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人生障礙俱樂部
#跟孩子談死亡
「把拔,我們為什麼要來拜拜?」
當女兒在靈堂旁拋出這句話時,我想起了小鐵。
一直以來,女兒都由我接送上下學。有一天,她注意到水溝邊的某根草,身板硬挺,翠綠飽滿,女兒把它當成陽台那株龍鐵樹的一部分,於是它有了名字:「小鐵」。
自此之後,一旦路過水溝,我們都會跟小鐵打聲招呼。遺憾的是,接下來一個多月久旱未雨,小鐵的尾部開始冒出淺褐色的區塊,然後一路往身體中心蔓延。
女兒察覺到它的體表變化,卻還沒有枯萎的概念,於是我告訴她:「小鐵生病了,不喝水的話,身體會變成土黃色的。」而她開始企盼著有人來澆水。這心願上達天聽,於是接下來時盛時衰的雨水,讓小鐵苟活了一陣子。但它就像一根化療後的草,身體分成兩截,一截回不去從前,另一截不知何時會被進犯。
終於在三個月後,小鐵全身都被淺褐色所覆蓋,伏貼在雨後的溝邊上,彷彿只是真身蛻皮後的殘跡。女兒蹙著眉,露出惋惜的表情,「把拔,怎麼辦?它好像已經『哇哇哇』了。」
「哇哇哇」這三個字必須帶著鼻音,節奏跟「嗡嗡嗡」差不多,最好還能自帶動作,通常是伸出食指,然後慢慢地彎下來,請想像食指中槍,然後掙扎一下的樣子。「哇哇哇」是我們對死亡的暗號,而我確信這一定是學校某個男生為了吸引女生注意,選擇裝死所發出來的聲音。
兩個月後,某個遠房長輩也步上小鐵的後塵,在癌症的進犯下,身體分成兩截,舉辦了隆重的告別式。
這是她第二次參加告別式。
第一次參加告別式,她只有兩歲,全程躺在嬰兒推車裡,在睡夢中走完全場。因此這場告別式,她變成了陌生人,有很多事需要習慣。她需要習慣這個場合允許哭泣,需要習慣棺木裡的人不是在休息,需要習慣大人露出脆弱的樣子,需要習慣場外震天價響,場內卻都在低泣,需要習慣哀戚的樂音,需要習慣那些繁文縟禮,以及不時飄進靈堂的小雨。
即便滿腹疑問,但她最想問的還是那句:
「我們為什麼要來拜拜?」
「還記得小鐵嗎?」我蹲下來,視線與她齊高。
「記得啊,它已經『哇哇哇』了。」
「那我們後來對小鐵說了什麼?」
「我知道,我們說了Bye-Bye,跟它拜拜。」
那天我們停下車,慎重其事地走近溝邊。
「還記得為什麼嗎?」
「因為你說我們再也見不到它了,所以要說拜拜。」
「沒錯,所以我們今天來拜拜,就是為了說『拜拜』。」
「所以他也『哇哇哇』了嗎?」女兒指著靈堂前的遺照,那是個收斂的笑容。
我點點頭。
「因為以後我們看不見他了,但又很捨不得他,所以要跟他說再見。」
舞獅團剛結束,陣頭與孝女輪番進場,鼓樂砲聲齊響。面對這種陣仗,女兒顯得有點害怕,旋即摀起耳朵,我輕輕地撫著她的背。
「很大聲對不對?別擔心,這些人都是來跟伯公說拜拜的。有人很熱情,有人很難過,每個人說拜拜的方法都不一樣。」
「那伯公會不見嗎?」
「嗯,伯公現在就躺在那個箱子裡,之後會有人把它推進一個黑洞,那個洞很神奇喔,一點火,咻一聲就會把人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跟火箭一樣飛超遠。」
「那他還會回來嗎?」
「不會。就像妳之前很喜歡的小小兵氣球,它後來在公園怎麼了?」
「不小心飛走了。」
「對,所以伯公就像那顆小小兵氣球。」
「那他好可憐喔。」
「哪會,可以飛向天空超酷的,說不定它才不喜歡被我們綁住咧。」
「可是,我覺得不見會很可惜啊。」
「嗯,我也覺得不見很可惜,但有時候它又會偷偷跑出來喔。」
「才不會咧,把拔你亂講。」
我承認,但亂講拿來轉移注意力十分受用。
「妳看喔,雖然伯公的身體不見了,但如果他的家人很想他,他們作夢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在夢裡,就像妳很想吃草莓麵包,作夢就會夢到草莓麵包一樣。如果沒有作夢,也可以看看照片,那他就會出現在照片裡。聊天聊到他的時候,他也會出現在大家的心裡。」
「那把拔你們呢?會不會不見?」
對話走到這裡,終於迎來這一句。
「嗯,那還要很久很久以後,因為我還要保護妳跟馬麻啊。因為我是什麼?」
「你是騎士。」對,我們家沒有國王,所謂騎士也只是把馱夫講得好聽一點。我們家只有女王和公主,就跟神力女超人的故鄉一樣。
「妳放心,把拔一定會好好保護妳,然後把所有偷親過妳的男生的手剁掉。」
「不要!」她給了我一個絕對不能剁掉的名字,然後緊緊抱著我,一副很想念我的樣子。
鼓動聲依舊持續著,但我分不太清楚那究竟是遠方的鼓聲,還是女兒的心跳聲。
跟孩子談死亡,一直都不是簡單的事,光是起手式便莫衷一是,當然也沒有標準流程,與亡者的親疏遠近更左右了整件事的難度。
學者認為,在三到五歲孩子的想像裡,死亡就像一種可逆反應。也就是說,死亡對他們而言,可能等同於電玩遊戲中的三條命少了一條,只要努力補血吃金幣,那條命就會加回來。即便無力回天,也只要任性地按下重啟鍵就好,於是死亡變成一種可逆反應,由正負號決定。
又或者,死亡只是一種暫時的分離,這是大野狼教會孩子最重要的一件事。這位童話反派先驅,在每個故事開頭重生,結尾亡故,以八百多萬種死法成為領便當專業戶,但又在不同的平行時空裡無限復活。因此他的死亡沒什麼重量,因為他從未真正離去,孩子在他身上學不到如何悼念。
