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記得關於大平先生的一切
最後一次見到平鑫濤先生是2014年皇冠60周年慶的會場上。那時候他抱病出席。平先生向來低調,那次承蒙大家盛情,終於願意上臺與大家合照。他上臺的時候走路的姿態有些虛弱,聽得出來說話的中氣不太足夠。儘管如此,至今我印象深刻的仍是他臉上那一對炯炯有神的目光——二十多年來,一直沒有改變過的眼神。
第一次見到他,是將近三十年的事了。那時我剛服完兵役,在一所階級輩分儼然分明的大醫院擔任住院醫師。醫師看似光環閃亮,但挨罵、被訓其實是家常便飯。一個像我這樣懷抱作家夢想的小住院醫師,才在皇冠出了一本書,接到文化界重量級大腕的吃飯邀請,那種受寵若驚以及忐忑不安的心情不難想見。
吃飯那天,現任社長平雲隨侍在側。平雲話說算是少的,或許是不熟的關係,那天更加沉默寡言了。我的年紀以及輩分接近平雲,因此,他的舉止動靜便成了我的參考標準。結果一頓飯下來,大平先生只好一個人唱獨角戲,努力炒熱氣氛。說起來有點無奈,儘管看得出他用心良苦,但礙於當時戒慎恐懼的心情,我一點也愛莫能助。
例行的餐會進行了幾次,跟大平先生變得比較熟悉了,他開始在晚上打電話跟我談天說地。時間通常是九點過後。一開始談話的內容多半是我的新稿件,漸漸範圍越來越廣泛,短則一、二十分鐘,長的時候不知不覺,等放下電話才發現好幾個小時已經過去了。
我讀過一本書講美國總統府內規,不同層級官員會佩戴不同的識別證——一般事務人員和實習生,除非被諮詢,否則是不能主動去和佩戴最高級識別證的官員攀談的。或許是受到這本書的影響,印象所及,我從來不曾主動打電話去刁擾平先生,每次總是他打電話來。
隨著我的新書在皇冠一本一本出版,平先生的熱線也越來越密切。那段時間,他忙著拍電視劇、舉辦大眾小說文學獎,親自參與每個月出版的皇冠雜誌……事業可謂風起雲湧、每天都在風尖浪頭上。接到大平先生電話,我其實是很開心的,但他花那麼多時間打電話跟我這個小輩閒聊,讓我很過意不去。有一次,我忍不住在電話上對他說:
「平先生,我的書反正都會在皇冠出版。你要是時間忙不過來,不用一直打電話招呼我沒關係。」
沒想到電話那頭大平先生哈哈大笑,對我說:
「文詠,到我這個年紀,賣不賣書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我覺得很尷尬,好像表錯情了,正不知如何回應時,平先生說:
「我喜歡跟你們年輕人聊天,可以學到很多新的事情。跟我同年紀的人聊的不是老、就是病,就是死,我不喜歡那些。」
那次談話,打開了我的某種無形的心鎖,我試著放下「長輩情節」,開始「沒大沒小」地和平先生聊天。一開始我不是很適應,但平先生似乎一點也不以為忤。聊得多了,我感受到大平先生德高望重,內心卻隱藏一個童心未泯的小孩。
當時哈利波特風靡全球,皇冠出版的中文版量屢創新高。有一次電話,大平先生問我:「文詠,哈利波特這麼暢銷,你怎麼看?」
我坦誠地招認自己從來不是哈利波特的粉絲。從一開始讀到出版前的試閱稿時,就一路不看好這本書會暢銷。大平先生聽了哈哈大笑。
「文詠,我也跟你一樣,一點也不看好。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暢銷成這樣。」
哈利波特後來又出版了六本續集,證明了我們兩個人錯得離譜。我們像兩個做了壞事的高中生一樣,分享著這個秘密。有次碰到平先生時,正好哈利波特的續集又創下銷售佳績,我拋了一個「噢噢」的眼神給他,他準確地接到了我的眼神,還神秘地回了我一個頑皮的笑。
這些不合時宜、又不宜公開的電話談話,不勝枚舉。真要剪輯起來,一大本書恐怕都還不夠寫。
大平先生是個超級夜貓子。掛了我的電話之後,他看影片、看稿子的時間才開始。他對看電影、電視劇、看稿子都有種無法言喻的熱情。我大學時代的記錄是一年看三百多部電影。他以七十多歲的高齡,看的影視作品——據我粗略的推算,絕對超越我當年的記錄。我們像發燒友一樣,給彼此推薦新的電影、電視劇、甚至交換手上的DVD——或許是辦雜誌、開出版社以及影視製作人的經驗,他對電影、電視劇不同類型的接受度非常寬廣,幾乎不受到年紀、或者是類型的限制。
