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八卦版上看到一個有趣的問題，如果尿尿的時候感到無聊該怎麼辦？
這讓我想起一段過去。
莊子說過：「道在尿溺。」
莎士比亞也說過：「To pee or not to pee, that's a question。」
可見尿尿一直是人類千古以來的難題。
小便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是每天必經的過程，很多人都覺得尿尿的時候除了盯著那道拋物線外無事可做，非常浪費時間。
如果尿得不夠專心，又很容易手忙屌亂，尿水飛濺，相當不方便。
我有個高中同學叫政宇，是個精於尿尿的男人，他的尿量兇猛，每天都飛流直下三千呎，尿到忘記穿褲子。
他也曾經為了尿尿而苦惱。
政宇的夢想是成為世界第一的廁所清潔工，高中就拿下全國廁所清潔大賽冠軍。
一直以來兢兢業業的政宇第一次獲得這麼大的成就，榮耀與自信淹沒了他。
他的心裡空蕩蕩的，彷彿突然失去了目標。
他坐在階梯上凝視著整排骯髒的小便斗，一如往常靠在肩上的拖把卻失去了昔日橫掃廁所的鬥志。
「尿尿吧……」政宇喃喃。
是啊，尿尿吧，尿完就換下這身破舊的衣服，離開這間廁所……
以他現在的身分，再也沒有必要低聲下氣地替人掃廁所了。
但是今後的日子裡，若是不掃廁所，他又該做什麼呢？
「啊……」
失神間，政宇第一次噴到小便池外面了。
也罷，反正除了自己以外，根本就沒有人在乎過廁所的環境。
就在政宇尿未盡之際，一個身型高瘦的老人走進了廁所。
老人面色紅潤，乾枯的白髮披散在肩上，身上的衣著雖然破舊，看起來卻十分整潔。
政宇瞄了老人一眼，略為訝異還有人在使用這間冷清的廁所。
老人在離洗手檯兩步的距離停下腳步，低頭凝視著地上一塊黃褐色汙漬。
看見他的舉動，政宇不禁心頭無名火起。
那塊是頑垢中的頑垢，自己試過了上千種辦法都清不掉。
老人看汙垢時的眼神透著淡淡的輕蔑，彷彿是嘲諷政宇作為廁所清潔工的尊嚴。
老人對政宇的怒目視若無睹，抬起腳繼續往前走。
他跨出的下一步，不偏不倚踩在汙垢上。
當腳步移開時，污垢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政宇尿液一頓。
老人緩緩走到小便池前。
五公尺的距離。
政宇心中浮現了一個遺忘已久的身影。
老人伸手進入口袋，掏出了一枚銅錢，一條紅色的絲線繞過銅錢中間的方形孔洞打了個結。
他伸直手臂，拎住絲線的一端，讓銅錢垂吊而下，停在與腰齊高的位置。
不會吧……這就是國文課本上的……
老人腳尖微抬，輕輕頓地。
啪擦。
腰間的皮帶自動繃開，西裝褲連同潔白的三角內褲滑落而下。
一瞬之間，不用手就完成脫下褲子的動作。
政宇驚得呆了，尿滴到了腳上都沒發現。
這個男人對尿尿的技巧，已經掌握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老人尿了，水柱強烈而不失精準地噴射而出，穿過了垂在身前的銅錢孔洞，然後分毫不差地落在了五公尺外的小便斗內。
由於離得太遠，電子感應器並沒有沖水。
然而也沒有必要沖水，因為尿柱完全命中了小便池底部中間的排水孔。
嘩啦啦……
不只如此，在那震耳欲聾的尿尿聲中，政宇聽出了很多東西。
老人心裡想著高山，政宇就從尿聲聽出了高山，老人心理想著流水，政宇就聽出了流水。
除了些鮮明的意象，還有更多更複雜的意念。
有驕傲、孤獨、沮喪、墮落、憤慨等諸多情緒。
老人的尿尿，彷彿在講述他的一生。
政宇陶醉了。
全國第一的清潔工，就這樣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老人尿尿。
不，這不是尿尿，這是藝術。
以任何不雅的詞彙來形容老人的舉止都是一種褻瀆。
他完美地詮釋了尿尿的極致。
在政宇的記憶中，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廁所清潔工會……初代會長……」
政宇作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他的信仰。
從小時候，聽過了太多關於他的事蹟。
據說他清掃過的廁所，乾淨到令人尿不出來。
就是為了追趕這個人的步伐，自己才走上這條路的。
廁所清潔界的神話，以廁所為名的男人。
托翼雷特。
不知不覺中，老人停止了排尿，只見他臀部輕輕一顫，西裝褲如同自己擁有意識般順著雙腿攀延而上。
尿畢，老人轉身往門口走去，沒有洗手。
「等等！」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政宇慌忙喊住老人。
「您是我的偶像！」他激動得臉都紅了：「我聽說您五年前不小心尿尿噴到手後就失蹤了，我就知道這不是真的！以您的境界怎麼可能……」
老人舉起左手，上頭只有四根手指。
「我最初開始尿尿的時候，眼睛看到的是一座完整的小便池；三年之後，我眼中只剩下一條完美的拋物線；而巔峰時期的我，不靠眼睛看小便池，只依賴精神在感應。」
「我尿的是境界，是『道』。」
「普通人每次尿尿都洗手；精通尿尿的人，可以一個月才洗一次手；老夫自技成以來，已經有六十幾年沒有接觸到水龍頭了。」
政宇震驚得說不出話，他原本以為自己半年沒洗手的紀錄已經驚世駭俗了。
「當時的我掃遍全天下的廁所，還一手建立了廁所清潔工會，被譽為世界第一的廁所清潔工。
但我實在太過驕傲，一度荒廢了每天的鍛鍊，日夜歌酒昇平，掃廁所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直到有天，喝醉酒的我對著路旁電線杆尿尿時，滴到了自己的手。
等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時，已經犯下無法挽回的大錯。
於是我自己切斷了滴到尿的手指，辭去清潔工會會長的職務，拋下往日一切的榮耀，一個人回到髒亂的廁所中從頭做起。
現在的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廁所清潔工罷了。」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遠，而政宇的視線已經模糊得看不清他的身影。
「站得越高，尿得越遠，這個世界很大，還有很多廁所等著你去掃，還有很多尿尿的技巧等著你去探索，在我遊歷世界的旅途中，甚至看過女生站著尿尿。」
「女生也能站著尿尿？」
「扶他，唯手熟爾。」老人神色滄桑。
「年輕人，你很有潛力，前途不可限量，萬萬不可踏上我的後塵，未來的廁所就交給你了。切記，有尿勘尿直須尿，莫待無尿空抖鳥……」
政宇沒有回答，他只是抽抽噎噎地彎下身，撿起拖把，一遍又一遍地刷洗著地板。
於是，政宇繼續朝世界第一的廁所清潔工邁進，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尿海無涯，如果一個人尿尿時會感到無聊，代表他已經太過驕傲。
下一次，如果你又在尿尿時感到無趣，請想想政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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