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產 Deep State 之謎 | 盧斯達 | 立場新聞】
《路透社》消息指,北京當局「於閉門會議要求香港地產大亨守規矩,應運用資源和影響力維護國家利益,協助解決香港房屋短缺問題」。此一重量消息,旋即引發地產公司股價急挫,從恆地、新世界、新地到長實都錄得整體股價一成左右跌幅。《香港 01》也在今天(21 日)表示,該社獲悉香港一個「首富級家族」早前邀請國安公署要員到家中舉辦宴會,並邀請家中所有重要成員出席。消息指,宴方在席間表示「家族於反修例暴動期間的一些言論,並非同情黑暴,希望不要持續有所誤會。」消息甚至提到,「香港商界影響中央治港政策的日子已一去不復返」的說法早於 2018 年經已出現。
林鄭被問到有關消息之後,也只好用官腔打發過去:她「無法證實相關傳聞,但感覺地產商今日較願意配合政府政策以解決房屋問題」。反正對高於自己層級的資訊,不承認不否認還是較好的做法。林鄭在中秋節早上在記者會的原話為:
//……事實上呢幾年呢,你問我自己嘅親身體會,因為我都當過發展局局長,都同所謂地產商打過交道,我覺得今日呢其實佢地係好願意係配合我地特區政府嘅政策……//
所以她也在回答中間接表達了:話題圍繞「地產商」而不是一般商界,而地產商今日比較主動支持政府,你就會聯想到以前地產商可能「不太主動」支持政府。
上述兩個非官方消息令人想到 2018 年的香港,似乎是「毫不重要的一年」,a year of no significance,當年表面上風平浪靜。2014 年佔領運動、2016 年旺角事件之後,社會「恢復平靜」,民主派大黨搞活動,也基於工作關係而宴請特首林鄭,後者也基於禮節而出席,還捐了 3 萬元。暴動青年被判入獄仍有「判刑合適」之說;「罪犯」逃亡也會被社會賢達公開勸告回港面對……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然而從歷史時序的維度去看,19 年的事情必然部份肇發於看似安定的那一年。
2019 年一些人已經在討論「香港問題」的成因。對很多人來說,最初和現在的解釋一脈相承:暴亂是由外國勢力煽動資助的,激化了長期樸素追求民主自由的香港人,由守法的順民慢慢變為不守法的刁民。19 年的一切也是一個「青年問題」,是青年無法上流和置業而引發的社會騷亂。對愛好研究問題的人,這些解釋似乎說服力不足。因為很多參與者都不是青年人,早在更之前的事件,已經有中老年人在前線被捕。很多人也是有資產的,而不是手停口停的貧困人士。
然而人數較少的決策層要鉅細無遺理解中國境內的所有事情,本身就不可能,只好依靠「事件定性」,為之後的研究和跟進提供輪廓。事件定性之後,地方和前線的研究和跟進就會圍繞外國勢力資金流、地產問題、青年出路等等,至少表面上得如此。「社會事件」發生後,商界巨賈經過一輪醞釀,也紛紛在報章上表態反對暴亂。我們一直以為這些表態,是為了應對 19 年突如其來的種種事件。但「香港商界影響中央治港政策」的現象或觀察,應該不是香港特區近期的新聞,而是要追溯到英治前朝,那可能是一個起源傳承自 1840 年的「香港 Deep State」俱樂部。因而有「香港真正的統治階層不在政府而在馬會」的講法。