我們常常無止無盡地聊著那種不知要到幾點才會掛斷的電話。從小說、電影、電視劇、作者、導演、演員,不管任何一個話題幾乎都可以切入,然後無限制地延伸、跳躍。他像一個豐富的寶藏一樣,不管是報紙副刊、雜誌、發行電影的過程,順手拈來就是一段精彩的往事,稍稍著墨,就是一段深刻的人情世故。他謙虛地說是忘年之交,跟年輕人學習新的事物,其實大部分的時候,是我透過他豐富的經驗與歷練,一次又一次學習到許多他之所以能夠成就這麼大的事業,背後的氣度與信念。
幾十年來,我的書交稿後,第一個給我意見的人總是大平先生。他的建議,沒有一次不是在讚美與鼓勵中完成的。有一次,在給了我諸多稱讚之後,話鋒一轉,他忽然談到瓊瑤阿姨尚未拍攝的最新劇本情節,忘我地分析了故事的結構以及為什麼會那麼精彩的邏輯,足足說了有半個小時之久。在電話這頭中獨享這種大師級的寫作講堂,我自然聽得忘我。直到掛了電話細想起來,才恍然大悟,他花了那麼多時間說的,正是委婉卻又真誠地送給我的專業建議。
1997年我辭去醫院的工作成為專職作家,花了一年半時間寫了二十多萬字的長篇小說《白色巨塔》。書稿交出去之後,我自然想聽到大平先生給我的意見。那通電話比我預期的還來的晚了一些。電話中,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文詠,台灣的市場流行短小輕薄,我讀得出來這是你的嘔心瀝血之作,但這本書和市場主流不同,或許我們要有一點心理準備。但無論如何,皇冠以能夠出版這本書為榮,我們會竭盡我們一切的努力,去推廣這本書。」
《白色巨塔》因為提及當時醫院內部的陋習以及文化,連載的過程中,我早已聽見一些醫院同仁以及過去師長傳來的批評。平先生的提醒,更讓我更是有種「前有斷崖,後有追兵」的烈士感。我冷靜下來,反復斟酌平先生那句話。如果市場反應不好、醫院同仁也不諒解,作為一個作者,自己是不是還能引以為榮呢?想來想去,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想了幾天,終於想通。是的,我以自己的作品為榮。這件事想通了,一切該放下的也就放下了。
皇冠卯足勁,編足了預算去鋪通路、做宣傳,我也卯足了勁跑通告、簽書會、見面會。這本書意外地暢銷,至今已經賣出三十多萬冊了。不但如此,後續還改編拍成了電視劇,拿了金鐘獎包括最佳導演、劇本、男配角在內的許多獎項,在醫學人文、倫理課堂這本書的內容被被廣泛地被討論,更多學術論文更是引用了這本書的內容作為論述的文本。
再次跌破眼鏡,我當然覺得開心,大平先生似乎比我更開心。事後他對我說:「事前打打預防針總是有必要的。」看他一派醫師對病人的口吻,我反倒是無言以對了。
乍看之下,大平先生堅持的:「以作家為榮,以讀者為尊」的信念,看似簡單,但經歷了這件事之後,我感受深刻。如果說出版社的核心信念如此,作為一個受尊受榮的作家,更應該寫出足以引以為榮的作品才是。假如一個作家有任何其他考量,寫出自己不能引以為榮的作品,那麼,出版社如何「以作家為榮」?讀者又如何覺得自己真實地被「尊重」了呢?
後來,我常在Facebook發文。那時,大平先生的健康狀況已經亮起紅燈,無法在電腦螢幕上讀我的作品了。編輯告訴我,為了看我發表在Facebook的短文,他會要求她們把我發表在Facebook的文章下載下來,並且一篇一篇放大、列印,及時交給他閱讀。有段時間,我還有機會跟他說上電話時,他也也總是抱著病痛的身體,興致勃勃地鼓勵我,跟我說,我寫的哪篇短文怎麼樣怎麼樣,又給他帶來什麼樣的樂趣……
2016年底,交出新的長篇小說「人浮於愛」上半部初稿時,我早從平瑩哪裡知道大平先生已經臥病在床了。但是當稿子交出去之後,有好幾天,我仍然還是不自主地等待這那個儀式般電話響起來。大概是那樣的覺知吧,我忽然理解,我是那麼地渴望聽到他的意見。也正是那個時候,我第一次理解到,那個我最在乎的讀者,再也沒辦法讀我的作品了。這樣想時,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大平先生走了的消息,是平瑩打電話告訴我的。聽到消息,雖然難過,但一想到他說過的話:「跟我同年紀的人了聊的不是老、就是病,就是死,我不喜歡那些。」不曉得為什麼,竟然有種為他感到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如同他一直以來的低調作風,不喜歡繁文縟節的儀式、規矩,不喜歡標榜自我、不喜歡麻煩別人,他的告別式,我甚至是在報紙上讀到的。
讀到報紙那天,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心裡想著:一切就這樣了煙消雲散了嗎?
