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 #香港人 為接受次貨的年代畫上句號】樂壇就像香港的縮影。無論演藝、會計、醫療、教育、政壇……香港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管理層被老一輩霸住,既得利益者不肯退,後生一輩被壓住不出頭。結果我們來來去去都只能聽那幾個台風一般、相貌平凡、因為其他人唱得更差,所以這幾位相比起來已算不錯的歌手。我們接受了香港不會再有張國榮梅艷芳,我們接受了香港人冇得揀,就算次貨都聽住先啦。
聽聽吓就慣。
其實心裡一直知道這些偽人的「character」只是林夕、黃偉文出色的歌詞冠上去的,但人嘛,就是無法面對自己居然連次貨都肯接受,無法面對自己這麼bad taste,而「品味」更大程度是指這位歌手做人的態度,例如為錢可以做到幾cheap。我們不是不想要the best,而是the best從某個時間點起在香港變成not available。以前香港人習慣了由一出世開始,那些有水準的、有品味的、自由開放的都不用花力氣爭取就天然available,不知道當選項中只剩次貨,原來我們可以say no,應該say no,以行動和消費權去表達我們對質素有要求。
張國榮很耀眼,但張國榮不是美好音樂的唯一標準。香港以前很光輝,但世間的光輝不只一種。常說滿心無力感,我們還可以做什麼?首先,拒絕再接受次貨。不只聽歌,還有生活的一切,包括對自己的要求。誰有資格審判香港沒有將來?沒有將來就自己寫自己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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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直播教的減肥方法,無需捱餓,有女讀者用盡所有方法都減唔到,用了這個方法幾星期就減掉6磅。今次再講另一個方法,#Keto #生酮飲食 ,會教點整,1分鐘整好,無需焗爐,只需平底鑊就可以做到Keto蒜蓉包!加一樣magic ingredient就會令Keto蒜蓉包超好味,冇糖,冇Carbs,減肥恩物,教整Keto綠茶雪糕、芝麻糊、蛋糕、sc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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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最殘酷的是不管你是否願意,終究都要學會患難見人心。這一年有夫妻因政見不同而離婚,外遇都摧毀不了他們的婚姻,政治這一關卻過不了。被徒勞無功的無力感消磨着意志,在絕望當中,人要接受還是反抗?存在主義大師卡繆面對逃亡VS留低,最終選擇留低對抗納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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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政治人物嘅婚姻同愛情。「拍拖嗰陣,我老婆唔係咁!」如果你想講,拍拖嗰陣你老婆好瘦,好溫柔,依家變咗肥婆奶奶,老兄,你要感恩,因為呢啲其實好小事。真正恐怖嘅係,拍拖嗰陣明明係個正常人,雖然唔靚,但都係個普通大學生,點會諗到原來佢心理變態,滿手鮮血都冇感覺?歷史上,變態政治人物都有異於常人嘅婚姻觀。希特拉一直拒絕結婚,認為已婚或者有穩定女友會流失女粉絲,佢話「一定要保住女性支持者,那麼男人自然會跟上來」,臨終前先至喺地下室秘密結婚。明嘅,完全可以想像如果葉劉宣佈有男朋友,渾水大概會崩潰。義大利法西斯獨裁者墨索里尼拔槍指住女神嘅老母,話如果你阻止我娶你個女,我就一槍打爆你個頭,婚後情婦一大堆,其中比他年輕29歲嘅情婦克拉拉愛得瘋狂,最終同墨索里尼一齊喺米蘭街頭被倒吊陳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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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劇Signal 講八、九十年代韓國警隊腐敗不堪,黑警插贓嫁禍一名少年,迫害他入獄至死,劇中警隊串通司法和政界,只得一個警察有良知,他質問一個有份收賄插贓的黑警:「為了些少錢,你竟連自尊也不要?你這垃圾!」黑警答:「我係垃圾,又如何?我沒有自尊,但我家人生活幸福。就算我們努力,也改變不了什麼。」 這位正義警察身處1995年,意外發現能跟另一位身處2015年的警察通訊,拚命想還少年清白的他含淚問:「二十年後,警隊仍是這麼腐敗嗎?仍是只要有財有勢,就算惡貫滿盈也沒有後果嗎?」我會在今集直播為大家解構這部神劇,並講述南韓如何走過黑暗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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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政府於1947年「228事件」中血腥鎮壓台灣人民,此後台灣進入了長達38年的戒嚴,軍警對異見人士進行大抓捕,新聞、言論自由被奪,透過滅聲來維持一黨獨大。為了安撫人心,軍政府曾就一部分被捕者的刑罰作「寬大處理」,但之後食言,重新逮捕或處決多人。台灣人用了多少年去爭取一聲對不起?48年。經過無數人的犧牲,李登輝在「228事件」發生的48年後公開道歉,今天台灣人民享有民主自由。在戒嚴的38年裡,政府為怕異見人士成功當選議員,乾脆取消選舉。1979年,異見人士的文宣平台《美麗島》雜誌組織集會,雜誌副社長呂秀蓮在台上演講了20分鐘,換來12年的判刑(後因西方輿論壓力,入獄5年多獲釋)。多名政治犯因叛亂罪被判死刑,包括當時29歲的陳菊,她在獄中寫下《給台灣人民的遺書》:「願所有受苦、被受縛、被壓迫的人早日得到解放,願我深愛的故鄉――台灣的人民早日享有真正的公平、平等、自由、民主的生活。祈法律能象徵代表正義,而非只是統治的工具,形同具文愚弄人民……」當時陳菊被判死刑,已陷絕路,年輕的她慷慨赴死。誰會料到今天的她非但好好活著,還是蔡英文政府的監察院院長?台灣歷史實證了一件事――暴政必亡。自強,團結,絕不忘記,看誰可以笑到最後。我在直播深度講解了台灣近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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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聲問——你有覺得自己老了嗎?這些大概應稱之為「中年危機」的感受?突然覺得自己被後生仔女取代的失落......為此,一定要看韓劇《未生》,我認為是一生中必看的10部劇之一,另外還會推介幾部必睇韓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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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 Won’t be Long Now – The Diary of a Hong Kong Prisoner of War】在我們出生以前,就已經有無數人走過我們的路,被趕絕到最黑暗處,走投無路。生於1903年的Graham Heywood是牛津大學高材生,畢業後到香港天文台工作,在香港St Andrew’s Church結婚。1941年12月8日,日軍入侵香港,Graham Heywood趕緊拆除天文台儀器時被日軍抓住,被關進深水埗戰俘集中營,受盡折磨凌辱,持續忍受著飢餓和疾病,一次又一次聽到「要光復了!」卻都是失望。但你知道他在戰俘營中每天做什麼?工作!量度風向、記錄天氣,即使今天可能就要死,他仍在執行天文台專家的職務。沒有人要求他這樣做,就算努力工作,打仗打到世界都要毀滅了,誰還在乎什麼天氣紀錄?可即使在最黑暗的日子,不知自己明天是否依然有呼吸心跳,他仍是有尊嚴地活過每一天,責任感令他時刻記住自己是個「人」,未有因為身陷危難而失去生活的溫度,保持希望,與其他戰俘互相扶持,終於等到光復香港,重獲自由,82歲在英國安祥離世。這本書是Graham Heywood的獄中日記,一名戰俘是個充滿熱誠的生物學家,即使在戰俘營仍每天忙得團團轉,種有機菜、觀察瀕危候鳥,甚至偷偷釀製啤酒!他說,這是一坋很棒的經歷,或許有點太長,但不是完全沒有收穫,另一位戰俘卻形容那段經歷是人間煉獄,“It all depended on their point of view.” Mr Heywood說。即使在黑暗深處,請記住— It Won’t be Long 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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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不能不認識這個人,事實卻幾乎無人聽過他的名字──楊衢雲。1861年生,在香港讀St Paul,創立香港史上第一個革命組織輔仁文社,主張推翻滿清,後來孫中山由美國來港,把在檀香山成立的興中會與輔仁文社合併,楊孫二人都是英語流利、有國際視野,都是大佬,最後楊衢雲成了興中會第一位會長,指揮起義,事敗流亡,再回到香港繼續努力,卻於1901年在中環結志街52號2樓寓所被清政府派人暗殺,終年39歲。這麼一位重要人物,家人害怕被滋擾,跑馬地墓場的墓碑連名字也沒有,只刻有編號6348。後世人只知孫中山是「國父」,楊衢雲的名字卻連聽都沒聽過,因為蔣介石下令要抹掉楊衢雲,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從小在教科書讀到孫中山是偉人、國父、無私讓位予袁世凱……吓?真的嗎?還是我們都被騙了?辛亥革命其實只是符碌?碰上明明有兵在手都驚到震的廢官,捐狗窿逃走棄城才令革命成功?Patreon獨家直播 ,王迪詩同你詳細講這段香港人必須知道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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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導讀《萬曆15年》。一段四百幾年前的歷史,又同今日熟口熟面。當我們每年去四次日本、三次韓國旅行,炒樓炒股票不亦樂乎,狂追TVB膠劇,社會最激烈的討論也不過是港女十宗罪,那看來歲月靜好的一年,我們卻懵然不知其實香港已經走到盡頭。今次直播講明朝並非亡於崇禎,而亡於萬曆。在那看來繁榮太平的1587年,明朝開始步向滅亡。 深入導讀《萬曆15年》,並會講我個人的分析——書中未能解釋點解明神宗突然short咗,仲企硬罷工30年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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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 李偲嫣離世,她作為正義聯盟創辦人,必會站在正義一方,接受上帝正義的審判。#韓劇鬼怪 講陰間使者帶領亡者喝孟婆茶,以忘掉今生的一切。有兩個男人,是因車禍喪生的有錢佬和他的司機,陰間使者每人給了一杯茶,司機道謝並喝下,有錢佬拒飲,憑什麼要我同這個下等人受相同待遇?竟喝一樣的茶!他幾年工資都買不起我手上這隻錶!