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在我手上的，原來沒有栽在我手上。
去年夏天種下的葡萄入秋後就開始萎黃，我除去了千蟻巨窩，施藥，葉片仍然一片片落下，梢芽被真菌啃食，最後剩下一枝光禿禿的枯藤，就這樣擱在天台好幾個月。
到年廿八修園的時候，一度想把它丢掉，沒想到來到春天，冒出了新芽，用綠葉證明它的假死只是越冬而已。隔天上去看看，發現紅蜘蛛和小黑飛已迫不及待地依附，吸啜着韌皮部的綠汁和腐殖的香氣，一隻隻就這樣栽在我的手指頭下，害蟲的殘酷永遠比不上人。
牠們對抗殘酷的方法，是頻繁交配和產無數多卵，一隻成蟲一天可產20顆卵，短短一個月的生命就繁衍出300個子代。紅蜘蛛另一個恐怖的地方，是懂得孤雌生殖，不需交配也要孕育出自己的複本，每個複本又會產20顆卵，還會吐絲保護。不要低估牠們的實力，蟲系不只剋草系，也剋超能力系。
耶穌施行過一個恐怖神蹟，也可能是他有記載唯一一次殺生。有一天，他清晨回城餓了，看見路邊有一棵無花果樹，長滿葉子。他上前找吃，卻遍尋不獲，便詛咒它說：「從今以後，你永遠不結果子。」無花果樹就當着門徒面前立即枯萎，無一不驚訝——不過是餓一下，不用發這麼大脾氣吧？
後來他們才發現這是一個比喻，告誡那些不結果子的人。擁有無限時間的上帝，對人類的耐性卻極其有限，「第三年不結果子那就砍了」、「我要忍耐你們要到幾時呢？」人暗地裡就被這種無上命令催逼他不住地生產，生命等同產出，不育者被認定受到詛咒。而偉大的人哪，試圖終其一生去耍廢去對抗這種必然，否定生產的美德，如同抗拒社會主義對生產的歌頌那樣，甘以自身的朽壞令到上帝無果可吃，不是很偉大嗎？
人栽在自己手上。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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