如果說生命的滋味是酸甜苦辣交雜,與大平先生相處的記憶,神奇地竟然只有甜蜜歡喜,沒有酸痛、苦澀,更無辣嗆,一切都美好得不像是真的。人與人之間的因緣,既隱晦又奧秘。我不知道自己此生何其有幸,成為此生被他用最珍貴的心情呵護的作家,無以回報。
這樣想時,眼淚就又來了。
我就這樣一個人在書房,面對著電腦,以及與大平先生相處的歷歷往事。寫寫停停。一切彷彿我們在熱線上獨處的時光。
「沒有老、沒有病、也沒有死亡了。」忽然有種衝動想對他這樣說。
或許正因為對生命、對文學的想望,我們總是在繁花盛開中一再交會。相遇時青春的容顏,炯炯的眼神,所有的美好,正是我所記得關於大平先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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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自治@香港革新論
//香港一般輿論提到的「民主自治」,只具備「以政府為中心」的面向(State-centered dimension),卻忽略了「以社會為中心」的想像(Society-centered dimension)。一個社群要管理好集體事務,可以依靠政府來解決,但也不可以忘記民間力量這實然的「第二管治梯隊」。當北京走向「天朝主義」不斷收緊地方自治權力之時、當建立一個全面代表香港人的政府仍然遙遙無期、情況令港人有著厚重的無力感時,尋求「以社會為中心」的民間自治想像,建立植根於社會的自治意識,可以化被動為主動,對我城未來別具意義。
後雨傘時代,很多人說要「落區」深耕;「落區」除了是為宣傳理念外,更值得港人做的,是善用「群眾集資」與「群眾外包」方法、結合與發揮各種力量,醞釀更多解決社會問題的民間方案與行動,真正實踐「自己香港自己救」的精神。//
【#香港革新論文章】
不羈放縱愛自由── 以社會為中心的民間自治想像
/ 鄺健銘 (《香港革新論》共同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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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政治學者方志恒與二十多位年輕人合著新書《香港革新論》,探討後政改時代的香港前途。本文為該書其中一篇主題文章。】
去年政改諮詢期間,學民思潮提出了「重奪政府」的口號,聲言要「重奪一個屬於香港人的政府」1。這個口號頗堪玩味,因為它大抵反映了香港民主運動30年的議程—「民主自治」的實現,在於建立一個全面代表香港人的政治制度。
在後政改年代,這個「民主自治」議程也許有不足之處。香港一般輿論提到的「民主自治」,只具備「以政府為中心」的面向(State-centered dimension),卻忽略了「以社會為中心」的想像(Society-centered dimension)。一個社群要管理好集體事務,可以依靠政府來解決,但也不可以忘記民間力量這實然的「第二管治梯隊」。當北京走向「天朝主義」不斷收緊地方自治權力之時、當建立一個全面代表香港人的政府仍然遙遙無期、情況令港人有著厚重的無力感時,尋求「以社會為中心」的民間自治想像,建立植根於社會的自治意識,可以化被動為主動,對我城未來別具意義。
這篇文章主要述說這種「以社會為中心」的民間自治想像,提出在香港的環境和脈絡中,要保存「本土」,關鍵之一就在於民眾自我管理、突破凡事依賴政府的思考框框。這可分成兩部份:
一. 以東南亞高地Zomia住民的社會自治模式,來比照香港的情況。Zomia是人類學家James Scott著作《不被治理的藝術:高地東南亞無國家主義者的歷史》(The art of being not goverened: An Anarchist History of Upland Southeast Asia)的研究地域,那高地西起印度以北、東至越南北部,當中包括雲貴高原,所住有的社群,是由兩千年以來,一波又一波逃離低地邦國、帝國與文明中心—包括泰緬等印度政體與漢的中國政體—的人所組成。Scott的觀點是,高地社會的組織以及身份認同,都是為擺脫低地國家中央集權統治之下的產物。2
二. 探討香港實現「民主自治」的另類想像,即「以社會為中心」,而非「以政府為中心」的思路,解釋香港民間為何能夠以及如何自我管理,以保存香港民間創意與各種文化精粹這些重要資產。
【從東南亞高地的案例看香港】
簡括而言,東南亞高地人為不受國家操控、為免被同化,他們的社會組織與身份認同均源於三個重要理念:平等(Equity)、自主(Autonomy)與移動性(Mobility)3。這些特質,與受國家操控的地域剛好相反。Scott在書中不斷強調,這些高地東南亞人,並非如國家史觀所形容為未經開化、被遺棄的人,他們居於高地,是有意識追求自由生活的表現,因此Scott認為,高地東南亞人的社會文化,不能獨立地看,而應與國家之下的社會形態作對比4。
低地國家之下的社會,有三個特點,頭兩點顯示國家如何形塑空間,後一點則是社會結構如何配合國家權力:
