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新手養貓】
不是他決定要養貓的,他的同事卻把一隻貓連紙皮箱放在他的桌上,說:「貓需要人類,拜託你了。」
那日黃昏,同事在公司樓下撿到一個紙皮箱,裡面有一隻貓,然而辦公室不能養貓,同事便捧著紙皮箱逐個人問:「有人收留牠嗎?」
其餘同事,不是對貓敏感、害怕貓狗、家裡已養了一隻極霸道的貓,就是家有老弱,總之,整間辦公室只有他有資格收留一隻陌生的貓。同事知道他獨居,家裡沒有任何動物。
貓連紙皮箱就這樣放在他的桌上,同事全部準時下班。
他是想拒絕這件事的,莫說是貓,他平日連人類也不會相處。他一畢業便搬出來,就是不想面對父母。他是非常靜默與內向的人,小學、中學都沒有同學找他吃飯,他對朋友的渴望大概在初中已成絕望,總是獨個兒上學、小息獨自挨著欄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到圖書館。
除了工作,他不和人說話。因為長年沉默,他來不及反應,同事就把照顧一隻貓的責任強行加在他身上,實在太過份了。他想把貓留在原地,一走了之,可是他一把辦公室的燈關上,又靜又黑,貓立時哀憐地喵喵叫。他只好開燈,在紙箱裡放一碗水,給牠一罐同事買的貓罐頭,轉身想走,一關燈,貓又可憐地喵喵叫,他照常鎖上玻璃門,拉下鐵閘,在大堂等候電梯。明明鐵閘的隔音不錯,他卻老是聽見喵喵叫。他已經走到巴士站了。他回辦公室,把貓帶到獸醫診所。
「貓叫甚麼名字?」護士問。
他認識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一開始就是有名有姓的,他不知道一天自己也可以決定某一生命的名字……然而,他不想和貓有任何瓜葛,一旦命名,貓即使不能算是「他的」,也要算是「他的責任」。
他苦惱著——「先生,貓叫甚麼名字?」護士不耐煩。「黑糖。」他看見獸醫診所外有一間黑糖珍珠奶茶店,連忙答。
獸醫說,黑糖很健康,很乾淨,三個月大,何時要回來打針和絕育。候診時,他在網上搜尋了許多養貓資訊。他不曾養動物。他還搜尋了「如何與貓相處」。離開診所,他帶貓到寵物街買了貓籠、貓糧等,便帶貓回家。
他把貓放在貓籠裡,並不確定自己是否可和另一生物共處一室。電話響鈴,他嚇一跳。「你和貓怎樣?」第一次,有人來電不是問公事。連他父母也不找他,任由他公式似的月尾循例回家一次。他不懂回應,同事便說了一堆如何和貓相處,「學著學著便懂。」他當時想,如果一定要學,他比較想學懂與人相處。同事最後說:「實在十分感激你。」
掛線後,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那麼孤僻,從不求助於人,也不會有人選擇向他求助。
最初,他只打算把貓養在籠裡,像養金魚一樣任牠自生自滅,才二十分鐘,貓已開始喵喵叫,他只好檢查籠子裡的糧水——充足,貓砂——乾淨,他打開貓籠想看看貓可有受傷,貓卻如流水一樣跳到他的床上,非常舒服地伸懶腰。貓不像他,貓想要甚麼都會直接要求,像他深宵對著電腦不斷打字,貓忽然擋著屏幕,他後來明白貓是要他陪牠玩紙球,便陪貓玩。
與貓相處真是學著學著便懂。貓要求他、指令他,他不但不會生氣,還有點樂在其中。原來被需要也不錯。他後來閒著無聊,也會主動把紙球拋向貓,本來打瞌睡的貓便勉為其難陪他玩。
「你的貓好嗎?」同事主動問。最初他只是點頭,或是簡單回答一句。但他對貓這種生物實在有些疑惑——他想起「有話直說」的貓,鼓起勇氣問同事。同事詳盡回答,翌日還送他許多貓小食、貓玩具。
養貓以後,他有耐性了許多。貓想要甚麼,都是跳到他面前說:「喵喵。」那是代表甚麼?他只能從貓的行為,了解牠的想法。原來語言不是那麼重要,貓說甚麼都好,他也可以通過貓的行為了解牠。
他終於明白同事每天問他「你的貓好嗎」,並不是只關心那隻貓。
他從不與同事一起吃飯。午飯時,同事如常結伴,準備離開辦公室玻璃門,他忽然站起來,靦腆地跟隨同事身後,一個同事回頭,問:「你也一起吃飯嗎?」他連忙點頭,有點生硬地與同事交談。他心裡想著,學著學著便懂。
Storyteller:趙曉彤 @chiohiotong
Illustrator:Baoz嘴邊肉包 @baozba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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