所以據說香港的地產問題是歷史問題,不是一兩屆政府可以解決。在有關消息流傳之前,我們由自己角度觀察一切,會覺得 19 年帶來了清算香港「利益固化」現狀的空隙。然而有關戰略卻可能是長期的。據《路透》和《01》的北京消息,這一切在 18 年已經正式提出,並不是 19 年。而且你再推遠一點,2014《一國兩制白皮書》已經提出了很多類似思路。
所以回到最切身的問題,很多經歷過 19 年之後洗禮的香港人,都會覺得/知覺自己好慘。表面上展露歡顏的人,也是有苦自己知,但其實最終人們會發現,所有人都要面對「改變」的。現在股民都會受影響。反對派就不用說了,這是香港人逃避了一兩個世紀最終還要首次面對的事情。在這個重置程序中,每一個政治光譜、社會階層、年齡層都鑲嵌了新的義務和守則。守則理論上是一樣的,但下降到現實時都有不同的則重點。創作人面對的是資金和創作的線,學者面對的是要不研究某些問題,地產商面對的是賺錢之外的「社會責任」,建制派要面對全新的選舉和競爭……甚至「藍絲民眾」內心都有莫名其妙的怨氣。
我甚至會認真聽一些藍絲頻道,他們描述的世界仍然充滿危機,雖然表面上的暴徒已經被鎮壓,但很多人的意識已經被污染,例如移民就被形容為扔下父母沒有孝心,因而很多黃絲移民,因而黃絲都沒有孝心,因而黃絲根本沒有道德,被黃絲佔據的香港也沒有希望。當然藍絲網絡只是在重演早期反對派動員政治中的「激語主義」,盡量聳動地描述出一個即將毀滅的世界,而「正義」一方永遠是弱勢,令人很焦慮。
所以有些藍絲也會覺得自己弱勢,他們覺得黃絲影響力無處不在。始終人如果沒有敵人的話會相當寂寞。由於每個階層或取向要面對的新世界也不一樣(移民的香港人也要面對適應 literally 的新世界),使得後重置的社會也進入了原子化的前夜。也許在一段長時間的各散東西之中,廣義的光譜不同的香港人,也只能以 2019 年來作歷史的相認。即使是一方支持一方反對,起碼是在說同一件事,我懷疑這樣的共同點將越來越珍希。
這當然是在一個大破大立時代下人人皆要承擔的轉變,經那一兩年的濃縮蒸製,我們之間的其他連繫變得薄弱和平面。要證明外國聯繫也是在否證「存在民間自發」那一點,但不代表不防範民間一旦自發時會動用的網絡和資源。先不說「商界」在 19 年對《逃犯條例》的態度,也不說地產問題形成的民怨是否香港政治問題的動力之一……「民企」和「人民」走得太近,如何?
雖然兩次重大歷史分水嶺的背景其實相距極遠,但「六七暴動」之後,英政府快速推出了大量公屋,很多人和家庭受惠至今。據房屋署網站一篇名為〈公屋發展歷程〉的文件,香港公屋政策從 1967 至 1977 這十年間的重大內容是:
//1971 華富邨落成,是首個規劃成自足社區的公共屋邨,設有商場、學校、巴士總站,以及其他社區配套設施。
1972 政府宣布「十年建屋計劃」,在 1973 至 1982 年間,為 180 萬人提供有獨立設施的居所。
1973 重組原來負責公共房屋的多個機構,成立香港房屋委員會(房委會),以推展政府的公共房屋計劃。 政府又將徙置事務處和市政事務署轄下的屋宇建設處合併成為房屋署,作為房委會的執行機關。「第一型」和「第二型」徙置大廈的重建工作率先在石硤尾邨展開。
1976 政府決定推行「居者有其屋計劃」(居屋計劃),協助中低收入家庭和公共租住房屋(公屋)租戶成為業主。//