一、所種農作物以米為主,原因是相較其他農作物,米有特定收成期、易於運輸與貯存,因此國家易於制訂稅收,也易於控制米的使用與貯存。故此,米成為前現代(Premodern)東南亞的主要農作物5;
二、國家很著意鋪設交通網,原因是為方便國家延伸權力、掌控各地的人與資源,也因此前現代東南亞政體通常都在河道附近或海旁6;
三、為方便監控與協商、以彰顯權力,國家喜歡穩定可靠的金字塔式社會結構7。
東南亞高地的社會文化特質,卻與上述三點相反:
一、高地人喜愛方便移動的刀耕火種,而非固定於某地種米,且所種的農作物多是隨時也可耕作、生長很快的品種,例如燕麥。這可避免國家的稅收、免於從屬於任何政府8;
二、高地人極抗拒金字塔式的社會結構,講求平等,正是為了避免高地人之間有任何部落乃至任何低地政權可以統領自己,確保自主。例如於緬甸的貢龍(Gumlao)型社群9,所有等級與階級制度都被謝絕10。具體地說,高地人實現平等社會的方法有幾種,例如傈僳族(Lisu)的族譜很短,以避免有任何一個支流因為某種「歷史優越」而支配其他人,這也解釋為何他們不以文字記錄歷史11。此外,傈僳族還有一個傳統,那就是如果有領袖想專權,他便會被族人殺掉12;
三、高地人社會之中沒有「大台」,組織猶如水,易聚易散,流動性高。例如緬甸的克欽族(Kachin),小至每家每戶都可有自主權。假如有某戶不滿某「領袖」,他們會離開村落到別處另起爐灶13。以泰國北部的傈僳族為例,即使需要有代表與低地國家打交道,他們也只會任命村裡沒有任何權力的人,而非能力受敬重、擁有財富的年長村民,且代表也沒有實權,殖民時代老撾山區社群也有相類特質。14因為這些社會特質,19世紀佔有緬甸的英人曾投訴難以佔領偏遠地區,也因為缺乏中央領導而難與當地人協商15;換句話說,這種如水一般的社會組織,使外力難以掌控,高地人因而得到自主,用Scott常在書中強調的一句話來概括,便是divide that ye not ruled。
雖然沒有「大台」,高地人之間也發展出一種「命運共同體」的身份意識。即便如此,卻很難將他們歸一為某「民族」或「種族」,原因是他們的文化內涵非常博雜,難以劃界歸類16。遊走於中國(Miao)與泰撾(Hmong)的苗族,以及緬甸的克倫族(Karen),就是例子。很多苗族男女可以說多於三種語言,也承繼了不少中國傳統文化習俗,而且與其他族群的通婚〔例如克木族(Khmu)、傈僳族、克倫族等〕極為普遍17。克倫族也一樣,他們沒有單一信仰、服飾、習俗與語言等標誌性的文化特徵18。殖民者往往也因此難以將他們歸類以方便管理。19曾有學者這樣形容這些高地東南亞人的文化身份:“the interflow of genes, ideas, and languages has been so intensive and multidirectional as to render futile any attempt to delineate the various ‘peoples’ in terms of completely distinct bundles of geographical, linguistic, biological, or cultural-historical features.”20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高地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沒有對「自己是誰」與「自己不是誰」這些問題產生混淆。這種身份的含混,其實也是他們生存的政治策略—對抗國家權力的滲透與輻射21。Scott將這種為保持自主與自由的文化身份認同政治,稱之為「反國家民族主義」(Antistate nationalism),並形容Zomia的文化處境,猶如巴爾幹半島22。身份含混,也有助高地人在險峻的高地求生,因為可方便增加人手,博雜的文化性格亦可增強社群的適應力23。高地人的「命運共同體」意識,作用猶如一個政治群體的會籍,而且會籍要求很有彈性、可以說力拒國家操控的理念大於一切,這與崇尚先天決定論、強調「血濃於水」的民族身份認同操作大不相同24。
Scott其實是美國耶魯大學的政治人類學學者,尤其喜歡研究社會如何自下而上運作,東南亞是他案例的主要來源地。他的另一部著作《國家的視角》(Seeing like a State: How Certain Schemes to Improve the Human Condition Have Failed),正是批評政府自上而下、漠視地方智慧的規劃如何失敗。《不被治理的藝術》已得到不少年度最佳圖書榮譽,且為區域研究帶來了新的衝擊。
東南亞高地人這個案例,顯示在地意識並非虛無、保存本土就是保存多元,具體地說,有四點可助理解香港愈演愈烈的身份認同政治:
一、逃離國家權力網的自由之地。某程度上,東南亞高地與香港相像,因為兩者都是移民社會。從太平天國起義到中共建政前後,不斷有中國大陸移民到香港生活、避開國內政治動盪。特別是中共建政後,香港與東南亞高地更為神似,因為兩者都被視為逃離國家權力網的「自由之地」。英治時代的香港,雖有殖民政府,但某種意義上,仍然形似於高地,因為相比鄰近地區,香港社會相當自由。教育家小思曾經這樣說過:「香港,在殖民地時代,管治者對文化發展,是採取半明半暗、自生自滅的『放任』政策,沒有強硬制約的外在規範,逼得非人人遵從不可。正因為此,只要有個人理想、有文化發展理念的人,總可以『自由』接受不同思想,向不同道路走去。」25而中共執政期間逃到香港的人,都曾經過深思熟慮,才拚命一搏偷渡到香港換取自由,這可算是這代人的「公民抗命」(例如幾百萬人在1962年夏天嘗試偷渡到香港,最後成功的,約有十萬)26。例如梁伯,他歷經三次偷渡嘗試,才成功到港,雨傘運動期間,他經常到金鐘以示支持,原因是「要保護學生、人愈多愈安全、有些自由是要爭取的」27。也記得在金鐘遇見一位同樣是偷渡來的老伯,他早在1950年代,已因對國家行為產生懷疑而有來港想法,最後在1960年代付諸行動—同行六人游水到港,最後只有兩人上岸。嚮往自由、逃離國家權力網的香港社會精神面貌,為雨傘運動埋下了伏線—從反國教運動到雨傘運動,常見到的一句標語,就是「我們的上一代因逃避共產黨而來, 不要讓下一代重回魔掌」。事實上,1997年香港主權移交,意味香港從海洋國家手上轉讓到大陸國家接管,而這兩個有很不一樣的權力觀,後者更好將國家權力延伸到民眾生活的不同角落28,因此香港1997後面臨的處境猶如高地人:努力逃離國家權力網,卻在逐步被國家吞噬29。
二、非消極的本土意識。很多人說香港是一個移民社會,因此易於認為香港的本土意識消極、純粹以強調非「大陸人」、沒有實質內涵來定義自己,也因而易於低估其面對國家同化壓力時的反作用力。東南亞高地人案例說明,雖然他們的身份政治策略以非「國家子民」為基調、從而活出自我,但難以形容他們的身份構建為消極,因為在每個細節上,他們都記得高地人身份為何存在—即擺脫國家操控—也因此有一份「命運共同體意識」、形成社群形聚力,共同守護某種社會模式,例如強調平等;換句話說,客觀效果上,高地人的身份認同,不是為了構建一種邊界分明、方便研究與管理的「民族」,而是維持一個有特定理念的政治社群的「會籍」賴以獨立生存。這都意味,移民在某地,也會主動守護自己珍視的價值,不一定就會隨波逐流。事前少人能夠預計會發生的雨傘運動,充分反映香港也已發展出這種近似於高地人的「命運共同體意識」與社會形態,以抗衡國家權力延伸,例如佔領區之中,奉行平等社會、抗拒「大台」;組織與行動相對自下而上(如流動佔領),令政府難以捉摸;縱然與高地人一樣,「香港人」的身份內涵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但一樣有種渴望維持自主、維持原有生活方式的積極在地意識、抱有相當程度的「反國家民族主義」(Antistate nationalism)。
三、本土包含多元。香港人與高地人身份文化內涵相類,也博雜,縱然程度未必一樣。李歐梵說,香港是「雜種」,特點是「雜糅」,這不無道理30。英治時代,香港是英帝國的一個港口城市,有本書曾視香港為世上十大構建帝國的城市之一,日本學者濱下武志指,香港的腹地接連八個板塊31。港口城市的特徵,在於匯聚各地網絡,十九世紀的香港,也因而曾被形容為最國際化的城市。至今,香港仍然留著這種「雜糅」,單是從好些文化與政治人身上,便能看見這些痕跡:例如導演徐克本身為越南人,後來移居香港;文人董橋,則是印尼華僑;歌手杜德偉,是中菲混血兒;演員黃秋生,是中英混血兒;另一位年輕演員李治廷,是馬來西亞馬來族、阿拉伯裔、華裔混血兒;「龍婆」形象深入民心的影星羅蘭,是有印度血統的混血兒;議員張超雄,也有祕魯血統。「雜糅」不代表本土特色缺席,散佈在海外的不同種類華人,例如土生華人(peranakan)文化,便是例證32。有此歷史過去,意味香港「本土」包含世界、本身就很外向,與高地人身份內涵同樣多元,「排外」之說也就無從說起,這亦是港人身份內涵無法三言兩語說清的原因。事實上,與高地人一樣,港人身份意識像政治社群會籍,多於民族身份,至少很少港人不視喬寶寶、杜德偉、李治廷、羅蘭以及上述的梁伯為香港人,這形同以「核心價值」為綱的「公民價值論」(Civic nationalism),而非以血緣為要的「種族血緣論」(Ethnic nationalism)。
四、「歧視」與保存「本土」。高地人的身份政治策略告訴我們,與國家權力網保持距離,就是維持其文化博雜的社群生活自主的關鍵,而身份認同與其衍生的社會組織模式,是保持距離的重要工具。動輒將這種身份認同視為「排外」、「歧視外來人」,這不會是道德判斷,而是「無聊與無情」。梁文道在2007年的文章《本土一定是保守的嗎?》曾如此說過:
「對於這種曾經流行一時的說法,美國人類學家阿里夫・德里克(Arif Dirlik)老早就毫不客氣地斥之為『無聊且無情』。他敏銳地指出:『本土主義對身分的要求很大程度上是與對生存的迫切關注聯繫在一起的;它不是停留在比喻意義上的,而是非常有形的。美國印第安人的土地,或者說其中剩下的部分,不僅僅是對已逝去的殖民歷史的一種提醒,而且仍然是國家和社團想摧毀的目標。』抽空地說(或者……『邏輯上』),這些原住民的神話式本土主義和大國霸權式的民族主義的確有類近的構造;可是作為一套論述,它們的目的或者計劃卻是完全不同的。南美原住民虛構傳統,是為了捍衛那被石油公司逐步侵蝕的雨林棲地;澳洲原住民鼓吹本土主義,則是為了奪回被白人政權壓抑了幾個世紀的權益。如果一個身居廟堂的學者這時跑去提醒他們不要犯了『本質主義的錯誤』,隨時得保持『身分邊界的開放』;就算不是無情,至少也是無聊吧。」