陰間使者說:這裡是平等的,任何人不論生前的身份地位,都喝一樣的茶,一旦穿過這道門,什麼都帶不走,權力、地位、金錢,統統化為烏有,全部reset。今日受苦,但我們只見局部,神的計畫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但善良最終一定帶來好結果,惡人也必遭惡報。今集講前世今生、因果、韓劇《鬼怪》,還有我在自己的書《鬼故》所寫的一對台灣婦人有能力看到人的前世,只要望望現在的你,你什麼都未講,她就能講出你現在做什麼,身邊有什麼人,因為那些人,包括你現在的伴侶、孩子、父母、同事……前世甚至再再前世已經認識了,那知道前世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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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音樂與西方政局歷史】貝多芬、蕭邦都係手足?有人以為古典音樂好悶,同今日生活無關,那是誤解,其實作曲家的人生同西方動盪的歷史時代不可分割,同政治有好大關係。那個年代一樣大把人爭住舐當權者鞋底,有良知的音樂家一樣面對清算打壓,冇咗份工……同今日一模一樣。知道這些歷史之後再聽蕭邦,就會一下子明白,驚嘆:「啊!原來係咁!」同純粹「幾好聽」完全兩回事,今日的香港人再聽蕭邦,入心入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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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讀到被雷電擊中一樣、久久不能釋懷的好書,一輩子沒有多少次,《The Catcher in the Rye (麥田捕手)》是其中之一。中學時讀到它,很難相信這部影響了幾代美國人的文學經典居然曾是禁書,給高中生教授這本書的老師也被開除 (後來復職)。那可是美國,不是大陸啊。今天,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Trump在社交媒體被禁,參議員Josh Hawley因為挑戰選舉人團而遭出版商取消合約……美國進入空前大撕裂,如同Jared Diamond在《Upheaval (崩潰)》預言一樣。《The Catcher in the Rye》當年被禁,「官方」說法是因為內容包含粗口、性、吸毒之類,但真正的原因是有人覺得它anti-white。這部僅七萬字的小說,最常出現的字就是「phony」,直擊美國人的虛偽。有個人讀完這本書向John Lennon開了五槍。兇手稱,John Lennon口口聲聲唱「Imagine there’s no possession…」,自己卻賺大錢,係「phony」。將別人的文字扭曲去符合自己扭曲了的頭腦,那就可以隨便剝奪別人的生命。如果你以為有病的才會做出這種事,那麼這種病已成pandemic。村上春樹則對《The Catcher in the Rye》有另一種從未有人想過的另類解釋。今集直播深度重溫這部經典小說,還有它對當代美國、香港和世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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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真係齋跳舞……】#舞肺 事件揭露了一群富婆同青靚白淨跳舞老師的歡樂時光。鑽研藝術很好,有些跳舞老師甚至可能在俄國是舞林高手,只是為了生活無奈得很。我認識一位很好的健身教練,每次上堂都被闊太摸,嚴詞拒絕後還被她嘲諷:「有咩咁巴閉?做得呢行預咗俾人摸啦!」自古以來就有女人像這位闊太,自恃有錢有勢就抽男人水,也有才華橫溢的男人做鴨,戰國謀略家蘇秦才智超班,也被指跟燕國國君夫人通姦;呂不韋為嬴異人搭路返秦國爭王位,也是先冧掂華陽夫人家姐,歷史上要成功的人,靠的不是IQ,而是AQ和EQ,能忍,而且必須忍到最後,忍到底,鬥長命,千古巨著《史記》中誰最能忍?誰只忍到一半以至埋門一腳也被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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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拓哉24歲演《悠長假期》,靚仔到唔係人類,但我反而到現在才迷上成面皺紋的47歲木村大叔。有人話佢老得一塌糊塗,甚至有網民話佢有張相似「湯渣」(吹到厚厚的微曲短髮真心係中年男人大忌,秒變老坑 + 娘味升級) 我是到最近看《BG貼身保鑣》,真是服了,木村拓哉實在太出色!他和太太工藤靜香因為熱愛滑浪,未到四張已經容顏盡失,但日本很多明星都對年齡和衰老相當坦然,不會像韓國、大陸和香港一些藝人整成膠面,那個角色就算卑微衰老也就要活像那個角色,不會像劉華那樣chok到六十歲。為什麼日本演員可以這樣?我認為跟日本文化有很大關係。看著木村的轉變,由盛世美男變成蒼老大叔,似乎很唏噓,我卻由蒼老大叔才開始能夠欣賞他。我也曾經覺得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終究都會失去,包括青春、愛情、生命,每個人最終都會死,然而木村卻令我看見了如何不用唏噓地做人。直播同你講木村拓哉、他30年來哪部戲最好看、講我認為超級好睇的《BG貼身保鑣》、也講一些日本文化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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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一直以黎...佢地點樣過:"(( 過住啲地獄咁既生活:"((
訪問好長,但希望大家俾啲耐心睇曬佢...了解件事
=0703 韓國今日新聞專訪母子三人中文翻譯=
(專訪) 母子三人的「性奴生活」;牧師父親表示「一派胡言」
👉請幫忙至白宮連署救助https://goo.gl/zy6klR
兩兒「被父親性侵、強迫賣淫長達10年」
妻子「先生對我下藥,逼我賣淫…20年來一直打我」
牧師丈夫「(妻)為了分財產捏造事實…將提起告訴」
警方正重啟調查,網友要求查明事情真相
【今日新聞Lee Ju-Hee記者採訪報導】某教會A牧師驚傳性侵自己的兒子和妻子、即「三母子性侵事件」,近日在網路上傳得沸沸揚揚。而這起事件的真實與否,也成為爭論焦點。
去年11月,母子三人召開記者會,要求徹底調查A牧師父子的性犯罪嫌疑,並在記者會上揭露A牧師野蠻殘忍的暴行,同時呼籲當局進行徹底調查;調查當局卻以「證據不足」為由,讓被告以「無嫌疑」判決作結。
母子三人表示「我們真的是受害者」,並將文章放上網路,展開無止盡的戰鬥。最近,母子三人將影片上傳網路,他們戴著墨鏡和帽子,表達自己的冤屈,並另外拍下英文版,將影片投稿至美國CNN電視台。來自輿論的批評和要求查明真相的呼聲越來越高,目前警方正在重啟調查當中。
LJH控訴丈夫A牧師從兩人結婚二十年來,不斷地對她下藥、強迫她發生淫亂行為、對她施暴、威脅。兩個兒子也難逃父親魔爪,遭受暴力、集體性侵、下藥等暴行。
為了掌握母子三人性侵事件的始末,記者於本月2號在某間咖啡廳中專訪了A牧師的妻子LJH(44歳)及大兒子(18歳)和小兒子(14歳)。
記者本來只打算對LJH單獨訪問,不過她後來帶了兩個兒子一同受訪。即使有些問題難以啟齒,她的孩子們仍控訴了自己悲慘的過去。 LJH則吃力地繼續與我們談下去。
母子三人將A牧師的各種事蹟都說了出來,其中甚至有許多無法寫進報導的內容。
然而A牧師卻對此持不同意見。他反駁,妻子是為了利於離婚訴訟才故意利用小孩。另外,記者曾多次試圖聯絡A牧師父親所屬的教會,卻因連絡不上,無法得知A牧師父親本人的想法。
那麼A牧師的家庭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我們透過針對母子三人和A牧師的專訪,得知事情始末。
🔔和丈夫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
李氏:1989年冬季,我就讀高中二年級,那時我家搬去了首爾江東區G洞,同時在朋友的勸說下我去了S教會。此前沒有宗教信仰的我跟著朋友每週日都會去那個教會,當時丈夫的父親B牧師正在那個教會里工作,我在那個教會裡第一次見到了丈夫,他那時是高三的學生。
就那樣到了1991年,B牧師「姦污女信徒」的事情被曝光,當時我記得我丈夫也受到了牽連。我丈夫還去當時起訴他父親的人家周邊藏起來伺機對其施暴,因此還被關押在拘留所6個月左右。他從監獄裡出來之後就逃避去了美國留學。
和我丈夫的交際是從1992左右開始的。當時他經常在美國和韓國間往返, 有一天約我和我朋友一起吃晚餐,吃過飯我朋友先回家後我在他的車裡發生了那樣的事(被強姦)。第一次發生關係我以為只是意外,是不湊巧。當時我只有22歲,沒有交過男朋友對這個世界了解很少,那時我晚上9點之後都沒有出過門。知道懷孕後我很吃驚,給在美國的他打了電話,他讓我去找他三姐,他三姐帶我去打了胎。後來又和他見了一次面,之後又懷孕但是流產了。
到那時為止,關於我被強姦、落胎、流產這些事我的家人還是不知道的,我當時無論如何沒法向家人開口,不管怎樣我想的身體已經被毀壞了一次所以產生了很多的擔憂,與不是丈夫(指施暴者)的別的男人在一起的話,怕被別人發現「不是處女」,並且我想「我已經失去了貞潔那麼就應該和這個人結婚」,所以我決心一直和他交往下去了。
🔔結婚前,你的丈夫是什麼樣的人呢?
李氏: 我丈夫從高中開始就經常去酒吧並且和女性交往。到大學的時候直接開了酒吧與提供陪酒小姐的辦公室(譯者:為KTV提供陪酒小姐並從中抽成,拉皮條的一種),下藥後強姦,然後拍照(譯者:此處無主語,聯繫上下文應該是指對陪酒小姐)。我丈夫在與我交往之前一直是那樣生活著,這一切在結婚之後我才知道。
🔔你是怎麼和他結婚的呢?
李氏: 我和他在他從過美國回到韓國逗留期間見面或者通話,當然他對我說讓我相信他,如果不是那樣我也不會和他結婚了。 1995年8月我和他辦了訂婚典禮,12月結的婚。他沒有向我求過婚,剛開始的時候我的家人因為他是「牧師」所以反對我倆結婚,但是在參觀了他工作的教會以後我的家人改變了想法。首先是因為教會裡的信徒很多,教會建設的像王宮一樣,家人們覺得'如果我成為了這個教會的牧師夫人的話我們(指家人)怎麼也會得到一些好處'所以對我們的結合開始緊逼不捨。
因為這樣的理由我們訂婚三個月就結婚了,在我們訂婚後到結婚前這段時間裡(娘家人和我丈夫)已經集體性交過了。我的媽媽和姐姐很喜歡錢,性關係也很開放,她們覺得我丈夫是她們的「新丈夫」,我丈夫來我娘家的時候會受到親切的接待。
我對於這種不正常的關係提出了不滿,丈夫向我求饒說「知道了,我錯了」。然後1996年1月我和我丈夫一起去了美國,一到美國他就開始對我實施了他的暴行,在我們結婚的20年間他一直對我實施毆打和性暴力。同時也開始了賣淫,(在性交前)如果拒絕的話就會挨打。我丈夫很會說話,會作秀,會又哭又鬧,他對我說「反正你是我的老婆,我真的很愛你」然後要求我賣淫。
🔔結婚後你們去了美國,在那裡你們的婚姻生活又是怎樣的呢?
李氏:我丈夫在美國也讓我和其他的男人性交,他的車一年換一次,每次都是用現金買高級轎車。其中有每年從他爸爸那裡得到的1~2億韓幣(約8萬~17萬美元),也有通過賣淫賺到的錢。因為通過銀行賬戶收到的錢有數額限制所以常常也通過人收錢(譯者:應該是指銀行轉賬和直接收現金)。
後來還買了野營用房車,買房車的理由是讓我在裡面賣淫,到在野營場所之類的地方,丈夫把在那裡的人帶到房車里和我發生性關係,甚至還曾經環繞全美一周進行賣淫活動,我丈夫有時要求我去賣淫,有時候他自己也會出賣肉體,但是要求我去賣淫的時候更多。當時他給我餵春藥讓我產生性慾,吃了那個的話連和自己的父親性交也不會知道,會有記憶但是已經失去了判斷對錯的能力。
🔔那麼你們什麼時候回到韓國的呢?