甚至有說之後興建的籃球場、遊樂場,都有著「讓殖民地青年發泄多餘精力」的用心。用這個角度來說,當年很多人沒參與暴動,但在之後都獲得了好處:一個較有「住屋正義」意識的社會。現在就是一個「搵地方起籃球場」的過程。當年港英成功將反殖政治鬥爭吸納進房屋政策之中,成果有目共睹,培養了一整個靠攏英國的世代。現在中國人能不能呢?這是中西之間廣義隔空比拼的一個中層項目。至於高層項目是「核心文明對周邊地帶持續郡縣化」此一歷史傳統,更是一個出於潛意識的不必回答題,20 世紀之後的傳統認為,「做不做」的問題已經由前人答了,現在的問題僅是「如何做」的問題。當然,他們也知道自己必須首先通過「起籃球場」的考驗。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9萬的網紅侯漢廷為民請命,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每天三分鐘,多懂一點歷史掌故】 第九集,反熵 影片搞笑,文字有料。 夏有桀,商有紂,周有周幽王,國家的興衰、企業的成敗,今天用個物理學中熱力學的概念來說明,「熵」(音同低),熵是指系統混亂(無秩序)的程度。越無序,熵值越大;越有序,熵值越小。熱力學的第二定律說,在封閉系統中,事物總是往更紊亂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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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透社》消息指,北京當局「於閉門會議要求香港地產大亨守規矩,應運用資源和影響力維護國家利益,協助解決香港房屋短缺問題」。此一重量消息,旋即引發地產公司股價急挫,從恆地、新世界、新地到長實都錄得整體股價一成左右跌幅。《香港 01》也在今天(21 日)表示,該社獲悉香港一個「首富級家族」早前邀請國安公署要員到家中舉辦宴會,並邀請家中所有重要成員出席。消息指,宴方在席間表示「家族於反修例暴動期間的一些言論,並非同情黑暴,希望不要持續有所誤會。」消息甚至提到,「香港商界影響中央治港政策的日子已一去不復返」的說法早於 2018 年經已出現。
林鄭被問到有關消息之後,也只好用官腔打發過去:她「無法證實相關傳聞,但感覺地產商今日較願意配合政府政策以解決房屋問題」。反正對高於自己層級的資訊,不承認不否認還是較好的做法。林鄭在中秋節早上在記者會的原話為:
//……事實上呢幾年呢,你問我自己嘅親身體會,因為我都當過發展局局長,都同所謂地產商打過交道,我覺得今日呢其實佢地係好願意係配合我地特區政府嘅政策……//
所以她也在回答中間接表達了:話題圍繞「地產商」而不是一般商界,而地產商今日比較主動支持政府,你就會聯想到以前地產商可能「不太主動」支持政府。
上述兩個非官方消息令人想到 2018 年的香港,似乎是「毫不重要的一年」,a year of no significance,當年表面上風平浪靜。2014 年佔領運動、2016 年旺角事件之後,社會「恢復平靜」,民主派大黨搞活動,也基於工作關係而宴請特首林鄭,後者也基於禮節而出席,還捐了 3 萬元。暴動青年被判入獄仍有「判刑合適」之說;「罪犯」逃亡也會被社會賢達公開勸告回港面對……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然而從歷史時序的維度去看,19 年的事情必然部份肇發於看似安定的那一年。