事實上,如果「多元」、「自由」是道德追求之所在,保存香港與高地人的「本土」、阻隔國家權力網延伸、免被同化,就是道德的行為。很難想像,認為Zomia社群消失於世上、失去自主空間不足惜、同時不分情由譴責那些社群的「反國家民族主義」(Antistate nationalism),是合乎道德的判斷。
【香港的民間自治傳統】
因此,民間自治以保存本土,其實也是保存多元、值得港人為之奮鬥的道德目標。事實上,建立「以社會為中心」的民間自治,對香港人來說並不陌生。香港早有替政府代勞、自行成立民間組織、承擔政府職能、處理政府失能的傳統,東華三院便是一例。英人開埠香港30多年後,仍然與華人社群疏遠,也不了解他們需要。雖然殖民地政府沒有公開承認,但期間華人一直有不同自治組織,照顧社群需要33。
東華三院的建立,源於1866年香港華人范阿為與其餘四位香港華人的倡議。范阿為本身是政府的翻譯員,其他華人則是政府文員與學校老師。他們倡議興建一所華人醫院,但後來因選址與資金不足問題,計劃沒有實現34。到了1869年,爆發義祠醜聞,事情才出現轉機。殖民地政府當時發現,這所充當醫院角色的義祠,衛生條件極為惡劣,其後香港媒體將事件發酵、為當時港督帶來壓力,消息更傳至倫敦,有當地組織視之為打擊香港苦力貿易的機會,在倫敦引起了轟動35。
當時港府的反應是關閉義祠,結果死病者滿街。范阿為沒有放棄推銷興建華人醫院的機會,時任港督麥當奴也因此予以考慮。麥當奴將醜聞視為使用打擊華人賭博收來的特別基金—當時殖民地部在醜聞發生之前,禁止港府將之用於建設公用設施。經麥當奴向倫敦爭取後,特別基金便用於設立新的東華醫院,並委任華人精英成立委員會,管理醫院並確保往後自付盈虧36。麥當奴熱衷於設立東華醫院,除義祠衛生問題的迫切原因外,還有另外兩個原因:其一,麥當奴對華人自理的保安工作(即團防)印象深刻,因此想利用華人的自理能力、分擔政府職能;其二,是麥當奴見到當時華人精英已積累可觀的財富,而港府卻經常面對財赤,因此想利用他們的錢財,以助善治37。
東華醫院創院成員視之為「公民中心」—有點公民議會的味道—不時在公所舉行公眾會議,討論公眾議題,然後華人精英向政府反映意見38。後來東華自主性下降,與殖民地政府借鼠疫爆發增加國家權力,以及東華精英與中國關係密切有關39。
東華事例仍可應用於今天—那就是民間自發組織與補位、自行填補政府的種種缺憾與失能,在資訊科技發達,這更是大有可為。更重要一點,香港近年發展迅速的社會企業,本質上就是推動民間自行運用各種資源,解決政府無法滿足的社會需要。而在這方面,香港不乏年輕人才。
例如中大環球商業學校首屆畢業生杜子中(Steven),2013年曾到美國西北大學修讀一年制工商管理碩士課程。入學時,他到達宿舍大堂,發現該處堆積大量搬離宿舍學生留下的垃圾,包括家具、電器等,覺得十分浪費,遂萌生「減廢」念頭。其後他在當地成立了社企MIMO(Move In Move Out),以「收買佬」形式運作,在五、六月學生離開宿舍時收買他們不要的物品,再以低價賣給八、九月入學的新生,所得收入主要用來幫補經營成本,其餘捐給慈善機構。現時MIMO仍繼續運作,而且服務範圍已擴展至美國鄰近兩間大學。他因MIMO案例,曾受Bloomberg 訪問40。回港後,杜子中於去年六月與兩名朋友成立社企「獻技」(UgiveIgive)。獻技是技能分享平臺,由一班有才能的人士提供各種技能教學服務,每名報讀者須繳交100至數百元不等的「學費」,提供教學服務者則須捐贈最少25%的酬金給慈善機構。杜子中本身亦是獻技者之一,去年曾教授簡報製作,並捐出數千元予「食德好」食物回收計畫41。「獻技」最有意思的,不是捐款之增加,而是這提供一個很好的平台,增加民間的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配對,創造社會的更多可能。
又例如,香港大學 BBA 學生文舒穎(Stephanie)在歐洲當交換生半年後,決定進行1項為期10個月的 Asia Sense Tour 活動,在2013年9月出發到馬來西亞、越南、緬甸、尼泊爾和新加坡,與當地社企和NGO合作,以參與式設計作為切入點,推動由下而上的社會創新,當中經費透過世界眾籌網站Indiegogo籌得42。她的其中一個項目,是在印尼爪哇中南部的庫塔歌德(Kotagede)、一個曾經盛產銀匠的小村Jagalan,與當地社企合作,透過網站在情人節期間向港人宣傳Jagalan的「omah-omah」情侶銀戒指,部份收入撥捐當地的志願機構,藉此幫助那裡自2002年峇里島發生恐怖襲擊、遊客大減、失去了主要收入來源的銀匠43。
又例如「光房」計劃。這計劃把投資者的物業單位(又叫「光房」),以合租形式租給有迫切住屋困難的單親家庭。租金乃是按個別受助家庭的負擔能力釐定,會低於市價,亦不會因樓市波動而大上大落。這是很好的一個以「民間力量為中心」、解決如「住屋問題」這類不絕於耳的社會問題的範例44。
需要思考更多的是,我們應該如何整合這些人才,令民間發揮更大力量,自我管理、解決社會問題?