李氏:我和丈夫從1996年到2005年為止居住在美國,2006年左右回到韓國居住至今。
🔔你丈夫對你們的虐待達到了什麼程度?
李氏:我丈夫在孩子們5歲的時候開始對他們實施性侵害,餵兩個孩子吃藥(強姦,自慰等)做那種事。但是我丈夫對孩子們實施性騷擾和性暴力(強姦)時自己是不吃藥的。
小兒子:我們害怕挨打,大概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吧,那時我的體重是29kg,,當時我非常瘦但是爸爸還會用腳踢打我的胸口。
李氏:丈夫讓孩子們挨餓後對孩子們說「來客人了好好招待」後才會給他們吃的。那樣大兒子和小兒子就會吃得很香,丈夫也曾經(譯者:應該是長時間不給孩子喝水)讓孩子們感到口乾難耐的時候給他們買一瓶雪碧。
小兒子:爸爸給我們食物時會提出條件,並且爸爸對我們說'今天某某會來要好好招待',教我們自慰方法和性交的方法。從5歲開始,在朋友和老師都在場的情況下我也自慰過(用在家裡學到的方法),當時不知道那是讓人羞愧的行為,爸爸經常說「在哪裡都可以把(生殖器)拿出來像這樣(自慰)」。
🔔你說你丈夫曾指使其他人一起在同一場所進行「團體性交」
李氏:一次(毒品和性交)成癮之後(在這個團體中)讓他離開都不會離開。因為已經知道了其中的樂趣中毒成癮了,就我知道的和我丈夫有關的性愛村在全國范圍內都有。
大兒子:這個人(指其父親)把我們賣了,爸爸指使別人對我們實行強姦,性交易完成後那人會給爸爸錢。
小兒子:爸爸覺得讓我們(和別人)有了性關係他自己就安全了,我們和很多人都有了性關係,那些人藥力過後恢復意識會說我怎麼會那樣。那之後爸爸會給那些人看視頻說「你(強奸了)我的孩子們」,那些人就不會再說什麼了,之後就會收到錢解決或者堵住嘴(譯者:應該是封口的意思)。
🔔你丈夫對孩子們做了哪些行為可以說說嗎?
李氏:他(指丈夫)說'身體是主賜予的就要使用,不做愛的人是瘋子,亞當和夏娃剛開始不穿衣服,用衣物遮擋後就被趕出(伊甸園)去了,不穿衣服活著才是天堂。 '他還讓讓孩子們偷竊,我看著孩子們被改變的模樣感到非常痛苦,這時我丈夫提出假離婚,我就趁機起訴了他。
要不然我就和孩子們就一起死了。當然我也深思熟慮了怎麼逃跑,一直在想怎麼從這個巢穴中逃離,但是連我的家人都和他們是一伙的,親姐姐和媽媽常常對我丈夫說'打她,像這樣(不管)她會變心的'。
🔔您說A氏24小時不間斷對你們進行監視。
大兒子:我們一天24小時都在被監視。
李氏:丈夫雖然偷偷安裝了攝像頭,但還是不放心,會讓孩子們監視媽媽在做什麼,是不是外出了。
小兒子:我們雖然在上學但是沒有自由。爸爸開車載我們去學校,一放學就馬上帶我們回家。我們甚至不能用走的,必須跑著才行。我在學校總是睡覺。哥哥在學校也常常不是發呆就是睡覺。因為回家就會受(性侵)折磨或吃藥。
李氏:孩子們的學校也一直給家裡打電話,說孩子們有些奇怪,要接受心理治療。大兒子從2010年開始在精神科進行治療,相關的診斷書我們也有。
🔔沒有自由到連反抗都不行嗎?
小兒子:想得到的,想做的事情,這些都是爸爸決定的。我們不能去朋友家玩,這是我們的人生卻像被遙控器控制那樣被(爸爸)隨心所欲操縱。我們是奴隸是玩具,爸爸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事實上,我是爸爸的繼承者(譯者:字面意思雖然是繼承者,譯者認為翻譯為幫兇更好),因為爸爸讓我監視媽媽,我就監視,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如果不聽爸爸的話他就會打罵我們。沒有辦法,只能聽他的。
🔔三人全部都遭受了性侵,身心一定備受煎熬。
大兒子: 爸爸(會在性侵結束後)對我們說「今天做得不錯,下次要做得更好啊」。受到傷害也不能去醫院,因為這會讓爸爸的暴行暴露。
小兒子: 這對我們來說是地獄,但對他(爸爸)來說是天堂。爸爸不認為我們是家人,只是他的“錢”而已。
李氏: 孩子們因為藥物中毒,身體機能和注意力都下降了,變得敏感,而且由於過早接觸性,孩子們也變得一天到晚只想著這個事情。那時我和孩子們都不開竅,以為這世上所有人都是在家遭受性侵地生活。我的大兒子對遭受父親的性侵是很憤怒的,目前接受著藥物治療,孩子們的性教育應該是自然而然的形成,但他們被強迫接受了這種事情,因此並非出自本意地被動有著身體上的反應。
我也因為20年來服用安眠藥,現在經常頭痛。現在幾乎靠著自身的精神支撐著。以前並不知道怎麼寫文章,基本的生活都保障不了只能遵循命令行動,(他們)就是這樣把正常人變成傻瓜的。現在孩子們也是懂得了區分好壞,了解了真正的世界,知道了什麼是自由才明白原來我們的生活是那麼的不正常。因此孩子們決定先站出來與父親戰鬥,將這一切公諸於世。
🔔兩個孩子的英語都可以熟練運用,是通過什麼樣的契機學習的呢?
大兒子:爸爸為了他的(賣淫)事業能做的更好教了我們英語。
小兒子:而且爸爸為了不讓我們和韓國人溝通所以沒有教給我們韓語,他怕我們萬一學會了韓語,在和別人對話的時候會把被爸爸性侵害的事情說出去。
李氏:相反的我丈夫不教我英語,而且怕萬一我和孩子們在一起計劃什麼事情,所以我和孩子在一起的時間不能超過30分鐘,他經常讓我們坐在他身邊,時時注視著我們,所以我們三母子不能呆在一起。
🔔那麼你丈夫提出假離婚的原因是什麼呢?
李氏:去年我丈夫對我提出了假離婚,並且讓我對參與性侵犯的十個人進行起訴,然後他會在後面(跟那些人)要錢,並且提出如果最後不行的話就起訴他(譯者:在母親的第一封信中曾提到丈夫要求她起訴自己是為了增加可信度)。但是因為我一直逃跑我丈夫非常生氣,他會來我們租住的藏身的小屋裡找我們,我一個人在的時候來過,只有孩子們在的時候也來過。並且給我們裝上了監控,還強制讓我和我的孩子們發生性關係並拍攝錄像,他還對外傳播「母親帶孩子出去進行強姦」的傳聞。
把那個錄像做成CD賣給別人,對他人說「李氏是個壞人,不要相信她」。 (離婚後也)帶我們去別的房子裡叫來男人們或者村民們(譯者:應該是指屋子附近居住的人們),讓我們發生性關係,借別人的房子然後在裡面發生性行為後,丈夫會對我說讓屋主來背黑鍋。
🔔那之後的生活是怎樣的?
李氏:我丈夫把孩子們送去了菲律賓以後對我更加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本來沒有打算告發我丈夫,只要他肯把被幾百人(強姦)玩弄過的孩子們送去菲律賓學習的話…所以就這樣把孩子們送去了菲律賓,但是後來只要我反抗他,他就會拿在菲律賓的孩子們來威脅我。
🔔從家裡逃亡一樣逃出來的時候,應該是沒有錢的,你們是怎麼解決金錢方面的困難的呢?
李氏:從家裡一出來我們就去了政府的犯罪被害者中心,在那裡申請了緊急支援,用拿到的錢生活了三個月。現在不管怎樣想辦法生活著,我會去飯館之類的地方做散工。我們不是不知道害怕的人相反我們很膽小,從我20年間都沒有從家裡逃出來就那樣活著你們也應該看得出來。其實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是孩子們救了我,只要我的孩子們可以活著讓我去死也可以,真的死了都沒有什麼遺憾了。我們現在是在和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和團體們鬥爭著,但是出現了刪除報導和評論等現象,我覺得他們已經膽怯了,我現在仍然是一個人在斗爭著,沒有接受任何團體的幫助。
我丈夫堅持自己是清白的話我希望可以進行三者對質(譯者:三頭對案),在攝影機前對質。我怕他們把我說成是瘋子還在2007年的時候帶著我的孩子們悄悄去取得了精神鑑定,並且有在向日葵中心(譯者:韓國對性暴力和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提供心理諮詢和支援的機構)做過心理諮詢。大兒子在C大學醫院拿到的精科診斷意見書裡寫著「患者由於從小被長期的連續的child sexual trauma(兒童性侵犯心理創傷),因而在住院後仍有噩夢、躲避、間歇性憤怒、失眠。人身安全等的不安感和強迫感等重症持續出現,已對其進行藥物治療和麵談治療。」這一切絕對不是我編造出來的,是正式拿到的診斷結果。
我丈夫帶著我和孩子們出去的話就會給我們拍照,然後會給別人看,以證明「我們是個幸福的家庭'」,孩子們每天都被關著,好久才被放出來一次當然很高興了。
🔔除了你丈夫聽說你還起訴了別人?
李氏:有兩個人已經想不起來了,一直和我們保持關係7到10年左右的人,主要是對10年以上的人提起了訴訟,那裡面還有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來的人。
丈夫說我們三母子是他賺錢的'本錢',在我們的世界裡管這個(提供身體的人)叫「模特」,我丈夫會對別人炫耀說「買模特(姦淫)不是需要給模型費嗎?我們不需要」,他對我們施暴,給我們洗腦,強姦我們,隨心所欲的操縱我們。
🔔在那些被告人對你們母子三人的主張有什麼反應?
李氏:現在和我們有過性關係的被告人說不認識我們,雖然我們知道他們的身體特徵,但是對方還是全面否定這件事。
小兒子:警察曾經給我和哥哥看過十張左右某些人的照片,我和哥哥指認了其中對我們實施過性侵的人的照片,之後我們和對我們實施過性侵的女性進行對質審問的時候,那個女人一直嘲笑我們。這個時候我哥哥很生氣的說了一些什麼,那個女人就說「不能再對質下去了」,然後就那樣走了出去。我們說了那個女人的胸部有什麼特徵,有下肢靜脈(譯者:應該是指有下肢靜脈曲張的痕跡),但是不管我們怎麼說人們都不相信我們。
🔔聽說這回警察開始著手重新調查了?