2019 年一些人已經在討論「香港問題」的成因。對很多人來說,最初和現在的解釋一脈相承:暴亂是由外國勢力煽動資助的,激化了長期樸素追求民主自由的香港人,由守法的順民慢慢變為不守法的刁民。19 年的一切也是一個「青年問題」,是青年無法上流和置業而引發的社會騷亂。對愛好研究問題的人,這些解釋似乎說服力不足。因為很多參與者都不是青年人,早在更之前的事件,已經有中老年人在前線被捕。很多人也是有資產的,而不是手停口停的貧困人士。
然而人數較少的決策層要鉅細無遺理解中國境內的所有事情,本身就不可能,只好依靠「事件定性」,為之後的研究和跟進提供輪廓。事件定性之後,地方和前線的研究和跟進就會圍繞外國勢力資金流、地產問題、青年出路等等,至少表面上得如此。「社會事件」發生後,商界巨賈經過一輪醞釀,也紛紛在報章上表態反對暴亂。我們一直以為這些表態,是為了應對 19 年突如其來的種種事件。但「香港商界影響中央治港政策」的現象或觀察,應該不是香港特區近期的新聞,而是要追溯到英治前朝,那可能是一個起源傳承自 1840 年的「香港 Deep State」俱樂部。因而有「香港真正的統治階層不在政府而在馬會」的講法。
所以據說香港的地產問題是歷史問題,不是一兩屆政府可以解決。在有關消息流傳之前,我們由自己角度觀察一切,會覺得 19 年帶來了清算香港「利益固化」現狀的空隙。然而有關戰略卻可能是長期的。據《路透》和《01》的北京消息,這一切在 18 年已經正式提出,並不是 19 年。而且你再推遠一點,2014《一國兩制白皮書》已經提出了很多類似思路。
所以回到最切身的問題,很多經歷過 19 年之後洗禮的香港人,都會覺得/知覺自己好慘。表面上展露歡顏的人,也是有苦自己知,但其實最終人們會發現,所有人都要面對「改變」的。現在股民都會受影響。反對派就不用說了,這是香港人逃避了一兩個世紀最終還要首次面對的事情。在這個重置程序中,每一個政治光譜、社會階層、年齡層都鑲嵌了新的義務和守則。守則理論上是一樣的,但下降到現實時都有不同的則重點。創作人面對的是資金和創作的線,學者面對的是要不研究某些問題,地產商面對的是賺錢之外的「社會責任」,建制派要面對全新的選舉和競爭……甚至「藍絲民眾」內心都有莫名其妙的怨氣。
我甚至會認真聽一些藍絲頻道,他們描述的世界仍然充滿危機,雖然表面上的暴徒已經被鎮壓,但很多人的意識已經被污染,例如移民就被形容為扔下父母沒有孝心,因而很多黃絲移民,因而黃絲都沒有孝心,因而黃絲根本沒有道德,被黃絲佔據的香港也沒有希望。當然藍絲網絡只是在重演早期反對派動員政治中的「激語主義」,盡量聳動地描述出一個即將毀滅的世界,而「正義」一方永遠是弱勢,令人很焦慮。
所以有些藍絲也會覺得自己弱勢,他們覺得黃絲影響力無處不在。始終人如果沒有敵人的話會相當寂寞。由於每個階層或取向要面對的新世界也不一樣(移民的香港人也要面對適應 literally 的新世界),使得後重置的社會也進入了原子化的前夜。也許在一段長時間的各散東西之中,廣義的光譜不同的香港人,也只能以 2019 年來作歷史的相認。即使是一方支持一方反對,起碼是在說同一件事,我懷疑這樣的共同點將越來越珍希。
這當然是在一個大破大立時代下人人皆要承擔的轉變,經那一兩年的濃縮蒸製,我們之間的其他連繫變得薄弱和平面。要證明外國聯繫也是在否證「存在民間自發」那一點,但不代表不防範民間一旦自發時會動用的網絡和資源。先不說「商界」在 19 年對《逃犯條例》的態度,也不說地產問題形成的民怨是否香港政治問題的動力之一……「民企」和「人民」走得太近,如何?
