熟吧?這大概是 liberals 近年最喜歡掛在嘴邊的結論。彷彿美國人都沒有自行思考的能力似的。說真的,要是美國有那麼多種族歧視的白痴,歐巴馬會有機會入主白宮?事實上,高高在上的傲慢與偏見正是 liberals 拱手送給川普的最佳武器。美國有一部分的人忍痛把票投給川普,就是因為受不了 liberals 雙重標準的偽善嘴臉,能看到這群 liberals 因希拉蕊落選而崩潰到哭天搶地,實在大快人心。就算必須把票投給川普,好像也挺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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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berals 平日滿口仁義道德,評斷別人振振有詞,對自己犯的錯倒是挺健忘寬容。還記得川普參選時提出的口號 Law and Order 嗎?Liberals 見獵心喜地把這項政策批評到體無完膚,義正辭嚴指出這是川普打算利用執法機關把少數族群丟進監獄的手段。不過,讓我們把時間轉到一九九四年,希拉蕊老公、時任美國總統的比爾.柯林頓 (Bill Clinton) 簽署《暴力犯罪控制暨執行法案》,這法案又稱為《三振法案》:規定三度犯下重罪的罪犯終身不得假釋,並將觸犯重大犯罪的十三歲以上青少年視同成年犯起訴,被稱為美國有史以來最嚴峻的刑事法案。
柯林頓陣營也支持毒品(古柯鹼及快克)量刑不公的做法。什麼叫做「量刑不公」?古柯鹼和快克是美國常見毒品,兩種毒品其實說穿了是差不多的東西。唯一的不同是:古柯鹼價格高昂,是有錢白人用的玩意兒;而快克是結晶狀的古柯鹼,由粉狀古柯鹼及其他物質混合而成,價格便宜,常在窮困的黑人貧民區交易。但弔詭的是,持有 1 公克快克被判的刑期,竟與持有 100 公克古柯鹼的刑期是一樣的。不禁讓人懷疑,這「量刑不公」其實是變相打壓黑人,將黑人送入牢獄的最有效辦法。
當時身為第一夫人的希拉蕊力挺這項法案,雖然外界批評嚴刑峻法只會讓非裔、拉美裔罪犯更難回歸社會,希拉蕊卻強硬捍衛法案的必要性,甚至稱未成年非裔罪犯為「超級掠食者 (superpredators)」,強調只有重刑才能讓他們乖乖聽話。依照 liberals 的邏輯,支持希拉蕊的選民,豈不也是種族歧視者?
川普提出 Law and Order 口號是種族歧視,但民主黨簽署對有色人種極度不友善的法案卻是有其必要性?雖然柯林頓後來承認錯誤並道歉,希拉蕊也公開為自己當年的發言道歉,但一切 too little too late,許多人認為她改變立場是情勢所逼,為選舉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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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liberals 總愛批評川普是隻性別歧視的豬,沒錯,川普說話不經大腦、口無遮攔,常有意無意貶低女性,但俗話說「刮別人鬍子之前…」,希拉蕊陣營真的有立場批評他人嗎?一九九八年 Bill Clinton 性醜聞曝光後,柯林頓夫婦為了保全自己的政治生涯,不只說謊作偽證、妨礙司法調查。希拉蕊更對這些醜聞女主角們大加撻伐,企圖抹黑並摧毀她們的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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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berals 對第一夫人梅蘭妮亞 (Melania Trump) 極盡嘲弄之能事,取笑她的口音、取笑她拜金、取笑她嫁給川普是為了錢為了當美國人。但移民不正是 liberals 最關心的議題之一嗎?選擇移民到美國不都是為了能給自己和下一代更好的生活?嘲諷第一夫人也就算了,連她捐給圖書館的蘇斯博士 (Dr. Seuss) 書籍都被拒收。蘇斯博士無故捲入風波,遭指控童書內容涉及種族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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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berals 口口聲聲「平等」、「寬容」、「關懷弱勢」,原來要以不能影響自己的生活為前提。以西雅圖來說,這個城市夠 liberal 了吧?市民對毒品、遊民這類議題一直抱持極其寬容的態度,設立 injection sites,提供乾淨針頭,讓有毒癮的人能在安全場所注射毒品。給予各種福利,吸引 urban campers(指遊民) 大量湧入,遊民叢林治安敗壞。在西雅圖,遊民架設帳蓬之處,就屬於私人地盤。有興趣深入瞭解的話,可參考克萊兒「西雅圖的流浪漢《Homeless in Seattle》」這一篇。
有趣的是,州警大人最近到西雅圖加班,陸續接到市民抱怨。許多商家和私人住戶滿腹牢騷,表示自家建築前的遊民搭起帳篷久久不離去。垃圾、酒瓶、菸蒂隨手丟棄,環境髒亂不堪,希望州警大人能驅逐他們。州警大人只能兩手一攤,無奈地跟他們說:「我只能跟他們談談,看他們願不願意移到別的地方。」執法公權力弱化,不論在公有或私人土地,警方連進入遊民帳篷的權利都沒有,更別說合法驅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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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諷刺吧,但這就是人性的現實面!當崇高的「理想」開始影響生活品質,原本的「寬容」和「關懷」就變成尖酸刻薄和怨聲載道,嘟嘟囔囔要政府拿出解決方法,後悔莫及。
結論是,自以為是的 liberals 若要繼續執迷不悟,不知反省。信不信,兩年後,美國人民再次兩權相害取其輕,川普會成功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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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警夫人FUN英文】
Bill Clinton's crime bill destroyed lives, and there's no point denying it
比爾.柯林頓的犯罪法案毀了許多人的生活,這是無庸置疑的。
-- Thomas Frank 湯瑪斯.法蘭克
crime bill 指的是柯林頓簽署的《暴力犯罪控制暨執行法案》(Violent Crime Control and Law Enforcement A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