小兒子:我們很希望得到自由,但是我們想得到自由這個事件就必須完結,這個事件想要完結則需要很多人的幫助…警察卻反而把那些犯罪者當成被害者,把被害者當做罪人一樣,我們感到很委屈。並且我還小所以要去向日葵中心那種地方接受調查,要在陰暗的房間面對著恐怖的氣氛接受調查,我在10年裡一直受到了性侵犯和威脅,這不正是一個把一切都說出來的好機會嗎?但是只要想說的話,刑警就會說我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好像把還是孩子的我當成罪人一樣看待,讓我很害怕。
李氏:雖然我是媽媽,但是孩子們在接受調查的時候我不能進去,我想知道孩子們是怎麼接受調查的,要求查看調查當時的錄像,警察卻說不能給我看。
🔔聽說調查的過程裡發現了有關性行為的視頻影像?
小兒子:警察通過抄沒搜查發現了視頻資料,那個視頻裡有爸爸和我,哥哥的朋友,我(此處有可能是敘述時出現錯誤,“我”出現了兩次)一起在學校衛生間裡性交的內容。雖然把視頻給我們看了但是上面(譯者:應該是指錄像帶)有用紅筆寫的一些東西,我們想看的時候刑警對我們說「不要看名字」。
李氏:結果警察對這件事下了無嫌疑的最終判決,之後京畿地區警察廳也下了無嫌疑的判定。因為當時我的娘家人當證人證明'(李氏)有精神病',所以警察方面做出了我丈夫無嫌疑的處理,我起訴的這件事看來要去檢查廳(譯者:即檢察院)起訴可能才可以。
🔔在去年11月,你舉辦了”關於促進A某父子性犯罪疑惑調查的記者會見”。當時你決定舉辦這個記者會見的動機是什麼呢?
李氏:警察進行了抄沒搜查,但是他們說沒有搜到毒藥。他們應該接著繼續搜索(譯者:與賣淫,亂交)相關的錄像,但是他們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半都什麼都沒有做,所以我為了要求他們迅速展開調查而舉辦了記者會見。
🔔決定把你丈夫殘忍的罪行公諸於世的理由是什麼?
李氏:我們原來不想把這件事鬧大。但是現在我們還感覺自己彷彿還被人強姦著。我們不想打擊任何人,但是因為丈夫說要把孩子們帶走,因此才下了決心(把這件事公諸於世)。如果孩子們被他們父親帶走了,他們的一生就隸屬於這個父親了。孩子們跟著這樣的一個爸爸將來做什麼事情都是一清二楚的。我不忍心看到孩子們變得自暴自棄。最重要的是,孩子們不想要跟爸爸一起走,然後孩子們向我提出把所有事情都揭露出來的主意。孩子們說「請給我們自由」,「我不想去爸爸那裡」。
大兒子:爸爸對我實施的暴行慘不忍睹,但是竟然沒有一人願意相信我們,我曾經想到過放棄,甚至想就這麼死掉。我非常對不起我的媽媽和弟弟,因為我什麼都沒有做…(那時候)我沒有一點力量。我睜著眼看我的媽媽被強姦,對(不能阻攔他們)的自己感到非常失望,也很生氣。
李氏:我希望這個事情被調查的一清二楚,受害者不僅僅是我們三個人。甚至警察的子女也可能成為受害者。事情已經發生的話,就是太晚了(譯者:挽回不過來了)。我希望能夠公正的調查這個事情,免得再發生相似的犯罪。
🔔但是有一部分意見說「李氏是為了騙錢而編造事實」,也有人說這是「扼殺基督教」的一種手段。關於這些意見,你有什麼看法?
李氏:就像您說的,有人說我是「為了騙取教會的錢而離家而去的」。如果我的目的是錢,我根本不需要讓自己陷入這麼一個難堪的境地。如果他們(譯者:提出異議的人們)的話是真的,我可以直接跑到我公公B牧師那裡要錢就可以。我不是要扼殺「基督教」,也不是要批判「正統的基督教會」。我逃離家的時候的確是身無分文,但絕不是因為錢而做出這些事的。 (譯者:對我來說)有些事情是拿錢也解決不了的,那就是孩子們的「自由」。
🔔你對今後抱有哪些期望呢?
我希望過普通人的生活。 (譯者:希望我的孩子們過上像別的孩子們那樣)吃完飯就去上學的正常生活。
大兒子:我想讓強姦我們的爸爸,爺爺,和其他人感受到比我們多兩倍,多十倍的痛苦。我,弟弟和媽媽以往是在爺爺和爸爸的拳頭下生活的,我想讓他們承擔罪責。我以後想交到朋友,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
小兒子:我最想要的是自由。我認為強姦我們的所有人們應該被懲罰。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像我爸爸一樣。爸爸從小就是教我一些壞的東西,我曾經曾經擔心過「如果這些壞東西成了習慣怎麼辦」。如果我自己還有不好的地方,想要盡快改掉,成為一個好孩子,普通的孩子。我要努力的學習,做一個有出息的人。我想要我自己的家人,成為一個好爸爸。我一定要成為一個好爸爸!我希望有人能幫助我們解決這件事情,盡快把這個有一個了結。希望可以盡快的得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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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謝謝Lee Ju-Hee記者
<著作权归 ©今日新闻 由Facebook page :Help Lee Jung Hee 拯救韓國、拯救人權 翻译>
報導內容難免有誤差,本專頁的翻譯也難免有誤,歡迎來信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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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有限,故事未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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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0日,晴〉from《人海日月》December
99.12.31 晴
現在是23:23,氣溫應該有十七、八度,我只穿着單薄的睡衣,坐在我那部已有四年資歷的電腦前,把幾個功課用的文字檔存入軟片磁碟內。
在等待儲存的同時,我瞄向電視轉播的倒數節目,王菲在唱「郵差」,我跟着唱起來,直到整首歌完結,主持走出來,跟一排歌星明星在說着什麼話,大概就是眾人的新年願望,多老土。
這時門鈴響起,我質疑是誰會在這個不早的時間登門拜訪,我還是去應門,但事先把防盜鏈鎖上。門外的人就是你,對當時的我來說,只是一個不知名的男人,而你亦一臉愕然,隨即展示了一張證件,笑容滿面地說:「你好,我是天天日報的攝影記者,我在找適合拍攝倒數人潮的地方,你的單位能看到時代廣場,而且角度很好,我想借你家的窗口拍照,可以嗎?」
我沒想過第一年住進這單位,就遇上這樣的事。沒錯;早前家人讓我搬出來自立時,我就是為了在銅鑼灣鬧市的便利位置而選擇這裏。
「不行。」我說得斬釘截鐵,當我想要關門時,你叫道:「慢着!只是倒數那刻拍幾張照片,絕不打擾你的。」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我給你這個,那你就可以知道我是誰。」你把職員證由鐵閘之間傳過來給我,我細看當中的資料,是面前的人的樣子,名字是「藍日明」,這讓我重新打量你。
「你叫藍日明?」我問。
「是的,你可以叫我大明。」
這名字讓我驚訝,差點衝口而出,可是面對這個陌生人,不可以。
你再問:「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我微笑道:「其實我也想幫你,可是現在家裏只有我一個人,讓一個陌生男子進來實在太危險了。」
「哦……也是的。」你點點頭,表情像是真的諒解,這讓我留下正面的印象。
「所以,對不起。」
「真可惜,最近幾年我都是借用這單位的窗戶拍照,照片都得到老總採用。不過,我也明白,你的顧慮也是對的。」我以為你會轉身離開,你卻說:「但我有個不情之請,明年,如果明年除夕你的家人沒外出,請你讓我進來拍照,可以嗎?」
我只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如果一年後我仍未搬走,大概仍會是只有我一個。我沒多解釋,只是支吾以對。你向我點點頭,在的關上門之前已轉身離開。
我回顧你的要求,想到自己是否太不近人情,看看時間,現在已經是23:48,我趕快回到我的電腦前,沒再在意門外的人,甚至瞬間把這件事忘掉。電腦中重要的資料已備份到軟片磁碟內,共存了十二隻,沒辦法,我的老爺電腦未有光碟燒錄,又沒法借來一個外置的。
我靜靜地等待0:00的到來,電視上的倒數節目如火如荼,由它陪伴獨個兒的自己。視線留意螢光幕的時鐘,23:59:50、23:59:51、23:59:52、23:59:53、23:59:54一直在跳的同時,窗外也傳來大眾的喧鬧,十、九、八、七……,我也跟着倒數,四、三、二……一!時間順利跳到0:00:00,然後是0:00:01、0:00:02、0:00:03……我的電腦安然無恙,現場跟電視畫面中的人潮一同喧鬧,世界沒有因為這個對人類來說特別的時候而有任何異樣,在踏入千禧年的一刻,地球運轉如常。
第二天,我外出用餐,在便利店門前看到報紙架,瞄了一眼《天天日報》的頭版,果然是一張倒數人潮的照片,不過不是時代廣場外,而是尖沙咀廣東道。
我拿了一份找找攝影師的名字,一如所料沒發現什麼。不過,在港聞版中所有時代廣場的照片,都是由藍日明拍的。
忽然有點內疚,令你沒拍到可以登上頭版的照片。但對一個獨居女孩來說,這也無可厚非吧?
過去了就忘掉它吧;今天是千禧年的第一天。
新年快樂。
00.12.31 晴
今晚我約了幾個莊友一起去倒數。其中一個提議,既然我家就在時代廣場對面,在我家倒數是最舒適不過的選擇,可是其他幾個卻覺得倒數活動一定要擠在人群當中才盡興,於是我們還是決定晚餐之後到時代廣場等待倒數節目開始。
當我們九時多來到時代廣場,對出整段羅素街已擠得水洩不通,最後大夥兒還是到我家。我們邊吃零食邊聊天等待,莊友把幾張心頭好歌曲錄成的MD帶過來播放,我最喜歡的還是Jay的歌──「可愛女人」、「星晴」、「黑色幽默」和「龍捲風」,我都耳熟能詳。
23:33,門鈴響起,莊友們疑惑是不是我的地下男朋友前來給我驚喜,其實她們都知道我從來沒跟男生正式交往過。不過門外正正就是一個男子,是你,並開懷地說:「啊!你仍住在這裏真好!今次你的朋友都在了。」
「你是誰?」跟在我後面八卦的莊友直接問你。
「我是《天天日報》的攝影記者。」
「記者?這裏有新聞嗎?」莊友問得不知就裏。
「就是除夕倒數的新聞。今次,我能進來拍倒數的照片嗎?」
我還沒開口,莊友已搶先說:「原來報紙的相片是你拍的嗎?」
「一小部份是,不同記者負責不同部份的。」
「酷!」難怪莊友如此雀躍,她正是傳理系的學生,但凡有關係的人與事都能令她興奮。
「可以嗎?」你又一次問。
「呀……」我在猶豫,陰謀論地想──五個大學女生,能跟一個成年男子抗衡嗎?