雖然兩次重大歷史分水嶺的背景其實相距極遠,但「六七暴動」之後,英政府快速推出了大量公屋,很多人和家庭受惠至今。據房屋署網站一篇名為〈公屋發展歷程〉的文件,香港公屋政策從 1967 至 1977 這十年間的重大內容是:
//1971 華富邨落成,是首個規劃成自足社區的公共屋邨,設有商場、學校、巴士總站,以及其他社區配套設施。
1972 政府宣布「十年建屋計劃」,在 1973 至 1982 年間,為 180 萬人提供有獨立設施的居所。
1973 重組原來負責公共房屋的多個機構,成立香港房屋委員會(房委會),以推展政府的公共房屋計劃。 政府又將徙置事務處和市政事務署轄下的屋宇建設處合併成為房屋署,作為房委會的執行機關。「第一型」和「第二型」徙置大廈的重建工作率先在石硤尾邨展開。
1976 政府決定推行「居者有其屋計劃」(居屋計劃),協助中低收入家庭和公共租住房屋(公屋)租戶成為業主。//
甚至有說之後興建的籃球場、遊樂場,都有著「讓殖民地青年發泄多餘精力」的用心。用這個角度來說,當年很多人沒參與暴動,但在之後都獲得了好處:一個較有「住屋正義」意識的社會。現在就是一個「搵地方起籃球場」的過程。當年港英成功將反殖政治鬥爭吸納進房屋政策之中,成果有目共睹,培養了一整個靠攏英國的世代。現在中國人能不能呢?這是中西之間廣義隔空比拼的一個中層項目。至於高層項目是「核心文明對周邊地帶持續郡縣化」此一歷史傳統,更是一個出於潛意識的不必回答題,20 世紀之後的傳統認為,「做不做」的問題已經由前人答了,現在的問題僅是「如何做」的問題。當然,他們也知道自己必須首先通過「起籃球場」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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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愛國民主」和趙少康「喊一聲兄弟」 同邏輯下場】
國民黨的新總統候選人趙少康近日拋出他的兩岸政策,「喊一聲兄弟、保百歲平安」。人人都想保百歲平安,分歧只是「喊一聲兄弟」的內容。拈親認故當然是務實,希望達致中國不主動攻打台灣,因為「中國人不打中國人」。
這種站穩民族立場、換取空間時間求自身發展、繁榮一天是一天的邏輯,在香港就實行了二三十年,是上一代從政者的根本大法。上世紀出身的香港從政者認為,香港無險可守,落入中國統治已成定局,必須站穩「認中」的立場再去爭取民主,主動撤清任何支持獨立和自決嫌疑更是必須。1993 年,當時劉慧卿到台灣參加某研討會,只是提出「台灣前途應由台灣全體人民決定」,就被中方強烈批評,連民主派的同事也率先割席,表示不支持台獨。
到了主權回歸之後的一代長大了,開始強烈本土化,他們強烈反對擾亂生活和經濟的中國旅客,也建立起分開香港事務和中國事務 (例如六四) 的自我意識。民主派也跟這些新力量勢成水火,巨大分歧到了反送中才因要應付敵人而暫時擱置。不過直至 2019 為止,香港政治的主流思想,仍然是盡力守護一國兩制,追取「民主自由」,聞「獨」字色變,因為這會惹怒中國,超過紅線,更加爭取不到香港想要的東西。
如果國新路線的理想狀態是某種類似「一國兩邦」的狀態,即認同一個祖宗,但希望保留到台灣的某種主權,這其實就跟香港 (2019 年前) 的主流政治思想非常像,即追求一國兩制。碰巧中方在早前也談過,九二共識就是一國兩制台灣方案。
香港政壇長期以來跟台灣互動時,不免習慣見人講人話,見鬼講鬼話。台灣人經過幾重播譯之後,好像會得出香港民主人士跟自己也差不多屬性的看法,但其實香港政治思想市場裡,只有台灣藍營的對照物,而沒有綠營的對照物。長期以來,香港人主流政治爭取路線,都是「愛國民主運動」,他們在乎六四,年年紀念,也是「支援愛國民主運動」。