【香港民間自治路線圖】
如果政府的本質,是聚集各種資源、重新分配,以滿足各種社會需要,那民間也大概能做到這點,方向是善用資訊科技、以「群眾集資」(Crowdfunding)與「群眾外包」(Crowdsourcing)匯聚各種物資、資金、技能、想法、人力,重新定義社會各種問題與解決方案。雨傘運動兩個月來,遮打自修室、遮打工場、風力發電等設置,已充份體現港人這種自理能力。
「群眾外包」一詞在2013年被收錄於牛津英語詞典,美國總統歐巴馬曾是眾包的宣導者,比如,他曾通過一個網路公司向公眾徵集意見和建設性想法,提了一個很吸引人的名字,叫「白宮2.0」45。套在香港,這運作有如讓臥虎藏龍的「高登仔」透過網上平台策劃不同解決社會問題的方案與行動。
「群眾集資」功效更是令人印象深刻。世界已有Kickstarter 與Indiegogo這類「群眾集資」平台,只要點子夠創意,便能得到民眾款項支持,令創意門檻降底。台灣在這方面發展相當成熟,「群眾集資」平台種類繁多,支援各類發展,包括民間報導、遊戲、音樂、文學、電影等。例如FlyingV,項目之一便是以政治事件228事件為背景的遊戲「雨港基隆」、藉此強化台灣人本土意識;又例如Wereport調查報導公眾委製平台,以「個人」為單位,有各種民間報導系列集資項目。
當下香港面對各種脅迫,例如新聞自由,類似Wereport的「群眾集資」平台、將各種偵查報導進一步去中心化,便是很值得考慮的回應方法。事實上,已經有人在做了。今年五月,幾位香港外籍傳媒人,包括Tom Grundy與曾是主場博客的Evan Fowler,透過「群眾集資」平台Fringebacker集資成立面向世界讀者、獨立的媒體Hong Kong Free Press。
除此以外,香港也已開始有不少自下而上重新定義我城種種(例如審美觀、市場生態、文化發展等)、很值得注意與發揚光大的民間自治行動。這些行動包括:音樂人林一峰以眾籌方式出碟、培養更多本地音樂人、製造更多新音樂;另一位音樂人何韻詩創辦「有種市集」,在財閥壟斷的情況下,為本土各種創意商品製造更大生存空間;又或是高登網民發起「高登艾美獎2014-2015」,由一眾巴絲打一人一票選出最喜愛的電視劇集及角色,令本地藝術審美與品味更為多元。
後雨傘時代,很多人說要「落區」深耕;「落區」除了是為宣傳理念外,更值得港人做的,是善用「群眾集資」與「群眾外包」方法、結合與發揮各種力量,醞釀更多解決社會問題的民間方案與行動,真正實踐「自己香港自己救」的精神。
畢竟,比起很多港人羨慕的新加坡,香港的優勢在於擁有與獅城相反的「強社會、弱政府」。
1 黃之鋒:〈重奪政府〉,《明報》,2013年7月7日。
2 James C. Scott , The Art of Not Being Governed: An Anarchist History of Upland Southeast Asia, (US: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0).
3 同上,頁217。
4 同上,頁217。
5 同上,頁41-42。
6 同上,頁45。
7 同上,頁207-209。
8 同上,頁195。
9 “gumsa and gumlao”, Concise Dictionary of Social and Cultural Anthropology, (Blackwell: 2012).
10 James C. Scott , The Art of Not Being Governed: An Anarchist History of Upland Southeast Asia, (US: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0), p. 214.
11 同上,頁276。
12 同上。
13 同上,頁212。
14 同上,頁213。
15 同上,頁212。
16 同上,頁240。
17 同上,頁240。
18 同上,頁240-41。
19 同上,頁242。
20 Geoffrey Benjamin and Cynthia Chou, eds. Tribal Communities in the Malay World: Historical, Cultural, and Social Perspectives (Singapore: 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2002) p. 21.
21 James C. Scott , The Art of Not Being Governed: An Anarchist History of Upland Southeast Asia, (US: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0), p. 243.
22 同上,頁242, 244-45。
23 同上,頁241。
24 同上,頁249。
25 盧瑋鑾、熊志琴:《雙程路—中西文化的體驗與思考》(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2010),前言部份。
26 1945年時,香港有50萬人,1949年一年,將近90萬人從內地移居香港,到了1952年,人口達到了200萬。Ricci Yue,〈八十二歲佔領者梁伯—由三次偷渡到佔領〉,《評台》,2014年11月3日。
27 同上。
28 海洋沒有邊界,靈活變通,不是用力量去決定秩序,而是使用法規、談判、和解,這是海洋與大陸國家權力觀的分野。
29 James C. Scott , The Art of Not Being Governed: An Anarchist History of Upland Southeast Asia, (US: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0), preface.
30 http://www.infzm.com/content/102893.
31 〈陳冠中 雜種世界主義〉,南方週末,2014年8月9日。
32 史書美:《視覺與認同:跨太平洋華語語系表陳述、呈現》(台灣:聯經出版社,2013)。
33 Elizabeth Sinn, Power and charity: a Chinese merchant elite in colonial Hong Kong, (Hong Kong: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2003), p. 29.