「沒所謂啦!只是拍照。」我對莊友的輕率有點不滿,我說:「不!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幫你?」
「唔,」你像在考慮什麼,認真地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就當是送我一份生日禮物吧?」
我沒想到你會提出這麼兒戲的理由,於是我不甘示弱,說:「這樣嘛,明天是我的生日呢,如果你有禮物給我,我就讓你進來。」
「真的嗎?」
「當然!」其實,我真的沒說謊,我是一月一日出生的,每年生日都是公眾假期,同學都不用上學,於是跟我慶祝的機會亦因而少了許多。
「好呀,明年我帶禮物來。」
「明年?」
「嗯,如果我說今天我有帶禮物在身,你也不會相信吧?但,為了答謝你,明年,我會帶禮物來。」
我有點哭笑不得,明年的事誰說得準?然而你雙手合十,「我真的很需要這張照片,求求你!」
「小明,就當日行一善吧。」莊友說。
「原來你叫小明?我是大明啊!」是的,我的名字是熊月明,朋友都叫我小明。即使事隔一年,我仍記得你叫藍日明,大明。
我終於打開門鎖,讓你進來,「脫鞋子!」我再三吩咐你,除了為了乾淨,我把你的鞋收到櫃下,要是有什麼壞事發生,赤腳的你也逃得慢一點。
接下來的時間,並沒有令幾個女生驚恐的事情發生。你至少說了十數次「謝謝你」和「打擾你真不好意思」,我沒有覺得你很煩,願意相信你是個為人設想的人。當我看到莊友興致勃勃地不停問你有關這行業的事情,她那種期待興奮的表情,我想,這樣子也不錯嘛。你甚至應莊友的要求,為我們拍了幾張合照。
今年的倒數很特別,第一次跟莊友一起,加上你這個半陌生的人。
時間來到23:55,你已經在我家的窗前準備好三腳架和照相機,對準對面的人潮。那片風景,其實我也沒好好看過,於是我們都擠到窗前,由電視帶領,開始進入期待的狀態。眼見你怕我們的動作推倒你的照相機時那驚心動魄的表情,我們更興奮。
當二千年最後十秒來臨,除了窗外和電視機前熟悉的叫囂人聲,每一秒都加插照相機快門開合的聲音,「喀嚓喀嚓」,我彷彿看着那一瞬間的熱鬧被攝入單鏡反光機內,永遠保存下來。
也許,「永遠」只是感性的人的口頭禪;但由這年開始,我會存起刊載這張照片的剪報。
01.12.31 晴
今天系中有個派對,可是我不想去。
Year2開學已經四個月,今年我當了個獨行俠,不情不願的,莊友們不是反目了,就是轉了學系。這個除夕,我一整天都沒上街,留在家中睡覺、上網,餓了就叫外賣。樓下滿街是人,實在不想出去了,第一次在這種一片歡樂的時刻感到沒甚興致。
我吃着餐蛋麵,眼睛盯着電視,正在播國際大事回顧,客機撞擊世貿大廈的一幕重現眼前,雖然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但已沒了當時那種震驚得起疙瘩的感覺。這次襲擊讓我討厭恐怖分子,也不喜歡自視過高的美國人,我甚至覺得自持是萬物之靈的人類,本身都是自大的。
當電視上的大樓倒下時,突然間我想到你,你有採訪這新聞嗎?不過,去年你曾向每事問的莊友提及過你負責港聞版,大概不會因這新聞而專程跑到紐約去吧?
老實說,這一年來,每當我讀到刊有照片的新聞,很多時都會留意一下有沒你的名字,不過,我發現自己已開始淡忘你的面孔,只記得你架著黑框眼鏡。
23:34,門鈴響起,我由沙發中起來,悠閒地走到門前開門。
「哈囉!」門外的你從容地打招呼,這是你第三次出現在我家門前,我開始不再憂慮安全問題,直接開門讓你進來,彷彿你是個熟稔的朋友。
著你脫鞋子之後,我攤出左手,問:「禮物呢?」
「啊!我以為你忘了。」
「別說沒有!」
你揚揚眉毛,嬉皮笑臉。
「快拿出來!」我伸手去抓你的包包,被你制止,「沒有,我沒有藏起來啊!」
我停下動作,叫道:「原來你只是說說而已?」
「對不起……」你卻邊說邊笑,一點也不認真。
我真的失望,說:「豈能相信你這個陌生人的話呢?是我太天真了。」
「不……」還沒等你說完,我已動手把你恨恨推出大門,你知道自己真的惹毛了我,緊張起來,「小明你聽我說!」聽到你稱我做小明,對了,你是大明啊!聽起來很笨,但這種又笨又無聊的牽絆,真的讓我冷靜了兩秒鐘。
「給你的禮物我真的有找過,這一年都在找,可是沒找到。」
「找了一年?」我不容許自己輕易相信你了。
「是的,因為沒有新品了,而我又真的想送你那個東西,只好在二手市場找,只是,要找到狀態良好的,真的不容易。」
「是什麼來的?」
「告訴你了就不有趣;我也怕要是真的找不到會令你失望。」
我狐疑地看着你。你說:「我會努力去找的。」
我沒打算追究下去了,也沒再理會你,逕自收拾外賣盤,然後拿了一杯熱鮮奶,坐到電視機前,懶理你在窗前準備。
「這麼晚吃東西你不怕胖嗎?」
我知道你的相機在拍我,我毫不客氣對你說:「這跟你有關係嗎?」對於我的冷漠,你只是苦笑。
「聽說今年倒數會有『飄雪』效果。」你說,於是當進入最後十五秒,我也來到窗邊湊熱鬧。你的眼窩已貼在取景器前準備,倒數開始,來自快門的聲音在耳邊一同在打拍子,當最後一秒要過去的那一刻,除了「喀嚓」聲,我還聽見你說的一聲「新年快樂」,可是聲音實在太小,令我疑惑到底剛才你的說話是否在自言自語。
你終於抽離取景器,發現瞪着眼的我,你笑說:「謝謝你再一次願意幫忙;去年的照片你有看過嗎?」
「你都沒給我那些合照,你有帶來嗎?」
「啊!沒有……」我不屑你的無心裝載,你卻說:「我指,在你家拍的倒數照,你有看過嗎?」
我點頭,不過當然不會把剪存起來的事告訴你。
「那你明天也留意一下,今年我的照片能否登上頭版吧。」
「好。」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會留意的,「你啊!記得明年把照片帶給我!」
你笑着回應:「好的。」
我開門送你離開,在你走到樓梯轉角時,你回頭說:「除了照片,明年我一定準備禮物來的。」說完就向我揮揮手,繼續你的路。
聽起來,你欠我的東西好像愈來愈多。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你,不過,經過這個晚上,我的心情的確舒暢起來。
02.12.31 陰
如無意外,這是最後一年大學生活的除夕。
我知道自己不是唸研究院的料子,不少同學已開始寄求職信和找實習機會,我卻沒有,上課加上寫畢業論文已夠我感到壓力,時間都不夠用。不過,我還是想在這特別日子讓自己放假一晚,系中的倒數派對,往年我沒有來,這次是最後機會了。
今晚是我們第一次正式交談,真沒想到,在final year的倒數派對。
讀大學以來,在我出入系core的lecture hall、福利社或是學生canteen時,已見過他許多次,但我不知道他跟我同系,是去年畢業的新任「老鬼」。他甚至邀請我跳舞,我是感到驚喜,畢竟這些日子,我有留意過這個人。
我們聊過一些寒暄話,當音樂轉調子的同時,他把我帶到小食檯,我拿起一杯薄荷賓治,他卻要失陪了。
我無法不看他的背影,目不轉睛地,但他似乎沒有在意,甚至去邀請了其他的女生;在我看得見的情況下,都已有兩個。
我苦笑,枉我還在心猿意馬。
我算什麼呢?