在 2014 年中國終於揭穿,雙普選 (特首和立法會) 不會是香港人心目中的真正普選,而是必須先由中方篩選,就觸發了持續幾十天的佔領運動,後來在整一代人的民主期待幻滅、承諾不獲兌現之後,年輕人和政治素人就開始另覓他途,對中國不再溫情等待,新仇舊恨開始浮上水面。民主運動的前輩要不震驚,不解民間思想突然變得如此武裝,要不就苦口婆心勸說,香港太小,還是要希望中國自己改變,香港民主才有根本出路。雖然港台兩地具體條件和歷史脈絡不同,但強行比較,即可得出香港政治界因為政治現實,從來也是非常「藍營」。
消滅港人最後「潔淨愛國」空間
不過自認愛國是否就能夠獲得自主權?認中是否就能獲得空間?最近也得出了歷史的解題。立了國安法之後,最近中方就繼續修改香港選舉體制,強調「愛國者治港」,「非愛國者」要在政治上出局,上至政府高官,下至區議員,都要宣誓效忠香港特區和中國,如果官方認為他們並不愛國,就是違誓,會交給法庭審判,議席即時被停止;查實之後,不只會喪失議席,更可能觸犯刑事罪行。
在 2019 年地方選舉大勝的非建制派區議員,現在人人都在考慮去留問題。
其中有高官說,中國共產黨是一國兩制的領導者、推行者,一國兩制是中國授權而成,你不可能說自己支持一國兩制,卻反對國家,反對共產黨。於是便引起了自然追問,「愛國不愛黨」多年來都是香港人自認為安全的、務實的政治路線。現在恐怕是等於把話說明,消滅香港人最後的「潔淨愛國」空間。你不愛黨,你就不愛國了。
香港人多數是不愛黨的,但他們認為自己愛著唐詩宋詞、人民土地的文化中國、理念中國,也是愛國,只是愛國的方式和中國人略有不同。中老年人爭論著「愛國」定義不由中共壟斷,他們也有自己的愛國定義。這沒問題,但最終的政治現實是,中國希望香港人在政治和權力都認同中國,而不只是文化和象徵意義上效忠。
鄧小平年代,北京當局的愛國者定義很鬆,表示不會要求香港人愛黨,只是愛國愛港就可以,左派右派中間派,支持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甚至封建奴隸主義,也被接納為愛國者。當初他們是否說真的,也不必考據,總之愛國者的定義,是隨著形勢發展而改變。對左派而言,歷史是辯證的,政策也是因時制宜的。因此同一種言行,在 80、90 年代可以被視為愛國者,如今卻是出局者。隨著統一進程由淺入深,各種定義也會隨時修正和變化。台灣自然有人認為,認了九二共識,中共就不會繼續軍事威脅;認了做兄弟做宗主,就可以保持自己的獨立王國。
這其實是一種封建社會和前現代的視野。好像南越國與初期的西漢政權,也有過「一國兩制」,南越向西漢稱臣,但後來大有為的漢武帝將之攻滅了,收入國家直接管治。東邊的高麗半島、西南面的雲貴一帶,甚至在緬甸附近的果敢人,都曾獲中國政權「冊封」,但因為中國的經濟和文化虹吸力太強,這些國家或遲或早都因內亂而被乘機接管,或者滲透到某個程度就一夕變天,總之中國文明的發展,說穿了就是一個逐漸的「化封建為郡縣」的過程,今日的禮待是辯證色彩的,而條約本身也是辯證色彩的。今日香港政壇的老一輩,仍然懷念鄧小平時代中國政府對香港 (和他們 ) 尊重禮待,他們不一定有誇大歷史,然而中國的統治方式甚至領土意識都是充滿辯證意味的,定不變之法,卻是為了變法而鋪墊;立約是為反約製造實力。一切都如此正、反、合地發展下去。
「不愛國」的行為清單會慢慢增加
喊兄弟保多久平安,依照具體形勢而定,不是合約範圍的定數。今天的方案是台灣甚至連軍隊都可以保留,選舉會照常進行,各項既有權利不變,只要不搞台獨就是愛國。然而一旦冊立關係定下來,就會慢慢要求削除愛國定義的差異,「不愛國」的行為清單會慢慢增加。
這並非你信不信國際政治承諾的問題,而是中國文明的行為傳統十分深遠,並不是誰人當家作主甚至民主化可以改變。首先謀求封建,結冊立關係,之後啟動郡縣化的長期過渡階段。由於台灣搞本土路線已經很久,所以北京對台的愛國定義就下降為「喊兄弟」,「喊兄弟」已等於極為親善了。相反喊兄弟的溢價在香港一文不值,但在台灣卻是水漲船高。價差純粹只因為台灣還未完全被掌握。