34 同上,頁31-32。
35 同上,頁33。
36 同上,頁35-38。
37 同上,頁43。
38 同上,頁89。
39 同上,頁177。
40 No Mini-Fridge Left Behind: MBA's Business Recycles Dorm Room Junk, Bloomberg, June 04, 2013.
41 〈港中大商學院學生創社企回饋社會〉,《大公報》,2015年2月28日。
42 〈實現社企夢!有 Heart 港大生用集資網〉,unwire.hk,2013年7月25日。
43 〈港大女生休學一年 闖窮鄉搞社企 與爪哇銀匠合作 為情侶訂做戒指〉,《蘋果日報》,2014年2月5日。
44 〈什麼是「光房」計劃?〉, http://www.lightbe.hk/scheme.html。
45 〈"眾包"時代來了 〉,《中國日報》,2014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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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述《ozv11 (ozv11)》之銘言:
: 第七籤 乙丑
: 雲開月出正分明
: 不須進退問前程
: 婚姻皆由天註定
: 和合清吉萬事成
: ------
: 因為不是很滿意現在的工作環境
: 剛好前同事推薦到他現職公司跟他一起共事
: 待遇福利都給的比現職公司好
: 工作內容我聽起來也沒問題
: 但擔憂的是很怕進去發現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 會不會越換越差
: 因為現在工作也沒有差到做不下去
: 會想換工作的主要原因是覺得跟主管合不太來
: 另一個擔憂是
: 跟前同事其實之前共事時
: 一起做的項目我常常負責過半 但功勞是一起的
: 我其實蠻常覺得不平衡
: 但拿掉公事 我們可以當朋友 沒什麼不愉快
: 我已經去那家公司面試加確定錄取
: 最近準備要跟現職公司提離職
: 但我總是有點擔憂
: 於是今天下班去土地公廟求籤
: 得第七首籤詩
: 我上網查過意思,但還是不太明白
: 是要我順其自然(因為也都跟新公司談好了)就這樣換環境不須多問
: 還是我換了會很辛苦?
: 因為我查原本的故事
: 會不會是指我到新公司,以為我的白袍將軍在那裡,然後可能又繼續被前同事(張士貴)
: 壓在上面,一樣做得比較多,但成果被分享,然後最後什麼都沒找到....?
: 兩方面想好像都通,所以想說上來問問能不能幫我解解籤意,到底適不適合轉職,轉職能
: 不能更好><
: 再麻煩高手幫忙解籤,謝謝
: 附上原籤故事:
: 唐太宗要遠征高麗,夢見名為薛仁貴之一白袍將軍,可以保駕戰勝高麗而歸。當時的兵馬
: 總管張士貴,以女婿何宗憲假冒白袍將軍,反而設計欺騙薛仁貴,說皇帝要殺他,令其隱
: 於軍中廚房當伙夫。在戰爭中,薛仁貴屢屢建功,但是都被張士貴將功勞記於何宗憲名下
: 。有一天國公尉遲恭在兩軍交戰時看見白袍將軍,很高興地要去察看,但是在混亂中,薛
: 仁貴溜走了。又有一次,遇敵軍埋伏,尉遲恭危急中得白袍將軍解救,想要前往相認,還
: 是被逃走了。因此,尉遲恭就想要清點軍中人員,找出白袍將軍,張士貴知道尉遲恭愛喝
: 酒,就先將他灌醉,在還沒點名完畢,尉遲恭就睡著了。而張士貴還傳假消息說尉遲恭是
: 要搜捕薛仁貴,薛仁貴因而逃離軍營,尉遲恭最後並沒有查出誰是白袍將軍。
:
籤說:
1.這個工作於你,絕對是一個機會。
2.但你擔憂的事還是可能發生,因為無論何種公司,都逃
不脫分工不均、功勞共享的問題。
少付出的人卻有大功勞,當下你認為不應該,但你贏得
了友情與信任,這是另一種資本。
今日他能力差,沾了你的光,明日他有能力或你落魄時
,他就是你的貴人。
3.與其說逃不出這些問題,不如說現在的你因為工作而心
力交瘁,你疲憊了,心受了點創傷。
4.你對人失去了信任,對事也沒有熱忱。
5.不過你的前途明確,不用擔心找不到好工作,問題只在
於你要想辦法先療癒自我,否則也會容易把好工作當成
壞工作。
6.療癒自我的方法,就是讓心、讓眼界變得更開闊,可考
慮小旅行,但要記得旅行不是純粹放鬆,要做點小功課
,有目的的去走,不用設定太細。
ex:選擇去民宿住一晚,目標設定在觀察周遭的人在做什麼
選擇去日本玩三天,目標設定在購買最多日本人買的商
品。
在行動的過程中可以慢慢療癒一些。
7.只有你的心痊癒了,不會擔憂、顧慮人際相處、責任分
工,才能在新的環境得到最大發揮的舞台。
綜論:問題不在公司好壞,在你心結未解,建議有目標的
旅行,藉此療癒,若換公司,切記心要先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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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0.137.3.120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Oracles/M.1490753963.A.E6F.html
※ 編輯: notoriousii (220.137.3.120), 03/29/2017 10:26:35
但社會許多主管都沒有相對應的知識,多因關係、資歷、表現能力上位,
原本無可厚非,不然要讓學管理的大學生當主管嗎?
然而,主管應該兼修管理學程,懂得領導、統御,制定方針,或者善用人才,
否則就會如您遇到的這種誇張局面,處理得很不恰當,讓底下人失望。
但我們難以對主管說:多讀點書,加油好嗎?
只能建議您,若想化解心結:
1.找商管類企業工作。(尋求專業)
or
2.自學商管課程,去當主管。(強出頭)
or
3.想辦法釋懷,如果還是遇到一樣的問題,只好繼續釋懷。(縮回去)
不專業的管理者,會把底下員工的冷漠、卸責、不在乎行為當做一片和諧,
而有前瞻性視野、提出問題癥結的人,當作和諧團隊破壞者、不聰明的人。
沒法改變他們,只能改變自己。
你遇到的絕對不是特例,是普遍公司現象。
加油吧。
※ 編輯: notoriousii (36.225.44.53), 03/29/2017 14: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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