踏出禮堂,還有一個鐘才到零時,但我真的不想待在街上,我已經累了。不知道這個時間還能否回家?那邊附近一帶定是擠得萬人空巷,只好硬着頭皮回去。
來到銅鑼灣站,人山人海的程度如我想像。由列車擠到地面上花了我二十分鐘,在銅鑼灣繞了一個大圈才能回到我家樓下,只是十米之隔,警察卻說人潮管制封路不許我繼續前進。
這個時刻,是我唯一想要搬走的原因。
「我家就在前面!那樓梯上去!」我近乎用吼的,也許是現場太吵,也許這個警察根本沒打算理會我。
一隻手由我身後伸過來,拿着一張證件伸向警察,後面的男人說:「阿Sir,採訪的。」
我回頭看,是你。警察看看你的記者證,揚揚手示意你過去,你二話不說,拉住我的手把我藏到你的背後,兩個人二合一溜到樓梯口去,我趕快打開大廈的鐵閘,以免被人潮淹沒。
幾經辛苦終於回到家門前,你也鬆一口氣:「現在你能想像我每年這個時間跑到你家來,真不容易!」
我沒理你,掏鑰匙的時候,你繼續說:「你不是出去倒數嗎?幸好你趕得及回來。」
我停下動作,說:「慢着,禮物呢?」
「啊?」
「禮物!」我重申,「沒有禮物你不能進去。」
「你太嚴厲了吧?」
「那就是沒有吧?那我的照片呢?至少應該把我的肖像還給我吧?」
你居然笑,苦笑。豈有此理。
「那抱歉了。」我開門想要入屋,你仍鍥而不捨地說:「看在我讓你能來到這裏吧?」
「是你答應過我的,只是你食言。」我知道,我是有點兒將由他而來的氣遷怒在你身上。
「對不起,你的禮物,我還是未找到。」
「到底是什麼東西找了兩年也找不到?」
「好吧我告訴你,是個絕版相機。」
「相機會絕版嗎?」我對相機一竅不通,當然從來沒聽說過。
「當然有,不少都是。」
「你要送我哪個?」
「能進去才說嗎?」
我皺眉頭,最後還是讓你進來,不過你已來不及跟我解釋,這分鐘已是十一時五十分,你把鞋子收到櫃下,匆匆走到窗邊,開始架起你的相機,我心生疑問:「你這個是絕版嗎?」
「這個是『數碼單反』,怎會絕版呢?」
至少我聽說過單鏡反光機,但不大清楚為什麼數碼單鏡反光機就不會絕版,不過我沒打算問,以免顯得我無知。
我開了電視攤在沙發上,但忙碌的你比起電視畫面的內容更吸引;我靜靜地看着,但不敢打擾,我知道你會把對面那一顆顆逐一亮起的蘋果燈飾拍下來,明天我會像等彩票開獎一樣跑去買報紙。
你也留意到我在盯着你,沒想到,你把相機向着我,拍了不知多少張,只聽見「喀嚓喀嚓」響了好幾次。
「照片是數碼照吧?給你電郵傳給我行嗎?」
「我想好好把照片曬出來才送給你,終有一天你會收到的,放心!」
我再次抱懷疑的態度,可是沒勉強你的打算。把這個作為明年你繼續來訪的理由,也是個愜意的藉口。
我開始習慣,每一年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刻,你都會在我家這個窗戶前忙得不可開交,而你對於這種匆忙似乎已習以為常,甚至悠然自得。
「你當攝影記者多少年了?」我問。
「差不多十年了。」
「啊,拿金牌了。」我常聽說從事一個職業超過十年,就能成為前輩。
「我看起來那麼老嗎?」你詫異地望向我。
「做滿十年不是會有金牌嗎?我爸以前是這樣。」
「我當了十年攝影記者不代表這十年都待在同一家公司,而且,今天不同往日,哪會有什麼金牌,老土死了。」
我點點頭。對於一個大學生來說,當一種職業十年仍是遙不可及的事。
「我看起來那麼老嗎?」你重申,要知道現在距離零時還有不到一分鐘,可想而知你有多在意。我笑說:「至少比我老。」
「哼!」你吐出不屑,注意力重新回到相機那邊,不一會,鏡頭在眨動的喀嚓聲音又再響起;今年倒數加入了煙火表演,空氣中多了一種火藥的味道。
就這樣,二零零三年來了。
「其實,還好吧。」在你收拾的時候,我說。
「什麼?」
「你呀,看起來不老呀。」
「這個我當然知道。」
「哼!」我也學你嗤之以鼻。
「男人嘛,有什麼關係呢?錫鐵銅銀金,年紀愈大愈有吸引力。」
「那你多等三五七年吧。」
「沒關係,終有一天會到的。反而是你,要好好把握現在了。」
「你說什麼!?」忽然被揶揄令我深深不忿,「明年你不要旨意我會開門讓你進來!」
你知道其實我不會,可是你還是依我說的把角色演下去:「不要啊!你家窗戶的位置實在可遇不可求!」
「那就給我乖乖聽話啊!」
「是的,明年定必奉上禮物!」
我沒完沒了的,「還有我的照片呢?」
「是是是!小人遵命!」你裝出來的下人姿態讓我忍俊不禁。
我開門送你出去時,你問:「想要到樓下吃宵夜嗎?」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反應是拒絕你,「我剛從下面那個地獄回到人間,別要我再回去了。」
「那我買上來如何?」
「呀,不好了,我想要睡了。」這是我第一次因為你而感覺到心跳加速,其實我有一刻想過不如就讓你為我買宵夜,可是為了什麼呢?那一刻我叫自己不要多想。
「好吧,那明年見了!」你向我揮揮手,瀟灑地離開。
其實,就算明年沒有禮物,也沒關係。
只要你繼續前來就可以了。
03.12.31 晴
畢業袍一直掛在衣櫃前,下月三號之前要歸還了。這像是有種象徵意義,把學生身分一併交還。
今天已經是零三年最後一天,五個月內我發了超過一百封求職信,仍未找到一份全職工作。我沒有後悔之前沒跟同學一樣提早開始寄求職信,也沒埋怨一場沙士令經濟一蹶不振人心惶惶。在這樣的經濟環境下,沒法找到工作是意料中事,但意料之內歸意料之內,我仍會因為雙失而感到沮喪。合約工作的工資只夠我多撐兩三個月,要是我再找不到長工,我就要找個更便宜租金的地方。
無可否認,今晚我是刻意推掉約會,留在家裏等你的,當你像候鳥一樣前來的時候,我還是在這裏。如果今年我們沒見到面,也許以後也不再有機會。
來年,我可能要搬走了。
這晚,對面的倒數活動不時響起梅艷芳的歌。23:35,門鈴依時響起,我竟抱持一種不安的心情去開門,我怕門外的人不是你。事實是,我實在多疑了。
「哈囉!沒上街嗎?」
「廢話。」我故意刁難笑容滿面的你,是為了掩飾自己過分緊張。
你停下動作,說:「真古怪,沒理由你毫不質疑就讓我進來,莫非你有求於我?」
我怕被發現內心的暗藏想法,心虛得不敢妄語,只想逃出這個說話的陷阱:「對,今年我你要幫忙,你有工作介紹我嗎?我一直沒法找到工作。」
「果然!」
你真的以為自己猜中了,喜上眉梢的樣子真笨。
「你要找什麼類型的工作?我最熟悉的還是報館。」
「也好呀,只要是長工,只要有機會。」
「你找到臨時工嗎?」
「嗯,在中央圖書館當助理,合約制,只有三個月。」
「像暑期工。」
「暑期工已不容易!」
「這陣子市道真的很差。好吧,我替你留意一下。」你由袋中拿出那一台數碼單反安裝到剛才架起的腳架上,同時問我:「有什麼喝的?」
「嗄?」
「你家有什麼可以喝?我由中午起一直在外邊工作,來到你家才停下來。」
「你可真老實不客氣!」我邊說邊走到廚房查看冰箱,問:「汽水行嗎?」
「好極!謝謝你!」其實你沒想像中那樣不客氣。我再出來的時候你已經準備好那枝鏡頭,電視傳來每年一樣的喧鬧。
我看着在忙的你,想到你說會替我留意一下工作,也許你只是說說而已,我根本不應該認真對待。每一年你來到這裏的目的還用說嗎?我勸自己別想得太多,就當為日行一善,每年一次,只因我的確欣賞你的照片。
你剛拍下了新的一輯,二零零三年除夕的;然後開始收拾你的攝影工具,我問:「完成了?」
「沒錯。」
「又一年了……」
「你好像很唏噓。」
「我是真的唏噓!」
「因為一年一年變老了?」
「因為一年一年看着你變老了。」
「哈哈哈……」沒想到你還是會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九九年,是上世紀的事!
「我們的認識跨越一個世紀。」
「我還記得第一次你無論如何也不肯讓我進來。」
聽到你這樣說,我也不甘示弱:「我亦記得你說給我送生日禮物。」我攤出手掌搖呀搖,等待你用同一類理由打發我,可是這一次,你伸手進那個彷彿能把一個人收納進去的袋子內,掏出一個用牛皮紙包裝的長形盒子,放在我手上,說:「終於送來了。」
因為我驚訝的表情,你面露得意笑容,著我打開來看看。
牛皮紙包着一個膠盒,裏面裝有一台相機。盒的兩邊各有一張印工說不上精美的貼紙,其中一張更破了四分之一,上面寫着英文字母「LOMO」。我完全不認識這個牌子,什麼LOMO,「老母」嗎?真難聽,我把看起來四方笨重的相機拿出來,終於開口問:「這該不會是個玩具吧?」
「這相機型號是LC-A,當年作為輕便相機的始祖。」
「輕便?」
「對啊!這一台是俄羅斯製造的,現在新機已經改由中國生產,有點要求的都知道兩者不能相提並論。別看它外表老套,在snapshot界可是個大紅人,手動對焦,焦點只有四個,零點八米、一點五米、三米和無限遠。光圈方面別擔心,有自動,不怕顧及不來。」
我像聽聞外星語言一樣無法分析你的說話。我的人生中就算使用過菲林相機也好,也一定沒試過用半手動相機,「你能想像,我不懂如何裝上菲林。」我靦腆地說。
你從茫然的我手上接過那台相機,在袋中取出一卷菲林拆開,「我怕你一開始時不懂操作,已準備好菲林,別擔心,用最普通的135就行了。」
你給我示範如何安裝菲林,給我指示電磁盒的位置,必要的設定,如何確認菲林穩妥,然後把相機交回我手上,說:「來,試試拍第一張照片!」
「現在?」
「當然!」
「我還未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懂得……」
「不用擔心,Snapshot的意思就是隨意的快拍,不用太在意設定是否正確,只要留下你喜歡的那一刻就行了。」
我遲疑地把手中那黑色的一團看了又看,決定了焦距,捲好了菲林,眼睛貼到小小的取景器前,看得不很清楚,只見到面前的你;你也拿起你那專業得多的相機,把無知可笑的我拍下來。
你拍了至少五張之後,我才按了一下快門,仍在猶豫自己的動作是否正確,「我沒法想像自己拍到什麼……。」
「這就是它的過癮之處!」你說。
「但對於新手如我來說,這是戰戰兢兢多於過癮。」我苦笑。
「希望你能找到它的樂趣,別冷落它由它發霉。」
「好的,一定。」
「一定由它發霉?」你笑說,我也笑着點頭。還是向你道謝,雖然我不肯定自己到底會否愛上這台小機器,不過我倒喜歡把喜愛的片刻留下來的概念。
例如這一刻,你正正在我面前的這一刻。
04.12.31 晴
因為冷鋒到來,這個除夕很冷,今晚更跌破十度。
我冷得用棉被捲着自己,我已經整整病倒了一星期,感冒咳嗽,但我堅持只看醫生但不請病假,並不是因為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病假是無薪的,但我可以報銷最多一百二十元的醫生費。
檯面散落了幾個藥袋,色彩繽紛的藥丸,咳藥水,喉糖,苦口卻不是良藥,複診兩次還是沒法好過來。這晚天氣寒冷,更是難熬。
23:25,頭很痛,連MSN也不想多回,索性關掉。
皺着眉沖泡一個杯麵,服藥後人沒法清醒,仍只能在電腦前發呆。螢光幕旁邊,貼着一張開始變舊的照片,熟悉得很,這是你送我那台Lomo LC-A所拍的第一張照片。失焦下你的樣子有點模糊,在我的病眼看起來更影影綽綽,背景是我家的小客廳,不遠處的電視畫面,是梅艷芳,那個晚上是她病逝第二天。
今晚電視在播她的紀念特輯,除此之外就是南亞海嘯的新聞,整天不斷地報,這個年末,過得分外愁雲慘霧。
我走到窗邊,今年聚在廣場倒數的人依舊的多,今年多了個為南亞海嘯賑災的主題,但依舊都是大明星粉飾下的歌舞昇平,我是一點也沒被那氣氛所感染。
23:50了,怎麼你還沒到呢?
迷糊的我想由廣場的人海中找尋你的身影,別說是黑夜,就算是白天也是不可能的,可是我還是把每個角落都看了又看。人聲鼎沸,來到倒數的時刻,最後十五秒,我看着那一顆顆出現的蘋果燈飾,心跳追過倒數的拍子,我仍希望你趕及出現我家門前。
可是你沒有。
我在窗前呆站足足有五分鐘,才把自己由恍惚的狀態中抽離,頭一下子很痛很痛,而且手腳冰冷。我把貼在螢光幕的照片撕下來,夾在擱在小桌子上的相簿內,關掉電視,倒在沙發上。
趁睡意來臨之前,我隨手翻翻相簿,裏面有天空,海岸線,飛鳥,屋子,還有很多很多,差不多每一天一張。我把我的生活點滴,收納在這本一個月前買下的相簿,一整本滿滿的,為了讓你看。
我以為相隔一年已經夠遠了,但原來連這也不是必然的。
為什麼你沒有出現?是不是找到另一個更好的拍攝地點?還是,你已經不再需要拍倒數人潮了?