香港的愛國民主,跟台灣的喊兄弟保和平,其實也是一樣的邏輯,碰上一樣的中國,多數會有相似結果。「喊兄弟」在短期內是會得到空間和好處,但這空間是用來給削除的。就好像中國內部流傳的一個黑色笑話,中國人肯定是有言論自由的,但你一生就只有一次使用機會。
愛國和台獨議題用來調戲北京是有效的,因為那會產生不同的政治溢價,好像炒股票,這一點藍綠陣營都會玩,但這跟台灣有沒有和平沒有關係。文明衝突現場就好像地震帶,地震不受人事和政治影響,近乎歷史宿命,人就只有及早預備地震抗災工具和物資,因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中國對親疏遠近者,只有同化之先後,而沒有本質區別,十分「公平」。德性 (身份認同、愛國大義) 有溢價,但地震卻超然於人文之上。求神問卜避禍,「忠信甲胄,禮義幹櫓」,都不如發展實力。現代人懂得未雨綢繆,就減少了跳求雨舞、給河伯娶妻的尷尬。把事情簡化為自己沒有認祖歸宗而遭天譴,是否太自我中心,也太不懂中國文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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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三分鐘,多懂一點歷史掌故】
第九集,反熵
影片搞笑,文字有料。
夏有桀,商有紂,周有周幽王,國家的興衰、企業的成敗,今天用個物理學中熱力學的概念來說明,「熵」(音同低),熵是指系統混亂(無秩序)的程度。越無序,熵值越大;越有序,熵值越小。熱力學的第二定律說,在封閉系統中,事物總是往更紊亂的方向走,從有序到無序,因此熵值會增加。如果沒有外在力量對系統影響或輸入能量,宇宙的最終結局就是走向徹底的無序,即死亡。
將「熵」的概念引入到企管領域的,是管理學大師彼得杜魯克,他認為管理就是要對抗熵。企業的生命力曾會增加,而不是默默走向死亡。
所以許多企業,經歷創業階段、成長階段後,可能就出現問題了。比如官僚主義效率低下、組織臃腫不利創新、內部爭權奪利等。這就是有序到無序的過程。沒有辦法跨過這一關,熵值增加,公司就完蛋。但是,熵值像是詛咒會永遠不斷增加、人類只能盡力管理、改變系統,延緩自己的生命。
怎麼做?開放。
熵值增加的前提是在封閉的系統中,因此企業必須不斷在開放、變動的環境中成長,才有辦法避免消亡。
周幽王為了討美人一笑,竟擲千金,而群臣將心思耗費在討好老闆及老闆娘上,會產生幾個弊病:一是官員沒心思為民服務,二是當奉承君王有好處時,就沒人願意直言勸諫,不利的消息不會傳到君王耳朵,主子的決策都建立在錯誤消息,當然出大問題。第三,最重要的,搞小圈圈拍馬屁就能獲得封賞,還談什麼開放與創新?怎麼會外出建功立業呢?熵值只會不斷增加。
一間企業,如果員工諂媚老闆能獲得獎賞,說明組織內部在消耗存量利益,可能沒什麼創新帶來的利益了。當員工能積極對外攫取資源獲得公司利益,並得到合理的利益分配,討好老闆娘這事就不大重要了。
創新、流動、開放、是企業長久生存的不二法。對國家也是一樣的。
犬戎入侵後,迎來了更為混亂的春秋戰國,熵值增加。而秦國強調人才流通開放、突破陳舊制度變法,建立郡縣、讓混亂逐漸走向有序,統一中原。當然這就是後面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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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國家的大臣、企業的員工都以討好領導為自己的目標,可能還存在什麼樣的問題?你有沒有經歷過類似熵值增加的經驗?是如何克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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