由此可知,孩子離死亡並不遙遠,甚至與它周旋已久,但讓家長擔心的是,談論死亡會觸犯禁忌,動搖心緒,讓孩子從扁平的世界觀中翻覆,直陷地表。
事實上,死亡原本就是世界運作的一部分,是現實的某個章回。肉身的興衰彷如氣象,但我們不可能只談論晴天,將生死教育納入日常,才能撫平死亡帶來的衝擊。
很多時候,我們高估了死亡的談論門檻,家長真正欠缺的,其實只是開口的勇氣以及切入的角度。不過別擔心,接下來,我會提供幾個重點。
如何和孩子談論死亡,除了前頭的對話,順道推薦以下兩篇文獻(線上都搜尋得到),分別是:〈與四歲幼兒談生論死──一場由對話衍生的生命探究之旅〉,以及〈如何與學齡前幼兒談論死亡〉。這兩篇文獻提供了數種開場契機與執行技巧,在此節錄相關重點與建議,提供給各位參考:
●動、植物是生死教育最自然、最不具威脅性的題材,可由此入門。
●繪本與戲劇也能拓展談論契機。
●可從成人自身的生命經驗出發。
●當孩子主動發問時,請把握時機,最適當的回應是據實以告。
●以開放的態度澄清孩子的死亡認知,才能減少他們的不安。
●對話不只是回應,更是一種教育歷程。
死帶來了生的焦慮,生的焦慮讓我們學會珍惜,死生契闊,人之常情。但對於一個四歲女孩而言,她還不需要學會這種豁達,只要能在這場合無所畏懼,好好向眼前的人說聲再見,把想念傳出去……
那麼至少,死亡也教會了她一件事。
#每個人說拜拜的方法都不一樣
#臨床心理師的暖心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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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把小孩當植物養,就會理解——別人的種植技巧,只能隨便聽一聽。
所謂的成功人士的家長,大多也只有養育一兩個孩子的經驗不是!
爬山虎,哪怕面對眼前一堵牆,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攀越。換了葡萄藤呢,不搭架子試試?
仙人掌沒人管,照樣活得好好的,換了蝴蝶蘭你看看會怎樣?水多了死,水少了死,熱了死,冷了還是死。
植物品種不一樣,就算人家養得再好,告訴了你秘訣,也不見得就能照單全收。
每種植物都有正確的養殖方式。摸索適合的道路,而不是盲目追隨別人的腳步。
養植物的概念大家都能懂,但換成養小孩,不知道父母的腦筋是哪裡有問題,就是弄不懂,永遠只有一種方法。
如果你把小孩當植物養,就只能接受——每種植物都有各自的好。
有些小孩能力超強,志向遠大。這樣的小孩是榕樹,樹大根深,盤根錯節,你沒辦法養在花盆裡,留在身邊,只能把他移到家外,讓他自由生長。
有些小孩成績一般,孝順體貼,這樣的小孩是草莓,花不惹眼,但果實味美。哪怕不能拿出去爭奇鬥艷,卻是甜入人心,人人搶著要。
有些小孩性格也不好,能力也不強,不會說好話也不討喜,這樣的小孩是狗尾巴草。看看沒啥用,《本草綱目》記載說這可以用來做藥草,平時沒作為不起眼,卻真正救了你一命。
天生我才必有用。找對合適的舞台,每樣植物都有他展示才能的機會。
不跟別人比,只跟自己比。哪怕今天比昨天多長了一片葉子,就是天大的進步,可喜可賀!
生命和未來本就屬於植物自己,說到底,周圍人都只不過是個幹活的園丁,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給植物澆水,它更多時候,需要的是陽光空氣跟土壤。
哪個腦子正常的人,會跟一盆植物天天生氣呢?
年紀大了,先管好自己,保持愉快的心情,保住老命要緊!
夜讀,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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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種植須知
每逢冬天,植物都需要特別照顧,很多人有一種誤解,認為植物有一種很強的適應能力,於是便放任牠,把牠們擱在一旁,餐風飲露,結果有的凍死,有的只剩下乾枝,但有時有一些植物,偏好寒冷天氣。人們卻又誤以為牠應待在室內,結果白白錯過最佳生長時期。
要對各種植物了解更多,其實不難。隨便在網上搜索一下,便能對各種植物的習性有更深入瞭解。例如在隆冬,應盡量避免在夜間澆水,份量也不應過多。由於冬天植物生長放慢,如果要水過多,會減少空氣在土壤的流通,於是根部反而得不到足夠養份,以至出現爛根,各種菌類滋生。
其實最佳的澆水方法,是把手指深入泥土中,大約一至兩吋深,如果感到土壤乾涸便表示植物需要澆水。
澆水時亦宜把植物充份澆透,並避免植物泡在水中,應做到疏水量好。
施肥方面,由於植物在冬季生長力減弱,所以肥料也應予以減少,有些觀賞類植物甚至整個冬天都不用施肥。總而言之,植物在冬天時首要任務是如何安全越冬,肥料生長等問題應次之。
有些植物禦寒能力很強,如梅花、迎春、番茄、草莓等,就不必過份保護,只需要放置於日照充足的場所便能很好地生長。