我抱住疑問在沙發上沉沉睡去前的一秒鐘,納悶地確定你每年到來的單純目的。
05.12.31 陰
今晚我加班到八時才離開公司,這已經算是早的時間,過去半個月的上班日,我至少十時過後才能下班,只因今天是大除夕,才能網開一面。
離開位於商廈區的公司,附近一帶寂靜得像是半夜時分。我抱住裝有文件的工事包,打算回家之後繼續工作,即使明天是紅假期。對此我沒有怨言,我已經離開了那一家斤斤計較的公司,現在貿易公司當採購員。這工作我說不上很喜歡,但這是一家很有人情味的公司,老闆對待員工如朋友,毫不吝惜,原來這很重要,士氣好,大家才願意為公司賣命。
我趁沖曬店關門前最後一刻走進去,取回早前拿來沖曬的菲林和相片,然後去買晚餐外賣回家吃。
一邊吃河粉,一邊把照片都攤在桌子上,每一次都拿起來細細欣賞。除了負片菲林,我還開始用幻燈片,一張張小小的菲林鑲在黑或白色的膠框上,一個個繽紛的小窗口,記下一個現實中情節的某一刻,只有用光,才能看得見。但我不大喜歡俗稱「E沖C」的正片負沖效果,我還是對原來的色調較有好感。
在客廳工作間的一角,掛了幾條繩子,數十個小型木衣夾子夾在上面,每一個都夾上至少一張照片,都是我拍的Lomo照片。我發現,新鮮的照片根本不應馬上被相簿吃掉,當照片愈拍愈多,以繩子列陣才是最佳的展示方式。
我在剛沖曬出來的照片中挑選了喜歡的,這次共有二十多張,逐一換掉夾子陣中比較舊的照片。所有相片都不會被擺放超過三個月。除了一張,不難想像,那是我第一張用這照相機拍的照片,我不再介意把它展示出來。
近乎每一次,當我欣賞、整理或是替換照片,我都會想到你。要不是有你,其他所有照片都不會出現。
今晚是大除夕,我在所難免期待你會再次出現。我想,你也會欣賞我這一幅照片拼貼出來的畫布。
但我知道機會多麼的渺茫,有一年多的時間,我再沒在報紙上見到你的名字,我死心不息,甚至打電話到報館去,幾經辛苦接了又接,終於問個明白,原來你已經離職了。
今年,我待在窗前學着你拍倒數的照片,當然了,我的模樣幼稚得多──用這麼一台小菲林相機,沒什麼設定可言,單靠雙手擱在窗邊,看起來也真好笑。但這樣就是了,為了留下這一刻,用什麼方法也都沒所謂,一張照片有什麼的價值,不過在於是人的心念而已。
我把眼睛貼在細小的取景器前,倒數蘋果一顆接一顆的出現;我還是第一次如此留心這個景象。
自愛上拍照之後,我覺得自己的感官比以前開放了,更留意到身邊的微小事物,天空的顏色、雲的形狀、街角的貓、一列木屋;一道光,一抹影,視感上分出層次,雖不算有深度,但比以前好多了。
想到這裏我還能趕及在燈飾統統亮起的一刻按下快門,然後拉動下一格菲林,再拍一張密密麻麻的人潮。
我絕少拍自己,覺得自拍大多數都不好看。所謂好看,並不是要美目瓜子臉唇紅齒白那種典型的美,而是,我無法捕捉那瞬間即逝的角度。比起美麗,感覺更難求。
我多希望你能拍的不止是那些實用或者美輪美奐的新聞照片,甚至幻想你已經朝我所羨慕的攝影理想踏出一大步。如果你在,我一定會請你為我拍一張照片。
但我知道你不會再來,你不再是報館的攝影記者了。
數碼相機越來越盛行,連手機也可以拍照,可是我倒過來愛上了菲林拍攝的質感,這是數碼相機無法媲美的。我慶幸培養出這個嗜好,一整幅牆掛滿喜愛的照片讓我感到滿足,生活也不那麼單調寂寞。
人的腦袋很多時候都不可靠,假如有天,你不再是為了工作,而是像探訪老朋友一樣前來看看我,我一定會興高采烈地為你介紹這些我遇見過的種種。
06.12.31 晴
我很期待今晚的派對。
宴會在灣仔會展舉行,意想不到的是我成了他的舞伴。為此我早在三星期前已準備好晚裝和高跟鞋,七時半下班之後,還趕到化妝專櫃化妝,到髮型屋理髮,對我來說,華麗的打扮難得一見,畢竟這是個隆重的晚宴,我盡力令自己花枝招展。
終於,我沒再留在家中等你,也嚐試不去在意你會否撲空。
晚會上,我跟他一同等待倒數,跟他與他的朋友們聊天,享用美酒小食,甚至跳舞,在除夕的派對跳舞是一個最典型的節目,但我從來沒有嚐試過。雖然我完全不懂舞步,但只要跟隨節奏擺動身體,注意一下儀態,已經不會出洋相,夠令我愉快。
會場中有小型的倒數燈飾,小燈泡取代了熟悉的蘋果燈飾,我才發現,原來我只看過時代廣場的倒數,而且說不上是參與其中,極其量,我只是冷眼旁觀。
新一年來了,我們在人群中擁抱,互相送上新年祝賀。大會安排了攝影師,為來賓客拍照留念。他把我拉到燈飾前拍了兩張,原來是即影即有照,映像馬上現形。
我拿着寶麗萊照片,有熟悉的感覺,那是一種溫度,像那一牆Lomo照片的溫度。他卻不甚滿意,說照片不夠清晰,顏色說不上鮮明,更沒層次感可言。
他拿出一個小盒子,原來早就為我準備了新年禮物,他期待又着急的想我拆開,是一台新款數碼相機;他的選擇不難想像,因為他老是質疑為什麼這個世紀我還在用菲林相機。
他早就為新相機充了電,拉着我到處拍照,也試用不同的場景效果,對於這件新玩具,他比我雀躍得多。
倒數過後,是時候回家,我們一同離開。
凌晨時分時代廣場一帶的道路已解封,可是人還是很多;我目送的士離開,走過充斥酒精氣味的馬路,回到我的寓所,回到一個人的地方。
洗過澡,把新相機的照片拷貝到電腦,我的電腦是大學年代換的,來到現在又再次變得很「老爺」,面對這麼高像素的照片顯得力不從心。
縱使速度不濟,我仍逐一細看,試圖回味今晚的一點一滴。已經忘了到底有多久沒試過過一個如此充實的除夕夜,本想說這晚真的很高興,可是,那種快樂是短暫的,過後我又覺得,好像沒什麼留下來。
我倒了一杯開水,敷上過夜的水份面膜,鑽進被窩醞釀睡意。把玩剛收到的禮物,這個全新型號的相機集合了先進和方便,把人物拍得清清楚楚,顏色鮮艷繽紛,攤開那張印刷精美、簡單易讀的快速使用手冊,介紹了多種嶄新功能── 5毫米微距,3吋顯示螢幕,6個場景拍攝模式,8張人面對焦,10倍光學變焦,20張連環快拍,720高清影片,1200萬像素特高解像……這相機彷彿可以將整個世界拍進那張隨機附送的4GB記憶卡內,而他還嫌不夠,多送我一張16GB的;我笑說,可以連月球地球太陽的海陸空都統統收納在內。
趟在牀上的我突然記起了什麼,爬起來由手袋中找出那張寶麗萊,珍而重之的把它夾到那一幅照片牆上。
雖然日子開始久遠,但這堵牆壁很堅固,就算我把餘生拍的照片都貼上去,仍綽綽有餘。
07.12.31 晴
這晚我沒打算參加什麼慶祝活動。我又回復一個人,那個他才不到三個月就消失在我的生命裏。
我本來就不那麼渴望多姿多彩,我享受一個人的時光,唯有獨處的時候,才會聽見內心的說話,那些話沒分真假,也沒分表裏,都是真心的想法。
人們總是那樣害怕獨自度節,覺得那是沒面子。羞於孤獨,亦是因為不懂得面對自己。
我到美食廣場買了豐富的食物回家,加上一小枝果味香檳,慰勞挨過這一年的自己。現在的我更懂得欣賞生活中的細微部份,能輕鬆安靜地享受喜愛的美食,洗一個熱水澡,然後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用憂慮什麼,已經值得感恩。
今晚高清啟播,電視轉播在尖沙咀海旁舉行的啟播儀式,容祖兒在寒風之中唱歌助慶,但我沒條件見識最近熱話的「高清化妝」,並非因為我的眼睛看得不夠清楚,而是因為家裏的電視是個盒子形的舊款式。別說是機頂盒,業主連電視也捨不得換新的,由我搬到這裏至今的八年,我都是安於以這個廿一吋的古董來看電視。
轉眼間,我搬到這裏已經八年了。
把一桌子食物都解決,滿足地放下木筷。電視上倒數節目已經開始了,我拿着果味香檳走到窗邊,跟過去八年一樣,樓下的人群已擠得水洩不通。
今年我沒有拍照的意欲,只想專注地等,等待新一年來臨。這時候門鈴忽然響起,我嚇得差點兒摔破手中的香檳;下意識看看鐘,現在是23:45。
我愣在窗邊不懂反應,腦海中千頭萬緒。門鈴又響了一下,我需要咬緊牙關鼓起勇氣才能過去應門,卻又沒留意到掛上防盜鏈,讓我手忙腳亂的,我是緊張得什麼也忘了。
門外很暗,我記起梯間的照明燈壞了,但我能馬上認出門外矇矓的剪影。
「你好嗎?」我沒忘記你的聲線,如此熟悉。
「為什麼你突然又出現?」
「來探望你嘛。」你微笑說。
我難掩激動,「我以為你沒當攝影記者之後,我家的窗戶就不再有利用價值。」
「別這樣說……」你一臉疲憊,「其實我一直想前來探望你,但,比我想像中困難。」
「困難?怎麼困難?」
「能讓我進來再說嗎?」
我開門讓你進來,當留意到你並沒帶你那一袋攝影器材,我為此暗喜,卻又感觸,「我真的以為你不會再出現。」
「我知道,我遲了許多,對不起。」
聽到你這句話,心裏一下子充盈起來,充滿得由眼眶溢出,乾澀的雙眼終被滋潤。
「傻瓜,幹嗎在哭?」你過來輕撫我的肩膀,語氣比以往任何一次到訪時都溫柔,「對不起,我太遲了。」你真的知道我的心事,讓我破涕為笑,擦乾眼淚,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我終於來到了。」你顯得不勝唏噓,是的,你終於來了,我們都覺得這是難能可貴。雖然以前,我們的瓜葛明明只有那麼少。
你發現廳一角那幅照片牆,過去細看,驚訝地說:「你居然拍了這麼多!好厲害!」
「今年拍的不多,只有很少是新的。」
你差不多看過每一張照片,有的讓你微笑,有的讓你皺眉,最後目光停留在當中最陳舊的照片,伸手想要觸摸,「沒想到你還保留着……」
「因為是第一張相片,而且難得拍的是人物。」除了你,我幾乎沒拍過相識的人。
「為我再拍一張,好嗎?」
沒想到你會有這要求,但我很高興再次有機會拍你。我拿出良久沒操作過的LC-A,發現裏面沒有菲林,把屋子翻過一遍,也沒找到一卷新的,議:「上次剛好拍完了,忘了買……我到便利店買!」
「不……」
「為什麼?」
「時間到了。」
你拉着我走到窗前,下一秒我就明白你的意思,我們又在一起看倒數,在同一個熟悉的地方。當時間來到凌晨的一刻,我對你說「新年快樂」的同時,你卻對我說生日快樂。
我意想不到,笑起來,「還是第一次聽到。啊!昨天是你的生日,我卻從來沒有跟你道賀!」
「沒關係。」
我開始懷疑,「其實,那是真的嗎?除夕是你的生日。」
「當然!」
「真的?」我裝作狐疑。
「相信我……」你好像有點沮喪,我笑盈盈地點頭,沒意為難你。
「相信我,」你重申,「我一直都想來看你。」
你突然這麼說,讓我感到迷茫。其實我想要相信,只是覺得沒有說服力,「那為什麼,你只會在這一天出現?」
「不知道,只有這一天,我才是我自己。」你瑟縮起來,「不過,離上一次見你,感覺就像昨天。」
「但對我來說,太久了。」
我們安靜下來,其實我怕,怕這次之後,你又會消失無蹤,我說:「下年你再來吧,好嗎?」
「嗯,我會來的,到時再為我拍照。」
我笑,你也一樣,至少這一刻能相聚,已經滿足,這微小的心願。
「既然不是為了工作,就不用馬上離開了,是嗎?」
「多待一點時間,沒關係。」
我們靠在沙發上,蓋着棉被一起看電視,我娓娓細數現在的生活、過去的日子。在我們相識的第八除夕,我們終於能侃侃而談。
夜已深,慣了早起的我張着惺忪睡眼,一對黑眼圈深得嚇人。你說不如看着我進睡,然後才離開;但我不太願意,反正明天是假期,如果你不累,我們不睡繼續聊也可以。
其實我根本捨不得閉上眼,因為你說你能來的日子,一年就只有這麼一天。
少得完全不像樣,但,至少還有這一天。
你為我蓋好棉被,我仍聽到你的聲音,才經過不久,卻已是白天……我們一起出門去吃早餐……然後……我被晨曦曙光喚醒。
原來是夢。
印象中,不論是白日還是晚上的片段,都一樣像個夢。
被窩內暖烘烘的,但我第一時間起來尋遍了整個屋子,只有我一個人。
08.12.31 陰
這陣子我陸陸續續準備好一堆物品──新的地毯放在茶几下,漂亮的靠墊套,精美的客杯,罐裝茶葉跟茶壺,櫃子裏有一枝紅酒,冰箱裏有果汁和蘇打水;除了零食,廚房也有方便麵,雖然我沒有特別去做一頓宵夜,但我真的曾經上網找過一些食譜,並記下了一些喜歡的。
我還買了幾卷菲林,甚至,一份生日禮物。這一切一切都是為你而準備的,我想,這是我最想你出現的一個除夕。
我的倒數未到十時經已開始。等待的時間很漫長,何況每年都會重複,即使我曾多次暗自立誓,假如你再一次失約,我以後都不再抱等待的心態,但下一年,我還是會依舊留在家裏。
無聊時候我把菲林裝好,把家裏的每個角落都拍一張。上次這樣做已是前年的事了,那時候用的是那個他送的數碼相機,再上一次,則是剛剛收到LC-A的時候。我深信仍然可以找到沖曬出來的照片,可是數碼相機所拍的,卻要看「老爺電腦」的心情了。
整個晚上我都坐立不安,總是不自覺緊盯着櫃上的跳字鐘,發亮紅線像蟲一樣在我眼中跳動,看得久了就會灼痛視網膜,可是我還是按捺不住看了又看,怎麼還只是過了五分鐘。
我決定以浸浴來打發時間,也帶了收音機進去解悶。
沒多久,浴室內充滿霧氣,我在水中加入薰衣草香味的浴鹽,香氣與溫熱的水舒服得讓我快要睡着。
當我第二次聽見「囍帖街」在播的時候,門鈴居然響起來。
門外的人果然是你,我主動投案:「對不起,我在洗澡,沒想到你會早到。」我回頭看看鐘,原來已過了十一時五十分,似乎我真的在浴室睡着了。
「已經不早了。」你甫進來就坐到沙發上,神態自若得像個剛回到自己家的人;我留意到,這次你又帶來了你的單反相機,但只是掛在頸上,什麼隨身袋也沒帶。
「你等等,我去善後一下。」我躲入溫暖的浴室換過另一套衣服,因為剛才情急之下,來不急擦乾身體,衣服都濕透了。
待我出來的時候,你正拿着相機向我,「喀嚓」響了一下,把我嚇一跳,「我披頭散髮的還沒擦乾!」
「沒關係,旨在為照片牆加點新作,怎麼還是那些。」
我驚訝你居然會發現,「你認得當中的照片嗎?」
「我也奇怪,就像昨天看過一樣,記得的不少。」
我趁機抓起相機為你拍了一張,「老是你替別人拍照,讓我拍一下你。」
「只在這裏拍不夠有趣,我們出去吧!」你提議。
「出去?可是現在滿街也是人!」
「不會,我過來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
「怎麼可能?今晚是除夕啊!」
「真的!我沒騙你。」
你拉着我走到街上,雖然燈飾在閃動,但視野之內,馬路、行人路與廣場上真的一個人也沒有。
「你不感到意外嗎?」
「當然意外,但我沒法找出原因。」
頭上的蘋果燈飾逐一亮起,這是個奇異的情景,只有我們兩個的除夕倒數活動,仍在進行。
第十五個蘋果與2009年字樣亮起,半空的裝置爆開噴出萬千錫箔紙與紙條,更有歷時兩分鐘的煙火匯演,就像為我倆而發放的,那種感染力彷彿能跟元旦第一道晨曦媲美。
我回頭看你,你正在為我拍照,我能想像到,相片中只有我單獨一人,在元旦的零時零分,時代廣場上,漫天紙屑,源源不絕地飄落,詩意極了。
氣氛讓我忘掉弔詭感覺,我們在廣場內嬉戲玩耍,拍照留念。走到仍然營業的便利店,同樣是空無一人,連店員也沒有,我們在暖櫃內拿了兩罐熱咖啡,坐在馬路邊的梯級細細品嚐。
我呼出白霧,用手心接住其中一張飄落的紙屑,它不會溶化,實在的一張,沒停過落下,逐漸在地上積聚起來,像一層薄薄的雪,不冷也不會打濕衣服的雪,鋪滿整個廣場。
「這是夢嗎?」我問。
「也許是吧。」
「夢中是否什麼也能成真的?」
「那你有什麼願望?」
「我希望,這一刻可以長一點,甚至停下來。」凝望這個不可思議的景色,讓我依依不捨,「每一次,都要相隔了一整年;每一次,都不知道有沒下一次。」
「天亮的時候,我又要走了。」
「但,別再突然消失,好嗎?」我說出心底話。
你沒作聲,讓我的頭擱在你的肩膀上,我們就這樣依傍在一起,看着紙屑雪由夜空徐徐飄落,積聚在衣服上的紙屑愈來愈多,像蓋上被子。
其實我知道,這是夢,怎麼可能不是?從來沒試過,知道自己身在夢中。
我再次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瑟縮在沙發上,沒有蓋被子,衣服是半濕的,頭髮也沒有乾透,連布沙發也沾了一圈濡濕。
頭顱又重又痛,全身發熱,看來我是冷病了。
挨着星斗直冒的暈眩去查看相機,已經拍了三十多張,昨晚跟你一起聊天拍照是真的,可是記憶像默聲片一樣模糊又遙遠。怎麼我在這樣的狀態下睡着了,我全然沒有印象,無論我如何細心回想,都只是在清水中打撈。
曾經,你的體溫是如此的實在,卻總是在天亮之前就悄然無聲地消失。
夢醒了,你已經走了。
09.12.31 陰
家裏正堆疊了一個個紙箱,今年的大除夕是最應景的一年,棄舊迎新,今天我把家裏幾大袋雜物丟掉。
因為樓市暢旺,業主早前通知我,想要收回我租住的單位放盤。這陣子租金升得很厲害,再租房子一個人住會很不划算,跟媽媽商量過,我決定搬回去暫住。
在一個地方住上十年,積存的雜物一點也不簡單,我單憑一雙手,這些日子每天都在努力收拾。
大掃除往往是緬懷過去的好機會,照片牆上的照片,紀錄了數百個風景片段,像日記一樣,讓我重溫一次那些經歷。我特意由相簿中,找回幾張初初搬進來的時候拍下的照片,對比一下現在屋子所呈的模樣,我發現,十年來房子沒有任何大轉變,搬進來所用的家具、佈置、電器,大多數仍在用,只是顏色變了,變淡了,變舊了,變熟悉了,變靜止了。
而我自己呢?由準大學生到踏入社會工作,這些年來經歷過風浪起趺,有時候我會感覺到迷惘。我沒有遠大抱負,只要能安居樂業已經滿足;雖然,自由的獨居生活即將改變。
你的照片仍只有那罕有的一張,雖然去年我拍了一整卷,但卻沒有曬出任何一張,原來我竟然笨拙得沒把菲林捲妥,整個菲林根本沒有曝光。為此我飲恨了幾星期,到現在我更是後悔,因為實在不知道還有沒機會。
我要搬走了,可是我沒法通知你。對於你的一切,我一向都沒把握,我能做的仍只是留在這個地方,靜靜等到同一個時間,看你會否出現。
所有照片被我一張張拆下來,收入一個塞在櫃下的鞋盒內,裏面存了一疊舊剪報,刊載的都是你由我家窗口拍的倒數照片,我一張接一張的翻看,零一至零四年的一月一日,原來,只存了四張。
事實上,你跟我的淵源,遠遠不止四年。今晚,是我們認識十周年。
我想要找更多有關你的東西,無意間在鞋盒後面發現一份已經發黃的報紙,那霉舊的程度,令我以為那是十年前的報紙。我看看日子,卻只是零五年的一月一日,五年前,我生日的那一天。
我記不起為什麼報紙會原封不動塞在櫃下,最大可能是因為找不到你拍的照片,於是隨意亂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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